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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雀

第九章 黃雀

蕭安突然像驚醒了一樣抬起頭來,「唐研是個殘疾者,他的記憶有問題——所以他根本不記得他的繁衍者,也沒有關於費家的記憶——難道說他的『繁衍者』也一樣?他也是個記憶力缺失的個體?」
過了一會兒,雜音慢慢變大,電視劇的聲音又聽不清了。
也有幾條輕輕爬上了警車車輪。
「費嬰說過——費嬰說過費家認識的那個『唐研』記憶力也有問題,他會把自己做過的事記在記錄本上,甚至費嬰就是根據這一點相信他沒有找錯人。」蕭安說,「那個『唐研』收集了無數異種,他的山洞里有他的研究記錄,費嬰拿到了他一部分研究記錄就害了葛彭、金素仙、楊麥子和沈小夢。可是那個『唐研』並沒有死,為什麼幾十年來他銷聲匿跡,一直沒有出現?」
沒錯——帶著自信買下這尊古董鍾的方佳,他是一名年輕的鎖匠。
蕭安臉色慘白,因為他的體液和血液被吸取了一半,他覺得很冷,哆哆嗦嗦地說:「他……他就是……費家慘案背後的那個人……他才是費嬰的仇人。」
但也就在他右手按在蕭安背上的同時,蕭安背上的肌肉突然扭動了幾下,鼓了起來吞沒了唐研的手——同時唐研「啊」的一聲低呼——蕭安的雙手向背後反勾,手指化作驚人的利爪,在唐研的胸口同時劃開了兩條深可入骨的傷口。
何山路民強公寓周圍兩條街範圍內的居民被慢慢疏散,院子外人頭攢動的都是警察、武警和解放軍。那些半透明的薄膜包裹的內臟仍然在爬行,但速度並不快,那個渾身白色的人仍然在漫無目的地遊盪,沒有找到出來的方向。
如果這蛹里都是這些東西,一旦一起爬出,芸城市的警員和部隊根本對付不了。關崎只能又忙著往上彙報,要調動更多部隊來圍守富春園。
關崎沒有回答,蕭安轉過頭來,他看到關崎搖搖欲墜,頭上滿是冷汗,一層半透明的白膜從後頸爬了上來。「關警官……」蕭安失聲叫了一聲,關崎咬牙拔槍對準自己的腦袋,準備扣動扳機——與其變成四處遊盪的屍體或變成滿地爬行的內臟,他寧願死在自己手下。
「六點半。」
漸漸地,電視機的聲音被什麼雜音淹沒,年輕人調大了音量。
「繁衍者」在烈火和低氧的怪異環境里痛苦掙扎,不斷發出奇怪可怕的慘叫聲,他在慢慢縮水,身體里的水分被烤乾,這樣下去不需要誰去動手,只要時間一到他就會衰弱而死。
一條細絲纏住了蕭安的衣袖。
他之所以是白色,是因為他全身都覆蓋著一層薄膜。
最終出現在方佳眼前的,是一張手腳齊備、五官完整的……人皮。
正在這時,技術科的小馬推門進來:「老大,醫院來電話說沈小夢是重度顱腦損傷,可能醒不過來,以後就是個植物人的狀態了。」
變形人沒有骨骼,構架身體的是強健的脊索,而能讓變形人的身體快速生長出各種奇怪器官的關鍵,就在於它們脊索中保存的脊索液。和人類的骨髓類似,脊索液中存在能形成各類功能器官的細胞,並且變形人的這種細胞能根據體形的變化生長相適應的功能器官。
機械鍾的內部暴露了出來。
蕭安和關崎相視一眼,這就是說那個「唐研」沒有說謊,他真的是繁衍者。
唐研打量著窗口出現的「繁衍者」,對於記憶力殘缺的個體而言,即使是繁衍者和子個體,彼此之間也都是陌生人。
「那不是碗!」蕭安說,「那是我在菜市場挑了很久的花盆!」
「也不是這句。」
蕭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來的人是唐研!是唐研!是真的唐研!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真的種得活……」驀地一愣,他跳了起來,「泡在水裡真的行!你種得活!種得活!」
「繁衍者」被數不清的細絲纏繞著,他咆哮著掙扎,那些細絲深深嵌入他的身體,鼓動著交換著液體,唐研的灰紫色晶體在細絲中閃爍,緩慢靠近「繁衍者」的身體——直至扎入其中!
就在富春園形勢緊張的時候,這天早上,蕭安家的公寓樓下微妙地多了一些蜘蛛。大家如往常一樣出出入入,誰也沒注意樓道里、防盜窗上那些常見的蜘蛛網。
「什麼?」關崎幾乎就要崩潰了,「唐研」雖然離開了,可周圍被黴菌感染的人越來越多,晃來晃去的全是白色的人影,他懷疑自己身上早就有了黴菌。
但就在幾句話的時間里,人群中傳來一陣混亂的尖叫,關崎和蕭安一起抬頭看去。只見各式各樣的內臟在地上爬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就有那麼多了,地上堆著許多屍體,血液將水泥地染成了黑紅色,十幾個膚色慘白的人體在屍體周圍遊盪,一具接一具地摔倒,崩裂出更多爬行的怪物。
小馬點了點頭:「事情的源頭還在警局。」
五分鐘之後,隨著「砰」的一聲微響,蕭安的小區里像魔術舞台那樣騰起一片白霜,彷彿變成了一張黑白照片——打牌的老人們、警車、院子里的花草……包括坐在窗口的蕭安,都瞬間變成了白色。
成年蟬的生命周期很短。
獲救的人很少,大部分人在感染黴菌的一個小時內就死亡了,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是堆積的屍體,以及屍體下開始堆積的內臟。
月光照耀著窗戶,一個似人非人、似蟬非蟬的怪物匍匐在沙發上,將一個年輕人緊緊壓在下面。那怪物全身赤|裸,頭部卻有很長的黑色毛髮,兩肋張開,將身體張得很大,肋骨處還生有另外四隻鉤爪,所有的鉤爪都扎入了年輕人的肌肉當中。
融合過程中的「唐研」沒有任何抵抗力,但融合一旦結束,它就會恢復成無所不能的怪物。
蕭安雙手形成的利爪已經在「唐研」胸口劃開了十幾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幾乎把他整個胸腹部都剖開了,卻仍然沒有找到「唐研」的細胞核。眼看情況不妙,「唐研」微微一笑,整個人突然漸漸變得透明起來。關崎站在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怪物搏鬥,「唐研」的傷口雖然深,流出來的卻不是鮮血,傷口深處的東西看起來也不太像骨頭,倒像是瓊膠。隨著「唐研」越來越透明,他似乎慢慢變成了一攤液體,那隻被蕭安扣住的「手」也失去了形狀,從蕭安背上蜿蜒「流」了下來。在「唐研」融化的同時,一蓬細密的細絲像噴泉一樣從地上的液體上爆射出來,蕭安猝不及防,那細絲扎了他滿身滿臉,彷彿成了一頭白色的刺蝟。隨著細絲刺入的是難以想象的劇痛,蕭安慘叫了一聲,摔倒在地,開始抽搐。

