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番外 泡泡

番外 泡泡

蕭安差點被他氣瘋了:「那邵奶奶就懂得什麼一張撲克又一張撲克的問題了嗎?」
費小墨斜眼看了他一下,突然問:「你會玩撲克嗎?」
透明的蘋果醬玻璃罐子里,花花綠綠的品牌貼紙背後,一小團淡粉色啫喱狀的生物在緩慢地爬行。

4

只要我還活著!那些東西總會失而復得!
彷彿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即使是老朋友也需要個開場白,蕭安急中生智,脫口而出:「如果你手裡有一張A,再拿到一張A的概率是多少?」
鄰居只知道這個孩子叫作費小墨,都把他當作蕭安的孩子。但只有蕭安一肚子苦水——費小墨哪裡是他的孩子,他是「蟬人」和人類的混血兒,又被「水氏腦蛭」寄生,連費嬰都被費小墨一槍轟了,他哪有膽量當這個大殺器的爸爸?
邵大媽站在門口冷眼看著這個「始亂終棄」「對小孩子漠不關心」的年輕「爸爸」進門來領孩子,恨不得在背後給他一棒子。蕭安汗毛直立,連忙把費小墨抱走。
濃煙烈焰之中,有生物在強行融合,不但是「繁衍者」和唐研在融合,水氏腦蛭和水氏腦蛭也在融合!雙重融合把「繁衍者」死死拖住,留在了蕭安的槍口下。
獲得細胞質的「繁衍者」仰天長笑,驟然加快了和唐研的融合——只需很短的時間,他就能把這個最出色也最不聽話的後代消滅!
那不是他突然深明大義,而是開了那一槍之後,唐研就在爭奪他身體里水氏腦蛭的控制權,所以費小墨就像一個斷電的機器娃娃一樣停了下來,他身體中的水氏腦蛭瘋狂地躁動,甚至有些從眼睛里溢了出去——它們依照本能——向著最強者聚攏、祈求融合。
費小墨蹲下來,伸手在灰燼堆里找了找,很快找到了水氏腦蛭的存在。
啊!有果凍模樣的小泡泡,還會爬!費小墨立刻把它抓在手裡,帶回了家。
「繁衍者」費盡心機想要拿到的東西,據說能拯救沒有細胞核的「繁衍者」。蕭安心裏一動——那東西如果連沒有細胞核的唐研都能拯救,那說不定也能拯救細胞核功能不全的唐研?
費小墨眨了眨眼睛,說:「可是泡泡已經完全退化了,它的細胞核不完整,吃了也不會長大的。」
十分鐘之後,一切就和他們沒有關係了。
「問吧。」蕭安死死皺著眉頭,五六歲的小男孩真討厭!五六歲的、不能上學的、只看電視的小男孩討厭死了!五六歲的、不能上學的、只看電視的、混種小男孩真是討厭死了!
蕭安看著這孩子,只覺得心裏拔涼拔涼的,對唐研的氣憤突然消弭了一些,生出了兩三分同情。
「我就要!我可以從她家窗戶飛進去!」費小墨堅持。
飯桌上冰淇淋碗裏面,一隻透明的果凍狀生物慢悠悠地從碗底爬了上來,彷彿還長出了兩個耳朵,也無辜地看著他。
蕭安怎麼可能讓他再把罐子搶走,一把揣到自己口袋裡,另一隻手把費小墨提了起來,扔到沙發里:「到底是怎麼來的?他……他……你怎麼可能抓到他?」
「我也可以每天給你做蛋糕和冰淇淋!」蕭安歇斯底里了,「把你的翅膀收起來!」
在擬定剿滅「繁衍者」計劃的時候,唐研沒有告訴他;在選擇和費嬰合作的時候,唐研也沒有告訴他;甚至在他將自己幼稚的計劃告訴唐研之後,唐研只是認真傾聽,之後微微一笑,什麼也沒有說。
「……本物種存在異體繁殖可能性……」有一本書的第一頁這樣寫著,奈何費小墨不認識字。
蕭安愣了一下,收回了爪子,將費小墨抱了起來。雖然知道他並不需要藥膏,蕭安還是找了一管消炎藥膏幫他塗在傷口上。費小墨很少被人抱著,心滿意足地在蕭安懷裡鑽了一會兒,才說出了幾句話。
但費小墨看見了——他才是水氏腦蛭最大的宿主,被吞噬著吸取著體液、不斷死亡的水氏腦蛭散發著求救的信息素,而「繁衍者」強大得不可思議,依仗吞噬水氏腦蛭那一點點的體液,也支撐著他快速往外奔逃。費小墨不假思索地悄悄跟了上去。
