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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魯淮成一下子沉默下來,半晌嘆息道:「我失職,對不起老戰友啊!遠海都當艦長了,還讓你們租房子住。」
「住都住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許欣芳端起酒杯轉向高明艷的遺像:「明艷,我們又見面了,嫂子在這裏給你賠禮了,你在天有靈,保佑我們能找到你女兒。」說完抬手擦著眼淚。
「擅自發射導彈,重傷兩名戰士,還不嚴重啊?」
「遠海……」秦思婷打斷他,「你這份孝心我很感動,但是……請原諒,我不能嫁給你。」
姜喜子正和兩名糾察戰士撕扯著。
陳建軍要回自己屋睡覺了,臨出門時隱約聽到父親含糊地說了一句:「你也夠丟人的了。」
鄭遠海看著她,半晌點了點頭。
鄭秀竹端起杯:「叔叔,我們兄妹倆敬您,如果您女兒找不到,將來我和我哥就是您的親兒子、親女兒!」
鄭秀竹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的樣子。
幾天後,秦思婷和鄭遠海再次來到海邊。
許欣芳嘆了口氣輕輕搖頭道:「淮成一定有他的難處,不然也不會把你哥關起來。」
「你可真英明。」鄭遠海接過鞭炮,「走,一凡,克江,咱也湊湊熱鬧去。」眾人興高采烈地出門。
李政委一時語塞,是啊!軍艦在國際上素有流動的國土之稱,你偵察機在我頭上轉來轉去,就是對我領空、領土的侵犯。作為軍人,眼看人家在頭上挑釁而不能採取行動,不啻于奇恥大辱。
馬一凡漲紅著臉:「擠……我手了!」
南克江安慰著她:「秀竹,你先別著急,現在問題還沒搞清楚。」接著又道,「這事兒阿姨知道嗎?」
「住手!」鄭遠海大聲喊著,「喜子,你要幹什麼?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嗎?」
「結婚夠條件的基層幹部都有房子住嗎?」
秦思婷回頭笑了一下:「放心吧!」說完大步走了。
秦思婷看著他:「你想反悔?」
魯淮成在屋裡踱了一圈又問:「我問你,你現在住的房子是什麼標準?」
一上尉喊道:「對空導彈,射前準備完畢!」

5

魯淮成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嫂子,快別這樣,你快起來。」
秦思婷淡淡一笑:「遠海,我今天不是來看你的,是來告訴你,我答應嫁給你。」
「行了!這兒不是說誰對誰錯的地方,回去吧!」
二十多年音信隔絕,當年的風華正茂已隨歲月無情逝去,再聚首已是兩鬢斑白一臉滄桑。魯淮成百感交集,緊走兩步迎上前去:「嫂子,是你嗎?」
魯淮成拉起她:「嫂子,快別說了,我們不怪你,明艷她不會怪你的……」
「怎麼啦秀竹?」
「把他帶走交保衛處。」另一糾察戰士道。