1

芸城市投入了最大力量收拾這場事故的殘局,很快有專家出來宣稱發現了一種新的致命黴菌,而芸城市警民攜手戰勝了這場自然災害,雖然付出了沉重代價,但人類還是取得了最後勝利。
它們也的確是瘟疫和劇毒。
機械的搏動,似乎只是在給這團東西提供流通的空氣。
兩塊磚頭大小的純銅飛鳥雕塑。
方佳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揭開了那東西的一個角——這團東西薄得出奇,反覆摺疊,竟然好像是——一層皮?
地上縮小的黏液快速凝結成人,而唐研所化成的細絲仍然像一團巨大的蒲公英盤踞了房間的一半。「繁衍者」飛快衝向另一扇窗戶——費嬰在這裏,死而復生的費嬰身上有他還沒有研究清楚的力量,而蕭安就要醒了!
他沒有注意到窗邊纖細的小絲,正緩慢地沾上他的衣袖。
唐研皺著眉頭:「你是白痴啊?看到碗里的東西沒了,還不知道我已經走了嗎?露出這種表情做什麼?」蕭安已經圍著他轉了幾圈,還試圖去拉扯他的臉看看有沒有什麼區別,聞言瞪了回去,「那個死的細胞核沒了,我怎麼知道它是化在水裡了還是你已經好了?何況……何況那麼小一點兒水而已,我怎麼能相信那樣就種得活?」
「關警官,這種黴菌隨風傳播,有風的範圍內任何人都可能感染。」唐研說起了正事,「消滅它們的唯一方法就是讓它們脫水而死,我希望剛才在場的人類全部折返,才能消除黴菌。」
年輕人胸口受了致命的傷,卻只是微微一笑。
「就算是花盆好了,為什麼要把我泡在花盆裡?」
關崎覺得不可思議,一邊敲打自己的頭一邊問:「怎麼會?如果剛才那個東西也是記憶力殘缺不全的話,他怎麼知道利用費嬰?他怎麼知道費家的歷史?」
在關崎的怒吼聲中,在缺氧的空氣中,蕭安渾身顫抖,對著面前那個熟悉的人影……木然地扣動了火焰槍的扳機。
年輕人又調大了音量。
「你也知道只有那麼一點兒水?」唐研說,「那你為什麼不把我泡在浴缸里,放在碗里是什麼意思?」
「我喝茶。」對面微笑得很優雅的年輕人說,微微一頓,他又說,「我不在的時候你種了水仙花?」
「等關警官的電話,我們還沒有把富春園的底細查清楚,沒有準備我們動不了那些怪物。」蕭安說,「不過在山洞里他被我重傷,又被火燒,可能短時間不會出來。」
唐研微微愣了一下:「是嗎?」
對何山路民強公寓的清理還在繼續,關崎工作的重點已經從枉死的方佳轉移到了富春路模特公司宿舍樓。這棟宿舍樓一共三層,原本住了十六個人,現在實際入住包括費嬰在內共有八個,而這棟本應該人來人往的宿舍樓里結著的蛹不多不少,也是八個。
到底要用什麼材料做成的陷阱才能困得住「唐研」?普通材料難以抵抗「唐研」的絲。這個問題,蕭安一直沒想出方法來。
至於火燒的部分,他記得關崎就是靠一個打火機把他從惡魔手裡救下來的,也許這種生物怕火。但究竟需要https://read.99csw.com多高溫度的火才能徹底殺死它,這是一個巨大問號。他可沒有忘記,在費嬰墓下那個深邃的山洞里,那麼猛烈的大火下唐研安然無恙。
關崎放下相機,他已經反覆看了這些物證一下午了,那兩塊磚頭大小的鳥形銅雕讓他看著很不安,彷彿有什麼不太對勁。
他的眼睛黑得毫無瑕疵,但那麼漂亮的一對眼睛里沒有眼白,是一對完全漆黑的眼睛。
「要怎麼樣你才能完全恢復?」關崎皺眉,「你還沒恢復嗎?叫蕭安煮花生豬腳給你吃?」
蕭安莫名其妙地走開幾步,回過頭來——眼前突然一亮,彷彿散開了千千萬萬絨毛般的細雪,柔軟纖細的絲從唐研身上蔓延開去,比剛才襲擊他的細絲柔和,像席地盛開了一朵碩大的白花——每一條細絲的終點都是一個人、一具屍體或一塊內臟。那盛大的場面讓蕭安想到了黑暗密室里那朵救命的白花,仔細再看的時候,唐研果然已經成了一攤液體。就在這個時候,蕭安注意到唐研形成的液體和剛才襲擊他的那攤液體有點不同——眼前的這攤液體里浮動著一塊灰紫色的晶狀物,在這塊晶狀物的周圍有一圈蛋清模樣較為濃稠的粉色物質,所有的白絲都是從晶狀物和「蛋清」那裡蔓延開來的,就如花蕊一樣。
那被稱呼為「費嬰」的怪物緩慢地收縮著肋骨,膨脹的腹部一點一點變得平順,四隻鉤爪收入肋骨之間,背上透明的翅膀摺疊收起,它逐漸變得像一個赤|裸的男人。
而在機械的支持下搏動的,是人皮內部僅剩的一小團東西。
那些本不該具備運動能力的東西拖著血管從傷口爬了出來,隨即血管被撕裂,更多的血涌了出來,那個人仰面栽倒,全身血液幾乎流光。那些柔軟的內臟在地上爬行,簡直就像一群奇形怪狀的肉蟲,更為恐怖的是那些東西緩慢卻毫不猶豫地向形成包圍圈的人們爬了過來。
它們是沈小夢搶劫、殺人、盜寶案的物證,被藏匿在沈小夢的宿舍里。
費嬰沒有在富春園結蛹,而是埋伏在蕭安家附近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武器偷襲「繁衍者」!不知道什麼時候費嬰竟和唐研聯手,設下了消滅「繁衍者」的局。
芸城市的夜晚燈火燦爛,燕尾街的街面上人來人往,非常熱鬧。九點過後,這條商業街的路面允許擺攤,所以每天晚上這裏都是人頭攢動,各式各樣的小攤擺滿了路面,市民都喜歡逛這些小攤。上至龍袍玉璽,下至萬能膠、麻辣燙,這裏什麼都有。
「怎麼可能……這種程度化的水——你快要死了……死因居然是不肯奪取其他生物的細胞質……」怪物低低地說著話,四周的蟬鳴聲突然停了,彷彿急需聽清回答,「你沒有吃了蕭安?」
就在這時蕭安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就在所有人都驚疑不定的時候,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驚呼:「你……」
在芸城市區一棟老舊的公寓樓里。
「當然了,」蕭安低頭吃煎蛋,「我又不喜歡花,我為什麼要買花盆?」
「發現一個銅鐘,和銅鳥書擋的風格很像,我就……」
蕭安想起了他劃在那個「唐研」胸口的十幾道傷痕,即使竭盡全力也沒有找到遺傳之核。
可是這個人為什麼要假冒唐研?
關崎這才知道后怕,發抖了好一會兒,才把蕭安扶了起來。

