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別墅前的水池邊，梅杏兒看著兩隻蝴蝶圍著盛開的蓮花嬉戲翻飛，她想起了小時候聽村裡老人講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為愛化蝶的傳說曾讓她為之感動落淚，而今觸景生情不禁悵然若失。不知何時于季東站在了身後，見她這樣，關切地問道：「梅杏兒。」

「呵，這麼熱鬧啊！」陳建軍笑道。

于季東幾次向梅杏兒提起結婚的事，梅杏兒都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于季東無奈只好求梅得貴勸勸梅杏兒。梅得貴心想女兒結婚之後有了家，日子穩定下來也許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時間長了就會淡忘這件事兒了，想到這兒滿口答應。

魯淮成笑了：「司令員也是人啊！」

馬一凡坐在一邊風言風語：「咱們求他不……好使，那得秀……秀竹求他。」

于季東笑了：「怎麼了？心情不好啊？」見林雪沒有出聲，「好吧！你說去哪兒？」

謝庭群見此，不由得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一來祝賀你化險為夷，二來呢，我給你送人來了！」

「我已經等了你好幾天了，我想和你找個地方坐一會兒，行嗎？」林雪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一個父親！」

「不要！」鄭遠海勃然大怒，把調令一拋轉身進了艙，李政委撿起調令攆了過去。

「怎麼樣？」于季東一臉得意。

眾人響應。

「當初你怎麼不說這話啊？」林雪的臉色蒙上了一層怒氣，「于季東，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有什麼？我幫你創業，幫你辦公司做生意，否則你有今天嗎？」

梅杏兒點點頭，于季東長嘆一口氣，不無埋怨地說道：「遠海也真是的，他怎麼老出事兒啊？」

「我說管什麼用啊！現在是聽上級領導說的時候。」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緊接著一聲霹靂，猶如炸雷一般在人們頭頂炸響，大雨傾盆而下。

「啊？」于季東驚訝地道，「遠海又出事兒了？嚴重嗎？」

「鄭大哥，你出來了。」梅杏兒打破沉寂。

于季東說道：「遠海，其實我希望能幫上你……」

秦思婷故作生氣的樣子道：「就知道跟你說了也是白說。」把那張和鄭遠海的合影擺在桌子上。

「于季東！」林雪指著他狠狠地說道，「今天我終於認識你了，你根本不是看中我，是看中我在中南當外貿局長的舅舅，你一直就是在利用我！」

「你懂！」梅杏兒急了，「你看他前途完了是不是？要接受軍法審判了是不是？思婷姐，你怎麼能這樣啊？」梅杏兒說完，氣得轉身就走。

鄭遠海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說：「政委，兵的事我說了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讓他上艦。」李政委無奈，只好轉身出去。

秦思婷終於開口說道：「梅杏兒，我叫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是真心喜歡于季東嗎？」

謝庭群窘迫得滿臉通紅：「首長，我……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鄭遠海雖然年輕，但那也絕不是犯錯誤的理由，是得讓他記住這個教訓。」

「梅杏兒，你怎麼了？」

梅得貴並沒有回農村老家，就在梅杏兒送他上火車的時候，于季東趕到了車站，二話沒說把他接到了市裡一家高檔酒店住了下來，每天好吃好喝招待著，可他卻食之無味，寢之不安，每天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意識到自己酒後失言引起了梅杏兒的懷疑，當初他無奈中抱走了梅杏兒，併為之愧疚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了把她撫養成人他又當爹又當媽嘗盡了艱辛，眼下自己老了，梅杏兒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害怕失去她。這些天來他心裏一直忐忑不安，夜裡經常被噩夢驚醒。

于季東這幾天也在忙著布置自己的新房，他請人把別墅重新裝修了一番，傢具擺設也全部換成了新的。一切準備妥當后，他把梅杏兒帶到了別墅內。

梅杏兒低頭咬了咬嘴唇：「是！」

秦思婷大喊：「站住！」轉過身來走到梅杏兒身後，「梅杏兒，我要是那種人能在他出事以後開結婚證明嗎？我要是那種人能在看守班裡和他商量結婚的事嗎？我要是那種人能在這個時候跑到他家裡去布置新房嗎？」

