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吧！進去吧！」

聲音是從另外一個房間傳出的，而且還在不斷靠近，那個人要開門出來了！

他躺在坑底，一張美麗而冷酷的臉從上望下來。

保姆一陣哆嗦，張著嘴半天都說不出半個字來。

怎麼辦？他幾乎在不到一秒鐘里就做出了決定，躥身爬上一米多高的中國櫃，站在櫃頂上手可以輕鬆地摸到天花板。他雙手用力一托，一塊天花板就被頂開，露出上面的閣樓。

「就不像原來的方先生了！」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方敬信的家，花園路這個名字起得一點都沒錯，道路兩邊綠蔭環翠，走進路口十米，外面的喧囂就與此地無關了。

「太太，我有些話藏在心裏很久了……不知道該不該說。」保姆囁嚅地說，「您不覺得方先生和以前不同了嗎？」

假冒的方敬信走進來后，一定會被這個大坑所吸引，當他走到大坑旁邊時，躲在假山背後的他就會閃出來給他後腦勺致命一擊。

「他是我的孿生兄弟，」方敬信咬牙切齒地說，「一個三十年沒見過的兄弟！」

「有事嗎？」女人沒有回頭，卻輕輕擦去臉上的淚痕。

「因為我受夠了！」女人流著淚，但臉上的表情不再軟弱，「我早知道他是假的，但他可以給我你從來不給的東西。」

等待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屋裡卻毫無動靜，他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看來幸運之神是站在他這邊的，這次行動一定能夠成功！

他真希望這個女人能夠走開，哪怕動一下也好，這種沉悶的氣氛就像枷鎖一樣夾得他喘不過氣來。但越是難過的時候時間就會變得越漫長，直到他忍耐得瀕臨崩潰的時候，外面終於傳來了響聲——是買菜的保姆回來了。

嘭的一聲，他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身不由己地跌落到大坑之中。

本報訊九月十六日……

藏身在樹蔭里觀察了一陣之後，他的緊張逐漸平息下來——這條路幾乎沒有行人，所以沒有人發現他的不軌行徑。屋裡也很安靜，證實了他的猜測。

自己雖然不是大富翁，卻是大富翁的兄弟，一想到這點，他感覺就像溺水的人又呼吸到了空氣。

他拿著賣廢紙得到的硬幣來到公共電話亭，在撥通電話那一刻，他緊張得心跳都幾乎停頓了。

……

「就不像原來的方先生了！」

對方驚訝的聲音讓他的信心頓時增強了不少，看來他和方敬信不但相貌相似，連說話的聲音也差不多，他們是孿生兄弟的可能性更大了。

對方沉默了半分鐘，再說話時聲音明顯變得僵硬而充滿敵意：「聽不出，你是誰？」

他來到方宅的圍牆旁邊，敏捷地爬上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不知道是因為蹲得太久還是因為緊張，他的兩條腿在不停地發抖。

但問題是方敬信是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的，除非九*九*藏*書他能夠找到「辦法」。如果他想擺脫目前地獄一般的生活，就必須找到辦法！

「好！但是……」

他開始發現這件事情遠比自己計劃中的複雜，原本想給方敬信布下一個陷阱，現在看來卻像是自己跳進了一個陷阱里。

他奮力爬上閣樓，蓋上木板，下面的房門被吱地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洗完澡，他拉開鏡子，熟練地從背後的柜子里拿出刮鬍刀，刮掉臉上邋遢的鬍鬚。鏡中的人目光冷酷、氣度不凡，還哪有半點像落魄的流浪漢？

第二天，他從公用電話打給花店，以方敬信的名義讓花店送一大束花到他家。花店的人聽到他的聲音果然沒有絲毫懷疑。在下完訂單之後，他故意多問了一句：「你們還記得我家的地址吧？」

「和你計劃的一樣，他辛辛苦苦挖了一下午，卻不知道參加的是自己的葬禮。」

「哪位？」如果不是他親耳聽到聲音來自話筒的另一邊，他一定會以為這是自己在說話。

一定要找到這個方敬信，只有他可以救自己。他手忙腳亂地在報紙上亂翻一通，終於讓他找到了方氏集團的電話號碼。

「你搞錯了，我沒有孿生兄弟。」對方迅速掛斷了電話。

但要真正脫離苦海還差一步，就是做回自己，怎樣才能夠做回自己呢？

他的眼睛被石頭砸中什麼都看不到了，意識也開始模糊。矇矓中，他聽到有人開門，而且親切地說：「老公，你回來了？」

「你難道還不知道？」女人咧嘴一笑，「這是為你準備的葬禮啊！」

正當他再次陷於絕望的時候，事情又出現了轉機——有一天方敬信在下班後到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鮮花，從店主殷勤的態度上看，方是這家店的常客。

