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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唐人街屍體

第一章 唐人街屍體

奈德·波蒙特關上門說:「借我一點錢。」
麥維格冷靜、肯定的說。「一點機會都沒有。」
「邀了你嗎?」
「願意,什麼事?」
又過了一會兒,她問:「你想會是誰——誰殺了他?」
他再度猶豫了,躲著她的眼睛,然後緩緩問她:「你能保證不告訴任何人,除非時機到了嗎?」
「那又怎樣。」
兩顆綠色骰子滾過綠色桌面,同時撞上了突起的桌緣,彈回來。一顆很快停住,亮出排成兩行的六個同色小點。另一顆跌跌撞撞的掙扎到桌面中央才歇腳,上頭只有一點。
奈德·波蒙特走到俱樂部時,呼吸已恢復正常,嘴唇依然沒有幾分血色。他腳步不停的看著那輛空空的汽車,爬上俱樂部前方兩端立著燈籠的台階,走進門內。
「沒有進展。我大概去他家找過參議員五六次。有時會看到她,有時不會,不過除了參議員之外,我對其他人也只是說『你好』之類的。你知道,我還沒有機會跟她說話。」
有足足半小時,他愣在那裡,全身除了眼皮哪兒也不動。然後他拾起報紙重新看那篇報導。看的時候,不滿從眼睛擴散到臉上,然後再度放下報紙,緩慢而厭倦的起床,在穿了寬鬆睡衣褲的瘦巴巴身軀外頭系了件黑與棕色交雜的小號和服式睡袍,雙腳探入棕色拖鞋,咳了兩聲,走進客廳。
奈德·波蒙特故意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沃特·伊凡斯正睜大眼睛滿懷希望的在樓梯腳等著奈德·波蒙特。「他—他怎麼—說?」
奈德·波蒙特審視著麥維格迴避的臉。金髮男子再度不安的翻攬著口袋裡的銅板。奈德·波蒙特故意扮出茫然的眼神,用一種完全不解的口氣問:「誰?」
※ ※ ※
麥維格嘴唇皺起來。「差不多敲定了。」
「這——這個德斯潘——?」
奈德·波蒙特走過麥維格身邊,顫抖的細瘦手指將雪茄擰熄在桌上的銅鑄煙灰缸里。
「沒那麼久——一個月或六星期而已。」
「支持不見得能拉到選票,」麥維格小心翼翼的回答,「不過沒有他的幫助,我們這邊還是沒問題。」
她警戒的坐直起身來。「爸爸知道嗎?」
麥維格完全同意的點點頭。「沒錯,這是我跟他合作最好的理由之一。」
「噢。」然後,見奈德·波蒙特不作聲,麥維格就問:「他有沒有說,如果泰勒沒籌到錢要怎麼辦?」
「對。」麥維格遲疑著。「還沒收到。」
奈德·法蒙特說:「別鬧了。」他抓住她雙手的手腕好讓她靜止下來。他說:「如果你光會拿著這些借據大吼大叫,不如給我,我倒是有點用處。」
「他沒跟我們一起吃晚餐。你問這個做什麼?」
參議員之子屍體
麥維格皺了皺臉。「奈德,我想你說得沒錯。這類事情你比我懂。就送花吧。」
奈德·波蒙特朝下看看雪茄,然後再度抬眼看著麥維格的臉,問道:「保羅,你打算支持參議員嗎?」
「對。」
保羅·麥維格的母親高大瘦削,七十來歲的一頭金髮已經逐漸褪為白色,雙眼就像她兒子一樣藍、清澈而年輕——不過當她看到奈德·波蒙特走進來時,眼睛比兒子還要年輕。她前額的皺紋更深了,不過還是說:「你總算出現了。這麼不關心我,真是沒良心的孩子。」
麥維格也羞赧的笑起來,用一條鑲綠邊的手帕揩揩臉。「你怎麼都沒去我家?」他說:「媽媽昨天晚上還說她一個月沒看到你了。」
「我正要上去看他。」伊凡斯那張寬闊的方臉上中國藍的眼珠一亮,奈德·波蒙特瞇起眼睛又說:「你得稍等一會兒,別抱太大期望。」
侍者經過他身邊進入卧室,出來時托盤上放了幾個盤子,走出去。奈德·波蒙特把手上剩餘的雪茄丟進壁爐,走回卧室。等到他刮臉、洗澡、更衣的時候,臉上疲倦所造成的慘黃已然消失,只余疲憊之色。
伊凡斯拚命眨著眼睛,又舔了舔嘴唇。然後深吸了口氣,雙手拍拍奈德·波蒙特的胸膛。「你快上—上—上去吧。」他的聲音中帶著懇求的催促。「我—我—我在這裏等—等你。」
奈德·波蒙特緩緩的再度走向房門,眼角看著金髮男子。手放在門鈕上問:「你想見我就是為這件事?」
麥維格的眼睛瞇小了。
據了解,首先發現屍體的是住在倫鐸大道九一四號的奈德·波蒙特,他前往兩個街區外的小木屋俱樂部打電話報警,但在他聯絡警察總局之前,巡警麥可·史密特已經發現屍體並回報。
「給我一頂他的帽子。」
奈德·波蒙特放下報紙,喝盡杯里殘餘的咖啡,把咖啡和碟子放在床邊的桌上,往後靠著枕頭。他疲倦的臉慘黃,把被單往上拉,蓋住頸子,兩手在腦後交握,雙眼不滿的盯著卧室兩扇窗間掛著的那幅蝕刻版畫。
「他是被殺的。」
