0%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劉越鄭重地點點頭。
上級文件上說,邊防三師作為軍區精簡整編的試點單位,先期進行整編,全軍範圍內更大規模的整編隨後進行。
馬春光、方敏、劉越也勸阻。李勝利決絕地揮揮手:「你們讓我把話說完……我咬牙堅持做好人好事,就是為了提干;提干后,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快點往上調級,好讓老婆孩子隨軍。大演習前,家裡發給我的那三封電報,也是假的……我這個人,是和海民一塊出來的,我最嫉妒的,也就是海民。我怎麼使勁,都趕不上他……所以我堅持讓馬華在部隊懷孕,在部隊生孩子,我就是想讓兒子一生下來,聽到的是軍號,而不是雞鳴狗叫!我想讓兒子在軍營里受熏陶、成長,將來才能做好一個軍人!……」
爸爸點點頭,在姜秘書陪同下,走出院子,鑽進小車裡。
他們匍匐前進經過的那片開闊地上,幾十道長長的痕迹,一直延續下去,顯得十分壯美,宛若用身體畫出的圖案。有的地方,能夠看到血跡……
「哎哎,演習結束,你可以走了。」
前方,懸崖邊,趙海民帶領的偵察連無聲地攀爬著,懸崖的上方探照燈的光柱不停地照來照去。最前面的趙海民爬上一片平坦的地方,就地一個翻滾,到了探照燈照射不到的一條溝壑里,後面的部隊依次學著的他的樣子,進入溝壑……
2004年6月25日一稿
劉越答應著:「爸,你早點回來啊。」
馬春光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海民,你看這事弄的,把你的前程給耽誤了。」

父親點點頭。
劉越只得耐著性子等。到了第三天深夜,十二點都過了,外面汽車響,劉越和母親交換一下眼神,笑起來:「肯定是我爸回來了!」
轉過年來,馬春光、方敏和李勝利就要離開部隊了,趙海民也要到北京的閱兵村報到。馬春光和方敏在家裡做了一桌子菜,把趙海民、劉越和李勝利請了來,說是幾個戰友好好聚一聚,再不聚就沒機會了。
父親又說:「小越啊,你是我的女兒,軍區黨委常委又指定,由我來分管你們師的整編工作,你說,得有多少人盯著咱爺倆呀?這回整編,其實咱爺倆的壓力最大!爸不為別的,就想在這次整編中帶個好頭,不想讓人戳脊梁骨!」
父親站起來踱步,劉越也站起來,緊張地望著父親。父親說:「孩子啊,要說對部隊,對軍裝,對這兩面紅領章的感情,爸爸比你要深得多……但爸爸到年齡了,馬上也要脫了,爸爸也是捨不得……對不對?」
趙海民心裏這才踏實了些。
大家低了頭,都感到鼻子發酸。李勝利一個勁地悶頭喝酒,他最先有了醉意。他把杯子猛地一放,像是下定了一個決心,說:「海民、春光、劉越、方敏,今天當著你們的面,我想多說幾句,馬上就要向後轉了,有些話不說出來,心裏堵得慌,不說出來以後想說也沒機會了……我李勝利當兵十三年,有過一些輝煌,也有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入伍時和海民爭搶那個入伍名額的事就不說了,大家都知道。當新兵時,海民關禁閉,是因為丟了步槍零件,可那個零件就是……就是我把它踩到地下的……」
這些天馬春光沉默了,他已經接受了這樣一個結果,但又從內心裡割捨不斷與軍營的這份情。這天傍晚,他又到了營外的沙丘那兒,夕陽下,他孤零零地望著遠方。趙海民從遠處走過來,在他身邊停下。兩人好久沒說話,突然,馬春光開口道:「海民,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幾十輛解放牌卡車浩浩蕩蕩向演習場地進發,捲起的煙塵遮天蔽日。坐在駕駛室里的趙海民望著不見首尾的隊伍,心中頓生豪情。
到了第三天,第三封電報又送到李勝利手裡,炊事班的全體人員都覺得不對勁了。李勝利告訴他們,沒事,你嫂子把電報當信寫,這樣快!大家雖然半信半疑,卻也就沒往心裏去。
隨著播音員的介紹,分列式開始。
趙海民來到床前:「你們的事,定了?」
趙海民不知他想說什麼。
李勝利正在親自抄菜,他揮動著大鐵鍬說:「噢,馬華剛來了信,說是病情穩定住了……你就甭牽挂了,多操心訓練的事吧!」
眾人鼓掌,叫好。方敏道:「我想說,我是在軍營里長大的,這裏就像是我的搖籃,我會永遠把它裝在心裏,一輩子不會忘記它。要脫軍裝了,才知道它更讓我牽挂,才知道戰友之情可貴……」
前面便是開闊地了,藍軍各觀察所在探照燈協助下,嚴密監視著那片平坦的開闊地。趙海民、馬春光戴著偽裝的野草編織的帽子,身後的部隊隱蔽著,等待著。馬春光看看表,小聲道:「大約有三公里寬。」