「怎麼就你明白？別人都是傻子啊？」秦思婷瞪著他道。

梅杏兒木訥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不是你的，怎麼想都沒用！」

謝庭群有些緊張：「我……覺得鄭遠海畢竟還年輕……」

梅杏兒笑笑：「我不累，您平時的衣服誰洗啊？」

鄭遠海感動地看著她，目光轉向大海：「思婷，我們認識多久了？」

梅杏兒洗完衣服的時候，魯淮成已經把飯做好了。二人像父女一樣坐到了桌前，梅杏兒一點也沒有感覺生疏和拘謹。吃飯的時候，魯淮成一個勁往梅杏兒碗里夾菜。

「是啊！你要是我女兒就好了。」魯淮成隨口說道。

梅杏兒怔怔地看著他：「首長，您說他是對的？」

謝庭群急了：「馬一凡，我招你……惹……惹你了？」

秦思婷轉身跟了進來，猶豫了一下道：「梅杏兒，我……」

「不管怎麼說他不用承擔刑事責任了？」

「是嗎？」魯淮成臉上現出驚喜，「遠海這臭小子怎麼也不告訴我啊？」

「什麼沒事兒啊？」謝庭群插話向眾人道，「是因為遠海母親病了，魯淮成找陳副司令員才把他放出來，可事情並沒有結ｈttpｓ://ｒｅａｄ•9９csw•com束。」見眾人都不出聲，「真的！我聽陳副司令員親口說的。」

梅得貴做夢也沒想到梅杏兒這麼痛快就答應了，有些喜出望外：「你同意了？你看日子定在啥時候？」

「他那麼愛你，你也愛他對不對？你幹嗎要退出來把我推上去？」秦思婷流著淚繼續說道，「你知道嗎？那天晚上在酒吧他喝多了睡著了，連做夢都喊著你梅杏兒的名字，喊著他愛你，你知道我聽了心裏是什麼滋味嗎？就像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冰窟窿，我在他心裏有一點位置嗎？他接受軍法審判，判刑脫軍裝我都不在乎，將來沒有出路跟他要飯過苦日子我也不在乎，可我忍受不了他心裏沒有我。一個女人一生只結一次婚，我幹嗎要成為你的替身？」秦思婷搖了搖頭又道，「我太傻了，我早就知道他一直把我當朋友，只是因為你退了，為了他媽媽他才向我求婚……」半晌轉向大海喊道，「鄭遠海，你不覺得你對我太殘忍了嗎？」一邊說一邊傷心地痛哭起來。

「夠了首長。」梅杏兒邊吃邊忍不住笑。

睡夢中鄭遠海的嘴唇微微嚅動著，發出輕輕囈語，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是不是自己的心思被他夢到了？秦思婷想著不由得笑了，痴痴地看著他。

「嗯！」魯淮成點點頭接著說，「給個記大過處分吧！反正這小子已經有好幾個處分了，他也不在乎再多一個。」梅杏兒聽后開心地笑了。

「你好，人家訓練用的都是塑料匕首，你拿把真的，讓我付出了血的代價。」

梅杏兒像在自言自語道：「我不想結婚，一輩子都不想。」

魚缸被幾個工人抬了進來，趁于季東指揮工人擺魚缸的空兒，梅杏兒走出了別墅。

「誰叫你逞能來著，活該！」

「整整十二年了。」

陳敬國吃驚地看著他，魯淮成接著嘆了口氣：「當年……我出海回來聽說妻子死了，孩子丟了，一怒之下打了鄭冀一耳光，他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了，從此以後，就到處尋找我的女兒，雖然沒找到，卻用生命為他的錯誤付出了代價。那一耳光，我後悔了一輩子。」

「就是，你在首長身邊，給求求情吧？」梅杏兒道。

「我……」于季東猶豫了一下，「我今天有點兒累了，改天吧！好嗎？」

于季東看著她的舉動笑問：「怎麼了？把自己搞得那麼深沉？」

許欣芳笑了：「可不能這麼想，人總是要有個家的，要不父母會操心的。等將來你們有了孩子，他們到了要結婚的年齡，你才能真正理解父母盼兒女成家的心情……」接著問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魯淮成又道：「你還沒吃飯吧？正好今天我也不願去食堂了，你給我洗衣服，我給你做飯去。」