而瓶子里那隻休眠的肩犬就跳了出來,刀似的利爪割破了「繁衍者」的皮膚。新鮮的細胞質在身體里還沒有形成穩定的循環,皮膚破了口子就像一個氣球漏了氣一樣,細胞質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繁衍者」歇斯底里地咒罵,勉強射出絲線意圖消滅那隻老鼠似的肩犬。
一抹老鼠似的凝膠狀生物瘋狂地流竄過大半個城市,很快到了芸城市工業區邊緣一排空曠的倉庫。
果然——唐研想到的是被震塌又燒得滿目瘡痍的「費嬰墓下的洞」,無論起火前或是起火后,「繁衍者」似乎都來去自如。這就說明了「他」和一般的唐研不同,單純的高溫焚燒很難殺死他。
倉庫的大門敞開,隔板四分五裂,不計其數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地上,映著天空的星星,像一地新的星星。費小墨驚奇地看著碩大的倉庫——那裡面有不計其數的隔板,就像一個巨大的檔案室或圖書館,但所有的架子都破裂了。原本放在架子上各種各樣的玻璃瓶或玻璃杯都碎在了地上,到處布滿了刀砍劍刺一樣的裂痕,彷彿四面八方都被極其銳利的武器破壞過了,條條縫隙穿透鋼板,可以看到外面的星星。
可是他並沒有。
這樣https://read.99csw.com的人物當然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雖然蕭安本科的同學都覺得匪夷所思,但當蕭安變成風雲人物的時候,他們大都畢業了。
費小墨緊緊抱著那個罐子,警惕地看著他——他知道他把底牌亮出來了,可蕭安卻露出一臉很愧疚的樣子,並沒有立刻答應他。
「你再玩沙子不管自己家的小孩,我就離家出走!」費小墨說。
淡粉色的「果凍」在血色的脊索液中爬行,漸漸地……脊索液的顏色變淡了,化作了清水。而「果凍」顏色卻變深了。蕭安心下大定,他終於找到了救回唐研的方法。
當天晚上,蕭安讓費小墨從他背上抽取了兩百毫升的脊索液,將泡泡狀的唐研放了進去。
這個晚上,蕭安很嚴肅地給費小墨做了一桌菜。
蕭安驚呆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費小墨:「你抓起來了?」
它還活著,正努力地要從費小墨手心裏逃走。
費小墨看著他驟然變色的眼瞳,有些不安地轉動了一下眼珠,說:「沙子裏面沒有泡泡。」
並不是很多人都了解蕭安,在大多數人看來,他是一個相貌英俊、膚色偏黑、矯健修長、十分熱情的男生。蕭安熱衷於自己的專業,經常在實驗室獨自待上幾天幾夜,他還熱衷於參加多種社會活動,還聽說他的紀錄片賺了不少錢。蕭安的父母已經去世,並沒有給他留下多少遺產,所以蕭安簡直就是學校女生心目中的學霸和未來富一代的完美結合,關鍵他還沒有女朋友。
「邵奶奶說的。」費小墨抿著嘴,很是冷艷高貴地看著蕭安,「她說要收養我,以後每天都給我做蛋糕和冰淇淋。」
「泡泡長大了罐子就裝不下了,它不用長大。」費小墨說。
蕭安聽完了費小墨的話,心裏一片冰涼。
電視機的聲音透過質地不好的鐵門隱隱約約地傳了出去,費小墨一邊趴在茶几上寫作業,一邊看《不結婚就死》系列電視劇的第六部《裸不裸婚都要離婚》。
費小墨考慮了一下,抱著罐子退了一步:「那我不要上學。」
「不……不不……你怎麼能認定他還活著?那時候你明明被控制了!」蕭安無法接受,他三年的努力難道都是白費?唐研還活著?連費小墨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這怎麼可能?