2

「我吃不下。」許欣芳又道,「你們不用勸我了,媽想得開。」
「對!主要是首長……」
魯淮成坐在越野車內疑惑地看著只顧開車的鄭遠海,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不是有事找我談嗎?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鄭遠海連忙起身舉杯:「司令員,我敬您!代我們全家向您道歉!」
「阿姨沒事!」秦思婷道,「只是身體虛弱,我勸她去醫院她不去,我拿了營養葯給她輸上了。」
小張邊找邊道:「按規定普通病歷保留二十年,醫治無效死亡的要保留三十年以上,你要再晚來幾年,恐怕就查不到了。」不一會兒便找到王鳳英的檔案,遞給她,「你自己看吧!」
南克江沉默了。
秦思婷勉強笑著:「媽!你放心吧!女兒這麼大了,自己的事會把握的。等我們登了記,我帶他回去看你和爸。」
秦思婷閉上眼睛,一個結婚的場景浮現在眼前。在喜慶的紅燭面前,許欣芳笑了,笑得那樣開心,笑得那樣知足,笑得那樣無牽無掛。一支紅燭,儘管它的光亮很微弱,也許會給一個即將走完人生苦旅的人帶去最後的心靈慰藉。想到這兒,秦思婷站了起來。
「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該管的就不要問!」陳敬國面色冷冷地道。
「挺好的,有吃有喝,還有人給站崗。」鄭遠海滿不在乎地笑了。
越野車開到一片沙灘上停下,鄭遠海回過頭:「魯叔叔……」
「我們後勤部。」
基地糾察隊看守班,鄭遠海正坐在光線昏暗的室內面壁思過,他並不是後悔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打掉無人偵察機,而是內疚傷了186艦的兩名戰士。正想著,忽聽見門外傳來了爭吵的聲音:「閃開,他不是罪犯,他是英雄。」
「對!不過這些都是釘子戶,像轉業沒交的,有一大部分到了政府和公檢法部門,和我們部隊關係都不錯,還有老幹部的子女……這都不好清……」
「營區怎麼有人放鞭炮?」魯淮成問。
「擠……」馬一凡又喊,鄭遠海往裡推了推。
魯淮成大手一揮:「當年的不愉快就讓他過去吧!今天我們兩家終於團聚了,來,咱把這瓶酒喝了!」
沒過多久,鄭遠海分到了一套團職房子,許欣芳帶著兒女們喜遷新居。馬一凡和鄭遠海抬著一個柜子進門,read.99csw.com鄭秀竹喊著:「你倆慢點兒!來,放牆角這兒。」
梅杏兒聞聽一怔,鬆開了手裡的塑料袋,走到窗前默默看著窗外夜色,半晌道:「爸,小時候……村裡的孩子都說我是撿來的,我真是撿來的嗎?」
于季東看著他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馬海毛,當初不讓你走,你非吵著要走,還說要開創一番事業,你的事業呢?」
魯淮成提高嗓門道:「是不敢清吧?」
鄭遠海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目送她遠去。
「思婷,謝謝你來看我。」
高個糾察戰士說:「你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為嗎?」
吧台內的小娜此時早已泣不成聲了,馬一凡要離開太平洋酒吧,最傷心不舍的就是她了。
馬一凡喊著:「往裡擠……擠點。」