女孩走近他,緊抓著他的雙臂,試著搖撼他。「你知道我替那個痞子做了些什麼?」她問。「我離開對一個女孩來說舉世最美好的家庭,還有一對認為我是聖女的父母親。他們告訴我他沒有一點好,每個人都這麼告訴我,他們沒說錯,我是太笨了才會不明白。我要告訴你,現在我明白了,那個……」接下來是一串刺耳的髒話。
麥維格眼睛周圍皺了起來。「媽,別在這個時候跟我發脾氣了。」然後轉向奈德·波蒙特,「有什麼好消息嗎?」
「花?耶穌啊!我想——」
她掙開他的手,喊道:「我才不給你,我要交給警方,其它誰也甭想拿。」
奈德·波蒙特突然的站起身來。朝著門走去,回過頭說了聲:「好吧。」
沃特·伊凡斯仰著頭,從胸口發出一聲低吼。
麥維格太太說:「女兒是不是頭痛都搞不清,你可真是個好父親。」
「我們是朋友嗎?」她問。
哈瑞·史洛斯和另外一名男子正從衣帽間走出來穿過門廳。兩人同時站住齊聲說:「你好,奈德。」史洛斯又說:「我聽說你今天押佩姬·歐圖。」
「反正他現在也不需要了。」然後麥維格生氣的瞪著眼睛,「你真是個天殺的蠢貨,奈德。」
麥維格縮手回來說:「你好嗎?奈德。」寬闊的俊臉紅潤而鎮靜。
他抿了抿雙唇向她微笑:「你把我當外人嗎?」
歐珀·麥維格的房間是藍色調。奈德·波蒙特進去時,她身上穿了件藍銀相間的便袍,在床上坐了起來,靠在枕頭上。她和她父親及https://read•99csw.com祖母一樣,都是藍眼珠,也同樣是瘦長個兒、堅實的骨架。美麗的粉紅色皮膚像嬰兒一般。她的眼睛此刻泛紅了。
床上的女孩一語不發。
「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欠一個名叫柏尼·德斯潘的賭徒錢,還不出來?」
「你—你—你跟保—保—保羅談過嗎?」伊凡斯說「保—保—保羅」時,雙唇間噴出一陣細小的水霧。
她又低下頭埋在他肩上,聲音又是悶在他外套里。「噢,奈德,我只有昨天下午跟他在一起,一整個下午!」
保羅·麥維格正在下頭大廳穿外套,他說:「我得去辦公室處理一下那些水溝合約的事情。你要的話,我可以順路載你去法爾的辦公室。」
麗恨恨的說,她不知道他會去哪裡,可是她知道自己希望他去哪裡。
一聽到保羅·麥維格說「門沒鎖」,他就打開門走進去。
奈德·波蒙特的手離開門鈕,等到臉轉回來正對著麥維格時,眼睛中的驚異神色已然消失。他吐出雪茄煙霧說:「他們要搞生日活動,對吧?」
「押了多少?」
麥維格伸出一雙手掌,匆匆抹了下奈德·波蒙特皺著的臉。「噢,要命,奈德!」他說,「我當然會幫你。只不過我不喜歡你惹麻煩,可是——要命——如果是這種事——我想最好讓你當個地檢署的特別警探。這樣就歸法爾管,他不會多管閑事的。」
「我想我們會。」
奈德·波蒙特嫌惡的扮了個鬼臉。他說,「好吧,別管我說什麼了,」然後又馬上再度攻擊,丟出一個多疑的問題:「你想他連任成功后,還會跟你打球嗎?」
「沒問題,」麥維格回答,站了起來。「我會打電話給法爾。如果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你知道。」
她說:「她說你可以上去。」
「喔,天哪,奈德!」
「可是為什麼?」
奈德·波蒙特依然微笑,語調不改的說。「你知道光是這些,就足以讓他們開始講閑話,說薛得·歐羅瑞還是很照顧他的兄弟。」
奈德·波蒙特不耐的手一揮。「走在路上絆到個屍體,你還指望我眼皮都不眨一下嗎?」他問。「不過不提了,那件事現在不重要了。這個才重要。我得去逮住這個傢伙。非逮到不可。」他的臉色蒼白而嚴厲,聲音認真得不得了。「保羅,你聽好:這不單是為錢,雖然三千兩百元很多,不過就算是五塊錢也一樣。我已經兩個月連一次都沒贏過,正在走下坡。讓這次好運跑掉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把運氣抓回來,或至少覺得好運被我抓住,那我就可以重振氣勢。我就不用夾著尾巴,可以覺得自己又是個人,不是什麼被踢來踢去的畜生了。那筆錢很重要,但那不是重點。而是一直輸錢輸錢輸錢對我所產生的效果。你懂嗎?我快完蛋了。然後,等到我覺得霉運終於走完,這個傢伙居然唬弄我。這我不能算了。如果算了的話,那我就真完了,一點氣魄都沒了。我才不要算了,我要去追他。無論如何都要去,不過如果你能幫忙搞定一些事情,就可以讓我順利很多。」
奈德·波蒙特說,「嗯。」然後再度上樓。
奈德·波蒙特看看手錶,十點半了。他上樓來到二樓的前廳。麥維格穿著晚宴服站在一張桌子邊,正伸手要拿電話,奈德·波蒙特正好走進來。
麥維格憂心的看著年輕的奈德·波蒙特:「你為什麼那麼急。」