這是欲擒故縱——「繁衍者」看著那兩隻肩犬——他那聰明的後代先設了一個殺局,讓他身受重傷,不假思索地逃走;再設了一個幻影局——從關崎那得到一隻肩犬,再打破一個肩犬的玻璃瓶,造成了「有一隻永遠也抓不到的肩犬」的錯覺,引開了自己的注意力,最終焚燒了筆記。
「問你一個問題,回答了就知道你是不是白痴。」費小墨說。
倉庫的最裡面被火焚燒過,有一堆灰燼,彷彿是燒掉了很多很多的書。
蕭安又呆了一下:「這有什麼區別?不都一樣嗎?」
「你都分析一百遍了,那些是沙子,最多是經過火焰槍的高溫以後更加提純的沙子。」費小墨說,「所以你怎麼還不明白?白痴!」
一邊的躺椅上躺著一個披著睡袍、皮膚白皙的年輕男生。
他閉著眼睛,鼻子很挺秀。
「我要一個爸爸。」費小墨說。
原來那天費小墨被「繁衍者」控制住向費嬰開槍,的確出乎唐研和費嬰的意料。既然費小墨向費嬰開了一槍,自然也應該向蕭安和唐研開槍,這才達到他作為「繁衍者」伏兵的目的。
他選擇了一個胚胎瓶子,用盡所有能力將它打破——那力氣甚至穿過瓶子,接連損壞了一排陳列櫃。
不惜任何代價。
蕭安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又一圈,爪子伸出來又收回去:「小墨,平時你給唐……你給泡泡吃什麼?」他狐疑地看著費小墨,他從來也沒感覺到這孩子在養東西啊?
「那如果你手裡有一張紅桃A……」蕭安本能地順口問。
而十分鐘的焚燒之後,火焰槍中噴射出來的沙子掩蓋了烈焰后的真相。
蕭安摟著費小墨,摟了好一會兒才放開了手,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果醬罐子。
「泡泡是食肉動物。」蕭安堅持給唐研吃豬腳,他記得唐研很喜歡。
浴室的燈光突然暗了一下,蕭安抬起頭來,浴缸里的人突然動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蕭安!既然要生你就要負責任!為什麼又不給孩子吃飯?你兒子又跑到我家來了!如果你不想養,把墨墨給我,我收養這孩子!哎呀!實在看不下去……」
誰也不知道這外表荒涼破敗的鐵皮倉庫裏面,居然是不計其數的陳列架和書架。
「果凍。」費小墨說,「泡泡長得像果凍一樣,當然是吃果凍的啊。」
「費小墨,」蕭安的手還是伸了過來,他沒有伸向罐子,是伸向他的頭,「對不起,我們……不該因為自己是怪物就不好好過日子。」他摸了摸他的頭,又摸了摸他的臉,「我做你的爸爸,我們一起養泡泡,好不好?爸爸……不搶你的泡泡。」
時光有那麼長,能為唐研做點事,他覺得挺好的。
「爸爸,膠原蛋白是很難從皮膚吸收的,你總是煮豬腳是沒有用的。」
「費小墨!」一隻狂暴的異形生物驟然在餐廳里現了身,瘋狂地破壞了桌子一張、椅子六把、碗筷若干。
這種繁衍後代的方式對被人類養大的蕭安來說太過殘忍,根本不能接受,所以他一早下定決心不要後代,自然也就無需和https://read.99csw.com人類女孩交往。
蕭安在浴室里,他正在清洗浴缸。
「你想上學,就把泡泡給我。」蕭安伸出手。
費小墨的眼睛看得很清楚,射穿鐵皮屋飛濺出來的是速度極快、被超大壓力擠爆出來的黏液。而在這一聲巨響之後,屋裡再沒有其他動靜。
泡泡人?蕭安聽懂了,他抓住費小墨的肩:「你怎麼知道沙子裏面沒有泡泡?你記得什麼?你知道什麼?」
唐研或許是給自己留了一線生機,也或許他根本沒有想過活著回來——但無論怎樣,多虧了費小墨這個變數,把他從火焰的灰燼中撿了回來。
撒旦之書……有它存在的一天,就會有死而復生的「繁衍者」,有抵禦不住仇恨和誘惑的費嬰,就會有更多的生命受人操縱而相互爭鬥。
蕭安全身的火都熄滅了,他的目光從果醬罐子又挪到了費小墨身上,想起了他的錯失——他收留了一個孩子,卻沒有給他一個家。
「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蕭安簡直要吐血,你是誰的小孩啊?你家長被你親手殺了……雖然那時候你被別人控制了——但我也不是你家長啊!「又是電視上看來的?」
結果……不過是你死我活。
所以他孜孜不倦地學習,利用變形人的生物特性參加了很多項目,儘可能地賺錢來維持他的研究——可是三年過去了,唐研並沒有復活。
他是一個變形人。
他希望換回唐研,他認識的那個唐研。
