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章 如果他們絞死你

第二十章 如果他們絞死你

「現在說這種話還有什麼意思?別一心認定我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不擇手段的人。有這種名聲也不壞——人家會出大價錢要你辦事,跟敵人打交道時也好辦些。」
他肩膀動了動,又說:「嗯,一大筆錢,說不定給天平秤被壓倒的一方又加上點兒分量。」
「你要趁雅各比船長到來之前先把他搞掉,又耍的什麼詭計?」他說。
她把手腕從斯佩德手裡掙開,兩手摟著他的脖子,把他頭扳下來,讓他的嘴親親她。從膝蓋到胸脯,她的大半個身子都緊緊貼著他。他兩臂摟著她,把她緊緊摟住。她那雙紫色的眼珠在黑色的睫毛里半開半閉。說話的聲音很輕,打著哆嗦。「我開頭不準備那麼干,真的,說老實話,我開頭不準備那樣干。可是我看見弗洛伊德嚇不倒,我——」
斯佩德臉色蒼白,溫柔地說:「我希望老天爺保佑你,寶貝,別讓他們把你那可愛的脖子套上絞索。」他雙手滑上去摸摸她的脖子。
她從他懷裡脫開了,彷彿他弄痛了她似的。「別,別碰我。」她結結巴巴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對的。你是對的。不過別碰我——現在別碰我。」
「是啊,是我告訴他的。那天晚上我們出去散步。我假裝發現阿切爾先生在跟著我們,把他指給弗洛伊德看。」她抽抽答答地哭著。「不過,請相信我,山姆。如果我知道弗洛伊德會殺了他,我就不會那麼做了。我原以為他會嚇得離開舊金山的。我絲毫沒想到他竟會那樣殺了他。」
「這是你們事先策劃的,為的是把他拖在那兒,對嗎?」
「他幫了你。又怎麼樣呢?」
她哆哆嗦嗦,吸了一口長長的氣。「原來你拿我開心?你假裝喜歡我——引我中圈套?你一點兒也不愛我。你不——不愛我?」
斯佩德突然點了點頭。他眼睛變得血紅。不過那滿是汗水、裝出笑容的黃臉上神色倒沒有變。「也許是吧,」他說,「那又怎麼樣呢?我該相信你嗎?你給我的前任——瑟斯比安排了那麼妙的一個圈套;你蓄意打死和你無冤無仇的邁爾斯,就像拍死一隻蒼蠅,只是為的要出賣瑟斯比。你出賣了古特曼、凱羅、瑟斯比——一個、兩個、三個?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從來沒有說過半小時老實話。我該相信你嗎?不,不,寶貝兒,就是能相信你,我也不願意。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呢?」
「不行,」他說,「警察來的時候,我不把你交給他們,我就完蛋了。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跟他們一塊兒關進去。」
「哦,後來我深怕喬對我不公平,所——所以我就請弗洛伊德·瑟斯比來幫我。」
斯佩德說:「邁爾斯心眼不多,可是,老實說吧!他幹這一行也有多年的經驗,不至於這樣被他盯著的人抓住。難道他竟會走進一條死胡同,大衣扣得好好的,槍也沒拿出來?根本不可能。他固然跟有些人一樣笨,但還不至於笨到這個地步。這條衚衕的兩個出口,在地道上面的布希街邊上都看得見。你對我們說過,瑟斯比是個性子火爆的傢伙。他不可能想出花招來把邁爾斯引進衚衕里去;他也不可能逼著他進去。邁爾斯雖然笨,還沒笨到這個地步。」
「你不肯給我方便嗎?」
她又猶疑了。在他那憤怒、嚴峻的眼光下,扭著身子,咽了口唾沫才說:「不,那時候我們原打算偷給我們自己的。」
「可也差不離吧。你一開頭就打好這主意了。你以為瑟斯比會為了殺人被抓進去。」
「好極了,進來。這兒還有一個交給你。」斯佩德把布里姬朝前推去。「是她殺了邁爾斯。我還有幾樣證九九藏書據——那小子的兩把槍,凱羅的槍,一座黑色的雕像。事情都是由此引起的。還有一張一千美元的鈔票是用來賄賂我的。」他看看鄧迪,緊皺雙眉,探身盯著警官的臉,放聲大笑起來。「湯姆,你的小玩伴怎麼啦?他看上去挺傷心的。」他又大笑起來。「我敢打賭,上帝啊,他聽到古特曼的事兒,準會想,這回到底抓住我把柄啦。」