5

關崎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唐研和蕭安正在看電視。
特警隊早就把暴亂的區域封鎖了,刑警隊趕到現場,武警派出大隊人馬,在特警隊之外又完成了兩層包圍圈。但所有人的眼神和表情都是一樣的……驚恐、震撼、不可置信、不知所措。
唐研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那站立的姿勢優雅漂亮,摸了摸眼鏡架,他微微一笑:「快走吧。」
兩人態度認真地進行著很久不見面之後的第一次聊天,過了好一會兒,當話題從「花盆還是碗」進行到「你就從來不煎蛋」的時候,終於有了另一個微弱的聲音:「你們就不能說點重要的?」
是不是說那個「唐研」身體中根本沒有細胞核?失去了細胞核,唐研這種生物就會逐漸死亡,而他假冒自己的好友,索要脊索液,是為了自救?沒有細胞核的生物能存活近百年那麼久嗎?蕭安對自己的想法充滿懷疑。
天……天啊……
細密到人眼都看不清楚的小絲交錯在一起,唐研這個物種的激烈交戰是人類無法想象的,但就在屋裡的空間都被白茫茫的小絲佔據的時候,「啪」的一聲,窗戶上的雙層玻璃不知道被哪幾條細絲纏上了。
費嬰為什麼要把年輕漂亮的模特們弄成了這副樣子?關崎先是帶著防毒面具進去轉了一圈,後來發現這些形成繭的絲沒有毒,膽子也就略大了起來,給白繭既畫地圖又上編號,又錄入電腦。一圈折騰下來,居然是靜悄悄的沒有反應。
非常完美的古董鍾,方佳取出工具,小心地撬著那個鎖——不知道這個鍾裏面藏著的是什麼東西?又或者什麼都沒有?
關崎身上的白膜正在逐漸失去光澤,慢慢脫落,他的眼睛也恢復了神采:「好久不見,唐同學。」
一支鍍金的鋼筆,筆頭上還鑲嵌著鑽石模樣的晶狀物。
「買東西的人住在民強公寓?」關崎問。
而這個憑空出現在高樓窗外的男人背後打開了兩對透明的翅膀,用武器的火焰對著地上急退的黏液狂噴!這個人竟然是費嬰!
「蔣雲深離開鷹館特地去接觸費嬰,水氏腦蛭寄生到嬰孩身上——那不是蔣雲深自己的意願吧?控制水氏腦蛭,『唐研』這個親水的物種比『蟬人』更有優勢。」大廳里傳來唐研平靜的聲音,「費嬰以為他操縱著蔣雲深,事實上操縱著蔣雲深的人是你,你不但操縱了蔣雲深,連費嬰——他的復讎行動都或多或少地在你的控制之下。」
兩個唐研的強行融合正在他眼前上演。
烈焰捲入屋內,燒掉了蕭安身上的部分細絲,剩下的細絲如遭遇蛇咬,飛快退入黏液里。地上爬行的黏液受到烈焰偷襲,瞬間起火,體積縮小了五分之一。空氣中瀰漫著蛋白質燃燒散發出的惡臭,只可惜屋內的低氧環境抑制了火焰槍的威力,無法對「繁衍者」造成致命打擊。
它薄得出奇,完整的不僅僅是它的外表,人皮中還包著也只剩一層薄皮的各種內臟——胃、腸子、肝臟、心臟……
意味不明的笑。
費嬰突然低笑起來:「哈哈哈……我費家的仇人,居然擁有這麼『高尚』的道德……荒唐!太荒唐了!」
蕭安點了點頭,事情的脈絡已經很清晰。
換句話說,它看起來生機勃勃,事實上並不是,這團東西的鼓動和機械鍾的指針一樣,都是源於古董鍾內部機械的運轉。
形成包圍圈的人們心裏卻有一種莫名的緊張,彷彿暴風雨之前的平靜,有些什麼正在悄然起著變化,而大家都不知道。關崎緊盯著地上爬行的內臟,這些東西存在的意義就是繁衍——不斷地、最大範圍地擴散自己的基因,不可能只是爬來爬去而已,可為什麼什麼都沒有發生?
唐研神色不變:「我不記得了,來芸城市之前的記憶都很模糊,不過看外形和行動力,他是我的直系。」
關崎算是見過了不少異種,卻也幾乎不能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刑警隊的不少人紛紛拔槍,特警隊大隊長王翔連忙喊話:「放下!不要開槍!」
關崎大喜:「你活回來了?呃……對一下暗號吧!蕭安『仙俠江湖』的遊戲密碼?」
可是如果沒有眼前這樣大規模的災難,唐研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找到借口向蕭安索要脊索液——更進一步說,唐研對地上爬的這些怪物如此了解,難道這些東西的出現不是意外,而是一場精心謀划的局?關崎眉頭緊皺,難道這些東西就是這個「唐研」放出來的?
他的背後和費嬰一模一樣,有兩對透明的蟬翼。
一種……刀槍不入、水火難侵的異種?關崎錯愕了,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在他們準備逆襲費嬰,將富春園這個害人的怪物窩點徹底清掃的時候,突然冒出來這種異種,絕對不是巧合。
日子彷彿很平靜,但每個人都知道平靜只是假象。那個人需要蕭安的脊索液,不可能就此放棄,誰也不知道他會怎麼做,以不變應萬變的方法就是守著蕭安。
守株待兔,絕對不會錯。
他意識到一個重大問題——沈小夢受人操縱,挖掘費家寶庫,真的是因為他相信寶庫里存在能把他變回寶庫的秘方?還是有人指使他去盜寶?費嬰會指使沈小夢挖掘自己家的寶庫嗎?應該不會。
同樣他也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目光空茫、全身發白的怪物。

6

「哦。」關崎揮了揮手,「我最討厭心靈雞湯或者人生導師了,去去去,干你自己的事去!」
火焰槍落地,蕭安立刻跳過去搶槍,當他端起火焰槍轉過身來的時候,眼前的一幕已經在上演。
但當那一團柔軟黏液鑽過玻璃上的洞的時候,窗外突然噴過來一串長長的火焰,將它燒了個正著。「繁衍者」就像受了重擊,那黏液快速後退,又回到了屋裡。
何山路的確發生了暴亂,或者說「暴亂」這個詞幾乎不能形容關崎眼前發生的一切。
關崎驚呆了。唐研胸口受傷,但並不生氣,他陷在蕭安背後的右手一抖,幾條細線從蕭安胸前射出,竟然直接穿透了整個軀體。隨即左手勒住蕭安的脖子,唐研低笑:「你一直都不相信我?」
蕭安根本不在乎穿胸而過的幾條細線,變形人的身體強健,耐受力強。他背肌蠕動,緊緊扣住唐研按在他背上的那隻手,九_九_藏_書冷笑一聲:「因為你不是他!」
沉重的鳥形銅雕到底是做什麼用的?還有那支鋼筆——費家經營珠寶生意,珠寶生意里難道也包括了定製奢華鋼筆?可費嬰所處的年代,費家有能製作手工鋼筆的人才嗎?
四十五分鐘后,「嗒」的一聲輕響,鎖被打開了。
掌握在那些筆記本里。
一陣風吹過,幾片乾枯發脆的薄膜被風吹了起來,像白蟻的翅膀,那些「花瓣」不再蔓延,靜止在了空中。而人群又開始晃動,有些人跪了下來,不住嘔吐,嘔吐的穢物中也夾帶著薄膜似的碎片。