8

鄭秀竹猶豫著道:「我媽……我媽原來一直以為你和我哥……你要結婚的消息,能不能不讓她知道?」
馬一凡翻了一下眼睛:「反……反正難受。」
秦思婷一個人來到海邊,坐在礁石上默默想著心事。雖然今天的大海很平靜,泛著粼粼波光,但她的心卻並不平靜。自打她知道鄭遠海愛的是梅杏兒以後,自己就像形單影隻的離群孤雁,默默地收拾起殘破的情感。她是個在感情上追求完美的人,所以當鄭遠海那天向她求婚時,她不但沒有一絲欣喜,反而感到一陣陣的心痛。幾番掙扎仍然擺脫不了內心的陰影,所以她才拒絕了他。而今天的變化又是她始料不及的,如果鄭遠海真的會承擔刑事責任,她該怎麼辦?她最不忍去想的是鄭遠海的媽媽,一個一生經歷坎坷、即將走向生命終點的人還要看著兒子身陷囹圄,這將是何等的殘酷……
陳建軍面帶不悅:「這是你家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見姜喜子不出聲,又道:「我知道你和鄭遠海個人關係好,想跟著他,可他現在被關起來了,你也去啊?」
營房處長無奈地點了點頭。
魯淮成表情慘淡地笑著:「呵呵,臭小子,你以為你能瞞得過我?你剛從陸戰隊出來我就看過你的檔案了。」
鄭遠海點點頭:「記得,你剛從陸戰隊出來的時候。」
「還有不在少數的房子被一些有權的同志借來給了親戚住,對吧?」
于季東一怔:「她說什麼了嗎?」
「事業如……如日中天,如火如……荼,只不過我不……不能再……再在那兒待著了,我怕秀竹她……她看我難受!」
「思婷姐,謝謝你。」鄭秀竹轉向許欣芳勸道,「媽,你得吃飯呢,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啊!」
「說呀?」鄭秀竹急切地道。
「艦長,你不要衝動!」李政委上前攔道。
「已經脫離危險了,你別擔心。」
「我不想跟著一個不敢打仗的艦長受窩囊氣。」姜喜子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陳建軍聽來,無異於一枚重磅炸彈,把他給炸暈了。
南克江急匆匆走進太平洋酒吧,鄭秀竹迎上前去:「怎麼樣?問題很嚴重嗎?」
魯淮成上前扶住她:「嫂子,我當初找了你們好多年啊!」
陳敬國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早知道你為什麼不在鄭遠海開火之前就把它打下來?」見陳建軍語塞又道,「諒你也沒那膽兒。」
「啊?」鄭遠海驚訝地看著他。
兩名糾察戰士互相看了一眼,對鄭遠海道:「鄭艦長,剛才那個老兵說得對,你是英雄,我們也打心眼裡佩服你,在這裏讓您受委屈了,可是……我們也是執行軍務,請你理解。」
鄭遠海轉過頭去,望著遠處186艦上飄揚的五星紅旗,眼前漸漸變成了一片紅色。他知道,這紅色是當年父輩們用鮮血換來的國家尊嚴,突然轉身大喊:「發射!」
「思婷!」鄭遠海誠懇地說道,「我以前一直拿你當好朋友,好戰友,好哥們兒,感情很深,我承認那不是愛情。今天我既然決心向你求婚,我就會負責任地對你說,以後,我會用心去愛你,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秦思婷接著說道:「結婚畢竟是一個人一生的大事,特別是女孩兒。我可以為阿姨她老人家做任何事,但我不能嫁給一個心裏不愛我的人。」
「思婷!」鄭遠海喊住她,半晌道,「不管怎樣,謝謝你!明天我又要出海了,十幾天才能回來,家裡拜託你幫我照料著點。」
時隔二十七年,鄭魯兩家人終於團聚了,魯淮成心裏很激動,特意備了酒菜請許欣芳全家吃飯。
「你不能進去!」這是糾察的聲音。
眾人眼圈紅了。
「嫂子,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魯淮成勸道。

4

魯淮成把酒杯放在桌上:「這酒還讓不讓我喝了?」
鄭遠海感動地看著她。
「咱們基地分房的日子啊!」
「放開我,你們憑什麼關他?」姜喜子大喊著。
很多天來,秦思婷內心矛盾重重。這麼多年來,她不知做過多少次同一個內容的夢,夢見鄭遠海向她求婚。可當這個夢變成現實的時候,她才九-九-藏-書發現竟然是這麼生澀,這麼蒼白,就像期待了許久的一個彩色愛情故事,被蹩腳的攝影師拍成了黑白畫面一樣,在別人看來也許很藝術,只有表演者自己知道,全沒了當初的激|情與色彩。
魯淮成推開車門,只見許欣芳在鄭秀竹的攙扶下向他走來。
于季東站起來道:「一凡,說實話,現在也沒什麼位置給你,要不,你就跟著我吧!」
「不為什麼,想換個地方。」
186艦開足馬力兜出巨大的圈子,飛機殘骸落在186艦尾的海里,濺起滔天巨浪。一些殘片直接落在軍艦尾部,軍艦劇烈地搖晃起來。
「副師職房。」
「我……這不正跟你彙報呢嗎?」
陳敬國邊把衣帽掛在衣帽架上邊道:「平時那麼忙,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還不抓緊時間休息?」
「秀竹,你別著急。」
「思婷。」鄭遠海站起身來。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欺負我們,我們報到基地,基地再報到艦隊,你們艦隊是不還要往上報?等你們命令下來,人家早跑了。」
過了一會兒,姜喜子又道:「對不起艦長,我不該跟您這樣講話,但我的要求希望您能考慮。」敬禮轉身出門到基地糾察隊去了。
接著,許欣芳把鄭遠海兄妹支到一邊。正當魯淮成疑惑不解時,許欣芳撲通跪倒在了他面前:「淮成兄弟,我們全家,對不起你啊……」
「你看看軍帽上是什麼?是軍徽!它代表著什麼?這件事是我錯了,我忘了作為艦上的一員是不應該有個人英雄主義的,缺少全局觀念,沒有意識到我們在海上的一舉一動都牽扯到國家的戰略利益,領導給我什麼處罰,我都沒有意見。」
「186艦上那兩個負傷的戰士怎麼樣了?」
「那你怎麼沒打呀?」陳敬國出人意料的一句話讓陳建軍一怔,半晌又嘟囔道:「一個艦長,在面臨緊急情況下,連開火的權力都沒有,這艦長當得也真窩囊。」
陳建軍想了想道:「爸,這兩天我也在反思自己,我覺得……錯不在鄭遠海。」見父親沒有吭聲,接著道,「無人偵察機在我們艦上轉來轉去的時候,別提我心裏多窩火了,說實話,我也想開炮把他打下來。」
自從鄭秀竹和南克江和好后,馬一凡就變得少言寡語,每天除了站在窗前看海,就是長吁短嘆。這天,鄭秀竹剛回到店裡,就被他叫了過去。
「高興的還不止咱一家。」南克江說,「基地領導做出硬性規定,先解決基層同志的住房。我也分了,三室一廳的團職房,秀竹,這回咱倆結婚也不愁房子了。」
秦思婷打開身邊的琴盒,用一根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琴在琴盒中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顫動的琴弦,細細品味著它發出的聲音……