「這是謊話,」斯佩德說,「瑟斯比已經上了你的鉤,這點你知道得很清楚。他對女人最容易著迷。他的檔案上這方面有記錄,幾次栽筋斗都是為了女人。一次當傻瓜,永遠是傻瓜。也許你不了解他的檔案,可你清楚你已經把他牢牢抓在手裡了。」
斯佩德說:「瑟斯比沒對他開槍。」
「我不能說才怪呢。」斯佩德說,「你自己要上我的床來,好堵住我的嘴,不讓我再問你。你昨天還幫著古特曼假裝打電話來求救,引我出去。昨天晚上你帶他們上這兒來,自己在外面等著我,跟我一塊兒進來。等我上了鉤,你還讓我摟著你——那時我身上就是有槍也沒法開;就是要跟人搏鬥也沒法動手。如果說他們沒帶你一塊兒走,那隻能說明古特曼見多識廣,不相信你。除非到了最後關頭,他萬不得已。他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不想傷害你——也就不能傷害他。」
他點點頭。「你的山姆是個偵探啊。」他機警地望著她,一條胳臂摟住她的腰,手擱在她屁股上。「她殺了邁爾斯呢,寶貝兒。」他溫和地說,「隨隨便便就這樣把他殺了。」說著捏起手指打了個榧子。
斯佩德咬著牙,從牙縫裡說:「我不上你的當。」
「等我說完了你再說。第四,無論我現在想什麼辦法放走了你,過後自己也就免不了要跟他們一起上絞架。再說,我絲毫也沒理由說我信得過你。就算我這麼幹了,這回僥倖逃過了,你就抓住我的把柄了。以後你什麼時候高興,就會用來對付我,這是第五。第六就是,雖然我手裡有你的把柄,我也吃不准你哪一天會在我身上打個窟窿。第七,我想都不願想,你總有一天會讓我上你的當。第八——不過這些已經足夠了。這些都是一方面的理由,也許有些理由不太重要。我也不跟你爭。但是你只要看看有多少條就夠了。另一方面的理由又有什麼呢?我們唯一有的事實就是也許你愛我,也許我愛你。」
「後來你看見瑟斯比並不打算去對付他,你就借了他的槍,自己來動手。對嗎?」
她兩手放下,身子站得筆直。臉色已經平靜下來,顯得無優無慮。只有眼睛里還有一點兒猶疑的微光。她也溫和地對他笑笑:「別,山姆,就是開玩笑也別這麼說。哦,你一時真把我嚇壞了!我還真當你要——你知道你盡干這種叫人意料不到的粗野事——」她停住了,把臉衝著他,直盯著他的眼睛。臉蛋和嘴哆嗦起來。眼睛里又充滿恐怖的神色。「怎麼——?山姆!」她兩手護著喉嚨,身子也站不直了。
斯佩德眼珠也充血了。他保持了那麼久的笑容已經成了一個嚇人的怪臉。他沙啞地清了清嗓子說:「現在說也沒用啦。」他一隻手放在她肩膀上,這隻手抖個不停。「我不管誰愛誰,就是不上你的當。我不想走瑟斯比之流的老路。你殺了邁爾斯,就得為此受審。我當初能幫你的就是放過其它那些人,盡量躲開警察。不過現在也已經太晚了。我幫不了你忙,就是幫得了我也不肯。」
那姑娘一對棕色的眼睛睜得特別大。嘴也怪怪地撇著。她站在他身旁,眼睛朝下老盯著他read.99csw.com
「我不上你的當。」
他拿起電話,又把話筒放回機架,彎下腰來翻看架子角落裡吊著的電話簿。他飛快地一頁頁翻過去,直至他找到他要的那一頁。指頭點著一行號碼,直起身子,又拿起電話。他報了號碼說:
「對的,不過——哦,心肝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我早晚總要回到你身邊來的。我第一眼瞧見你,我就明白——」
她看看他,不吭聲。
「是你告訴他有人在盯著他的,」斯佩德很有把握地說。「邁爾斯心眼兒不多。不過他還不至於笨得第一晚就被人認出來。」
他伸出一隻手擱在她肩膀上。「該死的,快說!」他說,「我被你牽連在裏面了,你休想閉口不談。快說!是不是他派你上君士坦丁堡去的?」
「跟凱羅一塊兒去?還是你們早已把他甩掉了?」
她費勁地咽了口唾沫,低聲下氣地說:「對,那是謊話。山姆,我確實想過,如果弗洛伊德——我——我不敢看著你告訴你這件事。」她又把他的頭扳下來,讓他的臉蛋貼在她臉上,嘴巴湊著他耳朵,悄悄說:「我知道弗洛伊德沒那麼容易被嚇倒,不過我以為,如果他知道有人在跟著他,他就會——,哦,我說不出口,山姆!」她緊緊抱住他,哭了。
「後來——後來我害怕古特曼。我知道他到處都有人——都有關係,他很快就會知道我們乾的事。我怕他知道我們從香港上舊金山來了。他那時在紐約。我知道,如果他接到電報,他有充分的時間可以先趕到這兒來。他果然來了。我開頭還不知道。不過我就是怕他會趕來,而我一定要在這兒等著雅各比船長的船到。我又怕古特曼找到我——又怕他找到弗洛伊德,收買了他。所以我就上你這兒來,請你盯著他——」