2

蕭安今天有兩堂必修課,但他卻沒有去學校。一整個早上他都和唐研在一起看國家地理頻道一個講螞蟻的紀實節目。那節目從一粒種子發芽開始講,分為八集,到第三集才看到個螞蟻的影子。蕭安看得兩個眼皮打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習慣看《粉紅少女》或《不結婚就死》之類的電視劇,但唐研卻看得津津有味。
「沒錯,我不是他。」勒住蕭安脖子的「唐研」微笑,「可是作為『他』的繁衍者,我和『他』無論在本質上或遺傳基因上,都是一模一樣的。你為什麼不可以把我們當成一個人,乖乖貢獻出你的脊索液?」
掛電話的時候,技術科的小馬沖了進來:「老大,民強公寓的黴菌有線索了!在公寓306室,一個叫方佳的家裡發現一個打開的西洋鍾,我看那銅鐘的風格和物證里那個銅鳥書擋差不多,懷疑也是從費家寶庫流傳出去的。剛才我……」
這一個星期里,關崎將費正和留下的那封信看了幾遍,又將費家寶庫的清單看了好幾遍,愁眉不展。一直到一個電話打過來,電話那頭的人微笑說:「關警官,晚上到蕭安這裏來吃飯。」
塵……埃……落……定。
那是一團纖細的白毛。
「費輕樓的那個朋友,引誘他開『瑞祥寶記』的那個人。」蕭安說,「費嬰墓下面那個山洞的主人,那個洞里有不計其數的異種和怪物的屍體,他收集那些東西……洞里那些『寶石』是他同類的細胞核,樹脂一樣的黏液是同類的體液……」他越說越激動,「那就是個殺人惡魔!他不但殺人類、殺異種……他還謀殺自己的同類……」
「費正和的絕筆信。」唐研一邊吃豬腳,一邊指著關崎帶來的絕筆信。
「哈哈哈……可憐的小蟲子……看你那翅膀——你是被『蟬月季』吞噬以後唯一融合成功的人吧?」「繁衍者」沙啞地笑了,「哈哈哈……蟬的宿命就是在出土之後交配,你找了個人類生下這孩子,卻不知道這個孩子早在你接觸蔣雲深的時候,被蔣雲深肚子里的水氏腦蛭侵入了。哈哈哈,那種喜歡寄生在人的眼睛、大腦里的黑色怪物……」
「不知道,聽說是突然發生的。」王翔雖然高喊不要開槍,他卻已經把自己的槍握到發熱,「打不死的,那些東西打不死,那不是真的內臟爬出來了,那些內臟外面包著一層膜,子彈射不|穿那層膜。你看到最後面那個搖晃的人嗎?」他指著樓道口一個白色的人影。
「你這是向我提供機會?」唐研揚起眉毛。
那到底是一些什麼書?
關崎震驚地看著事態發展——那些人並不是喪屍,他們只是尚未變化到最後一步的受害者——只見有個人慢慢遊盪到院門口,突然表情一陣扭曲,他的胸口開了一個大洞,血液狂噴而出,隨即他的各種內臟——肺臟、肝臟、胃部、腸子……就像活了一樣從他身體里爬了出來。
兩個小時以後,關崎和更多戴著防毒面罩穿著防護服的人拉起一張大網,將四處遊走的屍體以及地上亂爬的內臟一步一步圍到了唐研周圍。其餘未被感染和已感染尚未發作的人們戰戰兢兢地站在圍網邊上。看人員整理得差不多了,唐研用手指推了推蕭安,示意他讓開。
包圍圈幾乎瞬間就分崩離析,三個單位都在組織人員快速撤離。但那些薄膜人中的一個突然改變了運動方式,快速衝進了撤退的人群中,隨著一片驚呼,那人的胸口噴出一片鮮血,各種內臟飛了出去,落在人群中。撤退的人群一陣騷亂,隊形隨即崩潰,槍聲四起,訓練有素的人們竟然開始盲目逃跑,甚至互相踐踏,可見這些怪物帶來多大的恐慌。
已經有幾個人問過這東西的價格,可惜婦女說這個東西是她撿來的,沒有開那鎖眼的鑰匙,所以生意都沒做成。方佳是個古董愛好者,在旁圍觀了好一會兒,確定這尊西洋古董鍾至少有七八十年的歷史,保存得如此完好,其價值遠在婦女開出的價碼之上。等到夜裡快十二點,仍然沒有人買走古董鍾,方佳出了個最低價,滿意地把自己心儀的寶貝搬了回去。
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個只有半個細胞核有活力的晚輩,能做到百米範圍內的極端異化,你應該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出色的……」一個和唐研一模一樣的人緩緩出現在窗口,他附著在外牆上那些雪白的細絲上,隨著細絲爬高慢慢地上來,就如一隻蜘蛛。
在巨大的蟬鳴雜訊掩蓋之下,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那東西撞破窗戶,爬進了那戶人家。
「半個細胞核不能完成我們的全部代謝和循環,」他的繁衍者凝視著他,「失去細胞核是失去意識然後消亡,半個細胞核是清醒著看自己消亡,你看你快要化水的皮膚,感覺一下那些正在相互滲透的器官,你正在化水……」
關崎不是第一次接觸這種信息素,據說對嗅覺敏感的物種來說,信息素散發著香甜的氣息,但他嗅不到太多氣味。他也不清楚究竟要接觸到什麼程度才會引發變異,似乎有些人只是嗅到氣味就發生了變異,有些人長年累月接觸這些東西卻安然無恙,但戴上口罩和手套來觸摸這些珍寶總不會錯的。
那團白毛底下蔓延出細長的肉筋,扎入機械內部,就像長出根的植物。
那些目光獃滯、渾身是血的遊盪者看起來也不像正常人。
窗外出現了一大片陰影,有個男人手持一個重機槍模樣的武器正對著窗戶。他那個武器噴出來的烈焰熔化了玻璃,在牆面上開了一個大洞,可見溫度之高。
剛才襲擊他的那是一攤完完全全的液體,液體裏面沒有絲毫東西。
關崎驀地抓住了槍——那個人所在的位置距離院子很遠,幾乎就在人群中間,他是怎麼被傳染的?幾乎所有人都在疑惑相同的問題——這薄膜是怎麼傳染的?而在那新的受害者身邊的幾人更加驚恐,不住在拍打全身,但該發生的仍然在發生,很快又有三名武警長出薄膜,開始搖搖晃晃地走動。
這種生物身體里的黏液能射出各種強度的絲來,比刀鋒還利,所以不能和他真刀真槍地搏鬥,就像面對著幾萬把凌空飛舞的刀似的,被細絲刺入身體的記憶還在,那種痛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想象。蕭安甚至懷疑唐研這種生物也是有毒的。
關崎清點完沈小夢從費家寶庫裡帶出來的東西,將那些東西鎖進了警局最嚴密的一個倉庫。還沒來得及吃午飯,他就接到了兩個緊急電話。一個電話來自他派去調查富春園的偵查員,偵查員說富春園宿舍里沒有人,到處都是巨大的蛹,像蠶蛹那樣的褐色蛹子,比人還要大,非常恐怖。毫無疑問這是費嬰搞的鬼,富春園的模特和工作人員都遭了殃,不知道被他弄成了什麼新怪物,那些巨大的蛹里也許有一個是費嬰,也許沒有。
就在月色之下、黑夜之中,在大部分人緊閉的窗門之外,一個碩大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掠過小區路面,落在了其中一戶人家窗外。
「在我的繁衍者『死』后,他的筆記可能有一部分被收進了老宅和寶庫。」唐研說,「老宅已經全空,裏面的東西早已被取走。但寶庫是費輕樓建造的,我的繁衍者並不知道它在哪裡。雖然他並不知道它在哪裡,卻早就複製了寶庫的鑰匙。他讓那把鑰匙流傳出去,沒過多久就有費家人經受不住寶庫的誘惑,從中盜取了一箱珠寶。有人能盜取珠寶就表示盜寶人知道寶庫在哪裡——但也許是身受重傷,當年我的繁衍者居然沒能順利找到寶庫。」
關崎對著新的受害者開了幾槍,子彈被薄膜一一彈開,他沒有逃走,心情萬分焦慮——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傳播的?
果然唐研接下去說:「我需要的不是一點兒脊索液。」他十分抱歉地看著蕭安,「是超過1500毫升的脊索液,否則不足讓我的身體恢復功能。」
「唐研!」蕭安端著火焰槍,驚慌失措地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兩人。
費嬰的胸腹部被子彈炸出了一個大洞,鮮血流了滿身,他看著空中的孩子,嘴唇嚅動了一下,彷彿很驚愕。
唐研形成的那朵「白花」被很多人駐足圍觀,甚至拍照留念。因為他在路面上維持了整整三天才緩緩收斂,而能恢復成唐研的形狀回家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了。毫無疑問消滅這種黴菌對唐研沒有益處,黴菌個體太小,要和它們爭奪水分,唐研必須把自己異化成與黴菌相同大小的絲,或結成蜘蛛那樣的網,而這種過程消耗的能量遠遠超過從黴菌那裡獲得的。
關崎的眼睛紅了,一把抓住唐研,他猛地搖晃著眼前唯一的救星:「你有辦法吧?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它擴散?快說!什麼辦法?」
喝茶的仍然端著茶杯,警車依然半開著窗戶,坐在裏面的人沒有任何動靜,如果有人探頭去看,車裡的警員也是白色的。
「沒有辦法。」唐研說,「它是生命力最頑強的黴菌之一,即使在沒有養分的環境里也能在很長時間里保持活力。」
關崎咒罵了一聲,直覺告訴他這https://read•99csw.com所謂的「暴亂」和費嬰脫不了干係。帶上槍,他清點了刑警隊員,立刻趕赴何山路。
「『我討厭牛奶』的拼音的第一個字母大寫。」電話那頭的人回答。
融合——正在上演!
哪裡來這麼多的蟬?大家紛紛打開窗戶張望,並沒有看到任何一隻蟬。
唐研沒有回答。
這到底是團什麼東西?
這是在譴責他沒有把那玩意兒泡在牛奶里嗎?蕭安愣了一愣,嗤之以鼻:「想得美!」
翻看珍寶的人卻戴著口罩和手套,彷彿桌上的那些不是人類藝術和智慧的結晶,而是能致人死亡的瘟疫或劇毒。
「脫水。」唐研微笑,「沒有什麼生物能和我們爭奪液體,我會讓黴菌脫水而死。」
「那不是你買的嗎?」蕭安奇怪地看著唐研,「你還問我?」
「快開槍燒了我們……」唐研的聲音越來越縹緲,「我不能保證融合出來的是我……不能讓他逃走……」
它越來越成型,凝聚成蕭安依然熟悉的樣子,它的嘴角微微上勾。
眼前的融合很快就要結束了。
「如果不是只有半碗水,我可能會更好一點兒。」唐研說,「比起礦泉水,我更喜歡牛奶,牛奶里有蛋白質。」
他見過一次融合,上次唐研融合了一個同類,是因為憐憫。
坐在沙發上喝牛奶的唐研走到了書房,看著已經變成一尊白色雕像的蕭安,笑了笑,對窗外說:「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歇斯底里的尖叫頓時響徹雲霄,沒有被細絲抓住的人紛紛逃出小區。
這陷阱一步一步安排得如此不動聲色,給予致命一擊的援兵身份如此奇怪,富春園的蛹似乎只是聲東擊西的幌子……「繁衍者」幾乎忍不住要笑了,這真是個漂亮的局,只可惜……
餐桌上擺著五菜一湯,飲料是牛奶。
失去細胞核的唐研應該很快失去意識,細胞質壞死,內部器官無法維持正常的滲透值,全身化水而死,可他這位繁衍者卻多活了近百年,他是怎麼活下來的?誰也沒有想過還有這樣一條路——獵殺同類,奪取他們健康的細胞質,只因唐研是分裂繁殖的生物,遺傳基因一模一樣,就存在可行性。唐研之所以能從那個起火的山洞里起死回生,也正是因為費嬰把他扔到地上的時候,他的細胞核還沒有完全死亡,浸泡在同類的細胞質里,保存了復甦的可能性。
唐研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跟在身後的蕭安一眼,「我受了很大的損傷。」他很坦然地說,「遺傳之核離開我很長一段時間,我又被火焰所傷,如果完全恢復,我可以消滅這種黴菌。」
關崎越想越心驚膽戰,這一步一步,都是陰謀。
如果小馬今天沒有隨口說出一句銅鳥書擋,恐怕永遠不會有人發現事情的關鍵不是那些假珠寶,而是幾本書。
「這可能就是他們看起來連細節都一模一樣的原因,」關崎更加用力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他覺得頭越來越痛,「唐研……」
只可惜——螳螂捕蟬,而費嬰卻不是最後的黃雀。
「費輕樓的朋友?」關崎扶著頭,他覺得頭昏眼花,「費嬰的仇人?」