6

「她說她要送她爸爸回老家,就不等你回來了。」
母親許欣芳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而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能看到鄭遠海結婚。此時他很想知道秦思婷對他求婚的態度,想到這兒道:「你……不是約我來懷舊的吧?」
「不……不用,阿姨身體不好,給……給她老人家看病吧!我凈……凈身出戶。」
「你不……不用內疚。」馬一凡忙說,「我馬一凡是男……男人,這沒……什麼,天涯何處無……芳草,對不對。」
秦思婷掛斷電話回過身時才發現鄭秀竹站在她身後:「秀竹?」
鄭遠海輕輕搖了搖頭:「思婷,說實話,我心裏很感動,但我不能連累你。」
「等等!」李政委知道此時理性必須戰勝衝動,「遠海,沒有命令擅自發射你考慮後果了嗎?」
「因為……我要結婚了。」
魯淮成喝完放下酒杯道:「嫂子,你們現在住哪兒啊?」
鄭遠海又推了推:「到頭了擠不動了……」
「什麼狗屁規定?給我廢了!」魯淮成慍形於色,「我知道你們都不願得罪人,這個人我魯淮成來得罪,我已經和政委打過招呼了,立即成立清房辦,我親自挂帥,除了轉業幹部地方沒給分房的,其他不管是誰超占、非法佔有的統統限時給我搬家。」
「爸,這錢你不能要,非親非故的憑什麼要人家錢啊?」
回到宿舍,見喝得滿面紅光的梅得貴正坐在桌前點錢,不由奇怪地問道:「爸,你哪來這麼多錢?」
秦思婷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那時候多好啊!」
馬一凡笑了一下:「我原來在……于季東那兒幹得挺……挺好的,就是為……為了你我才不幹的,現在你要結婚了,我想這個酒吧我不……不幹了。」
「那不是已經失去自由了嗎?」鄭秀竹急得快哭了,「會不會被判刑啊?」
陳敬國瞪他一眼:「開火個人倒痛快了,那大局呢?還顧不顧大局?和平年代最不和平的知道是哪兒嗎?是大海!稍有不慎,就會造成惡劣的外交影響,一個艦長沒有一點大局觀念,還當什麼艦長啊?」
梅得貴嚷著:「怎麼叫非親非故呢?他馬上就是我女婿了。」
鄭秀竹蹲下身:「媽,要不您去求求魯叔叔吧?」
「爸,這九_九_藏_書事兒……不會太嚴重吧?」陳建軍試探著問。
鄭秀竹流著淚道:「媽,您一定得想開點。」
王宏業呵呵笑著:「今天日子特殊,保衛部門特批的!」
「放開我!」一聲怒吼傳來。
鄭遠海剎那間心裏湧起一股熱流,感動地看著他們:「謝謝你們。」
眾人大笑。
鄭遠海用眼神示意姜喜子趕緊走,姜喜子卻像木樁一樣戳在那兒一動不動。
秦思婷的心裏一動,這種笑她再熟悉不過了,當年就是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無所顧忌又帶著一點壞壞的笑攫走了她的心,想到這兒她自己也笑了。
魯淮成一下子火了,怒道:「哪有副師職房啊?不就是師職房嗎?你也是正團職,人家也是正團職,你都住上師職房了,人家還租房子住呢!你看得過眼嗎?」
「行!我跟……跟著你。」
陳建軍不解地看著父親:「您的想法……」
「還有一些老同志傳給了本來不應該享受軍產住房的子女,對吧?」
「遠海,你怎麼樣?」
「姜喜子!」陳建軍急了,「你知道你當初是怎麼調過來的嗎?如果我不要你,你今天還在豬場餵豬呢!」
「思婷,你知道我下一步可能面臨的結局嗎?」
「行了,行了,私人活動就別跟著了。」于季東說著發動車子離去。
「媽,我決定不回中南了……」
「那……恭喜你!」鄭秀竹心事重重地道。

