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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物語 醉蝦

食客物語

醉蝦

年輕人沒有陪飲。他低著頭,目光只盯著自己的右手。那手掌慢慢攤開,露出掌心握著的一隻翠玉手鐲。那玉色澤鮮濃,質地清澈,一看便知是上好的貨色。只可惜手鐲上斷缺了寸把長的一塊,只是一件殘品。
一幫日本人聽到這種說法,更是興緻大起,當下便嘰里呱啦地一邊議論,一邊各自夾起蝦兒嘗試。小野親眼看見鄭榮已吃下一隻醉蝦,於是對同伴也不再阻攔。
女子又舉著尖刀逼退周圍的食客,直往門外衝去。但門外的僕人早聽見了小野的呼喊聲,他們氣勢洶洶地攔在門口,阻斷了女子的退路。女子只好反身跑向陽台,準備從陽台上跳下去。她剛剛爬到圍欄之上,身後忽然有槍聲響起,一顆子彈正擊中了她的后心窩。
「不急,器具還沒上來呢。」在小野的話語聲中,又有幾個僕人走了進來,這幾個人合力抬著一塊大木板,木板上竟綁著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子。
有客人提醒小野:「小野君,你忘記了芥末和醬油呢。」
小夥子點點頭,然後看著那外鄉人問道:「這東西效果到底怎麼樣?」
鄭榮騰出雙手,抓過一瓶紹興黃酒,揭了瓶蓋之後,將瓶口懸傾在漏勺上方,任酒水汩汩而下。酒水滲過漏勺上的孔眼,淋漓澆進玻璃缽中,很快便在缽底越積越多,漸漸漫過了群蝦。
「我們大和民族的美食不僅注重食物本身,對盛載食物的餐具也從不馬虎,既然要吃料理,那麼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女體盛。」小野一邊說話,一邊指揮僕人們把木板放在了榻榻米上。木板上的女子長發披肩,容貌秀麗,她顯然並不情願充當餐具,不過她的手足都被白色的布條牢牢地捆縛在木板上,嘴也被塞上了,只能隱隱發出「嗚嗚」的聲音。
小野在打理海鮮方面也算是個行家,見此場景,心中不免驚訝。要知道蝦兒乃是活物,在水中尤其靈敏,稍有驚擾便會四散竄逃。鄭榮這倏忽一轉之間,就能用一隻漏勺將所有的蝦兒撈起,這等眼力、腕力遠非常人能及。
這天小野的興緻特別高,他準備了上好的清酒,和三四個日本男子喝得不亦樂乎。酒過三巡之後,便有人主動提道:「小野君這次把我們叫來,肯定又有好東西要招待大家吧?」
眼見那玻璃缽中,只只蝦兒晶瑩剔透,雖已醉態可掬,但仍張牙舞爪地不甘示弱。那些日本人本就有生食水產的習慣,面對這樣一缽新鮮活蝦早已饞涎欲滴。當下便有人抓起筷子,急吼吼地探入玻璃缽中意圖夾食。
此後便可將蝦群撈起,製作醉蝦。蠱蟲遇酒則化。所以當紹興黃酒淹沒蝦群之後,蝦體表面附著的蠱蟲就消亡殆盡,只剩下一部分蠱蟲仍存活在蝦兒的胃囊當中。
梅雨季節終於過去了,天色放晴之後,人的心情也跟著好轉起來。
僕人用日語向小野彙報:「全身上下都仔細搜過了,什麼東西都沒有。」小野暗暗點頭,此刻正值盛夏,衣衫單薄,料這傢伙也藏不住什麼。於是他便首先開口,用略顯僵硬的中文問道:「鄭先生,你準備做的是道什麼樣的料理?」
正是早春最爛漫之時,月色溫柔如雪。
僕人心領神會,按照小野的吩咐操辦去了。
「小野先生的料理總是令人期待——」有人催促,「請趕快開始吧!」