4

怪物和年輕人的身影在電視機的光線下翻轉扭動,彷彿在殊死搏鬥,終於那尖刺對準了年輕人的胸口,一刺到底。
蕭安和唐研在做早餐。
關崎給唐研打了個電話,無論如何,這種怪物不是普通人類可以對付的。
但千千萬萬的透明細絲早已在牆洞上結了一張網。
但這些人並不是喪屍。
關崎仔細一看,他本來以為這人穿著白衣服,但事實是那個人全身赤|裸。
「沒問題。」關崎掉頭就走,「我去說大家全部感染了,救世主在這呢,不怕他們不回來。」
蕭安毫不猶豫地點頭:「可以!」
關崎咳了兩聲,這個不會自稱「我輩」的唐研看起來是那麼順眼,他拍了拍這個唐研的肩,不出所料,感覺手下的軀體非常虛浮:「你還沒有恢復,休息下吧。剛才那個變態真的是你爸?」
「……快……沒有……機會……」
他的表情很空茫,除了已漸褪去的驚愕之外,並沒有太多其他的表情。
唐研很認真地聽著,在「繁衍者」面前他仿若一個好學的學生,也並不反駁。
整個西洋鍾的鍾面往上彈了一下,方佳小心翼翼地挪開了整片鍾面。
「正品!」關崎大笑,「你好點了嗎?我該謝謝你。」他的聲音慢慢收斂了起來,非常真誠,「唐研,我該先說聲對不起,再說聲謝謝。一開始我懷疑你是那些命案的元兇,但到最後你挽救了很多人。」
說到這裏,蕭安情不自禁地看了唐研一眼,唐研裝作沒看見,繼續往下說:「他有記錄『研究筆記』的習慣,那些筆記里或者有他生命的歷程,或者有延續生命的方法,總而言之,對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沒有什麼比得到自己的筆記更重要,也沒有什麼比自己的筆記更可靠。何況他對異種研究有超乎常理的熱情,那些筆記本身也有很高的價值。」
「砰」的一聲巨響。
「他們拿走了他的『遺傳之核』。」蕭安突然說,「那個人沒有遺傳之核。」
「什麼?」一直沉默的蕭安突然開口問,語氣非常認真。
蕭安注意到他指的是餐桌上那個裝了水的瓷盆,瓷盆里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是空的。
小區里的人們已經明顯聽出,這突如其來快要淹沒一切的巨大雜音是蟬鳴。
蕭安的臉色變來變去,關崎奇怪地看著他——蕭安和唐研關係不是很好嗎?醫治唐研這種事怎麼看起來好像蕭安還有點不情願?難道取一點兒脊索液會對蕭安造成影響?
「新生和死亡,是生命的循環。」唐研說,「我們應當尊重循環的自然,不是嗎?」
「不。」唐研說,「我需要蕭安身上的一點兒東西。」
他得回了自己當年的「研究筆記」,誰也不知道其中記載了多少殘忍恐怖的實驗和血腥可怕的怪物。他還惦記著蕭安的脊索液,放任這樣一個極度危險的角色在人群中走動,將是對所有生物的重大威脅。
「他說他是唐研的繁衍者。」蕭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
「這不荒唐,我是唐研,但不是你仇恨的唐研。」唐研說,「『唐研』是一個物種,我們有千千萬萬個同類,我們單性繁殖,擁有相同的遺傳基因和遺傳記憶。你要找的『仇人』是我們種群當中的一個異類。」他的身體在變得透明,他的神態卻依然平靜,「玩弄生命、屠殺同類的異類都將遭到種群的排斥,『他』走上歧途已經太久,我有個想法或許可以結束這一切。」
一根銳利的尖刺從怪物嘴裏彈射出來,被抓住的年輕人及時一偏頭,「噗」的一聲那尖刺深深地扎入了沙發當中。
這是一個陷阱!以蕭安為誘餌,唐研為糾纏,想用缺氧這招對付他的陷阱!房間里藏匿了乾冰,開關在唐研的控制下,當他們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大量的二氧化碳充入空氣,造成低氧環境。
「繁衍者」射出去的絲線像刀一樣沖向了另一扇窗戶的玻璃,卻見眼前一隻五爪如鉤的手掌晃了過來,直接扯斷他射出去的絲線。他注入蕭安身體里的毒素失效了,蕭安生長利爪,斷絕了他破牆而出的可能。
「你……」唐研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溫和,「你脊索里的液體。」
灰紫色的晶體深深融入「繁衍者」的身體,唐研的聲音模糊至極,過了一會兒,面前那糾結在一起的怪物再也沒有發出熟悉的聲音。
關崎心裏詫異——剛才還不情不願的,突然就同意了?蕭安也不問抽取了這麼多脊索液以後他還能不能活?唐研獲得蕭安的許可,站到蕭安背後,右手五指指尖射出透明的絲線,直接扎入蕭安背後脊索的位置,準備抽取脊索液。
關崎在蕭安家附近安排了三組警員二十四小時觀察那位「唐研」的蹤跡,然後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富春園。畢竟那裡有實實在在的八個大蛹,一旦破蛹而出,天知道會出來一些什麼樣的怪物。
他們被瞬間爆發的細絲纏成了白繭,然後就像雕塑一樣,維持著最後的動作。
另一個電話來自指揮中心。
「費嬰死而復生,他要找『唐研』報仇——他害死那麼多人,包括控制沈小夢,都是為了試探和折磨『唐研』。」蕭安很疲倦,心裏很涼,他找到了真兇,可是沒有意義。「但是費嬰找錯了人,他找到了我們,自己也變成了別人借刀殺人的刀。」
「不可能!」關崎快速地說,「世界上沒有無天敵的生物!它一定有弱點!快說,我們要怎麼做才能救人?」