劉越沒想到,父親一走就是三天,而且連個電話都沒往家打。她拿起電話,讓軍區一號台幫著找,一號台回話說,首長在軍區招待所開會,不接電話。
「如果你調走了,能感受到這個場面嗎?」
春天過去了。
父親打斷劉越:「小越啊,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你們通信連沒有了,你也得走。爸知道你不想走,不願脫下這身軍裝。」
趙海民和馬春光爬上一面小山坡,居高臨下看去,藍軍D師的陣地一覽無餘。一門門大炮上的偽裝網已經拉下來了。幾名戰士迅速調整著發報機。趙海民輕輕說出方位,馬春光藉著手電筒的亮光迅速在地圖上畫著標記。發報機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來……
李勝利兩眼放光:「好!」
朱瑞已經在指導員的位置上幹了六年多,早就該提升了,這麼一整編,提升的希望徹底泡湯了,他沮喪地說:「唉,連我們師部都沒有了,真是沒想到啊!」
昏睡了一天一夜,再醒來時,李勝利就覺得腦子清醒了https://read.99csw•com許多,似乎窗子外的陽光也比以前明亮了。他坐起來,吃了一碗上士端來的雞蛋麵條,感覺身上的力氣正一點一點地恢復。他站起來,搖晃著踱到門外,一眼就看到了掛在食堂門前牆上的那把鐮刀,鐮刀已經綉跡斑斑。他上前,輕輕取下它來,握在手裡,久久地端詳著……當年,他就是用這把鐮刀割豬草的,他割了好幾年豬草。一晃,他就要離開這座軍營了……
劉越心裏熱辣辣的。
人們都愣在那裡,誰也沒想到李勝利會說出這些話。趙海民趕緊制止:「勝利!過去多久的事了?你還提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幹啥!」
人群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他一邊割草,一邊流淚。
醫生趕來,為馬春光的右手纏上繃帶。趙海民問他:「傷怎麼樣?」
趙海民拉一下李勝利的胳膊:「勝利!你不要再說了!」
父親進到客廳,摘下軍帽,一頭花白的頭髮露出來。劉越和母親都大吃一驚。母親愕然地說:「老劉,你這頭髮……怎麼突然白了那麼多?……叫我都不敢認了……」
是的,從此將天各一方,以後見面的機會不多了。這是讓人傷感的事情,但又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說完,父親就上樓了。劉越悄悄跟上樓,從門縫裡往裡看,父親獨自坐在書桌前沉思著。她鼓起勇氣,輕輕推開門,叫道:「爸!」
趙海民、馬春光、指導員三人感動地望著李勝利。朱指導員說:「勝利,你以支部的名義,給家寄二百塊錢去,錢從幹部福利費里出!」
「媽,你說,我的事,爸爸會過問嗎?」
李勝利不經意地一笑。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啊!
「海民,聽說這幾天就要確定誰走誰留了,你得給我想想辦法啊。我們兩個從小一塊長大,一塊來部隊,你不幫我誰幫我?……只要你留,我就不想走!」
「不,我要說。海民,我還想對你說,我真的很佩服你。我們這一茬兵裏面,你是一個代表。你一定要在軍旅之路上好好地走下去,為我們這一代軍人爭光!軍隊的未來屬於你這樣優秀的軍人!我祝願你,以後多多建功立業!」
上士愣了,想想不對勁,趕緊報告了朱指導員。朱指導員又拿著三封電報到訓練場找到趙海民和馬春光,把電報往他們面前一推,說:「司務長帶人拉糧去了,上士打掃衛生發現的。」
過了兩天,趙海民專門跑去問李勝利:「嬸的病咋樣了?」
劉越眼裡噙著淚珠:「爸,您別說了,我懂了……女兒知道怎麼做了……爸,女兒只想求你一件事。」
在裝修一新的守備團會議室,新上任的團長宣讀完命令后,說:「還有一件事情告訴大家,1984年10月1日,我國將舉行建國35周年國慶大閱兵,軍區首長指示,我團選派一名幹部參加閱兵。根據有關要求,經過多方考慮,並且聽取了原師領導的意見,守備團黨委研究決定,新任二營營長趙海民同志去參加國慶閱兵!」
中午,李勝利從糧站拉糧回來,趙海民馬上把他叫到連隊的帳篷里來,對他說,如果他打算想回去看看,就到師里給他請假,想辦法讓他走。
「爸,海民他很好……爸,他那個偵察連雖然沒有了,不過,他能留下。」
1984年10月1日,劉越坐在電視機前,有些緊張地觀看閱兵的場面。參加受閱的部隊開始在天安門廣場集結,她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但一閃就不見了。後來,鄧小平在北京軍區司令員秦基偉的陪同下檢閱部隊。趙海民站在方隊長的位置上,神情莊嚴。鄧小平來到他們那個方隊的近前,他下達「敬禮」的口令。兒子趙偵指著電視機,叫了聲「爸爸」。