7

「可這規定……」營房處長舉起了手中的本子。
「我想去,可我沒那個福分。」
秦思婷笑了一下:「秀竹,你知道我要和誰結婚嗎?你哥哥。」
秦思婷臉上掠過一絲感動,但很快歸於平靜:「遠海,算了,琴在琴盒中被人撥動的聲響是不和諧的,而我在你面臨的特定環境中也一樣,我們還是做好朋友吧!對不起。」轉身要走。
許欣芳轉而跪向大海哭道:「明艷,我對不起你,我把你女兒丟了,到現在也沒找到,你原諒嫂子……」
陳敬國哼了一聲說道:「想法是想法,規定是規定,軍人就得不折不扣地服從命令!」
梅得貴愣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你別聽他們瞎說!爸不跟你說過嗎?你媽當年難產,爸把她送進了東江婦產醫院,你媽生下你就死了……」見梅杏兒站在窗前一動不動,走上前不安地問,「杏兒,爸……前幾天喝多了,是不是說啥錯話了?」
于季東又問:「那你回來有什麼打算?」
鄭秀竹喃喃道:「整個基地都傳遍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陳建軍拿起電話大喊:「鄭遠海,你吃了豹子膽了?」扔掉通話器轉身出去。
鄭秀竹不放心趕回家中,秦思婷正在給許欣芳輸液。
「高興,能不高興嗎?」
秦思婷點點頭。
「等等!」鄭遠海忙道,「兩位同志,對不起,他是我手下的戰士,一時衝動,怨我平時沒教育好,我向你們賠禮道歉。」
魯淮成一怔。
「走!走啊!」鄭遠海小聲催促道。
魯淮成和王宏業正在營區散步,突然聽到遠處傳來陣陣鞭炮聲。
陳敬國看了他一眼:「你不睡覺是不是在等我回來啊?」
「小婷,你在跟媽開玩笑呢吧?要結婚了怎麼聽不出你一點高興的感覺啊?」
「你……」陳建軍氣得嘴唇哆嗦著,「好,回去可以,你得給我一個不願意在這兒乾的理由?」
從看守班出來,秦思婷走到IC卡電話前,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藍天如洗,碧海無垠,186艦和588艦游弋在風平浪靜的九號海域。突然,186艦發出戰鬥警報,通過情報共享系統,鄭遠海很快知道了186艦的超視距雷達發現了一架不明國籍偵察機由西南方向向他們飛來。鄭遠海急忙下令進入防空部署,同時對水面水下進行偵察防衛。
鄭秀竹上前道:「魯叔叔!」
「淮成,這麼些年了,我真沒臉見你,我們家欠你家的情,我這一輩子是還不上了,二十七年了,你女兒連個音信也沒有,我到了那邊,我也沒臉去見明艷,沒法向她交代啊!」
「媽,你怎麼了?」鄭秀竹急切地問。
于季東嘴一咧:「是你難受吧?」
「政委!」鄭遠海道,「信息化時代,戰機轉瞬即逝,軍艦是流動的國土,我們不能由著別人欺負到我們的頭頂上還無動於衷。」
許欣芳激動地說:「這回終於算有個自己的家了,遠海,你可得好好感謝魯叔叔,好好乾工作。」
「嫂子,快別說這些了!」
鄭秀竹頹然跌坐在椅子上,目光獃滯地自語:「完了,完了。」
「是,懷念以前的友情。」秦思婷一語雙關道,「海還是當年的海,只可惜浪已經不是當年的浪了。」
陳敬國很晚才下班回到家中,陳建軍還坐在客廳等他:「爸,你怎麼這麼晚才下班啊?」
「我媽媽想見您。」
「遠海,還記得我們倆十年前也在這個地方站過嗎?」秦思婷一動不動注視著大海深處。
鄭秀竹心情忐忑地問:「思婷姐,你剛才說……你要結婚了?」
「沒……沒事兒,阿姨!」
梅杏兒翻著病歷,不由驚呆了九九藏書
南克江無奈地道:「他沒事,只不過是進了看守班。」
許欣芳哭道:「其實我到東江也好多年了,一直沒臉見你。」
秦思婷問:「來看你哥哥?」
「鄭遠海,我告訴你,你現在反悔已經來不及了,你已經沒有退路了。」秦思婷拿出結婚證明,「結婚證明我已經開好了,不管你現在怎麼樣,將來怎麼樣,我會一直等你出來,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
「不啦,我還是走吧!要不我怕你天天看……著我,你……心裏難受。」