鄭遠海又看向另一個熟睡的戰士。

魯淮成呵呵笑著：「好啊！等你結婚後，我就正式認你做乾女兒。」

魯淮成說道：「我不是因為他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就來找您，我當了這麼多年的軍人，我知道什麼是軍法紀律。如果需要他承擔刑事責任，我決不袒護。」

「我不是來給他求情的，我只是想請示您，能不能先把他從看守班放出來？」

姜喜子站在大雨中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皮也不眨一下。李政委讓一個戰士拿著雨衣披到他身上，他倔強地扯掉扔在地上。

「林雪！」于季東關切地問，「你都三十多了，也該解決個人問題了？」

「鄭遠海他心裏根本就沒有我，他愛的是你，是你梅杏兒，不是我秦思婷！」

林雪掐滅香煙：「季東，你是不是又看上梅杏兒了？」

鄭遠海趕忙向他敬禮：「艦長，您怎麼來了？」

梅杏兒勉強笑道：「恭喜你們。」

「首長您回來了，是公務員給我開的門。」梅杏兒站起身。

「副司令，我只是請求讓鄭遠海先出來，他的母親已經胃癌晚期了……」

「你怎麼給我洗上衣服了？快放下！」魯淮成急忙道。

「這算什麼，你要你高興，花再多錢也值。」于季東接著又說，「我還訂了一套進口的水晶魚缸，一會兒就送到。對了，你喜歡什麼樣的魚？」

有人說從天堂到地獄只有一步之遙。那天晚上，秦思婷切身體會到了這話的含意，鄭遠海的一句醉后真言轉瞬之間讓她從幸福的沸點跌落到痛苦的冰點，心被凍僵在冰冷的軀體中。

「艦長。」戰士叫住他，「我有個請求，等我傷好了，到你艦上當兵行嗎？」

「是嗎？」梅杏兒掩飾著心中的苦澀勉強笑了下，「那恭喜你們了。」

秦思婷嘆氣道：「唉！你找于季東算找對了，他有錢，將來什麼都可以僱人弄，你只要做全職太太就行了。」

「你眼睛怎麼了？沒睡好啊？」秦思婷關切地問。

「好了，好了。」鄭遠海打著圓場，「大家都別為我擔心了。」

鄭遠海感嘆著：「十二年，時間過得真快啊！」

梅杏兒的心突然抽緊了，趁秦思婷不注意，默默走出了房間進了客廳，許欣芳見她，熱情地招呼她：「閨女，來，吃個蘋read.99csw.com果。」

秦思婷面對大海輕輕搖了搖頭：「你不懂！」

「梅杏兒，你最近是怎麼了？怎麼老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梅杏兒的思緒一下子回到現實當中，問道：「首長，我想問問，遠海會被判刑嗎？」

梅得貴急了：「你別瞎想了行不行？你不是撿來的，你是我梅得貴的親女兒，我養你這麼大，你怎麼還懷疑我不是你親爹來了呢？咱全村就你一個人念到高中，考上大學，我不是你親爹能供你考上大學嗎？你要覺得我不是你親爹，那找你親爹去吧！」

梅杏兒急了：「首長，他已經認識到錯誤了，給他一次改正的機會吧？」

梅杏兒感慨地道：「首長，您這麼多年一個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來到鄭遠海的家裡，秦思婷興奮地對梅杏兒講道：「我喜歡粉紅色調，粉紅比較溫馨，窗帘、沙發、床罩，還有牆壁都是粉紅的……」

「你們怎麼樣？」

陳敬國嚴肅起來：「年輕就可以原諒嗎？軍法是管理我們這支軍隊的尺子，不管誰違犯軍紀都得按律嚴懲，否則何談軍隊的戰鬥力？你也當了十幾年兵了，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嗎？」

「誰前面？」梅得貴疑惑地問。

二人開心地笑著，笑聲灑滿了海面，連撲向沙灘的海浪聲都顯得那麼歡快。突然，鄭遠海沉默下來，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大海。

「不用了，庭群。」鄭遠海道，「前幾天在看守班的時候我已經想通了，錯是我犯的，就應該接受組織上的處理。不管怎樣，我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