劉越的眼睛模糊了。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
「孩子,你說吧。」
他目光獃滯,無力地坐在地上,趙海民蹲下,拍一下他的肩膀:「勝利,再好好想想,啊?慢慢就會想通的。」
調皮的趙偵此刻也不聲張了,他依偎在劉越懷裡,異常專註地望著電視機。趙海民的方隊經過檢閱台,整齊劃一、鏗鏘有力的步伐里,劉越彷彿看到她和趙海民,以及馬春光、方敏、黃小川、胡小梅這一代軍人成長的歷史……
馬春光大聲道:「少廢話,快衝!」
「爸,我脫軍裝后,想留在部隊附近的小城,留在海民身邊,暫時就不回北京了,以後不能照顧你們,請你和媽媽原諒。」
快到中午時,他推著滿滿一獨輪車青草,來到偵察連的豬圈旁。養豬的戰士見副指導員親自割豬草,有些不理解。他示意戰士別動,自己把豬草卸下來,丟幾把到豬圈子裡。豬們興奮地圍上來吃草。他滿意地笑了……
劉越的意思顯然是回家找爸爸說情,看能不能留下來。趙海民道:「行!要是有可能,你在爸爸跟前,也替春光、方敏,還有李勝利也說說話……我是實在不希望他們這麼早離開部隊啊!」
李勝利咆哮:「那我們呢?我們怎麼辦?誰來管我們,啊?這套軍裝我李勝利還沒穿夠,我不想走!我想繼續在部隊干!」
趙海民抱住李勝利雙肩,動情地說:「勝利,好兄弟,能說出剛才那些話,說明你已經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軍人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你!如果你還能喝,我們兩個就干一杯!」
說實在的,他理解李勝利,也真想幫他,但他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戰機升空。軍艦劈波斬浪。大炮怒吼。火光衝天……這些場景趙海民他們看不到,因為按照預定的計劃,邊防三師扮演的「紅軍C師」與當面的「藍軍D師」的交火要在晚些時候進行。而在開戰之前,唱獨角戲的便是偵察連。
越來越激烈的戰鬥中,天色微明了,趙海民帶領偵察連在炮火中衝鋒。
「只要不脫軍裝就行。」
幾十公里之外的山谷里,是紅軍C師的集結地九*九*藏*書,偽裝的火炮,偽裝的坦克,偽裝的士兵,都在等待偵察連傳回的情報。江師長站在隱蔽的指揮所里,焦急地看表,此時離藍軍D師炮火攻擊時間還剩1小時20分鐘,如果偵察連在這段時間內無法傳回準確的情報,那麼藍軍的炮火就會覆蓋紅軍C師的陣地。
他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回家了,這天晚上連隊熄燈后,他回家看了看。他疲憊地打開房門,看到劉越背對著門,在哄兒子趙偵入睡。趙偵已經睡了,劉越仍然趴在孩子身邊,不想動。趙海民輕輕地喊她,她還是不動,傻了似的。
趙海民說:「你們說了不少了,我也說兩句吧。我們十八、九歲的時候,從五湖四海來到了軍營,從一個普通老百姓逐步變成了一個成熟的戰士,雖然這十幾年沒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平平淡淡走過來了,但是我們可以自豪地說,我們沒有在軍營里虛度年華!我們對得起這枚紅五星,沒有給這兩面紅領章抹黑!……來,我提議,為紀念我們度過的青春歲月,乾杯!」
副指導員金小鳳說:「對呀,副連長,你出面找找首長,看能不能把咱通信連保留下來。」
平靜的河面上,有一片遊動的蘆管漸漸靠近河岸,水下面正是趙海民的偵察連。快到岸邊了,一個戰士從水中呼地露出頭,輕輕吐掉口中的蘆管。趙海民、馬春光等人緊接著從水中露出來……
第二天,師里負責送信的三輪摩托車又送來一封電報,還是李勝利的!文書小邵報告了趙海民,開飯時,趙海民問李勝利是什麼事,家裡老來電報。李勝利仍然是輕描淡寫地說:「沒啥大事。」
餐桌上,菜已備好,酒杯已斟滿。什麼都不用說,在座的不管男的女的,端起酒杯來,杯子就不離手了。喝吧,喝吧,感情不是酒,但感情都在酒裏面呢。沒一會兒,一瓶白酒下去了。劉越和方敏,剛當兵時一滴酒都不沾的,十多年來,從來沒練過酒量,可這會兒酒量大得嚇人。
於是,五個人動情地唱歌。他們一邊唱,一邊有節奏地拍巴掌……唱著唱著,淚水忍不住就噙滿了眼眶……
李勝利仍然是想不通,據炊事班的人說,他夜裡哭過好幾回鼻子。就這樣子被部隊給打發了,他沒有臉面回去見父母親,沒有臉面見老婆孩子。他的夢想就這樣破碎,他不甘心哪!