許欣芳忙道:「快看看,要緊不?」
魯淮成恍然大悟,接著說道:「這些都是人家早就應該得到的待遇,拿到鑰匙卻一再感謝領導,這是一種不正常的現象啊!」
姜喜子含淚猛然轉身離開了。
病歷中,在新生嬰兒一欄里,赫然填寫著「夭折」二字。
「租的房子,條件挺好的。」
鄭遠海驚訝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她。
夜深了,梅杏兒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腦海里閃現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夭折,就是說王鳳英和梅得貴的孩子剛出生就死了。那我呢?那我是從哪兒來的?我的生身父母是誰?梅得貴真的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的親生父母又在哪兒啊?她抬起頭來看了看滿天繁星的夜空,覺得自己的身世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掩藏在浩瀚的星河當中,充滿了太多的未解之謎。
營房處長猶豫了一下:「也有租房住的,個別的……」
魯淮成欣喜地:「哎!」
「我哥現在怎麼樣了?」
兩名糾察戰士鬆開了扭住姜喜子的手。
魯淮成眼圈紅了:「我們這些做領導的光顧抓訓練、抓管理了,對下面的同志生活上關心得太少了,不稱職啊!」
「這……」營房處長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你……你不叫我跟著你嗎?」
鄭秀竹用詫異的眼神看著他:「一凡哥……」
看守班的門開了,秦思婷走了進來。
「爸,我想知道艦隊會怎麼處理鄭遠海。」
「是想打聽鄭遠海的事兒吧?」
「是呀,阿姨,身體要緊。」秦思婷也勸著。
梅得貴見女兒回來了,興奮得無法自持:「杏兒,你真有眼光,季東那孩子又仁義又有錢,這個女婿爸認了。你看看他出手多大方,一下子就給了爸十萬塊錢,十萬塊錢,爸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不多久,一架MI2無人偵察機像一隻大鳥出現在西南空域,向186艦和588艦逼近。飛到上空時繞開588艦圍著186艦開始盤旋,就像一隻覓食的老鷹,貪婪地盯著186艦越旋越低,好像隨時要撲向獵物一般,艦上的人連無人偵察機機腹上的照相機都看得一清二楚。
「思婷,雖然當年的浪已經消退得無影無蹤,可新的浪還在不斷產生,不斷湧來,生活總得繼續,思婷……我大學剛畢業就參軍了,沒有機會在母親面前盡孝,這是她最後的心愿……」
「這是在公海,沒有命令是不允許採取武力行動的,我在請示基地作戰室。」電話里,聽得出陳建軍的火氣也很大。
姜喜子倔強地道:「我情願再回去餵豬。」
「我……」營房處長語塞。
秦母在電話中半天沒說話,能感覺到這個突然的消息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好半天才疑惑地問道:「小婷,你跟誰結婚?什麼時候處的朋友?怎麼以前沒聽你說過?」
「等基地命令傳回來,它早跑沒影了。」
「服……服從組織分配。」
陳建軍看完姜喜子的申請調離報告,抬頭看著他:「為什麼申請調離?」
鄭遠海怒目圓睜,熱血上涌,放下電話走向艦橋看著在186艦上空盤旋的無人偵察機。李政委在一旁勸著他:「遠海,陳艦長說得對,對敵意行動採取措施必須報上級同意。」
許欣芳抑制不住熱淚長流,嗚咽著:「是我,淮成兄弟。」
眾人開心地笑著,馬一凡卻把頭轉向窗外,窗外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魯淮成抬頭看著他:「我們基地房子真的像你說的那麼緊張嗎?」
「這是誰規定的?」魯淮成問道。