小野拿起一柄鋒利的餐刀說道:「這些都是最新鮮的原料,用冰塊冰鎮,所以能保持美妙的口感。」https://read.99csw.com
鄭榮把那隻蝦放進自己面前的餐碟,不慌不忙地說道:「蝦肉已經被我吃完,我只是把蝦殼吐了出來。」
「那就請鄭先生趕快動手吧。」小野皮笑肉不笑地催促著,「我們都等不及了呢。」
在品嘗了料理的滋味之後,眾人紛紛誇讚料理的美味。就在他們得意忘形的時刻,女子忽然從木板上掙扎而起,舉刀直刺身旁的小野。
隨著漏勺里的水漸漸流去,暴露出來的蝦兒開始焦躁地翻跳起來。那些鮮蝦活力十足,弓腰一蹦便輕輕鬆鬆地彈出了漏勺,划空足有半尺高。鄭榮不慌不忙,只平端著漏勺四處遊走,便堵死了蝦兒們下墜的弧線。於是不管有多少蝦兒蹦出來,最後總是會落回到漏勺中,無一例外。末了,數十隻蝦兒齊齊跳躍,已讓旁觀者眼花繚亂,鄭榮手中的漏勺也舞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平面,動作之快,直令人匪夷所思。
「生食活蝦?」小野被勾起了興趣,「這倒是符合我們大和民族的口味呢!」
小野忽然伸手一攔,阻止了同伴的行動。他斜眼看著鄭榮說道:「鄭先生辛苦了,這蝦得讓你先吃啊。」
鄭榮當然明白小野的用心,他坦然一笑,取筷子夾起一隻蝦兒,大大方方地送入口中,然後他閉上眼睛,唇齒輕動了片刻,臉色欣悅陶醉。
文/周浩暉
一眾人將醉蝦送入口中,唇齒齊上,牙舌交加,折騰一番之後,再把蝦殼吐出來時,卻是一片凌亂。蝦殼破碎殘缺不說,殼裡還夾雜著未盡的蝦肉,稀爛一團,不堪入目。
鄭榮獨自走到小木樓下,忽然在某處停下了腳步。他似乎看到了什麼,轉過方向走到了街邊。
片刻后,鄭榮睜開雙眼,他把筷子復探到唇邊,齒舌輕翻,卻把那隻蝦兒又完完整整地吐了出來。只見那蝦足須俱在,竟似未損分毫,只是先前的鮮活勁兒已消失殆盡,此刻只靜靜地躺著,似已徹底醉倒。
外鄉人看小夥子神色惘然,放心不下,便叮囑道:「這蠱蟲已養了三年,入水則活,遇酒而化。少東家,您可切記。」
說完之後,他把那魚片送入口中,閉上眼睛,一臉的陶醉。咀嚼良久他才又睜開眼,讚歎道:「一定要嘗過才會知道啊。」
「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老東家的大恩,我永世難忘!」外鄉人一邊說,一邊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小野壞笑著,將片好的扇貝放到了女子的陰|部位置,其他人也跟著淫邪地笑了起來。
蝦兒為酒水所嗆,開始時蹦得愈發激烈。但酒精滲入蝦殼之後,麻痹了肌肉神經,蝦兒也就慢慢地醉倒了。鄭榮時刻關注著蝦兒的活性,眼見著那些蝦越蹦越低,已無法觸及漏勺的高度,這時他便撤了漏勺,從手邊抓些蔥白撒下,隨後又往缽里調了些醬油、精鹽。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將玻璃缽往榻榻米中間一推,淡淡說道:「大功告成,請諸位抓緊品嘗。這酒勁若再滲入幾分,蝦肉發緊,可就不好吃了。」
這小樓本是明清時的書院,如今卻被一個叫作小野的日本浪人佔據。這小野自命風雅,平日里愛賞花弄竹,尤好美食。他自己也做得一手好料理,時常還召集一幫日本人來住所做客,把一個好好的清閑之地弄得烏煙瘴氣。