第四天早晨,上士幫李勝利整理床鋪,一掀枕頭,看到下面壓著那三封電報,他忍不住打開一封。電文是:母病危速歸。
李勝利搖頭:「指導員,錢我已經寄走了,家裡也不缺錢,謝謝了。」
趙偵突然哭了,劉越趕緊接過來,哄了兩下,孩子立刻不哭了。保姆把趙偵抱走後,爸爸問:「小越啊,你們部隊情況怎麼樣啊?」
方敏站起來:「我說兩句好不好?」
尤其要命的是,從此再也沒有什麼偵察連了!
終於,趙海民率先通過了開闊地,到了山腳下,他一躍而起。隨後,他身後一名名緊隨而至的戰士也一躍而起,跟在他身後隱沒進山林。謝天謝地,藍軍的探照燈沒有發現他們。
劉越不語。方敏也沉默著。金小鳳說:「連隊保不住了,給我們這些幹部找找出路也行啊!」
他們決定,盡量到師里爭取給李勝利請假,讓他回家一趟,雖說是演習隨時都會開始,但人命關天,老母親病危,讓兒子回去看一眼也是人之常情。
劉越的話令所有的人眼睛一亮,大家鼓掌叫好。
父親沒回頭:「小越,進來吧。」
「把我的好事給攪和了,我還想找你算賬呢!」
「春光,我真希望你能……想辦法留下來。」
「爸……我們通信連……」

趙海民沉默不語。
「是啊,這場大演習真讓我們開了眼界。」
劉越說:「海民,我想帶孩子回趟家,看看我媽他們,你說呢?」
他真是弄不明白了:「她怎麼,不想辦法留下?」
母親嘆口氣:「小越啊,按說把你留下,不難,可誰知道你爸爸會怎麼想啊?」
劉越的事情趙海民丟到了腦後,馬春光的事情卻一直讓他放不下。把馬春光這樣的人才放走,多可惜呀!
他驚愕地說:「怎麼?劉越真走?」
報話機里的趙海民鎮定自若地說:「長城,長城!我是長江,我是長江!現在向你報告二號地區藍軍的兵力布暑……」
劉越轉業后一直沒去上班,就在家裡帶孩子。
「是很好……哎喲……」馬春光疼得呲牙咧嘴,蹲下來,額頭上沁出冷汗。
戰士飛身跑了。馬春光看了一眼受傷的手,顧不上包紮,跟上部隊。
最後江師長告訴趙海民,他也要往後轉了。他離開河南老家快三十多年了,該回去了,乾脆就趁著精簡整編告老返鄉吧。臨離開江師長辦公室時,趙海民面對這位他尊敬的首長,敬了一個長長的軍禮……
「副連長,你給我們說說情吧,把我們調到別的單位也行啊!」
「小越啊,爸爸忘了問你,海民還好吧?」
李勝利嘆口氣,大口吸煙:「這幾天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好幾次想找你們說出來,又忍下了……連長你知道,我媽身體一直好好的,平時很少生病,誰知她偏偏這時候病了……為了演習,你們幾個都蛻了幾層皮了,眼見著瘦了一圈,這個節骨眼上,我怎麼能張得開口?演習雖然不是比伙食,可伙食搞好了,就能把大家的勁兒提起來,能把大家的潛能挖出來,能讓全連以最好的狀態到演習場上去!食堂不是說離了我就玩不轉,可我在和不在,肯定不一樣!畢竟圍著鍋台轉悠了五六年了,比他們更知道冷熱鹹淡,比他們更精細點兒。我在,你們也放心,對不對?……說句老話,自古盡忠難盡孝,這個時候,我不回去,我爸媽他們也會想通的,不會怪我的……」
接到命令的趙海民站到高處,大聲喊著:「同志們,沖啊!」
趙海民走了,李勝利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那晚,他喝得酩酊大read.99csw.com醉,炊事員們想把他抬到醫院去,趙海民制止了他們,說:「副指導員沒事,你們讓他好好睡一覺就行。」
「媽,你看我,從小跟著你們在部隊生,在部隊長,長大了,理所當然地參了軍,我真沒想到,這麼快就面臨著要離開部隊。」
紅軍C師的進攻由此拉開序幕,大炮、火箭炮齊發。裝甲車在山腳下的公路上滾滾向前。步兵跟隨裝甲車向前衝鋒。
江師長心花怒放。隨著趙海民的聲音,各種信號彈飛向空中。紅軍C師的炮兵快速瞄準方位,先於藍軍開炮,巨大的轟鳴聲覆蓋了趙海民的聲音。隆隆炮聲響徹在夜空……
李勝利流著淚:「海民,我做了多麼多對不住你的事情,你不會怪我吧?」
人們都附和著——
趙海民叫來兩個戰士,扶馬春光下去休息了。