他問:「他昨天晚上幾點走的?」
奈德·波蒙特輕輕悶哼了一聲——「哎!」——同時贏家把桌面的錢掃光。
奈德·波蒙特的臉頰因苦惱而現出斑點。「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他疑心的問道。
「柏尼的妞兒。」
「就那保險箱啊。」她光致的頭往公寓內側昂了昂。
「當然啰,你想送她一部敞蓬車或幾碼長的珍珠。以後有的是機會。一開始先慢慢來。」
麥維格緩緩點頭。
「歐珀小姐在睡覺嗎?」奈德·波蒙特問。
麥維格給了他一張一百和五張二十,問道:「賭輸了?」
「也許晚一點吧。保羅來了嗎?」
「你不該跟我撒謊的。」他坐下后,嚴肅的說。
「隨便你怎麼說,」她告訴他。「可是我告訴你:柏尼上星期五打過電話給泰勒,說只寬限他三天。」
「兩百。」
他猛然站起來。邊走向門邊回頭說道,「好吧。」
麥維格太太兩隻瘦巴巴的手各端著一個盤子站起來。「要不是我規定過自己不插手男人的事,」她嚴肅的說,「我一定會說說你們,為了天曉得什麼猴戲去瞎忙一場,很可能會害你們捲入天曉得什麼麻煩中。」
麥維格的眉毛沉了下來。「有什麼問題?」他面無表情反問。
奈德·波蒙特朝金髮的麥維格詐笑,慢吞吞的說。「我們還沒進入貴族政治家族,不必那麼早就擔心婦女團體。」
「除非人家喜歡你送,否則你什麼都不該給。」
「現在就得擔心。」麥維格的眼神高深莫測。
她困惑了。「可是要做什麼呢,奈德?」
奈德·波蒙特微笑著,還是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說。「你知道他們很容易就會說,你跟著參議員之前,事情可不是這麼辦的。」
「對我來說不算。」奈德·波蒙特的聲音里隱隱有一絲煩躁。
麥維格稚氣的笑了。「除了你和我之外,」他回答,「這件事還沒有人知道。」
奈德·波蒙特說:「我們其中一個是蠢貨,二選一。」然後去打電話。
「做什麼我都肯。」她回答。
「提姆的太太下個月就要生了。」奈德·波蒙特說。
「但—但—但是如果你告訴他——」
奈德·波蒙特轉身不耐的問,「可以怎樣?」
奈德·波蒙特把雪茄塞回嘴裏,依然輕聲問道:「沒有你」——他特彆強調「你」這個字——「支持,參議員這次選得上嗎?」
他再度用大拇指掃掃鬍髭,問道:「你想他會去哪裡?」
她繼續無聲的哭了幾分鐘,然後嘴巴埋在他外套里悶著說:「你知道我曾見過他嗎?」
「是的,先生,我會問她的。」
奈德·波蒙特一直笑著等她端著盤子離開房間。然後收斂笑容說:「你可以現在就幫我安排嗎?這樣下午就都可以搞定了。」
「那你不會喜歡我給的答案。」
他似乎是向自己點了點頭,把雪茄放回口袋,不經意的吐了口氣。他在床尾挪了挪姿勢,好能直視著她。他的雙眼潤濕,帶著同情。啞著嗓子說:「我知道,小姑娘,很難受。」
棕色的君恩走進來,開始清理餐桌。
然後他回身九_九_藏_書進去打電話叫計程車。
奈德·波蒙特的眼中掠過一絲喜意,隨即一閃而逝。他大拇指的指甲把鬍髭往後颳了刮,問:「明天是你第一次去那兒吃晚飯?」
麥維格從大衣內袋摸出一個棕色的大皮夾,「要多少?」
「讓我做事更方便。我要去找這個傢伙,有個警察身分可以讓我避免塞車。」
奈德·波蒙特聳聳肩。「隨便你,是你自己要問我的。」
撞球室里人都走光了。
「也許這星期我會找一天晚上過去。」
「那當然,我在《郵報》上看到過這類形容——美國政治界殘存的少數貴族之一。他女兒也是貴族。這就是為什麼我警告你得開好條件去找他,否則到頭來你會什麼都沒撈到,因為對他們來說,你只是個低等生物,不適用於一般遊戲規則。」
她一臉憤慨。「我當然生氣,」她說:「氣得會去報警,而且正打算這麼做。你如果以為我不敢,那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
「我想不會吧。我不曉得。」
他手正放在門鈕上,麥維格真誠的說:「我想你可以的,奈德。」
他的嘴角和眼睛神色一凜,回答:「我指的是泰勒。」
「什麼都別送。」
麥維格太太回答:「躺著呢。她不舒服。」
※ ※ ※
奈德·波蒙特把雙手從那個死人的身上抽回,站起身來。那具屍體躺在人行道邊緣,此時頭往左方的人行道內側稍稍偏了一下,於是整張臉都攤在街角路燈下。那張臉很年輕,鬈髪的暗影斜過前額連接著一側眉毛,憤怒的表情因而更加深幾分。
「我的天老爺!」麥維格嚷著,眨眨眼睛。「你要當個副警長幹什麼?」
奈德·波蒙特嘴角一垂,小鬍子也跟著垂下去。「該來的我就受得了,」他說著走向門。