鄭遠海回到艙里氣得來迴轉圈子，當初他到588當艦長的時候不要姜喜子就是怕陳建軍有想法，事實上允許戰士選擇自己願意跟從的領導而跳槽也是帶兵幹部之間最忌諱的。

「你……」林雪氣得猛地拿起桌上的咖啡向于季東臉上潑去。

梅杏兒默默地看著她，百感交集。

「他告訴你了？」

「啊？啊，不……挺好的。」

「平時建軍這小子難得回家一趟，自打鄭遠海出了事，他幾乎天天跑回家向我求情。這不，剛剛被我攆走，你就來了。」

「真的？」梅杏兒興奮得差點沒跳起來，「這麼說他沒事兒了？」

謝庭群把文件放到陳敬國面前。陳敬國戴上花鏡拿起文件，抬頭見謝庭群還站在那兒，問道：「有事嗎？」

姜喜子站在碼頭上一動不動。

「可事已經出了，您也不能看著不管啊？」

「你和鄭大哥要結婚了！」

突然舷梯處傳來值更官的哨聲，眾人回過頭來，只見陳建軍走上艦來。

「自己的衣服當然自己洗了。」

「我告訴你個好消息，先讓你高興高興。」魯淮成神秘地接著說，「鄭遠海打無人偵察機的事，總部首長已經給了明確答覆，是維護我領海主權的正當行為。」

「我……」梅杏兒不由自主地說道，「我不喜歡魚缸里的魚，我喜歡海里的魚。」

李政委一旁見了，看看碼頭上的姜喜子，向鄭遠海道：「人都來了，叫他上來吧？」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不喜歡你你總不能強迫我吧？」于季東也急了。

「林雪……」于季東欲言又止。

于季東沒有聽出梅杏兒的弦外之音，笑著：「好，那咱就養海里的魚。」

許欣芳又問：「你長得像你媽媽，還是像你爸爸？」

雨，瘋狂地下著……

「謝謝阿姨！我不想吃……」

于季東辯解著：「我們之間更多的是友情，這和愛情是兩碼事。」

「我沒見過媽媽，也不像現在的爸爸。」

「那怎麼辦啊？」

魯淮成說：「我早就知道，鄭遠海的性格決定了他不會平平穩穩地去當一個艦長，兩天不出事，三天也要出的。」

「啊？」梅杏兒回過神兒來。

戰士無力地向他笑笑。

「首長，相框弄好了。」梅杏兒遞上鑲著鋁合金相框的照片。

鄭遠海聞聽愣了，戰士接著說道：「我覺得你才是真正的軍人，所有艦長都像你這樣，在海上就沒人敢欺負我們了，我願意跟著你干。」

馬一凡騰地站起來，身旁的南克江一把拉住他：「一凡，坐下。」

秦思婷平靜了一下情緒：「不過你放心，我現在不會說，我會等到他的事處理完，我不會讓他媽媽再受打擊的。」

「你這什麼話啊？」謝庭群瞪著他，「我跟遠海什麼關係？多少年的戰友加兄弟了，不用你們說我也會管！」轉向鄭遠海，「遠海，你放心，我謝庭群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你在領導面前求情。」

「淮成，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沒辦法，我們不能凌駕于軍法之上。」

李政委笑了，喊著：「快！通知炊事班準備薑湯。」

「結吧！」梅杏兒面無表情地道。

秦思婷從後面輕輕抱住他：「遠海，我們馬上結婚，好嗎？」

許欣芳插話道：「弄不了就別弄了，等遠海回來叫他弄。」

副長說：「每個人看問題的眼光不一樣，艦長在我們的眼裡就是英雄。」

梅杏兒點點頭：「太奢華了九*九*藏*書。」

「怎麼了？」秦思婷關心地問。

看著鄭遠海一本正經的樣子，秦思婷咯咯笑起來，過了一會兒又道：「還記得陸戰隊的時候嗎？你跟我們連長說我是你女朋友，弄得我好一頓跟人家解釋。」

陳建軍接著說：「姜喜子是個好兵，好兵得有好乾部帶，他在你手下，一定比在我那兒強。軍務處的調令我開來了，交給你了。」說著把一張調令遞到鄭遠海手中，轉身下艦。

梅杏兒沒有回答，表情木然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梅杏兒聽完她的話心像刀扎般難受：「思婷姐，對不起。」