兩個女人聽到聲音從樓下跑上來，看到他不禁啊地驚叫一聲。

雨下個不停，鉛灰色的雲層從天空一直垂至泥濘的地上，讓人感覺格外壓抑。

他穿過客廳，沿著木製的扶梯走上二樓，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自然。當來到一扇暗黑色的房門前時他的心情再度緊張起來，直覺告訴他這道門的背後隱藏著他想知道的一切。

他的心跳得快要突出胸腔來了，幸好快了一秒，否則就會被抓個現行。「我怎麼會知道這裡有個閣樓的？」他想不明白，但無論如何這裏確是個最佳的藏身之處。

通過報紙，他知道今天應該是九月二十日，四天前自己還在街上撿著垃圾，那個在科學園剪綵的人怎麼可能是自己？

「但……但我又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話？」女人訥訥地問。

「怎麼會這樣？」女人不敢置信地問。

他從小孔里緊盯著女人，只盼她儘快離開。沒想到黑衣女人沒有離開，而是抬頭獃獃地望著牆上。

不可能的！他的腦子在拚命思考著，希望能夠找到一根救命九-九-藏-書稻草。

他突然跳起來，飛快地翻找著這幾天收集起來的舊報紙。找到了，在其中一張報紙上看到了這樣的標題：年經企業家方敬信主持科學園落成剪綵儀式，配題照片是一個英姿勃發的年輕人。

「記得，花園路13號。」

「你……為什麼？」他無法相信給自己狠狠一擊的會是平日溫馴得像綿羊的妻子。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完全聽糊塗了，從照片上看，她應該是方的妻子，但她說話的語氣，卻像將要做出什麼對不起方的行為似的。

「是時候了！」他想吩咐女人配合，但一回頭就看到一個迎面而來的鐵鏟。

「對不起，方先生，我兒子的醫藥費那位方先生已經付過了，他還答應一直供他讀完大學為止。還是太太說得對，那位方先生更好一點！你就安息吧！」

他一陣暈眩，全身無力地跌落進漆黑的墓穴之中，一方沉重的墓碑緩緩地降落，墓碑上刻著三個鮮紅的大字：方敬信。

但這個名字給了他希望，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名字一定與他有關！但自己是從哪裡看到過這個名字呢？

他赫然發現，在他的前面被挖出一個深坑，坑裡一口空的棺材就像張開的大嘴，準備著要把誰吞下去。

「你……你不是去公司了嗎？」

「我是方董的兄弟，我要找他。」他用堅定的語氣說。

他在角落裡蹲了兩天兩夜，看著方敬信的汽車在他面前經過三次。方並沒有留意他，更做夢也想不到那個像垃圾一樣不起眼的流浪漢，很快將會奪走他的一切。

「你去開門！」他一邊對田嫂說，一邊握緊了手中的鐵鎬。

「不！」他下意識地拒絕，但所有人都圍攏過來，像藤蔓一樣纏住他的手腳。

「搞定了？」

上天太不公平！如果自己能夠變成他就好了，這個念頭一閃現，就像星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

女人看了照片良久，突然兩行淚珠落下：「敬信，你別怪我，這一切都是你逼的。」

自從半個月前在江邊醒來，他就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

為避免發出聲音，他像蝸牛一樣慢慢爬到那塊乾淨的區域，然後把眼睛湊到小孔上，下面房間的一切果然盡在眼前。

「就不像原來的方先生了！」

最後一句話，方敬信已經聽不見了。

他站在那裡，聽著電話聽筒里嘟嘟的忙音最後化成寂靜。怎麼會這樣？兩個相貌一模一樣的人，一個是風光無限的富豪，另一個是一無所有的乞丐。

他猛地站起來，知道苦心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

對了！他恍然大悟，孿生兄弟，只有孿生兄弟才會有如此相似的外貌。

他若無其事地打開衣櫃，找出往日的衣服穿上。

「你能聽出我是誰嗎？」他小心翼翼又滿懷希冀地問。

「嗯……」對方猶豫了一下，他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幸九九藏書好她接著說，「請等一下。」