「我不想和白痴一起住。」費小墨的聲音脆生生的,語氣卻是冷冰冰的。
蕭安都要給他跪了。「會會會!」他不耐煩地說,「我還會做炸雞翅和薯條,凡是你愛吃的我都會做,有水果蝦仁、蜜汁烤肉、奶油焗飯和焦糖布丁,對吧?」
費小墨被抓住了痛腳,想了很久要怎麼抵賴,終於還是放棄了。
費小墨兩個眼睛瞪得巨大,裏面的水氏腦蛭差點要流出來了——這是為他一個人特地做的!想到這個,費小墨小朋友就被自己感動得要哭了——他是多麼聰明才沒有搬到邵奶奶家裡住?守著一個這麼大的西瓜,他怎麼會想要撿邵奶奶的芝麻呢?他趴在桌子邊上奮力地吃冰淇淋,一隻手牢牢抓著他的果醬罐子。
費小墨抬起頭來,眼睛閃閃發亮。他一直很想上學,隔壁的邵奶奶說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要上學的,可蕭安一直不讓他去。
蕭安這幾年聽多了讚美,也有三分火氣:「我哪裡像白痴?」
蕭安跟著笑了起來,他非常開心,還沒有說話,門口有個孩子的聲音冷冷地說:「哦!和橋牌無關,白痴的意思是……他歡迎你回來。」
蕭安只覺得一陣暈眩。
這算得上真正的朋友嗎?
這三年來蕭安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唐研從那堆灰燼裏面弄出來。
「繁衍者」背著唐研飛一樣向那台儀器躥去——毫無疑問,那就是他用來抽取同類細胞質,並保持細胞質不壞的東西!唐研的力量在過度使用之後極度微弱,無法阻止「繁衍者」,眼睜睜看著他眨眼間吞噬了大量健康的細胞質,整個身體脹大起來——而魚缸里的那個已經被取走細胞核的「水泡」一下乾癟下去,完全成了一張皮。
費小墨點了點頭,跑到他的房間里,從被窩裡抱出來一個果醬罐,遞給蕭安。
追求蕭安的女生很多,從他的博士生師姐到一年級的大胆新生應有盡有,然而蕭安連一個都沒有交往過。

3

它只是一團啫喱狀的泡泡,人類不能出入的門阻攔不了它——它從門縫裡滑了進去,只花費了不到一秒的時間。
費小墨粉嘟嘟的臉突然紅了,緊緊抿著嘴。
成百上千個玻璃瓶子擺放在架子上,有些裏面已經裝了一些異種的殘肢,有些裏面是異種的胚胎,但絕大多數是空的。書架上陳列著上百本筆記,看起來很陳舊,被人翻得幾近破爛。而倉庫的一角堆滿了白骨,有人骨,也有些骨頭奇形怪狀,說不上是什麼生物的殘骸。倉庫的另一個角落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魚缸,一個淺粉色的巨大水泡正在魚缸里漂浮著,幾根管子穿過它的身體,連接在魚缸旁的一台儀器上。
沙子裏面沒有泡泡?蕭安驀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什麼泡泡?」

5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和關崎一樣只能參与十分鐘?難道變形人不是強大的異種?難道自己真的不能在最終一戰里幫上忙?唐研……唐研都傾盡全力散盡體液在搏殺了,卻設計將他排除在外?

2

「你管什麼叫泡泡?」蕭安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
唐研的身體有一半已經和「繁衍者」融合,「繁衍者」卻依然行動如電,唐研被帶著飛速滑動,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呵呵……看來你非常怕死。」
殘留的白沙只代表著唐研的計算——在這場終結之戰中,允許蕭安和關崎參与的時間只有十分鐘。
這就是唐研的最終目標!「繁衍者」以為他只是要殺自己,沒想到他一定要毀去的……是這些被珍藏、被隱匿、被隔絕的,能創造出惡魔的記憶和方法。
費小墨走到了灰燼前,燒成灰的紙頁上字跡還隱約可見。
費小墨跟在蕭安後面,自從他看了養生read.99csw.com節目之後,就被灌輸了一種吃紅蘿蔔和西藍花就能拯救一切的幻覺,堅持要給泡泡吃胡蘿蔔和西藍花汁。蕭安和費小墨進行了一場關於「食用過量維生素A會百病全消還是會肝臟損傷」的激烈辯論,最終因敵人過於頑固而作罷。
番茄牛肉焗飯、蜜汁烤雞、黃油蔬菜和冰淇淋。
蕭安越聽越覺得心涼——唐研——唐研居然這樣對待他!