「好！」梅杏兒掩飾著內心的痛苦，竭力表現出高興的樣子，捧起水沾在臉上，掩蓋住不爭氣的眼淚。

「好吃，好吃。」梅杏兒邊吃邊道，「只是我沒想到您這麼大的司令員也會做飯。」

李政委進來勸道：「遠海，調令都開了，你這是何必呢？」

「你覺得鄭遠海該受到怎樣的處理呢？」陳敬國盯著他看。

「好好養傷，我改天再來看你們。」鄭遠海說完起身向外走。

梅杏兒還是沒聽見一般，雙眼茫然地望著窗外發獃。

「啊？」梅杏兒怔了一下，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秦思婷說道：「我覺得……咱倆那麼多年的好姐妹，這事兒得讓你先知道。」

「季東，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林雪臉上堆滿了失落，心情難過地把頭轉向一邊。

不知為何梅杏兒這時突然想起了魯司令員，儘管她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但冥冥之中還是覺得他像一個慈祥的父親，更覺得結婚這麼大的事應該先告訴他，梅杏兒已經在心裏不知不覺把他當作親人了。這樣想著，她便來到了魯淮成家裡，魯淮成還沒有下班，公務員幫她打開了門。牆上照片中的高明艷還像以前一樣看著她，無論她站在哪個角度她都看著她笑。梅杏兒也向她笑笑，開始為魯淮成打掃起房間，把他該洗的衣服泡在了洗衣盆內。

梅杏兒把頭低下了。

六月，正是多雨的季節，天空烏雲翻滾，一場大雨就要來了……

林雪沒說話，轉身出了辦公室，于季東只得跟了出來，隨著林雪進了一家咖啡廳。咖啡廳內，柔和的燈光下，林雪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此時她的心情也像飄在空中的煙霧一樣沒著沒落。

「錯誤？什麼錯誤？」魯淮成怒火上涌，「人家都欺負到我們頭頂上了，換成我是艦長，我也會把它打下來。」

林雪突然回頭盯著他：「你還知道我三十多了？我為什麼三十多了還孤零零一個人？還不都因為你于季東？」

「你說誰呢？」謝庭群嚷著。

梅得貴擔心地問：「杏兒，你咋了？」見她毫無反應，有些生氣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裏想啥！」

回到家裡梅杏兒就心神不定地坐在屋裡發愣，她原本不想讓秦思婷遭受愛情上的打擊，卻沒成想反倒讓她受了更大的傷害。思來想去，她天真的認為如果自己結婚了，鄭遠海也許就會死心了，也許就會一心一意愛秦思婷了。

「這孩子，自己的事兒怎麼還糊里八塗的？」

陳敬國放下文件：「你是不是也要給鄭遠海求情啊？」

而此時的梅杏兒卻幻想著和遠海相擁在新房裡，遠海用手拂著她的髮絲，梅杏兒幸福地把臉貼在他胸前……

于季東自知理虧：「你想要多少錢？」

「是！班長！」

「那你想啥呢？」見梅杏兒不出聲，半晌又嘟囔到：「我算看透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命里註定的，是你的早晚是你的，不是你的怎麼想都沒用。」

于季東反唇相譏：「林雪，是你主動幫我的，我沒求你吧？你也不能因為幫過我就讓我以身相許啊？」

這話反而把陳敬國說得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告訴我到底是不是？」林雪追問，于季東點了點頭。