「好確定把德斯潘釘牢。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你能不能替我弄到?」
「誰?」她熱切的問。
他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
「你想怎麼做?」她熱切的問。
麥維格的下巴略略前昂,暗淡的藍色眼珠死盯著奈德·波蒙特的雙眼。柔聲問道:「所以呢?」
奈德·波蒙特用大拇指掃了掃鬍髭一角。「你說的不是氣話吧?」
「這個說法可沒法安撫那票人,」奈德·波蒙特說,斜眼看著麥維格。「不管有沒有腦袋,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你打算讓他接受審判?」
他一手撐著樹榦,在樹影底下待了約莫半分鐘,然後突然往小木屋俱樂部走去。愈走愈迅捷,身體前傾,幾乎是小跑起來,此時一名男子從對街出現。他立即放慢步伐,身體也打直。那名男子還沒走到奈德·波蒙特正對面,就進了街旁的一棟房子里。
「不,保羅,不是這個,」奈德·波蒙特認真的說:「還是最糟糕的原因。就算想了會傷腦你也該好好想一想,他那個沒大腦的金髮女兒是怎麼勾引你的?」
他沒握她的手。只是輕拍她的手背,說,「哈羅,丫頭,」坐在她的床尾。兩腿交叉翹起,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雪茄:「煙霧會讓你頭痛嗎?」
她激動的說:「你今天早上看了報紙上頭泰勒·亨利的事情嗎?」
他再度打斷她。「你不會想知道任何事的。你知道得愈少愈好,去弄帽子的事也是愈少人知道愈好。」他手臂環住她,往自己身上攪。「你真的愛他嗎,丫頭,或者只是因為你父親——」
「也許吧,不過別忘了,他這輩子從沒輸過。」
「不知道。我們才剛來。別拖得太晚,我答應那個妞兒今天要早點回家。」
她說:「我當然會。」
「他知道他惹上麻煩了。是他告訴我的,可是沒說是怎麼回事,只說他和他父親為了錢吵了一架,說他很——他用的字眼是『絕望』。」
「噢,不要。」她說。
「好吧,那就交給警方。麗,你想他會去哪裡。」
奈德·波蒙特正要說什麼,又思忖了一下,然後有氣無力的開了口。「現在他死了,半毛錢也不值了。」
麥維格皺起眉頭再度問道:「這又關你什麼事。」
麥維格太太朝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奈德·波蒙特彎腰一吻。她的手猛縮回去,瞋他:「你哪兒學來這些花招。」
他不耐的嘴角一撇,手垂了下來。
奈德·波蒙特好奇的看著金髮男子,然後搖搖頭說:「小意思。」他走到窗邊。對街建築上方的天空又黑又沉。他走到麥維格後面的電話,撥了個號碼。「喂,柏尼。我是奈德。佩姬·歐圖現在賠率是多少?就這麼多?……好吧,每個替我押五百……好……我猜會下雨,這樣的話,她就能擊敗焚化爐了……好,到時候再把賠率告訴我……好。」他把聽筒掛回電話座上,走回麥維格面前。
「你好久沒嬴錢了,對吧?」麥維格把手插回褲口袋裡問道。
「馬上來,」他應著,然後對麥維格說:「你趕時間的話,就別等我了。」
她突然抬起頭。現在一絲軟弱都沒有了。「奈德,你知道嗎?」
麥維格雙手握拳放在臀上,懷疑的輕聲嚷道:「那我就該死了!」
奈德·波蒙特往唐人街兩端看了看。往前,目力可及之處均不見人影。往後的街尾方向,兩個街區外的小木屋俱樂部門口,有兩名男子正從汽車上下來。他們下了車,站在俱樂部門前,面對著奈德·波蒙特,然後走進俱樂部。
「不,先生,我正要送點茶和麵包上去。」
「不知道。我九點半到家,幾乎一整夜都在等他。天沒亮我就開始覺得不對勁,到處看了看,發現他把房子里的每一分錢和我沒戴在身上的首飾全掃空了。」
他問:「你上次跟泰勒碰面是什麼時候?」
「你說得對。」麥維格縮回了下巴,雙眼裡重現神采。「你會替我照顧吧?別讓他們缺什麼。」
奈德·波蒙特那聲「看到了」的回答夠冷靜,不過胸口卻隨之急促的呼吸起伏著。「你知道這是什麼嗎?」她再度攤開手拿出那三張皺巴巴的紙片。
「昨天夜裡。我是到今天早上才發現,不過那位狗娘養的先生別妄想他能躲得掉。」她把手伸進衣服里,拿出來的時候手握成拳。她把拳頭湊近奈德·波蒙特的臉,打開來。手裡捏著三張皺巴巴的小紙片。他伸手要拿,她再度把手指闔起來,往後退,手一抽。
房裡只有保羅·麥維格一個人,他站在窗前,雙手插褲口袋裡,背對著門,透過窗帘往下看著黑暗的唐人街。
他走出房間,下樓。
奈德·波蒙特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他明白這點嗎?」