「你好！方氏集團。」電話里響起了前台小姐的悅耳女聲。

就在他握住門把手準備打開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窸窣的聲音。剎那間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屋裡怎麼還有人？

他仔細觀察著這個閣樓，這裏雖然狹窄，但牆上有一個圓形窗戶，所以還算光亮。地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中間的一塊卻比較乾淨，彷彿最近有人拭擦過似的。地板中間有一個小孔透著微弱的光。

「那個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方敬信。」他微笑著說，這件事情真的太可笑了，他一心想要冒充方敬信，結果自己才是方敬信，是別人冒充了他。

這時候方敬信應該正在公司里忙著，但他並沒有急著闖進去，而是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蹲下來。他知道，越是接近目標就要越沉得住氣，機會只有一次，在沒有百分之百把握之前絕不貿然行動。

「好就行了，記住，不論他怎樣變，對我們好就行了。」

他身無分文，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他絞盡腦汁想記起自己的身份，最終都是徒勞。

「太太。」

9點15分，一個四十來歲的保姆阿姨打開鐵門走出來，慢慢消失在弄堂之中。

「但幸好我沒死，我還回來了！」

田嫂的手一松，石頭呼嘯落下。

經過兩天的觀察，他確定方宅內只有方敬信和保姆兩個人。保姆每天都在9點15分左右出去買菜，10點30分左右回來，這一個小時就是他行動的絕佳時機！

方敬信！

他們三個人忙碌了一下午，在院子挖出一個大坑，如果在這個坑裡埋上一個人，就算嗅覺最靈敏的警犬都不會嗅出半點氣味來。

「有什麼不同？」女人警覺地回過頭來。

「看著他走了，我還以為他死心了呢。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偷偷潛入我家，在閣樓上不知道躲了多久。直到把我的情況掌握清楚之後，就在腦後給我一棒，再把我丟進江里。」

田嫂的臉孔也出現在大坑邊緣，但她手上卻顫巍巍地捧著一塊大石頭。

……猛然間他靈光一閃記起了些什麼。他翻身打開木板，從閣樓上跳下來，脫掉身上骯髒的衣服走進衛浴間里，擰開水龍頭盡情沖刷著骯髒的身體。隨著污垢被一寸寸剝離，他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

「我，我可能是你的孿生兄弟。」他迫不及待地說，「我失去了記憶，又沒有身份證明文件，但我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等你好久了！」女人的手指向前伸出。

生存的本能讓他很快就學會了在垃圾堆里與流浪狗爭奪食物，用撿到的廢紙和飲料瓶換取少得可憐的一點錢。

他茫然回首，是一個穿著黑衣的女人，感覺有點兒熟悉，但是她的半張臉被雨傘擋住看不清楚。

「田嫂！你那腎病兒子正急需錢動手術吧reａｄ•99csｗ•cｏm？」他對用人說，「想讓我幫你，你就要先幫我一個忙。」

落地時響起了很大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庭院里顯得尤為刺耳。他伏在地上，心情就像等待判決的囚徒。如果屋裡有人……他都不敢再想下去。

只見房間里站著一個黑衣少婦，因為她此刻的位置背對著他，所以看不清楚相貌。

「田……田嫂！」他無力地呼救著，他知道就算最心軟的女人，一旦變心就可以比鐵更硬，現在唯一能夠救他的就只有田嫂了，雖然他平日對她極端刻薄，但如果她想救兒子就必須先救自己。

他感覺身體在不停地往下墜，命運才給他一個希望，又立刻讓它破碎。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比從來就沒有希望更令人難受。

「自從那天晚上回來后，」保姆話一出口就不再顧忌了，「就不像原來的方先生了，說話的語氣、神態……這段時間他再也沒罵過我半句，也沒有……打太太您。」

為什麼方敬信的妻子會恨方？而且從閣樓上的痕迹判斷，這裏不久之前也有人像他一樣趴在這裏偷窺，那個人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這時候已經退無可退，只能夠擰開房門閃身進去。幾乎在他輕輕掩上門的同時，外面的房門打開了，腳步聲在不斷移近。