「是啊！轉眼間我們都成大男大女了。」

「不，你一定有事瞞著我，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于季東執著地追問。

魯淮成看了看相框：「梅杏兒，謝謝你。」看著她的眼神心突然悸動了一下，她那充滿了哀怨的眼神分明流露著一種親情和渴望，就像一個孤苦的孩子突然見到了親人一般。

「一般的事兒不用找首長，我說了誰都得給面子，可這已經不是違反軍紀了，是軍法。」謝庭群為難地搖了搖頭。

鄭遠海笑了：「當年，你就像一個高傲的公主。」

傍晚，鄭遠海和秦思婷來到海邊。兩人站立良久，秦思婷慢慢說道：「遠海，我們結婚吧？」鄭遠海輕輕搖了搖頭：「思婷，我可能會面臨軍事法庭的審判，我不能讓你……」

秦思婷打斷他：「就算你要承擔刑事責任，我也會一直等你出來，我已經和我爸爸媽媽說了，過幾天我帶你回家去看他們。」

「你今天說不是一回事是吧？當初你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我承認是我喜歡你，追求你，你對我沒這種感情為什麼不早說啊？利用我是嗎？成就你個人的野心需要我是嗎？你說你發過誓，等事業成功了再考慮這事，讓我等。一等就是十幾年，一個女人十幾年的青春就讓你這一句話給耗過去了，今天你成大老闆了，你對我說這話你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鄭遠海抬手向眾人示意著：「好了，好了，大家別鼓掌了。犯了這麼嚴重的錯九_九_藏_書誤，你們再鼓掌我臉上可就掛不住了。」

魯淮成回到家中見到梅杏兒正在給他洗衣服也並沒怎麼驚訝，因為在他心裏也從未把這個外表柔弱內心善良的小丫頭當外人，甚至一段時間見不到心裏還挺想她，還有好多時候自己能按時到醫院去體檢也是因為想藉機會看看她。

「阿姨給你削。」許欣芳邊削蘋果邊問，「聽思婷講你和于季東也快結婚了，是嗎？」

梅杏兒聞聽收起了笑容：「我就要結婚了。」

梅杏兒知道他是指鄭遠海的事，勉強笑笑：「沒有。」

「我以為我一切都能承受，我錯了，我根本忘不了他，我忘不了……」

馬一凡接過話茬兒：「就是，多……多嘴。」

兩個小時后，南克江等人先後離去，酒吧內只剩下喝多了酒躺在沙發上睡著的鄭遠海和陪在一旁的秦思婷。

梅得貴把梅杏兒叫到了賓館，開門見山：「季東讓我來給你說說，他想和你把婚結了。」

「沒……沒有啊！」梅杏兒笑了笑走進洗漱間。

「錢……哼……」林雪冷笑著，「一個女人的青春是錢能買來的嗎？」

「越快越好，要趕在他們前面。」

「艦長可真夠擰的，不管他了，我得下去把他領上來。」李政委說完從戰士手中接過雨衣，抬頭時見鄭遠海已經冒雨走出了艙門正大步向舷梯走去。

鄭遠海內心充滿了感動，眼睛濕潤起來。

鄭遠海向碼頭上望去，姜喜子拎著背囊站在碼頭上。

「對！」掌聲再次響起，鄭遠海與眾人一一握手。

魯淮成停住了手裡的筷子，愣愣地看著她。

「沒有，我……想問問鄭遠海的事兒。」

「嗯……」謝庭群回答，「也就一般戰友關係。」

于季東轉向謝庭群道：「庭群，這事兒按說你應該能說上話啊？」

梅杏兒勸著：「行了，你們別一見面就吵行嗎？」

于季東坐在那兒一動沒動，咖啡順臉頰流下來，林雪起身憤然離去。

「嘿嘿，沒什麼。」于季東不好意思地笑笑。

梅杏兒尷尬地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懂。」

梅杏兒一驚：「什麼？你要離開鄭大哥？為什麼？」見秦思婷不出聲，又道，「他現在這樣一種處境，你不是雪上加霜往他傷口上撒鹽嗎？」

「謝謝！」秦思婷又道，「今天是星期天，去給我幫忙好嗎？遠海不在家，我得布置新房。」

秦思婷問：「是不是我的想法太土了？」

186艦兩名負傷的戰士靜靜躺在床上，鄭遠海捧著鮮花走進病房，一名受傷的戰士睜開眼睛，見是鄭遠海，忙說道：「鄭艦長。」

秦思婷深情地看著熟睡的鄭遠海，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沒錯，正像他所說的，自己以前就像個高傲的公主，遇到他以後心甘情願為之改變。雖然也曾經風沐雨，雖然也有痛苦憂傷，但幸福終究還是來了，就像天使的羽毛般包圍著她，溫暖著她。