奈德·波蒙特點九*九*藏*書點頭,等了一會兒,禮貌的問:「不嚴重吧?」禮貌的看著麥維格。
「你的意思是跟他談話?」她的臉和聲音很坦白。「已經好幾個星期前了,而且——」
麥維格眼角一皺。「現在好多了。」
麥維格說:「坐下來,君恩會想辦法給你弄點吃的。」
「沒錯,」麥維格回答,然後更認真的說:「奈德,你很清楚我無能為力。每個人都在盯著選舉,而且婦女團體鬧得正凶,如果公平處理提姆的案子,那一切就完了。」
麥維格笑了。「因為有了我們的支持,他就可以擊垮若恩;而有了他的幫助,我們就可以席捲所有的選票,沒有人對抗得了。」
奈德·波蒙特說:「你好,君恩,有人在家嗎?」
「我贏了——」他咳了聲。「我昨天從第四場賽馬應該嬴了三千兩百五十元。」
「可是每個人都喜歡——」
奈德·波蒙特的笑容帶著嘲弄的意味。「如果他不明白,」他暗示道,「你明天晚上就不過去吃晚飯了嗎?」
奈德·波蒙特說,「好,」然後走向衣帽間。「保羅來了嗎?」他問服務員。
他的手臂擁住她,什麼也沒說。
但奈德·波蒙特想起了什麼。他的雙眼因惡意而發亮。他說:「而且我們不該忘記,小泰勒·亨利也是個貴族,這或許就是你不準歐珀再跟他混的原因。要是你跟他的姊姊結婚,他成了你女兒的舅舅什麼的,那會怎麼樣?這樣他就可以跟她恢復交往了嗎?」
奈德·波蒙特笑了。
「我會盡量催他,可是你應該曉得,他會儘力的,只是他現在的確很為難。」他肩膀一垮,臉色一沉,只剩下那對警戒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他有一千多元泰勒的借據,沒收到債。他昨天夜裡匆忙出城了。警方現在正在找他。」他壓低聲音,略略轉身看著她。「你願意做些事情幫忙逮到他,而且讓他定罪嗎?」
「你是用猜的吧?」
奈德·波蒙特說,「好。」然後麥維格出去了。
參議員羅夫·班克勞福·亨利現年二十六歲的兒子泰勒·亨利,昨夜十時許被發現陳屍在靠近潘美拉大道的唐人街上,警方認為他是因槍劫遇害。法醫威廉·胡普斯表示,小亨利系因前額遭棍棒或類似鈍器重擊后,後腦撞到人行道,造成頭骨斷裂及腦震蕩而致死。
奈德·波蒙特說,「現在好多了,」邊說邊把門在身後關上,坐在麥維格身邊一張椅子上。「亨利家的晚餐如何?」
「沒有。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覺得是德斯潘殺的?」
沃特·伊凡斯抬起頭,雙手抓住奈德·波蒙特的。「老—老天在上——他真是個大好人!」中國藍的雙眼濡濕。「可—可是我希望他把提姆弄—弄出來。」
他瑟縮了一下。
「你上去問她,我可不可以去看她一下?」
憤怒又回到她臉上。她音調刺耳的說:「那個下三爛的混蛋!」
奈德·波蒙特伸手搭著對方的肩膀說:「現在時機正敏感,保羅比誰都清楚,可是他連自身都難保了。他要你去告訴她,所有賬單都不必付,送過來給他就是了——房租、雜貨、醫藥費和住院費。」
他又回到床邊,再度坐在她身旁,把她的臉從枕上扶起,靠在自己肩上。
奈德·波蒙特在身後關上門。
奈德·波蒙特後退著說:「賭徒們,宰掉他。我得去補充賭本了!」他穿過撞球室走向門邊,正好碰上進門的沃特·伊凡斯。他說,「沃特,好,」正打算繼續走,但伊凡斯趁他經過一把攫住他手肘,轉臉看他。
他才踏了一步,她就叫:「噢,奈德,別這麼為難我了。」
奈德·波蒙特說:「麗說他星期五打過電話給泰勒,給他三天去籌錢。」
門上忽然響起敲門聲。他坐直身子,雙眼銳利,充滿警戒之色。「進來。」
在唐人街被發現
然後他們靜立一會兒,彼此眼瞪眼,雙方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變化。最後奈德·波蒙特打破沉默。他說:「如果我們照顧好提姆的妻小,應該會有幫助。」
他緩緩的轉過身來說:「喔,你來了。」他四十五歲,和奈德·波蒙特一般高,可是多了四十磅結實的肌肉。淡色頭髮中分,梳得服服貼貼。紅潤而輪廓堅定的臉別有一種英俊。身上的衣服質料樸素,他穿起來也毫無奢華之氣。
奈德·波蒙特堅決的看著金髮男子。回答說:「我剛剛看到他的時候,旁邊沒有人。我想先問問你再說。跟警方說我發現屍體,沒問題吧?」
她雙眉間微微蹙了起來。「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奈德。」
她把面包住膝上的餐盤一丟,手伸向奈德·波蒙特,笑著露出她健康的白牙齒,並說:「哈羅,奈德。」聲音不穩。