到了晚上,小野邀請的客人陸續聚集到小木read.99csw.com樓。小野很得意地告訴大家,今天揚州聚福閣的少東家會趕來捧場,獻上一道中國料理給諸位助興。眾人紛紛叫好,幾個月前發生在小樓的慘烈一幕似乎都已被他們拋在了腦後。
排水明溝里積了許多枯枝腐葉,但一團灰暗之中卻有什麼東西隱隱發亮。鄭榮俯下身去用手輕輕一扒,從中取出一截翠綠的斷玉。他分明認得,這正是亡妻手鐲上殘缺失落的那部分。
小野拍拍手,立時便有僕人將鄭榮開單所列的原料送了上來。為主的是只大瓷盆,盆里數十尾鮮活的河蝦正來回遊動。除此之外,還有黃酒一瓶,香蔥兩根,醬醋精鹽等。
小野緊皺起眉頭,目光直逼向鄭榮問道:「鄭先生,這蝦你怎麼不吃了?」
這下就算是外行也看出了鄭榮的手上功夫,一幫日本人嘰里呱啦地大呼小叫,贊聲不止。而鄭榮依然專心致志,情緒並不受半分影響。眼看那漏勺中的殘水已然流盡,鄭榮探出左手,抓起旁邊備著的一隻玻璃缽。然後他右手一翻,那漏勺猛然間上下掉轉,兜著一群活蝦直向這玻璃缽的口部扣了下去。只聽「啪」的一聲輕響,也就是眨眼之間的事兒,一群蝦兒已經全部落進了玻璃缽中。
鄭榮鼻子一酸。他忙深深地吸了口氣,不讓淚水滴落下來。
「哦?」小野饒有興趣地轉了轉他的小眼睛,「怎麼看?請鄭先生指點。」
鄭榮自己吃蝦的時候,只是分離出了細嫩的蝦肉,而蝦殼、蝦頭全都保持完整,蝦頭裡的胃囊自然也不會損壞,蠱蟲也就不會侵入他的口腔。而這般吃蝦的功夫又豈是一兩次就能練成的?那幫日本人既捨不得口中美味,又不諳食蝦的技巧,東施效顰的結果必然會將蝦殼嚼得亂七八糟,胃囊既破,蠱蟲便出。而那蠱蟲只要入了人口,從此滋生繁育,再也不受控制。受蠱者最多七日便會一命嗚呼。
小夥子贊了句:「很好。」臉上卻淡淡的毫無笑意。他把竹筒收到桌面之下,又道:「這一趟辛苦你了,請多喝幾杯吧。」
「原來如此。」小野恍然大悟,隨即他轉過頭去,將這番說法用日語向自己的朋友們解釋了一遍。
眾人紛紛仿效,夾著料理去蘸女子的眼淚。誰也沒有注意到,女子的右手偷偷摸到了小野放下的餐刀,她開始用餐刀去割捆著自己手腕的白布。
待眾人都坐定之後,僕人也把鄭榮帶到了樓上。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神態舉止凝重肅穆,顯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眾人看著鄭榮,口舌間竟忍不住有津液流出。他們雖然還沒品嘗到蝦兒的滋味,但那種美妙的感覺已經瀰漫在空中,無可阻擋。
鄭榮沒有正面回答,只問道:「我需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樓上笑聲浪語,猶在繼續。
女子緩緩轉過頭來,冰涼的眼神中充滿了怨恨。她看到小野舉著一支手槍,正蔑然說道:「愚蠢的支那女人!」
鄭榮又解釋說:「今天做的這道菜是要將活蝦生食,所以烹制之前要把蝦趕一趕,讓它們把腸子里還沒有消化的食物吐出來,這蝦吃著才叫人放心。」
「少東家,您還信不過我?這可是極品!」外鄉人嘿嘿一笑,把聲音壓到最低,「只要入了喉就無解。當時沒有任何反應,第二天蠱蟲在腸道內滋生,中蠱者開始拉稀,但只當是普通著了涼;三天後蠱蟲侵入血液,中蠱者發熱昏迷,這時便是找最好的九九藏書大夫也沒用;不足一周,必七竅流血而亡!」
小野正和幾個客人閑聊,聽到此話精神一振,忙把目光又轉回到鄭榮身上,且看他接下來如何操作。