唐研還活著——卻用一把沙子詐死,把他騙了這麼久?為什麼?
它的細胞核不完整——這讓他想到了一樣東西。
「怎麼可能有人死了以後還要用沙子冒充骨灰呢?」費小墨看蕭安的眼光更像是看著一個白痴了,「死了就死了,只有還活著才要冒充骨灰啊!」
「不要!」費小墨嚴肅地說,「你要搶我的泡泡!」吃了一口冰淇淋,他又嚴肅地宣布,「你自己從沙子里弄不出來,就要搶我的泡泡。我就知道你知道了真相就會搶走我的泡泡,所以才不要告訴你的!泡泡是我的!」
蕭安完敗,又繞著桌子轉了一圈,問道:「你要怎麼樣才肯把泡泡給我?」
「繁衍者」瞬間明白——這又是一個局!他的小唐研的目的居然不是要他的命,而是這些筆記!
「想想也知道。」費小墨理所當然地說,「泡泡也不想和白痴老是住在一起唄!」
背上融合著唐研的「繁衍者」冷笑:「單憑火焰槍就想燒死我?小子,你也太天真了!即使被比火焰槍更強十倍的火焚燒,我也是死不了的!」
他搬離了父母的房子,租了一套別墅。租別墅給蕭安造成了巨大的經濟壓力,但是沒有辦法,他需要一個地方安放那些很佔地方的研究儀器。針對「唐研」的研究是無法見光的,何況除了做異種研究,蕭安身邊還帶著一個古怪的小孩子。
可是在唐研最艱難的時刻,他和關崎卻對著一堆白沙在掉眼淚!一想到這個蕭安就氣得要發瘋,又苦澀得想哭。
「我絕不相信唐研事先在費嬰的火焰槍裏面放沙子,就是為了叫我放火燒掉他以後冒充骨灰。」蕭安說,「這種事太莫名其妙了,不可能!」
才能繼續研究怎麼救活唐研。
蕭安開車回家的時候,冷不防就聽見鄰居邵大媽那熟悉的咒罵,苦笑了一下,他立刻停車去邵大媽家裡接「孩子」。
「泡泡人。」費小墨小聲說。
蕭安呆了一下:「會吧。」
它的身體內有一枚蕭安非常熟悉的灰紫色晶狀物,圍繞著晶狀物的是一層比蛋清稍濃稠的液體,液體里有些顏色深淺不一的氣泡。這個泡泡狀的生物只有蕭安的拇指大小,像蝸牛一樣沿著玻璃罐內壁爬行。
如果說那些筆記是撒旦之書,那我就是撒旦!我才是撒旦!
蕭安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手掌重重地按在他頭上:「當然會。」
「你怎麼抓的?」他惡狠狠地盯著費小墨,「是……是那天我開完槍以後偷偷抓的?」
「那你不玩沙子了?」費小墨仰起頭來,肉肉的小臉頰側面望去像個蘋果。他不常說話,蕭安不常在家,所以蕭安從來也沒把費小墨當成真正的孩子。只在這個時刻,蕭安的鼻尖微微一酸,他想他忽略了什麼……他收留了一個孩子,卻沒有給他一個家。
蕭安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來,費小墨無辜地看著他。
蕭安沉默著——經過這兩年的研究,他明白唐研全身只有一個細胞,雖然這個物種已經進化得背離規律,強大得可怕,但自己設法擠爆自己,像自殺式襲擊一樣去殺死同類——那種困難和痛苦都是難以想象的。
微風吹來,那一頁碎成片片,四下飛揚。
蕭安簡直要瘋了,爪子伸出來直接打向費小墨的果醬罐子,「弱小」的蟬人立刻張開翅膀飛了起來,費小墨宣布:「你再搶我的泡泡我就從邵奶奶家窗戶飛進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怕別人發現我們家都是怪物!」
「蛋白質燃燒是不會形成二氧化硅的。」費小墨冷冷地說,「還是博士呢!白痴!」
他們都是異種,註定在充斥著人類的世界踟躕前行,無論在唐研漫長的生命中他這隻年幼的變形人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對蕭安而言,唐研都是給予他幫助和陪伴最多的生命。
烈焰將兩個唐研燒成了糾纏在一起的兩個雞蛋大小的泡泡——水分幾乎消耗殆盡,剩餘的只有濃稠的液晶狀細胞質。在濃煙的掩護下,這古怪的泡泡吞噬了也因為耗盡水分而變小的水氏腦蛭,突然閃電般地向牆角撞去——那面牆上有一個上鎖的門,裏面是個衛生間。
費小墨看見他的眼神,警覺地說:「泡泡是我抓的,它是我的!」說完就企圖把罐子抱回去。
抓住那瓶子是本能,但玻璃瓶入手,瓶子里一隻利爪也瞬間刺入了他的手心!「繁衍者」心念電轉——玻璃瓶還沒有落地,不應該破裂——是背上那幾乎只剩三分之一身體的後代故意做的!