她在床上側轉過來,臉頰抵在最高的那個枕頭上,開始無聲的哭了起來。她的淚滴落枕上,濕成一塊灰印子。
奈德·波蒙特邊走進門邊問道:「柏尼還沒起床?」
「做了什麼?他把我給乾洗了,那個……」接下來又是一串髒話。
※ ※ ※
雖然她膝上的餐盤略略移動了一下,不過她的臉色卻沒變。她說:「是的,可是——你知道——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過他了,因為爸爸——」
「可是他們有選票。」
「可是,奈德!」她的藍眼探索著他的棕眼。
「我不能保證。沒有人能保證。」
奈德·波蒙特的暗色眼睛掠過一絲驚訝,手從較矮的伊凡斯懷裡抽出來,往後退著走,暗色小鬍子下頭的嘴角歪向一邊說:「沃特,現在時機不對。你頂好別指望十一月前能解決,免得失望。」眼睛再度警戒的瞇起來。
奈德·波蒙特站起身,往電話走了兩步,又站住,再度面對著金髮男子。緩緩的強調說:「他的帽子不見了。」
※ ※ ※
「他應該比誰都明白。如果他不明白——這又關你什麼事?」
奈德·波蒙特說,「還是有那麼一點機會的,」然後把手抽出來說,「我再跟你聯絡,」繞過伊凡斯走向撞球室的門。
「我指的是有點下流的事。你想想,要把他定罪一定不容易,可是,如果是他乾的,你願意做一些——呃——下流的事情,好把他給釘牢嗎?」
奈德·波蒙特坐直起身來問:「我應該打電話報警嗎?」
他猶豫著,潤濕了嘴唇,喃喃道:「我想我知道。」
麥維格笑了。「輸錢的話,就算久了。」
哈瑞·史洛斯拿起骰子,在蒼白多毛的大手裡搓著。「押二十五塊錢。」扔了一張二十元九九藏書和一張五元紙鈔在桌上。
「我想今天晚上吧,」她說,「可是我希望——」
「我要一頂泰勒的帽子,」奈德·波蒙特說。他的臉泛紅。「你能替我弄到嗎?」
麥維格不耐的呼了口氣。「事情愈搞愈複雜,」他抱怨道:「他們闖禍之前怎麼不先想想後果呢?這些人就是沒腦袋,一個都沒有。」
麥維格臉一紅,從桌邊站起來走向奈德·波蒙特。「你去死吧。」他說。
麥維格低笑著抬起頭來,「只要你受得了再衰一次。」
她跺腳,雙手握拳激烈的上下揮舞,再度用顫抖憤慨的語氣詛咒失蹤的柏尼。
「我想是,可是他有沒有告訴過你欠債的事情?」
奈德·波蒙特邊上樓邊點燃一根綠色斑點的細雪茄。在二樓樓梯頂懸挂州長畫像之處,他轉向建築的前方,敲敲門廊上緊閉的那扇厚重橡木房門。
女孩閉上嘴巴,臉湊近他的,雙眼大睜。「他欠你什麼嗎?」
奈德·波蒙特取出嘴裏的雪茄。雪茄頭已經被他咬碎了。他說:「完全不關我的事。」他臉上一副慎重的表情:「你不認為其它的票需要他的支持嗎?」
他吐了口氣,雙唇抿了抿。
「知道。」
他走到後頭的餐室,保羅·麥維格跟他母親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鋪了紅白桌布的餐桌。還有第三個座位,但是沒人坐,座位上的盤子和銀餐具也沒動過。
「該死的選票,」麥維格吼道。他瞪著地板好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等投票之後,我們會照顧他的,之前什麼都沒法做。」
麥維格凝視著比他年輕的波蒙特的背影,直到他直起身子轉過來。然後金髮男子充滿感情又帶著惱怒的朝他笑。「你著了什麼魔,奈德?」他抱怨道:「這麼久以來你都沒事,然後忽然毫無理由就丟出這個炸彈來。如果我能搞懂才有鬼呢!」
「也許吧,可是情況其實微妙多了。你送禮的時候,等於是大聲說你知道他們很高興你送——」
奈德·波蒙特疲倦的說:「又來了。現在耍嘴皮一點用處也沒有。你想他會回紐約嗎?」
奈德·波蒙特瘦削的臉頰上現出點點圓斑。他笑得極其和善:「你可以相信我,我不會到處去給你打廣告,不過我得勸勸你,如果這是你要的,就讓他們寫下來,找個公證人宣誓,而且得付押金,甚至更好的話,堅持在選舉前舉行婚禮。這麼一來,至少你不會有損失,或者她就是你的人了,是吧。」
原先專註聆聽的麥維格,此時用一種非常慎重的平靜語調說:「我知道你不會讓他們這樣亂傳的,奈德,而且我相信你會儘力防止偶爾會有的這些閑話。」
奈德·波蒙特繞過麥維格太太,走到那把空椅子旁坐下來說:「柏尼·德斯潘昨天夜裡溜出城,把我從佩姬·歐圖身上嬴來的錢也給帶走了。」
還不到中午,奈德·波蒙特離開房間,走了八個街區來到林克街一棟灰白的公寓大樓前面。他按了門廊上的一個鈕,門鎖咔噠打開後進入,然後搭狹小的電梯上六樓。
奈德·波蒙特搖搖頭。眼睛瞇起,亮晶晶的。
麥維格搖搖頭。「不過明天晚上我會過去吃晚飯。」