東關街西口的一幢小木樓上,不時傳出一陣陣放浪的怪聲笑語。偶有揚城居民路過,都遠遠地繞過此樓,臉上則露出既厭惡又害怕的神色。
眾人又是一通聒噪,有的沮喪自怨,有的則相互取笑。片刻后,大家漸漸把目光都集中在小野身上,有人道:「小野君,就看你的啦。」
鄭榮把右手探入瓷盆中,張開五指撩了撩水。蝦兒們受到驚嚇,游得愈發快速。
鄭榮點頭應允,但他心中卻清楚得很:對在座的這些日本浪人來說,已經不會再有下一次聚會了。
那是心上人送給她的定情信物,他們本該在這一天永結白頭。然而他們在塵世間的緣分也像這隻玉鐲一樣,從此破碎難圓。
小野已經好久沒和朋友們相聚,每每想到此事,他總會按捺不住地咒罵兩句——都是那個可惡的支那女人掃了大家的興緻,要不然自己也不至於如此的寂寞無聊!
小野嘿嘿笑了兩聲,說:「合適的器具可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要做出最上等的女體盛,必須選用美麗的處|女作為容器。而這個支那女人正是最好的選擇!她是在迎親的路上被我抓來的。你們想想,一個正要出嫁的新娘子,難道不是世界上最美麗、最純潔的女人嗎?」
1942年。
那玻璃缽通體透明,透過缽壁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面的蝦兒仍在蹦跳不停。只是這回缽口倒扣著一隻大漏勺,蝦兒們的活動空間便被限制在了缽體之內。
日寇佔領揚州多年,戰火早已洗去古城昔日的風流繁華,只留一片凋零。時值初夏的梅雨季節,接連數日的陰雨更澆得城裡城外灰濛濛的,沒有絲毫生氣。
「少東家,這就是您要的東西。」外鄉人一邊說,一邊將一隻小小的竹筒推到小夥子面前。小夥子目光如錐,死死地盯著那竹筒發獃,不知在想些什麼。
鄭榮看著盆中的蝦兒,似乎頗為滿意,點頭道:「好蝦。現在正是河蝦肥美的時候。等過些日子泄了籽,那味道可就要遜色三分。」
那帖子上寫著幾行漢字。小野在中國混跡多年,對漢語也算精通。他認得那些漢字寫的是:久聞小野先生風流儒雅,擅烹各式料理,現聚福閣酒樓精心打造中式料理一份,願請小野君共賞。落款為:聚福閣少東家——鄭榮。
三個月前。
小野一愣,凝目看向那蝦。新鮮的蝦殼清凈透明,仔細一端詳,殼內果然空蕩蕩一片,蝦肉早已消失無蹤。
想到這裏,小野便吩咐僕人說:「你去告訴這個鄭榮,讓他今天晚上就過來給我的朋友們打點料理。需要什麼原料開個單子,你親自去準備。另外,他來了以後好好地搜查一遍,別讓他帶進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明白嗎?」
蠱蟲遇水而活,但形態仍非常細小,肉眼幾不可辨。而河蝦恰以水中的微生物為食,於是便開始追逐捕食這些蠱蟲。其間鄭榮佯作「趕蝦」,令小野絲毫看不出蝦群的異動。
小野用牙齒找到蝦兒的腹部,輕輕一咬,蝦殼向兩邊分開,細嫩的蝦肉隨之溢出。頓時有種別樣的鮮甜感覺浸入舌間,口感則是柔滑一片,妙不可言。
卻見鄭榮拿起一隻大漏勺,輕輕探到瓷盆底部,然後手腕發力,那漏勺倏地在水面下轉了一圈,隨即便又提起。這一轉九*九*藏*書一提迅捷無比,直到漏勺穩穩地停在空中,才見數十道細細的水柱從勺眼垂下來,淅淅瀝瀝響聲不絕。再看那瓷盆,裏面只剩下一汪清水,活蝦竟連半隻也無。原來就在這一轉一提之間,盆中所有的蝦兒已被鄭榮一勺打盡,全部撈起!