馬一凡斜著眼睛看他：「不……說話沒人把你當……當啞巴。」

本來她和于季東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只是做給鄭遠海和秦思婷看的，並沒想過要真正嫁給他。雖然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得知鄭遠海、秦思婷將要結婚的消息還是難以承受，整日被痛苦絕望包圍著，內心已經萬念俱灰。

「幫什麼呀？這種事不是你有錢就能解決的！」謝庭群又道。

鄭遠海點點頭：「事情還沒完，等待處理。」

透過淌著雨水的舷窗，艙內的鄭遠海毫無表情地看著雨中的姜喜子，李政委和一個上尉焦慮地站在艦舷處，上尉擔心地說：「政委，都一個多小時了，再這麼下去會把人澆壞的？」

「別，首長，我不餓……」梅杏兒急忙道。

安慰了梅杏兒，魯淮成心緒難寧，來到了陳敬國家。「淮成？來來來，快進來。」陳敬國熱情地把魯淮成讓進屋，「你的部下剛求過情，你這當領導的又來了，什麼領導帶什麼兵，這話一點不假啊！」

鄭遠海點點頭說聲我走了，轉身向醫院大門方向走去。

傍晚，喧鬧了一天的軍營寂靜下來，心事重重的魯淮成來到碼頭上，梅杏兒早已在這兒等他了。

魯淮成慈愛地笑道：「餓不餓也到吃飯的點了，今天高興，咱們倆也會會餐。」

「不是和他。」梅杏兒低下了頭。

鄭遠海內疚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向你們道歉。」

「你也沒少報復我啊？」鄭遠海緊跟著說，「我訓練的時候掉進陷阱里，還記得你當時說什麼來著？你咬牙切齒說要活埋了我，太壞了。」

「還能怎麼辦？聽候上級處理吧！」

「首長，你得幫他呀！」梅杏兒急切地道，「如果被判刑，那他這一輩子就完了。」見魯淮成不出聲，又道，「首長，我替鄭遠海求您了，行嗎？」

鄭遠海看著大海自言自語：「堅守理想！我終於沒能守住我的理想。」

秦思婷跑出來：「梅杏兒，我找你來是幫忙的，你倒是給我出出主意啊？這房子怎麼布置好啊？」

「誰呀？」梅得貴驚訝地道，「杏兒，你……不會是不想嫁給季東吧？你可千萬別那麼想，咱鄉下人實在，可不能幹那種坑人的事兒……人家季東對你多好啊？你嫁給他是你的福分。」

秦思婷看著梅杏兒陶醉的微笑，不解地問道：「你笑什麼呀？」

梅杏兒reａd.99cｓｗ.ｃom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挺好的！」

梅杏兒回過頭來：「爸，你別生氣，我沒想這事兒！」

梅杏兒心想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這麼些年過得多不容易啊。望著他滿是歲月烙痕的臉，心裏突然湧起一股辛酸。魯淮成看出了她表情的變化，笑呵呵道：「最近是不是一直不開心啊？」

「我已經沒有擅自出入營區的自由了。」

「你笑什麼？不好吃啊？」魯淮成問。

「我……」

「那你還來找我？」

「你這孩子真有意思，長得像誰還不知道？」

「沒有啊！」梅杏兒勉強笑笑。

于季東拍了拍他的肩頭：「這事兒我這當大哥的也幫不上什麼忙，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我先走了。」轉向梅杏兒，「梅杏兒，我送你回去吧？」

梅杏兒回過身時，看見她眼淚掛滿了面頰：「思婷姐……」

「這還不是求情？」陳敬國接著道，「淮成，我知道你一直器重鄭遠海，他之所以能成為全艦隊最年輕的艦長，也是因為你的培養，但這不是個人感情的問題，是嚴肅軍紀軍法的大問題。」

「那藍色怎麼樣？咱當海軍的本色。」

梅杏兒半晌抬起頭來：「鄭大哥出事兒了。」

「先別高興得太早，事還是有的，沒有命令，擅自行動，傷了186艦和兩名戰士，這個責任也不小啊！」

「沒事兒。」戰士笑了一下。

于季東接到了梅得貴從賓館打來的電話，說梅杏兒已經答應和他結婚了，放下電話后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竟然在辦公室哼起了小曲。