「我看你爸今晚不會回來了,多少年了,他心裏只裝著部隊,這個家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經常是十天半月不進家門,而且連個電話都不打,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兒。我是早就習慣了,他在也好,不在也好,一個樣。」說這些時,母親並未生氣,很平靜的樣子。
與其它方隊不同,偵察連的戰士們一個個軍裝的衣袖破了,褲腿破了,許多人關節處的血跡變成了黑褐色。江師長撩起幾名戰士的衣袖看了看,感慨地退後幾步,率先舉起手來,向偵察連全體人員致軍禮。沒有口令,但偵察連全體人員跟隨著趙海民,也向江師長致禮。
「不可能!你這麼捧的人才,你走不了的!」
趙海民點點頭:「向後傳,快速匍匐通過。」
馬春光搖搖頭:「時間過得多快啊,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海民,這段時間,不知怎麼搞的,我經常回憶起當知青的時候。那時生活艱苦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前途渺茫,讓人困惑。有人受不了,自殺了;有人偷跑回城裡,被遣送到更偏僻的知青點上;還有的,靠墮落換取片刻的歡樂。終於有了一個機會,知青可以就地入伍。我有幸穿上了軍裝,成為一名光榮的戰士,從而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說起來,沒有部隊,就沒有我馬春光的今天!」
江師長點點頭,沒說話,轉身走上一輛裝甲車,站在高處看著部隊,許久才大聲說:「同志們!這次演習,我們部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既是對我們訓練成果的一次大檢閱,又為我們下一步的現代化、正規化建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這裏我代表師黨委,感謝那些衝鋒在前,不畏艱險,勇挑重擔的同志!」江師長把目光投向偵察連,「你們是我們這支部隊的驕傲!你們為我們師爭了光!在我們這支部隊的歷史上,你們譜寫了新的篇章!謝謝你們了……」
夏天過去了。
三封電報內容全是「母病危速歸」。幾個人驚愣著。馬春光說:「這個李勝利,這麼大事也不吭一聲,得好好收拾他!」
戰士們一一通過馬春光身邊,緊跟在趙海民身後匍匐前進。行動中的偵察連與山地幾乎融為一體,在如同白晝的燈光下,一面綠色的「草皮」蠕動著,起伏著,前進著。神色凝重的趙海民不斷加快速度。有的戰士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但仍然咬牙加速。有的戰士衣袖破了,褲子破了。手、肘和胯部破了,血流出來……這個過程的艱辛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雖只有三公里寬,但所有人都感到它太漫長了,彷彿沒有盡頭……
母親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說:「你爸這一陣子也是心事重重的,飯量也小了,夜裡老失眠,我擔心他身體吃不消。」
劉越進入,在父親面前規規矩矩坐下。
他們重新陷入傷感。劉越突然一拍桌子:「哎,我說你們這是咋了?脫軍裝咋了?離開部隊又能咋了?只要我們自己還把自己當成軍人,我們就永遠是軍人!對不對?」
話音未落,他已匍匐前進了。馬春光伏在原地,壓低聲音,向部隊下達命令:「注意隱蔽,匍匐前進。」
「要是,我也留不下呢?」
慘白的日光燈下,父親眼睛濕潤了。劉越動情地望著父親,漸漸受到了震動。
父親問:「小傢伙呢?」
1983年年底,以邊防三師步兵團為基礎組建的守備團正式辦公。趙海民被破格任命為守備團二營營長。
兩個人鄭重地碰杯,把酒喝下去。其它人猛然地鼓掌。這一杯酒,會讓他們記一輩子啊!