小孩子看起來五六歲,長得粉|嫩可愛,卻總是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好像有什麼毛病,眼瞳非常大,大得幾乎看不到眼白,並且眼瞳是一種黯淡無光的黑,沒有神采。
變形人的脊索液。
和「繁衍者」的囂張狂放相比,唐研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籌碼,但他也並不焦慮。
當蕭安從哲學系畢業、奇葩地報考了生物學系研究生的時候,芸城大學的師生才恍然發現自己身邊居然存在著這種「隨心所欲」「無所不能」的天才read.99csw.com。芸城大學的新生們開始流傳一個在細胞學方向有卓越成就的傳奇師兄的傳奇事迹:他擅長運動,保持著全省運動會百米跑和跳遠的紀錄;他發表了兩篇觀點另類的專業論文,在生物學界引起了關注;他參加了幾個危險的科研項目,去過非洲和南極,又因為優秀的野外生存能力和專業素質,他兼職了一個戶外生存紀錄片的主持人,還代言了一個戶外運動品牌。
何況對蕭安來說,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早已經不是趁著青春談個女朋友,過一把甜蜜溫柔的癮,而是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只有賺錢他才能增加自己的實驗儀器,才能做更多的實驗。
「你不能和邵奶奶一起住!」蕭安頭髮都要愁白了,誰來告訴他怎麼和一個「聽別人的話」的小孩和諧相處?尤其這個小孩還是個渾身異能的非人類,打也打不得,說也說不過。
這個不再是果凍形狀的「男生」是唐研。
費小墨眨了眨眼睛,把果醬罐子遞給了他。
蕭安把浴缸洗好了,麻利地倒進去三瓶一升裝的牛奶,再放了熱水,把閉著眼睛的年輕男生放回浴缸里。緊接著,他把抽取好的脊索液慢慢澆在年輕男生身上。
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費小墨面無表情地看著蕭安在廚房裡熬豬腳湯。自從獲得了「泡泡」的飼養權之後,蕭安開始了瘋狂地實驗,又在果醬罐子里倒牛奶,又給它吃花生豬腳、水煮雞蛋之類的富含蛋白質的食物,可「泡泡」依然是原來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連關崎都嘆了幾個月的氣,承認唐研已經死了的現實,蕭安卻始終不死心。
他剛剛想說「我也不是你的家長」,卻聽費小墨說:「沙子裏面沒有泡泡!白痴!」
距離他一把火將兩個「唐研」燒成灰燼之後,已經過去三年了。他極大地改變了自己,努力做一個有能力的人,學習獨立和自強,只有自己變強了,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半年之後,蕭安把別墅退租了,他搬回了父母家的老舊小區。
「費小墨!」蕭安看著他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麼?那時候你在窗戶外面看見什麼了?」
變形人尖利的爪子從蕭安的指尖緩緩伸出,一點一點扎入費小墨稚嫩的雙肩。費小墨吃痛地跳了起來,趴在蕭安身上:「你打我?!」
它已經變成了一團拇指大小的東西,艱辛地在灰燼的最底層爬行,如果費小墨再晚來一步,灰燼會吸取它身上最後一點兒水分,讓它徹底死亡。費小墨融合掉了這團東西裏面殘餘的一點兒水氏腦蛭,這裏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鬥,消耗了大量的能量,連水氏腦蛭都受到連累,只剩下了這麼一點。

1

唐研眨了眨眼睛:「5359/14498。」
三年來反覆懷疑過的事驀然成真,蕭安一時不知道怎麼接受,他盯著費小墨:「唐研不會騙我,也許他們這種生物燃燒的時候就會形成二氧化硅。」
黑煙似蛇如龍,在房間里四處蔓延,淹沒所能見到的一切。
蕭安不明白,如果有自己參加——難道就是這麼的不好嗎?不好到需要唐研費盡心思地用沙子來掩飾?他真的這麼一無是處?