鄭榮進一步解釋說:「揚州城裡的文人雅士吃醉蝦的時候,會留意每個人吐出來的蝦殼。如果蝦殼完整,看不出牙齒的痕迹,那代表這個人細緻高雅,可稱為君子;如果蝦殼狼藉一堆,那就是粗魯的小人了。」
最後那人的話倒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於是眾人紛紛舉筷,左一隻,右一隻,不多時便把一缽子的醉蝦分食得乾乾淨淨。鄭榮也在旁邊陪著吃了幾隻,不管日本人把蝦兒嚼成啥樣,他吐出的蝦殼總是完好如初,碼在餐碟里整整齊齊的,幾乎可以以殼亂真。
蝦兒吃完了,日本人尚且意猶未盡,就連小野也忍不住說道:「鄭先生,以後我們再聚會,還要請你來料理這道醉蝦!」
今天趁著天氣好,倒可以把那幫傢伙約過來,好好喝個痛快!正思忖間,忽然有一個僕人匆匆進來,雙手呈上了一張名帖。
小野哈哈大笑,舉起雙手用力拍了幾下。立刻有幾個僕人端著大盤子魚貫而入。盤子放到榻榻米上,卻見裏面裝著各式魚蝦海鮮。
燭光下擺了一張方桌,桌上備著幾樣時鮮小菜。兩名男子相對而坐。坐在東首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身形消瘦,面色清朗,眉宇間卻堆滿了化不去的愁意。坐在他對面的則明顯是個外鄉人,那人穿著短衣,扎著頭巾,黝黑的面龐上皺紋密布,看起來似個老者。不過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卻雄渾有力,又顯出壯年風姿——也許那條條溝壑並非歲月的見證,而是風雨滄桑的鐫刻。
鄭榮卻不再停留,他把斷玉緊握在手中,大踏步昂首而去。
父親生前的故交從雲南帶來了致命的蠱蟲,這些蠱蟲保存不用時,干若細小的粉末。鄭榮今天出發之前,將這些蠱蟲藏於右手的指甲縫中,藉著伸手「趕蝦」的機會,蠱蟲從指甲縫中溶出,進入了養蝦的大瓷盆。
客人們又是一陣喝彩。在一陣陣的浪笑聲中,小野舉起刀,用刀鋒在女子雪白的軀體上遊走,像是在欣賞著屬於自己的藝術品。那女子瞪大了眼睛,渾身顫抖,她無力反抗,只能痛苦地承受這難以想象的恐懼和羞辱。
心中雖有顧慮,但美味的誘惑卻又無法抵擋。淮揚菜名滿天下,這所謂的「中式料理」到底是個什麼名堂呢?不管怎麼說,既然是出自聚福閣少東家的手筆,那味道肯定差不了啊。今天晚上聚會,如果能有聚福閣特意奉上的料理,倒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女人閉上眼睛,淚水卻在不斷地湧出。小野則饒有興趣地看著女人哭泣的樣子,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神色。然後他把餐刀放在一旁,拿起了筷子招呼說:「諸位,請品嘗吧。」
女人已無力再控訴什麼,她的身體緩緩翻過陽台,向著樓下的地面墜去。在落地的一瞬間,她的右手腕隨著慣性摔打在堅硬的地面上,一隻碧綠的手鐲應聲而碎。
小野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聚福閣?那可是揚州城知名的百年老店,打理出的淮揚美食堪稱人間極品。不過自己以前也曾去那店裡光顧過幾次,從老闆到夥計,沒一個給好臉色的。這次怎麼會主動貼上來討好?這事還得多加小心。