劉越又說:「我提議,酒不喝了,我們喝個歌吧。唱《打靶歸來》好不好?」
爸爸的秘書老薑到北京站接的她。一輛伏爾加牌小轎車把她和趙偵拉到軍區大院。久違了的大院新添了不少建築物,讓她感到陌生了。在自家小樓前下了車,她抱著兒子,興奮地叫著「爸、媽」,走進小院,進入客廳。父母親從樓梯上下來,高興地接過孩子,兩位老人輪流跟外孫親個沒完。爸爸興緻極高,不停地逗著孩子,哈哈大笑。
天亮了,紅軍C師勝利攻佔了藍軍D師的陣地,幾千人振臂歡呼,聲勢宏大。
趙海民上前,握住馬春光傷殘的右手:「春光,你不要說了。」
在偵察連幹部會上,人們有憤怒,有委屈,有不理解,有怨氣。李勝利眼睛紅紅的,他拍了桌子:「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大演習,咱們偵察連表現那麼出色,全連榮立集體二等功,為什麼要砍掉偵察連?這麼好的連隊,說砍掉就砍掉,可惜不可惜?」
到了指定的地域住下后,各部隊進行演習前最後的準備工作。這時候,李勝利家裡來了一封電報。當兵的人,最怕有電報,尤其是關鍵時刻,電報最讓人擔驚受怕。有人問李勝利電報內容,他李勝利淡淡地:「沒事。」說完,他就走開了。
江師長說:「捨不得他們走是吧?我作為師長,眼看著這麼多部下要脫軍裝,心裏比你還要難過!你說的這些都是實際情況,但你說說,誰沒有困難?……精簡整編是我們部隊搞現代化、正規化建設必須要走的一步,需要有人做出犧牲,也需要忍痛割愛啊……」
劉越快九九藏書要生了,他有些不放心,劉越說,你就放心走吧,通信連那麼多女兵,照顧我一個產婦還不是小意思。他一想也是,就高高興興與她告別。他們約定,如果偵察連取得了好成績,他們的孩子不管男孩還是女孩,都叫趙偵。
趙海民無言地望著劉越。
李勝利已經剎不住了:「不,我要說……還有,快提干時,是我給老家的丁主任寫信,透露了海民和劉越的事情,才引起丁主任發火,給部隊寫了告狀信,差點影響海民提干……」
趙海民搖搖頭,勸李勝利回去休息,並且提醒他越是關鍵時候,越要穩住。李勝利點頭哈腰地走了。
劉越、方敏抹起了眼淚。趙海民和馬春光也都深深地理解了李勝利。
爸爸走了后,劉越跟媽媽訴了一頓苦。媽媽安慰她,先不要著急,看看老頭子是什麼態度再說。到了晚上,牆角的大座鐘指向了十一點,劉越和母親仍未休息,劉越焦急地問:「媽,我爸他還能回來嗎?」
爸爸神色突然變得嚴峻了。
劉越回頭,眼裡淚水汪汪。
他們攀爬過的懸崖和岩石上,血跡斑斑。
趙海民說:「指導員,春光,我覺得應該把勝利的事情反映到師里去,勝利又給大家當了一回榜樣啊!」
父親淡淡一笑:「老了唄!」
大約就在此時,凌晨四點半,劉越在師醫院生下了一個健康的男孩。
在後方隱蔽部里,江師長的眼睛幾乎沒離開他腕上的夜光錶,離藍軍D師炮火攻擊時間越來越短,如果不能先發制人,紅軍C師想取勝,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看不到趙海民他們的任何蹤影,只能被動等待。
2004年10月31日二稿
大家向趙海民說著祝賀的話。李勝利不時抬眼望一下趙海民,眼神里有嫉妒,更有佩服和羡慕……
劉越賭氣道:「爸,部隊不大穩……都是整編整的!」
劉越回來了,李勝利頭一個跑到趙海民家,想探聽一下劉越帶來了啥樣的消息。如果劉越通過她爸幫忙留下,他就央求她替他也想想辦法,這時候,他顧不上臉面了,只要能留下,只要能讓老婆孩子隨軍,他就是當一回孫子給人家磕頭,他也干!