變形人的繁殖方式是寄生在人類肚子里的,胎兒成熟以後將母體作為營養物吃掉,然後自行求生。
融合已進行過半,他和「繁衍者」已不可能分離。
今天蕭安回來得有點晚,果然費小墨又從別墅里溜了出去,乖乖地坐在邵大媽家那張金絲楠木大飯桌邊上吃冰淇淋。也許是費嬰從來沒把他當成一個「人」來對待,費小墨不太會說話,但他很喜歡吃冰淇淋、糖果、蛋糕、炸雞之類小孩子喜歡吃的東西。蕭安不是不知道費小墨喜歡吃垃圾食品,但他實在太忙了,唐研復活這件事沒有一點兒頭緒,他哪裡有心情帶殺器費小墨去吃零食?
「邵奶奶會做蛋糕和冰淇淋!」費小墨大聲說,「你只會不停地玩沙子!一天到晚玩沙子!不懂得和自己的小孩交流,又不讓小孩上學,只顧著自己玩遊戲的白痴家長都會養出仇恨社會的小孩子!我不要和你住!」
它們本都來源於我!
聽完了費小墨的解釋,蕭安只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火焰槍開槍之後,烈焰騰空,火舌吞噬臨近的所有物體。
「泡泡燒掉了以後是不會變沙子的。」費小墨說,「那些是事先放進火焰槍的沙。」
他總是懷疑唐研能再次活過來,就像上次他把遺傳之核放清水裡,唐研最終還是能從花盆裡「長」出來那樣。他覺得唐研這次還沒有活回來,是因為他還不夠努力,沒有創造出能令唐研回來的條件。
但那天之後,兩個唐研都化作了灰燼,費嬰已死,除了他還有誰能接收這個異種中的異種?蕭安只好戰戰兢兢地把小怪物帶在身邊,給他起了個名字叫「費小墨」。費小墨的確是個古怪的孩子,「繁衍者」死後,不再有人控制他身體里的水氏腦蛭,他就成了水氏腦蛭的主人,時不時全身皮膚就會變黑,加上他有「蟬人」的基因,背上有蟬翼,如果不選擇一個地方將他藏起來,很可能引起恐慌。但區區一棟別墅怎麼困得住費小墨,無論蕭安怎麼想辦法,一個月之中總有兩三次費小墨會溜到隔壁邵大媽家,惹得邵大媽認定他是個虐待孩子的壞爸爸。
蕭安摸著他的頭,「read.99csw•com費小墨,」他說話的態度很認真,不像平時的疏遠,「沙子……是我的工作,我也不是……」
唐研的真實形態其實應該是一個淡粉色的液體泡泡,形態和結構都像一個放大的草履蟲,有一枚顏色稍深的細胞核即「遺傳之核」,但他們特別善於擬人。如果沒有親眼見過,費小墨是不會管唐研叫「泡泡」的。
「白痴!」費小墨極其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不要和白痴一起住!」他徹底爆發了,跺著他那肥嘟嘟的小腳,「我不要和你住!我要和邵奶奶住!」
「繁衍者」翻過手掌,將唐研融合的那塊皮肉硬生生地撕了下來,如願地聽到唐研一聲驚呼。他提起那塊掙扎著的皮肉,森然一仰頭,口唇像翻開的口袋一樣勃然大張,瞬間就將唐研吞了下去。
「是『你手裡有一張A,再拿到一張A』的概率大,還是『你手裡有一張紅桃A,再拿到一張A』的概率大?」費小墨面無表情地問。
但那並未結束。
費小墨狐疑地看著他:「你也會做蛋糕和冰淇淋?」
沒有唐研的氣息,水氏腦蛭的死亡氣味在空氣中飄蕩。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明白一些什麼?」蕭安心裏那種不好的預感又濃烈了幾分。
費小墨愣愣地看著他:「你會做飯?」
一桌菜吃完,蕭安把從小到大所有能用的借口都輪著使了一遍,也沒能從費小墨手裡拿到罐子,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費小墨,你該去上學了。」
「砰」的一聲巨響,「繁衍者」抬起頭來——距離他最近的一排陳列櫃倒了下來,柜子里幾十個玻璃罐子「乒乒乓乓」掉落。那可是他近期收集的珍品!「繁衍者」愣了一下,伸手一擋——就在他想到這是唐研搗的鬼的同時,他的手已經抓到了掉落的玻璃瓶。