9

「不!你沒錯,你不把它打下來才錯了!陳艦長才錯了!」姜喜子大喊著。
梅杏兒回過頭來,向他勉強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
魯淮成看著桌上的一瓶茅台酒道:「當年,你們走後我去鄭冀的老家找過你們,只見到了老鄭的墓碑……」他平穩了一下情緒,接著說道,「那時候你已經帶著孩子走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這酒我一直保存著,保存了二十七年。」
于季東說完向辦公室走去,馬一凡跟著他進了辦公室。辦公桌上的一個塑料袋裡,裝著十萬元錢,于季東見了,回頭問道:「誰送來的?」秘書說:「梅小姐剛才來了!」
鄭遠海氣得抓起電話大喊:「陳艦長,他在圍著你拍照偵察,為什麼不把它敲下來?」
于季東抓起錢轉身出門,馬一凡跟著也出來了。出了辦公樓,于季東來到停車場,回頭見馬一凡還跟在後面:「你別老跟著我啊?」
許欣芳拉過鄭秀竹:「這是我九-九-藏-書女兒,秀竹。」
陳建軍未置可否。
鄭秀竹嗔怪地瞪他一眼:「誰說要嫁給你了?臉皮真厚。」
秦思婷笑了:「人家都答應了,你怎麼一點笑模樣沒有啊?」
姜喜子依然站著不動,鄭遠海大喊:「我命令你回去!」
梅杏兒沒等他說完拿起一個塑料袋就過去裝錢,梅得貴一把捂住塑料袋說:「哎?我還沒點完呢?」
陳建軍驚恐地瞪大眼睛,被588艦發射導彈擊中的無人偵察機殘骸燃著衝天大火,直向186艦尾俯衝過來。
另一糾察向他說道:「艦長都這麼說了,這事兒就算了吧?」
電話中的母親有些驚訝:「為什麼?」
鄭遠海往牆裡推傢具。
身為醫生的秦思婷明白,許欣芳只是表面堅強,其實內心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對一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人來說,這種心理上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可她也找不出合適語言安慰她,只能痛苦地把頭轉向一邊。
「擠……擠……」
梅杏兒通過熟人找到了東江市婦產醫院管理病歷的小張,說明來意后小張把她帶到了病歷檔案室。