3

一根細絲飄了過來,纏住了關崎的手。
火焰槍的烈焰明亮耀眼。
唐研「嗯」了一聲,既然不出門,他翻出本冊子,躺在沙發上愜意地看了起來。
「……費家的事你想了一個星期,還沒有想明白?」唐研夾起一塊豬腳,奇怪地看向關崎,「費正和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
十分鐘后。
蕭安將消滅惡魔的計劃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坐在窗口,觀察出入小區的人們,如果那個惡魔隱藏在裏面,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而光天化日之下,惡魔不可能化成一攤液體在地上蠕動。
而這一次,是犧牲。
電話那頭的人並沒有什麼反應,就像他對這些話題絲毫不感興趣。關崎難得矯情了一把沒有得到回應,惱羞成怒:「晚上幾點吃飯?」
寶石、戒指、項鏈、耳環、串珠,甚至還有精緻的袖扣、胸花、髮夾……
手持火焰槍的費嬰倏然回頭。
七點鐘,蕭安家。
展現在關崎面前的,是鋪滿幾個物證桌的珠寶首飾,樣樣精緻,紋飾華美,顏色艷麗。
二氧化碳已https://read.99csw.com經消散殆盡。
除了桌上的假珠寶外,警員在沈小夢的宿舍里還找到了幾樣別的東西。
「你也應該是我所有孩子里最殘缺的,甚至不能繁衍後代。」窗口出現的「繁衍者」很遺憾地說,「只有半個細胞核有活力的個體,你知道怎樣才能修復那一半受損的細胞核嗎?」他從窗口進來,輕輕撫摸著被纏成一個白繭的蕭安的頭,「變形人的脊索液,注射變形人的脊索液有機會誘導我們的細胞質發生突變,形成新的細胞核。異變的概率並不高,所以我們需要很多脊索液……是很多很多……」
這是一個徹底的陰謀!「繁衍者」想明白了——讓蕭安坐在唯一的窗口引誘他下手,在屋裡放了乾冰控制他的行動,再聯合費嬰意圖直接除掉他——想得真好!顯然費嬰已經知道了他才是費家人倫慘劇的元兇,那張漂亮的臉上滿是殺機。
唐研並不否認,上下打量著他的繁衍者,過了好一會兒,他慢慢地說:「原來你是這樣活下來的……你一直在——獵殺同類。」
「關警官?」蕭安接了電話,聽了兩句就變了臉色,「出現了新的異種?」
「老大,小夢的事我們都很傷心,很可能也不是他的本意,他就是被怪物操縱了而已。」小馬猶豫了一會兒,「你別太……別都怪在自己身上。」
關崎擠到王翔身邊:「老王,這是怎麼回事?」
火焰槍跌落在地,擺脫火焰的「繁衍者」一彈而起,閃電般沖向大開的牆洞。他已受到重創,沒有細胞核的「唐研」無法自行恢復,必須吞噬同類的細胞質作為補充,修復身體。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擺了一個小攤子,上面有零碎的一些廉價玩具,但非常引人注意的是攤位上還有一尊和這些廉價玩具格格不入的西洋古董鍾。那尊古董鍾全身鍍金,略帶一些鏽蝕的痕迹,做工精美,鑲嵌著八顆顏色不同的寶石,在古董鍾鐘擺下方還有一個小小的鎖眼。
沈小夢找到了費家寶庫,然後沈小夢變成了植物人,寶庫里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少了幾本書。這更像是有人指使沈小夢尋找費家寶庫,拿走了他想要的東西,隨後殺人滅口。
唐研點了點頭,「很有可能。」微微一頓,他說,「我的繁衍者也是一個殘疾,失去遺傳之核會讓記憶更加出問題,就算他能運用別的方法延續自己的生命,隨著時間流逝,記憶殘缺越來越嚴重卻是不可逆的。」
一團褐黃色的東西盤踞在機械鍾內部,令人驚訝的是它並不是死物。
「而銷聲匿跡幾十年後,不知道為什麼,你爸……哦,你的繁衍者又活躍起來,為了追查『費家寶庫』,拿回所有的筆記,他盯上了被費嬰放了『縮頭人虱』的沈小夢。」關崎已經聽明白了來龍去脈,「沈小夢幫他追查到了『寶庫』所在,並按照他的要求把裏面所有的東西都帶了出來。然後他拿走了筆記,把事情推在沈小夢頭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踹開房門衝進了房間,見狀大吼:「開槍!蕭安你在幹什麼?富春園八個蛹裏面有七個是假蛹,裏面什麼都沒有。我一看就知道你們和費嬰串通了!這麼好的機會你放過了就會有更多費家的悲劇、更多人類的慘劇上演!快開槍!」
透過窗戶,屋裡一個穿著睡衣的年輕人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機的光線明暗閃爍,播放的是一部青春愛情喜劇。
這是一個老謀深算、行蹤詭異的對手。
所謂「暴亂」的地方,在一處簡陋的居民區院內。
它們並不是真正的珠寶,而是使用「唐研」這個物種已經死亡的細胞核鑲嵌而成的贗品,而那些古怪的細胞核上沾染了引誘人類變異的信息素,有些附帶了其他異種的基因。
「他想等費嬰和我們兩敗俱傷,」關崎揉了揉太陽穴,「剛才那個……東西……銷聲匿跡幾十年,他想要你的脊索液,說明他的身體真的有問題,否則以『唐研』這種怪物的能耐,根本不需要借刀殺人。」
他雙手握著一把槍,那把槍幾乎有他身體三分之一那麼大,他卻牢牢地拿著,定定地看著費嬰。
他不禁毛骨悚然,卻又無法遏制高漲的好奇心。
「我和這個世界的其他生物一樣,很討厭你。」唐研說,「生活需要趣味和安全感,有你在,既沒有趣味,也沒有安全感。」
回到家裡,方佳將鍾徹底擦拭了一下,看著那些毫無作假痕迹的銹痕,心裏更是喜歡。他將抹布扔到一邊,並沒有注意到從鍾上抹拭下來的深色痕迹。
關崎重重一拍桌子,就是這句——銅鳥書擋!他真是太沒眼光了,那對磚頭大小的銅鳥雕塑,是一對書擋!銅鳥書擋算不上寶物,它為什麼會在寶庫里——因為寶庫里有書!不但有書,還是數量不少的書,所以需要書擋!現在假珠寶在、書擋在,甚至鋼筆都在——那些書呢?
小小的火焰投進液體,那古怪的黏液就像被咬了一口一樣顫抖了一下,帶著鮮血的細絲猛地收了回去,將那攤液體染成了淡紅色,然後它聚合了起來,往晃蕩的人群中一閃就消失了。
說到這裏,關崎恍然大悟:「那些失蹤的『書』就是他的筆記。」
特殊生物部門這次派出了大量人手,圍著那些白繭不停做記錄,終於在一個星期之後,有一個蛹裂開一道口子,爬出來一隻似蟬非蟬、似人非人的怪物。特警和生物技術人員圍著那隻蟬好一陣猛攻,動用了許多軍用武器才把那隻東西弄死,特警也傷了七八個。
富春園是一家著名的模特公司,費嬰重生以後就一直住在模特公司的宿舍里,他顯然是給自己找了一份輕鬆容易的工作。但不知道同住在富春園模特公司宿舍里那些年輕漂亮的男女,有多少已被費嬰改造成了怪物。
那個「唐研」說沈小夢挖掘費家寶庫是他認為獲得了寶藏就獲得了讓自己變回正常人的力量,可關崎相信沈小夢並沒有這麼天真。