良久之後,一滴https://read•99csw.com清淚從空中落下,正打在那塊翠玉上。眼淚牽引著年輕人的思緒,讓他再次沉淪于無盡的痛苦和仇恨之中。他咬著牙,復把手掌握緊,連手腕也在微微地抖動著,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量。
客人們發出淫邪的笑聲,同時紛紛拍手大讚:「啊,太妙了!這麼精彩的女體盛,小野君應該早點請我們來品嘗啊!」
小野把嘴一咧說:「蘸芥末?這隻是普通的吃法,我可是日本最著名的料理大師。」
鄭榮沒有說話,繼續伸手在水中趕蝦。約莫十分鐘之後,他把右手撤出水盆,找毛巾擦了擦說:「行了。」
鄭榮這時伸手沖那玻璃缽一指,款款說道:「這道菜叫作醉蝦,精選鮮活肥美的河蝦,用上好的紹興黃酒腌至半醉,滋味的鮮美就不必多說了。更有意思的是,從品嘗這道菜的過程中,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格。」
「鹹味在這裏。」小野用筷子夾著魚片,一邊詭譎地笑著,一邊用魚片蘸著女子臉頰上流淌的淚水,「處|女的眼淚,鹹鹹的,苦苦的,帶著一種特殊的滋味。」
客人們一陣嬉笑,有人說:「小野君真是會取巧。」也有人說:「我倒覺得小野君的話很有道理呢。」更有人道:「管他什麼君子不君子,這麼好吃的料理,大家還是盡情享受吧!」
夜色深沉之後,全城宵禁,只有百年老店聚福閣酒樓里還亮著些許燈火。燈燭搖曳,雖然是在室內,似乎也經不住那漫天的凄風冷雨。
小野反應極快,連忙翻身躲避:「怎麼回事?」
在如此美味的刺|激下,小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唇齒,那擠壓的力道越來越大,恨不能將所有的蝦肉全都鋪陳在舌間味蕾。那柔脆的蝦殼自然經受不住這般蹂躪,終於破碎開來。
蠱蟲被河蝦捕食之後,首先進入蝦的胃囊。這胃囊的位置在蝦的頭部,胃囊后連著的蝦腸則深埋在蝦肉里。所以控制蝦兒捕食的時間尤為重要,既要保證蠱蟲進入胃囊,又要限制其尚未侵入蝦腸。根據鄭榮對河蝦習性的了解,這段時間控制在十分鐘最為適宜。
此刻大事已成,鄭榮看著這幫日本人的醜態,臉上卻不露任何悲喜。他只是淡淡地向小野告辭,然後便起身下樓而去。
小野面色一滯,知道自己也將歸入「粗魯小人」之徒,不過他應變倒快,眼珠骨碌碌一轉,已計上心來。拿定這主意之後,他乾脆無所顧忌地一通大嚼,把整隻醉蝦連殼帶肉全都吞進了肚裏,然後用日語大咧咧說道:「蝦肉既然都被吃了,吐出完整的蝦殼難道就算是君子嗎?我看只不過是偽君子!倒不如連蝦殼一塊吃了,坦坦蕩蕩,也不辜負上天賜給我們的美味。」
客人有些詫異,「難道要直接吃嗎?」他夾起一片生魚送入口中嚼了嚼,皺眉道,「因為沒有鹹味,顯得有點腥呢。」
小野平日里自命風雅,當然不願背上粗鄙小人的名聲。在眾人的關注下,他最後夾起一隻醉蝦,非常認真地送入了唇齒之間。閉目一品,首先有一股清冽的酒香沁滿雙頰,而蝦兒被壓在舌尖時,兀自能感受到其肌肉的輕微跳動。
片刻之後,小野把刀鋒從女人身上移開,開始對那一盆盆的料理進行切片。他的動作嫻熟無比,一邊把切片放到女子的身上,口中一邊念念有詞:「在『女體盛』身上擺放料理是有講究的,蛙魚會給人以力量,應放在心臟部;旗魚有助消化,應放在腹部;扇貝增強性能力,當然要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