「笨蛋！」方敬信重重一巴掌刮在女人臉上，把她打得整個人撲倒在地，「連自己的丈夫都認不出來？連一個用人都不如。」

「但是，外面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你。」女人無力地抬起頭，嘴角已有鮮血流下來，「你的所有身份證明、印鑒此刻都在他手裡，就算你報警，警方都不一定會相信你說的。」

他顫抖著摸出半片破鏡片，比對照片觀看鏡中的自己，除了容顏憔悴之外，根本就和照片一模一樣啊！

晚上7點30分，門外響起了汽車停下的聲音。

「為什麼棺材里沒有人？」他隱隱感覺到危險降臨。

每天晚上飢困交迫的他躺在廢紙箱搭建的小窩裡，都會絕望地想，這種地獄般的日子難道就永無盡頭？

電話響起了轉接中的音樂聲，這對他而言無疑是勝利在望的凱歌。

原來自己就是方敬信！這個發現讓他感覺就像從地獄一步走到了天堂門口。

「他說從報紙上看到我，懷疑我是他的孿生兄弟，求我借錢給他媽治病，真是笑話！」方敬信冷笑著說，「我的錢連我媽都不會給，更何況是他媽？」

「知道了，太太，我去做飯。」保姆唯唯諾諾地走了。女人嘆息一聲也離開了房間。

第三天上午8點45分，方敬信的汽車準時離開。

「把這一切奪回來還不簡單？」他獰笑著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方敬信，讓另外一個消失就行了。」

「你也知道我小時候家裡很httpｓ://ｒｅａd•９９ｃｓw.cｏm窮，他出生沒多久就病得快死了。家裡沒錢治他，就把他放在木盆里沿江漂下去。我們以為他早死了，沒想到幾個月前他突然跑來找我。」

他強忍著心中的激動，仔細閱讀起新聞的內容來。但是才看到第一句，他的心就像燒紅的鐵塊猝然遇到了冷水，嗞地冷卻下來。

他悄悄走到人群後面，生怕被別人知道他的出現。但是，每一個人都幾乎在一瞬間轉過身來，彷彿早知道他會在這一秒鐘出現似的。

「這樣變難道不好嗎？」女人似有深意地問。

兩個人都離開了，但是她們的對話卻在他的腦海里不斷迴響。

「方董……是你嗎？」

真正的機會終於來臨了！一個人就算有再多的隨從，他睡覺的時候總會是一個人吧？方的家，就是下手的最佳地點。

「你來了！」有人在後面按住他的肩膀。

他信手推開別墅紅色的玻璃門，一股熟悉的氣息霎時間撲面而來，就彷彿他在裏面住過很長時間似的。

「你好……」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樣介紹自己。

牆上掛著一張大幅的結婚照，男的自然是方敬信，女的……他心中一震，這女人不正是夢裡把他推進墳墓的那個？

但當他在方氏集團門口守候了一個星期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麼傻，方是有錢人，出入都有司機接送，公司門口有保安守衛，他連和方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沒有，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對方，簡直比異想天開更痴心妄想。

「他這招真夠狠的，要了我的命還順帶奪走我的一切。」他在憤恨的同時，卻絲毫沒去想自己也曾經用過同樣的毒計。

這個女人是什麼人？他又急又惱，從方敬信訂花的舉動他判定方是未婚的，因為已婚男人都很少送花給妻子。正因為這個失誤，讓他的計劃全盤落空。現在被困在閣樓上，別說暗殺方敬信，就連脫身都成問題了。

但既然走到這裏，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個願望對其他人來說無異於痴心妄想，但對他不一樣，他擁有和方敬信一模一樣的外貌和聲音，如果哪天方敬信消失了，自己跑出去冒充他，估計沒有人會懷疑。

他趴在地板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種極度的壓抑讓他不禁懷念起在街頭流浪的日子。那些地獄一般的生活和現在相比竟似又變成了天堂，起碼他在那裡還有自由，不用像現在這樣每一秒都提心弔膽、小心翼翼。

考慮再三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從樹上躍過牆頭。他知道從躍起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如離弦之箭，無論是成是敗，都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保姆窸窣地走到樓上，先到旁邊的房間看了下，然後再走到這邊來。

他從硬紙皮上彈跳起來，過了好久才意識到這隻是一場噩夢。這幾天他總是在做一模一樣的夢，和昨天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