他的人生早已被變異和復讎透支殆盡,死亡的不過是他作為「人」的最後一層空殼。
它在笑。
唐研微微一笑:「我的同類給你造成了麻煩。」
小馬看見關崎像中風一樣兩眼發直,想彙報的事說到嘴邊只好吞了下去。剛剛想走,關崎突然回魂:「回來,你剛才要說什麼?」
鮮血橫流,不大的院子里橫倒著七八具屍體,都是死於開膛破肚,胸腹部的傷口赤|裸裸地仰對著天空。另有幾個人搖搖晃晃地在院子里遊盪,不時踩踏在屍體上、鮮血上滑倒,然後又歪七扭八地爬起來,漫無目的地遊盪。
蟬鳴持續增強,彷彿四面八方都有無數的蟬在尖銳鳴叫。「砰砰砰」一連幾聲,小區里幾乎所有人家都把門窗緊閉上,以隔斷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雜訊。
他的身影經過走廊,打掃衛生的阿姨從他背後經過,小馬沒有看見那個阿姨用來撿垃圾的袋子里裝了一個沉重的東西。
而蕭安一直在思考,那位惡魔沒有細胞核,又能液化,到底要怎樣才能徹底殺死他?唐研卻顯得很是怡然自得,天天窩在沙發里看電視。
關崎愣了愣,蕭安的身體里能有1500毫升的脊索液嗎?難道唐研是需要把蕭安身體里所有的液體都抽出來?
「繁衍者」沒有發現,蕭安的家門窗緊閉,除了蕭安剛才往外望的那個窗口,所有的窗戶都反鎖了。在一片白茫茫的戰鬥中,一層冰涼的薄霧在地板上涌動,也不知道哪裡噴出來的,等細絲的動作都慢了下來,「繁衍者」才發現房間里充滿了二氧化碳。
有幾條細絲悄悄纏上了坐在院子里打牌的幾個老人的褲腳。
針對一個可以液化的怪物,蕭安自己想出來一個方法——把他騙入一個密封的地方,放下大量乾冰讓他窒息,然後燒死他。這些步驟是根據他常年和唐研住在一起的經驗設計出來的。液化的怪物只要有一個微小的縫隙就能逃走,而這種生物不耐低氧。
費嬰倒下了,他胸腹部在短期內受到兩次重創,已經成了一個空殼,就算他是異種也難以承受。
這會是一團什麼樣的皮?需要藏匿在這麼古怪的東西里?
月色微涼的夜晚,芸城市一棟普通的公寓樓里亮著燈光。
年輕人胸口的「傷口」化成了透明的膠狀物,緩慢地流淌出一點兒:「不是所有的肉食生物都喜歡茹毛飲血,大腦越複雜的生物對『進食』這件事考慮得就越多,有些東西它根深蒂固不是食物,不是嗎,費嬰?」
那是撒旦之書。
他的繁衍者微笑了起來,「你看,我知道錯了,所以我找到了脊索液。」他立刻將要求拋了出來,「取出蕭安的脊索液,他如果知道你快要死了,一定不會拒絕你抽取他的脊索液。」
畢竟費嬰在蕭安的爪下受了重傷,就算不致命也不可能毫髮無損。現在這個時間,他一定躲著療傷。富春園的那些蛹很有可能就是他弄出來拖延時間、保護自己的新花招。
「費正和寫得很清楚,費輕樓知道他做的不是正當生意,既然他知道那些寶石有問題,說明早已發現『唐研』的身份。而不僅是費輕樓,連費正和也沒有在臨死遺言里提到費家曾經的這位『好友』,只不斷地提到不許進入老宅和寶庫。這難道不是說明對費輕樓和費正和來說,『唐研』早已不是威脅,他們可能使用了某種方法『解決』了那個居心叵測的朋友。」唐研說,「而我的繁衍者也從這個時間開始銷聲匿跡。」
小馬頓時縮了縮脖子,小聲說:「我說……我發現了線索。」
「什麼?」蕭安和關崎都茫然看著唐研,「什麼很清楚了?」
關崎猛地回頭,唐研站在眼前,神色如常,就像根本沒看見眼前的慘狀。只見他溫和地說:「它們是一種黴菌,有風就可以傳播,當然如果https://read.99csw.com是接觸傳播更好。現在撤走已經來不及了,誰也不知道哪些人身上已經有黴菌在生長,這種黴菌一旦發育成熟就會結成很像皮膚的膜,非常結實。它的孢子就藏在那層膜下面,形狀像纖細的白毛,飄在空氣中幾乎看不見。」
也許——曾經整個「人」都是活的,只是時間太久,它一點一點地消耗自己的養分,慢慢萎縮,最後就只剩下了眼前的一張皮?方佳拿鑷子的手在發抖,突然大叫一聲,將鑷子扔了出去,他好像突然間回到了現實——在他眼前擺著一張人皮——或者說——是一具脫了水的屍體!
就像關崎現在的眼神一樣。
他不僅僅是殺人兇手,上至遠古怪獸,下至螞蟻黴菌,這世上繁複多樣的物種特性都掌握在他手裡。
熔化的牆洞外,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孩子正懸停在空中。
費嬰答非所問:「你快要化水死了。」
唐研放過了這個話題:「今天去富春園嗎?」
皮膚一樣的薄膜緊貼在他身上,連頭髮都被薄膜覆蓋了,像個蒼白的假人。
「知道了。」關崎很煩躁,沈小夢的事他認為自己的確有責任,不該用那樣輕慢的態度對待年輕人,不該讓沒有經驗的年輕人單獨做危險的任務,這都是他的失職。雖然害了沈小夢的是費嬰,最後重傷沈小夢的是「唐研」,但他依然自責,沈小夢的那些指責並不是沒有道理。
回應他這句話的是一片白茫茫——窗口的「繁衍者」瞬間化作了千千萬萬透明的細絲——和蕭安的猜測相同,「繁衍者」的細絲擁有和水母刺細胞一樣的構造,刺入皮膚的同時能注入毒素,刺|激敵人的神經。屋裡的唐研也同時異化,兩團相似的透明細絲縱橫交織在一起,只是「繁衍者」的細胞質取自同類,用之不竭,唐研的細胞質已經瀕臨崩潰,而且在消除黴菌的過程中消耗了大量能量,「繁衍者」的細絲顯然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唐研緩緩地說:「如果你完全自願、相信我的話,我的口器可以直接伸入你的脊索,直接獲得脊索液。」
剛才那個沒有!
而關崎在網外密切關注那朵前所未見的巨大「白花」,空中的細線越來越多,越來越晶瑩璀璨,漸漸地地上的內臟不再爬行,被白膜覆蓋的人也不再走動,時間像被靜止了,一切都停了下來。
「這是一種黴菌。」身後有人說話,聲音非常熟悉。
「放屁!你根本不是他!他既不會倒咖啡,也不會煎雞蛋,更不愛看什麼國家地理頻道,更重要的是——雖然他不喜歡人類,卻不會草菅人命!」蕭安的利爪再度深入唐研的胸口,入肉很深,他在尋找這個唐研的細胞核。原本蕭安的計劃是弄清楚這個假唐研的目的,找機會殺了他,但情況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殺了這個假唐研,似乎就無法控制不斷蔓延的異種黴菌。聽了這幾句,關崎恍然大悟——這個死而復生的唐研的確有點奇怪,原來「他」居然是個假冒的!
費嬰不停地噴火,那管火焰槍是特製的,噴出的火焰基本是淺藍色的,已經到了很高的溫度。
唐研的確是一種高耗氧的生物,過低的氧氣會讓他們失去行動力,但「繁衍者」冷笑一聲——就憑這麼點小伎倆也能奈何得了他?幾道飛絲射向窗戶,玻璃的炸裂聲響起,雙層玻璃應聲破裂,數不盡的透明細絲收縮起來,很快就能穿過玻璃上的洞,離開這個低氧環境。
「你就只有那麼小點點……」