奈德·波蒙特來到泰晤士街前段一排整齊紅磚樓房中的一戶。按鈴后,一個年輕的黑女人來應門,棕臉上堆滿笑容說,「波蒙特先生,您好嗎?」然後將門大開熱情迎接。
「他沒提到德斯潘?」
「沒聽說。」奈德·波蒙特一隻前臂放在桌上,朝向麥維格。「保羅,幫我弄個副警長什麼的來當吧。」
麥維格絲毫不為所動的說:「是嗎?」
「什麼?」
她嬰兒般的眼睛望著他。「不,真的,現在頭已經不大痛了,而且總之也沒那麼慘。」她的聲音不再那麼不穩了。
警察局長佛來德瑞克·倫尼立刻下令清查全市可疑分子,並聲言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會立刻將兇手追捕到案。
「來了,大概有十分鐘了吧。」
她瞪著他,咬著嘴唇,然後說:「那好吧,反正我答應你。是誰?」
麥維格看看表,「那我就自己走了。晚上在——俱樂部見?」
「好了,」麥維格說。「如果法爾不在,你就找巴布羅。他會幫你的,你什麼也不必跟他解釋。」
「我懂你的意思,」麥維格說。他用右手的手指摩挲著下巴,皺眉道:「我想你說得沒錯。」他的臉色開朗起來,「可是錯過這個機會太可惜了。」
「我——我想可以,可是我希望你——」
麥維格問:「既然手氣這麼背,幹麼不試著歇一陣子呢?」
奈德·波蒙特拿起一根灰白色雪茄,剪掉尾端。問話的平穩語氣和他顫抖的雙手不甚協調:「泰勒也在場嗎?」眼睛瞟瞟麥維格。
「對,不過我想不是最後一次。」
金髮的麥維格瞪大了眼睛。
奈德·波蒙特的臉失去原有的光彩,罩上了一層沉悶。「你跟她進展到什麼地步了?」他的聲音中不帶絲毫感情。
「當然,」他很快回答,不慌不忙的說,「不過撒謊的時候,就會忘了朋友這回事了。」
那是個老式的大房間,挑高天花板,寬窗,壁爐上方有面巨大的鏡子,一大堆紅絨布傢具。他從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根雪茄,坐在一把紅色的寬椅子上。腳歇在近午投射的平行四邊形陽光中,吐出的煙霧忽然變得濃起來,漂浮著彷佛融進了陽光里。他雪茄離口,眉頭深鎖,咬著指甲。
「所以怎樣?」
「好了,」麥維格說。「難不成你希望我聽了呼天搶地嗎?」
黑女人出去后,奈德·波蒙特從桌旁站起來,開始在房裡走來走去。暖意使得他瘦削的雙頰上又顯出斑點,一張瘦臉顴骨稜角分明。麥維格進來時,他停下腳步。
「為了三千兩百五十元。」
「好吧,」麥維格說,然後依舊緩緩的開口。「不過昨天你知道他賴帳跑掉之前,我就覺得你心神不寧的。」
麥維格稍稍抬了抬眉毛。「他們還不知道嗎?」
奈德·波蒙特瑟縮了一下。硬撐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想他沒留下什麼給我吧?」
他往她身上湊過去,非常鄭重的一面緩緩搖頭一面說:「別以為你不會把這些借據交給警方,麗,你會的。」
「我剛不說了嗎?我已經長大了。」他向麥維格回話:「謝了,我才剛吃過早餐呢。」他看著那把空的椅子。「歐珀人呢?」
奈德·波蒙特嘬起嘴唇,不過卻沒吹出口哨。他瞇著眼睛問:「這點包括在你們的協議中嗎?」
「你承諾他任何事情了嗎?」
麥維格面無表情。read.99csw.com「什麼答案?」他問。
奈德·波蒙特說:「他還留下了幾張泰勒·亨利的借據沒帶走,總共一千兩百元。」
奈德·波蒙特剛說,「好極了,」就聽到歐珀在樓上喊著。「奈德,喔,奈德!」
奈德·波蒙特說,「謝了。」然後看著門口的棕女孩。
麥維格鎖緊眉頭。「對,那是——」他清了清喉嚨。「嗯——嗯——還有另外一件事。」忽然間他的羞赧不見了,看起來平靜而沉著。「這種事你比我懂得多。星期四是亨利小姐的生日。你看我該送她什麼?」
奈德·波蒙特往前傾。瘦臉上的肌肉繃緊了。手指間包著雪茄的煙葉發出啊啊的碎裂聲。他激動的問:「你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別送太多。」然後又緊接著說:「沃特·伊凡斯正到處告訴全世界,說你應該把他哥哥救出來。」
歐珀已經把餐盤推到床尾,她說:「把門關上。」待他關上門,她在床上挪了挪,空出旁邊一個位置給他坐。然後她問:「你為什麼會這樣?」
奈德·波蒙特皺起眉頭。「那樣不好,只會繼續背下去。我應該把一千五百塊全押在一匹馬上頭,不要分開來。說不定衰運就此結束。」
麥維格說:「我要娶亨利小姐。」
「沒錯。」
麥維格搖搖頭。「頭痛什麼的。我想這孩子是跳舞跳太凶了。」
「有的,先生,他們還在餐桌上。」
奈德·波蒙特頭略略一低,抬起眼來看著金髮男子。他的臉轉為蒼白。「撇下他別管了,保羅,」他低啞著嗓子說:「讓他輸吧。」