6

顯而易見,兩個唐研之中至少有一個並沒有死。
有時候不需計較付出與收穫,陪伴本身,就是一種感情。
「在泡泡家抓到的。」費小墨細細地說,然後他終於將那天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這時候蕭安開槍了,烈焰和濃煙湮沒了一切,但費小墨還是看見黑色的水漬從地上翻滾扭曲的白色細絲裏面抽了出來,它們撲向「繁衍者」體內的水氏腦蛭。
取走了水氏腦蛭之後,留在費小墨手心裏的就剩一團淡粉色的泡泡。
蕭安呆了,只見唐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蕭安轉過頭來。
費小墨看穿了他的沮喪,很好心地補了一句:「泡泡最後是擠爆了自己才弄死了『繁衍者』,不管他是要融合到裏面去,還是被吞掉,在最後一刻他都會擠爆自己,炸飛『繁衍者』,所以他不會帶幫手的。」
蕭安瞪著他手裡的罐子,突然對「唐研」這種生物的生命力十分敬畏:「可是泡泡一直不長大啊,可能……他也需要吃點別的……」
一股蘋果香精的香味撲來,罐子里滿滿一罐的蘋果果醬。
費小墨在遠處偷窺著倉庫里發生的一切,看到「繁衍者」居然把融合在自己身上的唐研一口吞了下去,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躲了起來。沒過多久,只聽倉庫里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千千萬萬的光點穿過倉庫的鐵皮彈射了出來,隨即就像煙花一樣,消散在夜空中。
被一隻荏弱得像螞蟻一樣的後代玩弄於股掌之上!「繁衍者」猙獰地笑著,筆記都燒了又怎麼樣呢?有些記憶忘了就忘了,我還活著!
「別裝了,」蕭安捏住他的鼻子,「如果你只看到了這些,那『泡泡』呢?『泡泡』是什麼?」
費小墨並不是唐研計劃中的一部分,他只能感覺到即使「看見」兩個唐研燒成了白沙,可他身體里的水氏腦蛭還被人控制著——一直到他落到蕭安手裡。
蕭安千百次看著他抱著那個果醬罐跑來跑起,彷彿很寶貝那個罐子,但從來沒想過關心一下罐子里裝的是什麼。
那天——火焰槍的烈焰對著即將完成融合的「唐研」焚燒了十分鐘,當火焰散去之後,展露在蕭安面前的是一大片灰塵模樣的白色細沙。它們沒有人的形狀,就像一把被打碎的細微水晶沙,其中也並沒有唐研的「遺傳之核」。
然而那東西輕巧而靈活,在倉庫里東躲西閃。「繁衍者」連續幾下居然都沒能擊中它,突然「轟」的一聲巨響——他驀然回頭——只見那存放著他記憶和研究成果的書櫃已化作熊熊大火,而在那濃艷的大火之中,高高的還沒燃燒起來的書櫃頂上,兩隻漆黑髮亮、形如小鹿卻只有老鼠一樣大小的肩犬肩並肩站著,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即使這方法會嚴重損傷變形人的變形能力,他也毫不在乎。
它從一個倉庫的門縫裡鑽了進去。
蕭安徹底愣住了——還活著?
費小墨小朋友想要牢牢抓住一件東西的時候,就算是變形人蕭安也弄不出來,只能好聲好氣地哄著:「小墨乖,把罐子再給哥哥看一下。」
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蕭安根本不可能想到融合中的唐研會從衛生間逃跑。
「我……我抓起來了。」說完了他特別無辜地看著蕭安。
回到家裡,費小墨手裡還拿著邵大媽家的冰淇淋碗,嘴裏含著最後一口冰淇淋,表情淡定。蕭安關上門,忍不住說:「你不要總是跑出去……」
「再有一張A的概率是11686/20825。」唐研又眨了眨眼睛,隨即很認真地微笑了,「你打橋牌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