7

「我說……發現一個銅鐘。」
唐研搖了搖頭。
脊索液只能從活的變形人身體里取出,最好是變形人自願取出。如果在取脊索液的時候變形人存在抵抗心理,脊索液中會充滿雜質,無法使用。這些關於變形人的常識蕭安其實並不清楚,聽到唐研需要他的脊索液來修復身體,他先是臉色變了變,又看了看周圍地獄般的景象:「你真的能殺死這種黴菌?怎麼殺?」
唐研立刻看了過來,蕭安複述關崎的話:「……在何山路民強公寓院子里出現新的異種,普通子彈無法射穿,既不怕火燒,也不怕水。」
「不對不是這句。」
蕭安退了一步又一步,渾身冰涼。
「水……你的身體里全是水……」怪物突然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關崎的眼睛開始泛白,更多的細絲飄了過來,細細刺入他的脖子。這種刺入和剛才蕭安的經歷幾乎一模一樣,關崎卻沒有發出慘叫。蕭安猛然回頭,只見一個略帶透明的人正穿過滿地亂爬的內臟向他們走來,那些細絲連接著他和關崎,來人說:「蕭安,半碗水不夠。」
「唐研!」蕭安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或者是已經發生了?
而那些會爬行的內臟也不僅僅是在爬行,它們移動的速度在逐漸加快,凡是它們經過的地方都漸漸生長出細密的白毛,遠遠看去,就像結霜一樣。蕭安咬了咬牙:「行!1500毫升,你有容器嗎?我現在就抽!」
另一邊,「唐研」和蕭安已經打了起來。蕭安打定主意要拉出他的細胞核,他知道唐研這個物種被取出細胞核不會一下就死,只有抓住這個冒牌貨的細胞核,才能徹底控制他,要他消滅這些黴菌。而「唐研」沒有想到他在蕭安眼裡破綻百出,他不是變形人,不能隨便捨棄軀體,那隻手被蕭安的背肌鎖住不能動以後,只剩一隻左手。他卻用唯一能動的左手扣住了蕭安的脖子——奈何變形人耐缺氧的能力也很強,這對蕭安一時造不成太大傷害——「唐研」全面落入被動。
唐研笑了笑。蕭安注意到他半透明的臉色,忍不住問:「你還好吧?」
「開槍!」唐研的聲音模糊地從那堆細絲中傳來。
在鎖匠專用的強光燈下,那層皮纖毫畢現,每一個細微的褶皺都被方佳的鑷子展開。
關崎驀地轉過身,拔高了聲音:「你說什麼?」
黑影比人還大,它背上透明的翅膀在外牆上留下帶著漂亮花紋的朦朧影子。
二氧化碳從打破的牆面上緩緩飄走,蕭安對著費嬰大叫:「舉高點!高處可以噴火!高過頭頂就可以噴火!」二氧化碳比空氣重,所以只要讓槍口和槍管離開密布二氧化碳的缺氧地帶,火焰槍就能恢復威力。
它像個心臟一樣在一鼓一鼓地搏動,那收縮的力度給人一種能聽到心跳聲的錯覺,一條條樹根一樣的骯髒肉筋深入機械鍾的各個角落。方佳震驚之後發現那些精細的儀器並不是都用於機械鍾的運轉,那些複雜的零件大都是用來維持這團東西的鼓動的。
他的繁衍者微微愣了一下,幾乎無法相信他居然拒絕:「你不肯?」
千千萬萬的細絲就像無數吮食鮮血的怪蟲,開始抽取蕭安的體液,因為它們是如此透明,關崎都能清楚地看到蕭安的血液將細絲染成了紅色。那紅色迅速向地上那攤液體蔓延——就在蕭安抽搐加劇、臉色開始發黑的時候,關崎福至心靈,將自己點煙的打火機拿了出來,打起火扔進了地上那攤液體里。
包圍圈的人們無一例外地想到「喪屍」兩個字。
月光照著這個赤|裸的男人的臉,他有一張非常美麗的臉,他定定地凝視著被他重創的年輕人:「你……你不是唐研。」
唐研煎了兩個雞蛋,蛋黃滾圓,又圓又漂亮,端過來遞給蕭安。蕭安很淡定地吃著,抬起眼看對面的唐研:「喝牛奶嗎?」
「像這一個個體,體重不過65公斤,提供1500毫升左右的脊索液就會死亡。」唐研的繁衍者微笑著說,拍著蕭安的頭頂,語氣彷彿十分親切,「1500毫升脊索液可以完成300次注射,我算過概率,即使你和我一起使用,也足夠重生了。」
為了脊索液?
那管火焰槍最高溫度可以達到一千多攝氏度,費嬰臉色有些凝重——一千多攝氏度的高溫能徹底消滅「繁衍者」嗎?面對著讓自己家破人亡的怪物,費嬰不斷向「繁衍者」噴射火焰,將他壓制在房間的角落裡。蕭安鬆了口氣,至少在這麼高的溫度下,「繁衍者」暫時沒法再打他脊索液的主意。
幾隻細小的蛾子趴在窗戶的玻璃上,安靜得一如往常。
這是一具脫了水的屍體!
「我看了監控,那個西洋古董鍾是從警局裡流傳出去的。」小馬不敢再鋪墊,說話只說重點,「有人把鍾放在宿舍樓的垃圾箱里,打掃衛生的阿姨把它撿走,拿到夜市賣了。」
幾乎就在同時,武警包圍圈裡露出一片空地,一個人被瞬間孤立了。被孤立的人驚恐地看著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大家都看見一層柔軟的白膜從他背後慢慢生長了出來,衣服被白膜腐蝕,很快他就成了一個裸人。
「看到沒有,那是最嚴重的一個,我懷疑這些會吞人內髒的薄膜都是從那個人身上蔓延出來的。」王翔說,「具體是傳染還是寄生還是用別的方法傳播,我也搞不清楚。目前試過用子彈射擊,消防大隊試過用噴火槍和高壓水槍,都無法破壞薄膜。」
他的手腳冰涼,懷著極度驚恐卻又敬畏的心情看著這張攤在桌上的人皮。
那封信是關崎在「瑞祥寶記」的牌匾里找到的。
這也是費嬰緩兵之計的一部分?
小馬嘻嘻一笑,覺得關崎恢復了點精神,轉身走了出去。
指揮中心接到報警,說何山路附近發生嚴重暴亂,多人死亡。
也就是說有人不但拿走了書,還將裝著黴菌的古董鍾放進了垃圾箱,好讓它流傳出去。
關崎不敢讓更多的人隨便接觸這些東西,所以正在親自清點這批「怪物」。沈小夢犯下這樣的罪行,令關崎的心情非常低落。他默不作聲地給物證編號、拍照、記錄——等待著沈小夢被宣判后銷毀。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