3

許欣芳勉強笑了一下:「放心孩子,媽想得開,就算蹲監獄,也畢竟還活著,不像在海上,整天擔驚受怕的。」停了一會兒又道,「你爸爸當海軍出了那樣的事,你哥他又……這就是命啊!」
鄭遠海心裏一激靈,姜喜子?沒錯,是他的聲音,連忙起身來到窗前向外張望。

1

雖然他的話讓鄭秀竹哭笑不得,但她內心還是很感動:「一凡哥,這裏還有你的股份,我慢慢還你。」
馬一凡又回到了于季東公司,在走廊里碰上了從外面辦事回來的于季東。于季東轉著圈打量著他,馬一凡像個犯錯的孩子般拘謹地站在那兒,極為尷尬。
「不……」鄭遠海終於醒悟過來,「不,思婷!這絕對不行!」
「我不走!」姜喜子倔強地喊著,繼續聲音哽咽地說:「我們是軍人,軍人保衛自己的領海有什麼錯?人家的飛機在頭上轉來轉去,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動都不敢動,要我們還有什麼用?與其這樣當兵,還不如回家去種地……這兵我不當了……」摘下軍帽就要往地上摔。
「竹子,其實我……我早就想……想跟你談一談了。」
桌子被魯淮成敲得咚咚響,營房處長的心也跟著顫抖不已。
「嫂子,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咱不談過去的事兒。」魯淮成端杯轉向鄭遠海,「來遠海,咱爺兒倆先喝一個!」
「鄭艦長,我們也是在執行公務!」高個糾察說。
鄭秀竹點點頭,真誠地道:「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但我希望你留下來。」
「我知道。」秦思婷的表情淡定從容,「也許會上軍事法庭,我不怕。」
鄭遠海咬牙喊道:「一切後果我來承擔,準備發射……」
「怎麼了?一凡哥?」鄭秀竹不解地看著他。
「在海上擅自動用武力本身就是嚴重違反規定的行為,更糟糕的是導致186艦尾損失,還重傷了兩名戰士,現在還在醫院搶救呢!」
許欣芳接著說道:「鄭冀自打回到家,整天沉默寡言,從來都沒笑過,全國各地到處找你女兒,就這樣我們才收養了秀竹。」
「不對吧?」魯淮成起身說道,「據我了解,我們有三分之一的幹部轉業到了地方沒交房子,不都是因為地方沒給分房吧?」
「就算我嫁給於季東,這錢你也不能要。」
「我也買了!」鄭秀竹拿出一大掛鞭炮。
魯淮成回去后就把營房處長叫到了辦公室,詢問單位住房分配情況,營房處長拿著房產本子站在魯淮成面前,不安地解釋著:「由於房子緊張,我們規定未婚幹部不參与分房。」
鄭秀竹轉憂為喜:「真的?太好了!」心情隨之又沉靜下來,「思婷姐,難為你了。」
「姜喜子!」鄭遠海一聲怒吼,讓姜喜子舉著軍帽的手停在了半空。
「什麼特殊日子?」
鄭遠海上前道:「魯叔叔,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隱瞞身份。」

10

南克江扛著傢具進來,鄭秀竹幫他放到一個角落裡。
鄭遠海突然轉身大喊:「這種偵察機一分鐘能拍上百張照片,等上級命令下來,人家早把你拍個遍跑了。」
「指揮好你自己的艦,瞎操心!」陳建軍放下電話。
「哎!」魯淮成高興地道,「還是閨女會說話,來,喝!」
「的確很緊張!」
馬一凡上前喊著:「高……高興吧?阿姨!」
「是啊!今天有一個在外面租房子住的航海長,領著老婆孩子把感謝信貼到了辦公樓,我看著都臉紅啊!」王宏業感慨道。
鄭遠海看著在186艦上方盤旋的無人偵察機怒不可遏,大喊:「他不打,我們打!」轉身衝進指揮室,大聲命令:「對空導彈一發準備,目標MI2無人偵察機,準備發射!」
「左滿舵,規避!」陳建軍吼著。
梅得貴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咋不能要啊?我還是不是你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