「梅杏兒，如果我離開遠海，你能回到他身邊嗎？」

鄭遠海拿著調令一時愣住了。

秦思婷木然地坐在礁石上望著大海，梅杏兒不安地站在她身後：「思婷姐，你到底怎麼了？」

梅杏兒只好站起身：「那好吧！」

陳敬國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一起入伍的，關係很好是吧？」

588艦全體官兵列隊鼓掌歡迎鄭遠海回到艦上，鄭遠海剛上艦，李政委迎上前去：「歡迎我們的英雄歸來。」

「醫生說我們兩個都度過危險期了，您放心吧！」

「那您以後就把我當成女兒吧！我幫您洗衣服做飯，照顧您。」

于季東無奈地低下頭，半晌抬頭道：「林雪，我心裏面的確對你沒那種感情。」

鄭遠海看著大家愁眉苦臉的樣子反而笑了：「都怎麼了？這麼深沉，天不還沒塌下來呢嗎？」于季東道：「遠海，這事兒……我們真不知該怎麼幫你。」

過了兩天，于季東把一幫朋友們又都召集到太平洋酒吧，說是要幫鄭遠海出主意想辦法，但每個人心裏都清楚，他們所能做的除了語言上的寬慰，別無他法。

魯淮成笑了：「我還沒說話，你就知道我為什麼來了？」

魯淮成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梅杏兒的話引起了許欣芳的注意，疑惑地看著她。

梅杏兒整夜難以入眠，睜眼閉眼鄭遠海的影子在面前直晃。第二天早上，她端著洗臉盆進洗漱間，迎面碰上秦思婷從裏面出來。

鄭遠海笑道：「你看看你們啊？一個個跟救世主似的，不是告訴我朋友聚會嗎？怎麼變成沉痛哀悼鄭遠海同志的嚴重錯誤了？行了，都高興點吧！我沒事兒。」

「那怎麼了，我兵齡比你長，再怎麼你也得叫我班長。哎，等將來結婚了，你也得叫我班長。」秦思婷驕傲地笑道。

「他這回婁子捅得太大了，已經不歸我管了，明天艦隊調查組就要來了。」魯淮成無奈地說。

「首長！」魯淮成接著道，「許欣芳這個名字您一定不陌生吧？鄭遠海是她和鄭冀的兒子。」

「你鄭遠海天生就不是個好料，你剛到部隊的時候讓你去養豬場，豬一有病你就到醫院開藥，處方上全寫的是你鄭遠海的名字。」

鄭遠海走到姜喜子面前，二人對視著，足足有幾十秒鐘。鄭遠海伸手去接姜喜子手裡的背囊，姜喜子卻不鬆手。鄭遠海一用力，把背囊扯到手中轉身向艦上走，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見姜喜子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轉身扔掉背囊，禁不住一把把他抱在懷裡。

看著二人離去，鄭遠海掩飾著複雜的心情，向大家道：「咱們好久沒在一起聚會了，弄點酒喝吧？」

「啊？」梅杏兒回過頭來，難掩失落的表情。

又是沉默，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得茫然，變得不知所措……良久，鄭遠海抬起頭說：「梅杏兒，我和思婷……要結婚了。」

鄭遠海從醫院出來，正碰上梅杏兒迎面走來，二人不自覺地停住腳步，互相看著對方，難耐的尷尬突然籠罩在二人之間，誰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梅杏兒看著鄭遠海內心百感交集，卻不得不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而鄭遠海看她的眼神雖不像從前那樣無遮無攔卻依然充滿憐愛。

人，鐵打般站著……

「季東，什麼喜事兒啊？讓你這麼高興？」林雪推門進來。

梅杏兒打斷他，語氣充滿哀怨地說道：「爸，別說了，我想嫁人了……」

第二天，鄭遠海被從看守班放了出來。回到家中，母親沒有埋怨他，而是用慈愛的眼神看著他。鄭遠海默默地凝視著父親的遺像久久無語。

「遠海，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

陳敬國聞聽愣了。

「杏兒，不管你心裏怎麼想，你不能老這樣啊？整天不高興會把人憋壞的？」

「嗯！」梅杏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