趙海民、馬春光始終一言不發,他們都表情凝重。
馬春光說:「沒事。海民,你看大夥多開心啊!」
此時,離藍軍D師炮火攻擊時間只剩10分鐘。指揮所里,江師長面色凝重。收報員突然驚喜地喊道:「師長!」
硝煙散盡之後,在一片平坦的地上,江師長等師領導走過來,檢閱著炮陣、裝甲方陣,一列列步兵方隊。在偵察連的方陣前,江師長站住了。
趙偵指點著爸爸舉手敬禮的特寫鏡頭,大聲說:「媽媽,媽媽,長大了,我也要當兵……」
馬春光傷感地說:「我,勝利,還有劉越、方敏,我們沒有機會穿新式軍裝了……紅領章紅五星的時代,馬上就會成為一個夢……這或許也是我們這些人最後的一次聚會了。」
有人附和著:「是啊是啊,我也不想走……」
「當年,我們兩撥兵打架的地方。」
江師長對著步話機吼道:「我命令:偵察連加入步兵團行列,擔任步兵攻擊的先鋒連!」
趙海民望向遠處,感嘆道:「你當軍區機關是我家的自留地?說不去就不去,說去就去?那事呀,我告訴你,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這時,姜秘書進來,沖劉越點點頭,然後對劉孟達說:「首長,時間到了。」
劉越望著眾人,不知該說什麼好。這次整編來得太突然了,她竟然沒從家裡得到半點風聲,看來父親有意對她保密。這個時候,她能做什麼呢?趙海民那邊怎麼樣?她都沒來得及聽聽他的意見……
輪到趙海民的方隊了,他聲音異常宏亮地下達口令。
父親看著女兒,堅定地點點頭。劉越不想再打擾父親,就退出來了。媽媽在樓梯上等她,她對母親笑一笑,說:「我想通了,媽。爸告訴我該怎麼做了。」
師里先開了動員會,然後各單位層層動員。
一個多月後,情況漸漸明朗了,偵察連的幹部中,除了趙海民和剛從軍校畢業的兩個年輕排長,其它人都得往後轉。趙海民得知這個消息后,腦子一熱就去找江師長了。他對江師長說:「我雖然能留下,但我心裏更不好受……就說副連長馬春光吧,各方面都很出色,可就是年齡超了一歲,他是個人才啊,就這麼走了,實在可惜!……如果我當時去了軍區,馬春光提了連長,現在他就不會走了。還有李勝利,多年的老典型了,像老黃牛一樣,能幹,能吃苦,就盼著提到正連,把老婆孩子從老家接出來……」
李勝利眼淚汪汪了。
在趙海民家門口,他正好與趙海民碰了個滿懷。趙海民把他叫到一邊,告訴他,劉越已經決定服從精簡整編的大局,轉業離開部隊。
「劉越,你怎麼了?」
劉越坐起來:「定了,按規定,我也得走……」
劉孟達立即站起來,說:「小越啊,我去開會,你和孩子多在家住幾天,陪陪你媽媽。」
趙海民恍然大悟:「噢,我想進來了……那天晚上,你口琴吹得特別好聽,我都聽得入迷了。」
所有的目光集中到趙海民臉上,然後是熱烈的掌聲。趙海民站起來,莊重地敬禮。參加閱兵,到天安門廣場上按受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檢閱,這可是個莫大的榮譽呀!他是邊防三師惟一的代表,也是同齡人的驕傲,能有這一天,他要感謝許許多多的人……
趙海民點點頭。
那天,通信連的幹部們也在開會,氣氛沉悶壓抑,大家漸漸把目光集中到劉越身上。一位排長說:「副連長,聽說這次整編,你爸分管,你能不能找他說句話呀?」
她急忙拉開門,就見父親已走進院子。她迎上去:「爸!你可回來了!」邊說邊接過父親手裡的皮包。

杜連長說:「保留通信連不可能了,師部都沒有了,只剩一個九九藏書守備團,還要通信連幹什麼?」
山區的夜,異常靜謐。藍軍A師的陣地前,十多盞巨大的探照燈交叉照射著河面,照在群山之間,照在一片平坦的開闊地上。
偵察連在演習場上取得了巨大成功,班師回朝了。可是,高興勁兒還沒過去,一件不幸的消息傳來:邊防三師要進行精簡整編,師部撤消,炮團、裝甲團一鍋全端給別人,全師縮編成一個團。
趙海民接到劉越從北京打來的長途電話,苦笑一下,說,這個結果我早就想到了。劉越氣得夠嗆,說你明知道是這個結果,還同意我回北京。趙海民說,不讓你回去一趟,你不死心啊!這下好了,踏實了,回來站好最後一班崗吧!
重點培養,不就是重點提拔嗎?看來用不了多久,馬華娘倆就能來部隊當個「長住戶」,而不是「臨時戶」了。
這時,電視機午間新聞節目里,正在播放我軍即將換裝的消息,以及新式軍裝的介紹。他們專註地、神情複雜地望著電視機。趙海民撫摸著帽子上的紅五星,又捏一捏兩片紅領章,說:「真換掉它,還挺捨不得的。幾代人的青春、夢想,就是和紅領章、紅五星連在一起的……」
劉越目不轉睛地望著電視機。一個個方隊經過檢閱台。
他們舉杯,一飲而盡。

「是啊,副連長,只有你能說上話了。」
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三軍聯合演習終於開始了!