賽維格打了個呵欠。「奈德,你沒搞懂我的意思,」他說。「我問的不是這些,我只是問,該送什麼禮物給亨利小姐。」
伊凡斯的下巴抽|動起來。「但—但—但是她下個月就要生小孩了。」
麥維格嘆了口氣說:「噢,奈德,別這麼討厭——」
「我真的愛他,」她啜泣著。「我很確定——我確定我愛他。」
「我怎麼會曉得?」她的眼神霎時變得機警起來。
他似乎並沒有被說服。「你從哪兒拿到那玩意兒的?」
「是泰勒·亨利的借據,」她得意洋洋的說,「價值一千兩百元。」
她把借據再度收進衣袋裡,靠近奈德·波蒙特。「聽著,」她說:「它們從來不值半毛錢,所以他才會死的。」
「跟我剛剛說過的一樣沒辦法:要等選舉過後,提姆才有希望出獄,選前不能動。」
麥維格把臉轉開,迴避奈德·波蒙特的眼光說:「我不懂你幹麼老把參議員當騙子。他是個紳士,而且——」
「你應該去的。你知道媽媽有多麼喜歡你。過去吃個晚飯。」麥維格收起他的手帕。
奈德·波蒙特厚著臉皮朝著她笑開了嘴,並說:「啊,媽媽,我現在已經長大了,而且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哪。」他一隻手朝著麥維格晃了一下。「哈羅,保羅。」
奈德·波蒙特往街尾方向看了那輛汽車幾秒鐘后,突然扭頭又往街首方向再看,接下來的動作一氣呵成,他拔足往人行道下最近一棵樹的陰影里一竄。他用嘴呼吸著,但雙手所滲出細小的汗珠令他戰慄起來,於是豎高了衣領。
他在一扇標示著六一一號的房門前按了門鈴。門立刻打開,開門的是一個小個子女郎,看起來還不滿二十歲。她暗色的雙眼帶著憤怒,整張臉除了眼眶周圍也氣得發白。她說,「嗯,你好,」然後微微一笑,隱隱有種模糊的安撫意味,似乎是在為自己的憤怒而道歉。她穿著一件棕色的毛皮外套,可是沒戴帽子。圓形頭顱上一頭光滑短髮接近黑色,閃亮如同搪瓷。耳垂上一對金鑲瑪瑙墜子。她往後退,同時把門帶開。
泰勒·亨利被謀殺
他拿了帽子和大衣,走向前門。牡蠣色的長條雨線斜斜落在唐人街上。他笑了,用聽不見的聲音低語:「下吧,親愛的小雨,你可值三千兩百五十元呢。」
麥維格一點也不擔心。「我治得了他。」
※ ※ ※
奈德·波蒙特去那棟公寓一樓的藥房打電話。他撥了警察局的號碼,說要找杜倫隊長,然後說:「你好,杜倫隊長嗎?……我剛剛和麗·威雪小姐談過,她在林克街一六六六號柏尼·德斯潘的公寓。他好像昨天晚上突然失蹤,留下了幾張泰勒·亨利的借據……沒錯,她還說她幾天前曾聽到他恐嚇他……不,你最好儘快來一趟或派人過來……是……那也是一樣的。你不認識我,我才剛跟她談過,因為她不想從他的公寓打電話……」他又聽了一會兒,然後沒再說什麼,把聽筒掛上,走出藥房。
奈德·波蒙特把疊起的雙腿伸開來,往後靠在椅子上,手握雪茄小心的畫了一個弧,說道:「他死在前頭街上的水溝邊。」
奈德·波蒙特嚴肅的靜聽著,雙眼無精打采。她停嘴喘氣時,他問道:「他做了什麼?」
奈德·波蒙特淺淺一笑,輕聲問了下一個問題:「為什麼?」
「三千二。」
麥維格調轉眼光凝視著窗外。「可以受得了任何事。」
泰勒·亨利的家人表示,他是在大約九點半離開位於奎爾斯街的寓所……
「什麼時候能弄到?」
「所以呢?」
「你也沒收到生日宴會的邀請?」
一個穿著白色上衣的侍者進來。
麥維格手背碰了碰下巴。「誰是麗?」
「可以,」她很快的回答,可是他要開口時,她雙手攫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等一等。我不能保證,除非你先跟我保證兇手不會脫身,他們會被抓到,而且會被懲罰。」
奈德·波蒙特說,「嗯,好吧,」語氣中帶著失望,然後放鬆下來,再度沉入紅絨椅中。
麥維格把背心的下緣往下扯。「那麼,這個世界應該告訴他,提姆會在牢里,待到選舉過後。」
她兩手鬆開他的手臂,輕蔑的笑了起來。「你可以試試看去拿呀。你看。」她兩手攤開,左手的小指上有一個瑪瑙戒指,她兩手舉起碰了碰那對瑪瑙耳環。「我的首飾全被他給拿光了,只剩這副爛耳環,要是我沒戴著,他才不會留給我。」
麥維格翻攬著口袋裡的一堆銅板。「今天晚上賭得大嗎?」他坐在桌子一角,低頭看著腳上亮晶晶的棕色皮鞋。
「謝了,」奈德·波蒙特把錢收好。「對。」
奈德·波蒙特迅速回答:「好吧,那就送花,或諸如此類的,這樣就可以了。」
史洛斯舔舔下唇。「好傢夥,你今天晚上得一決死戰了。」
※ ※ ※
她裝出一臉無辜。「沒怎麼辦哪。你指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