一個懸崖處,馬春光伸手將一名戰士拉上來,突然,一發榴彈炮劃過頭頂,馬春光略一愣,飛身將那名戰士壓在身下。炮彈在不遠處爆炸,戰士和馬春光抖落塵土站起來。馬春光右手鮮血直流,戰士驚呼:「副連長,你受傷了!」
「海民,別扯淡了,我早就做好離開的準備了,我和方敏都能想得通!不說別的,就說我這手,你看,連個軍禮,都敬不全了,留在部隊也影響軍人形象嘛……」
趙海民去了閱兵村。在訓練場上,他們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驚天動地。靜下來時,他就會想念那些親愛的戰友。戰友們各奔東西了。馬春光和方敏轉業回了石家莊,馬春光進公安局當了警察,方敏進了郵電所。李勝利回到伏牛山區的小縣城,進了商業局。梁東從營長的位置上轉業,如今在哈爾濱工商局。朱瑞回到山西大同,在公路段當黨支部書記。張社會在山東沂蒙山區務農,也不知他的皮膚病又犯了沒有?何濤在武漢一家機械廠當保衛科長。胡小梅一直音訊皆無。黃小川,長眠在中越交界處的紅土地上,願他的靈魂在天國安息……
他推著獨輪車出了大門,沿著彎彎曲曲的道路,向戈壁灘深處走。頭頂上有大雁飛過,他抬起頭來,痴迷地望著湛藍的天空。大雁不見了蹤影,也許用不了多久,他的蹤影也會被這座老舊的營盤抹去……走了一個小時,終於來到了當年他割豬草的地方。還好,這裏的青草還算茂盛。他放下獨輪車,拿過鐮刀,往手心裏吐口唾沫,搓兩下,然後掄起鐮刀,割起草來。開始他明顯地不順手,感到彆扭。調整幾下之後,就順手了。一片片青草倒下……他的眼前,不斷閃現出他當戰士時,割豬草的樣子。時過境遷,這肯定是他最後一次割豬草了。就用這種方式,和部隊告別吧。
馬春光親自寫了一篇文章,把李勝利接到三封電報而不歸家的事迹好好描述了一番,軍區的《演習簡報》很快就登載了,江師長看到后說,這是個老典型,很能經受住考驗的,以後要重點培養。這話傳到偵察連,讓李勝利兩天沒睡著覺。
又一個早晨來臨了,太陽從東方升起,把萬道霞光灑向大地。李勝利拿著那把綉跡斑斑的鐮刀,到廚房後面的倉庫里,找出一塊磨刀石,然後他專註地磨那把鐮刀。上士過來問他,副指導員,你磨鐮刀幹什麼?他沒說幹什麼,只是讓上士給獨輪車的輪胎打點氣。上士照辦了。鐮刀磨得十分鋒利了,他走到門外,推起獨輪車,在上士不解的目光追隨下,向營門口走去。
馬春光眼睛濕潤了:「是啊,不論到了哪裡,我都不會忘記這座軍營的……還記得胡小梅走的情景吧?這麼多年了,想起胡小梅走,我心裏就難過,但以前難過,是覺得她走掉,有點可惜,現在,才知道離開部隊是什麼滋味,才明白小梅的內心,是多麼痛苦……」
劉越帶上兒子趙偵去了北京。車窗外是秋天的風景,大地一片金黃色,成熟的莊稼散發出清香,累累果實惹人喜愛,但是劉越沒有心情欣賞秋天美妙的景色,她只盼著快點到家,找爸爸求情。
秋天來臨了。
劉越不管他,她噘起嘴:「爸,我們通信連也給撤銷了,好慘啊!」
趙海民拍拍馬春光肩膀:「沒關係,在哪兒都一樣!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
「春光,我們都一樣。我們都是部隊培養成人的。」
「早睡著了。」
馬春光噙著淚舉起右手。趙海民也噙著淚鄭重地舉起右手。二人久久地敬禮,眼睛模糊了,卻仍然定定地對望著……
晚上,趙海民留在連部值班,他站在窗前,久久地沉默著。李勝利氣哼哼地推門進來,突然又討好地對他笑笑。他一下猜到了李勝利來找他的目的,果然,李勝利可憐巴巴地說:「海民,我想請你幫個忙,幫我找找劉越的爸爸……你看,我馬上就熬到正連了,到了正連,馬華和孩子就可以辦隨軍手續,我熬了這麼多年,就是盼著這一天,如果這樣就走,全泡湯了!……我怎麼回去見馬華和孩子?就差這一小步,一輩子的遺憾啊!……只要能留下,哪怕把我調到邊境上再艱苦的地方都行,只要馬華和孩子隨軍的事一辦,明天宣布我轉業,我都沒意見,立馬捲鋪蓋走人!」
後來,江師長走到馬春光面前,看著他包著紗布的右手。馬春光用包著紗布的手敬了一個軍禮,輕輕笑了:「師長,沒事兒,大拇指削掉了一截,就是以後打敬禮有些礙眼,其它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