她臉紅了,羞怯地看著他。
斯佩德刺耳地哈哈大笑。「我了解邁爾斯。不過現在不談這個,你為什麼要殺他?」
「邁爾斯,」斯佩德沙啞地說,「是一個討厭鬼。我們合作了一個星期,我就看出來了。我本來打算今年年底跟他散夥的。你殺了他對我一點沒壞處。」
她悄聲說:「你心裏明白自己愛不愛我。」
「喂,波勞斯探長在嗎?……請你叫他一聲,好嗎?我是塞繆爾·斯佩德……」他茫然地望著房間,等著。「喂,湯姆,我給你搞到了……對,不少哇。是這麼回事:瑟斯比和雅各比是被一個叫威爾默·柯克的小夥子槍殺的。」他把那小子形容了一通。「他是為一個叫卡斯珀·古特曼的人當差的。」他又形容了一下古特曼的特徵。「那個叫凱羅的傢伙,你們在我這兒看見過的,也是他們一夥的……對,就是……古特曼一夥住在亞歷山大里亞旅館十二樓C室,或者說在那兒住過。他們剛剛離開我這兒,很快要離開舊金山了,你得快點動手。不過我想他們料不到自己會被逮捕的……那裡還有一個小姑娘——是古特曼的女兒。」他又形容了一下雷亞·古特曼的特徵。「你們接近那小夥子時要注意。據說他槍法很准……對了,湯姆。我這兒還有點東西要交給你。我搞到了他用過的槍……對。快去——祝你馬到成功!」
「對,我們讓他留在君士坦丁堡,關在監獄里——因為一張支票的事兒。」
「我不明白。被你迷上很容易。」他如饑似渴地從頭到腳打量著她,又看著她的眼睛。「可是那又算得了什麼?過去沒人迷上你嗎?就算我迷上了,那又怎麼樣?也許下個月我就變了;也許我沒到時候就變了。然後又怎麼樣呢?那時我就會想我是上當九-九-藏-書了。如果我這麼干,就得被抓進去。我就肯定真的成了個大傻瓜了。好,如果我把你交出去,我當然會非常傷心——會有好幾個晚上難過——不過那會過去的。聽著。」他抓住她肩膀,讓她仰著身子,他俯身對著她。「如果這些對你來說算不了一回事,那就別提了。我們就這麼說:我不肯放你一則是因為我要——要說,不考慮他媽的後果,干就干——二則因為——他媽的——你指望靠我的那事,你也同樣指望過靠別人。」他從她肩膀上鬆開手,垂在兩邊。
「為古特曼偷?」
斯佩德把他的手抽回來。他既不笑,也不再作鬼臉。那張又黃又濕的臉嚴肅起來,皺紋也加深了。眼睛燃起瘋狂的火焰。他說:「聽著。說出來一點也沒好處。你永遠也不會了解我。不過,我再說一遍,聽不懂拉倒。聽著,一個人的夥伴被人殺了,他總應該要有所表示。不管你對他印象怎麼樣,反正都一樣。他曾經做過你的夥伴,你應該有所表示。再說我們乾的又是偵探這一行。好了,你手下的一個人被人殺了,卻讓兇犯逍遙法外,這事可就糟了。這種情況到處都一樣——對一個機構來說是壞事;對各地的每一個偵探都是壞事。第三,我是一個偵探,要我找到了罪犯,又放他走,就等於叫一條狗去抓了一隻兔子,再讓兔子逃掉一樣。有時候當然也可以這樣做,事實上有時也這樣做過。不過這總是一種不正常的情況。我要放過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放過古特曼、凱羅和那小子。那——」
「別說啦,」湯姆又埋怨道。不安地往旁邊看看他的上司。「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聽凱羅說了。古特曼已經死了。我們趕到的時候,那小子剛對他開了槍。」
斯佩德點點頭說,「他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招。」
斯佩德說:「喂,湯姆,抓住他們了嗎?」
「這不公平,」她叫道,眼睛里湧出了淚水。「這太不公平。你太卑鄙。你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你不能那麼說。」
斯佩德說:「你原以為弗洛伊德會去對付他,他們倆總有一個會倒下。如果瑟斯比死了,你也就甩掉他了。如果邁爾斯倒下了,弗洛伊德也會給抓進去,那樣你也可以甩掉他,對嗎?」
波勞斯說:「抓住了。」
「是——是的,他派我去的,我在那兒遇見喬,我——我就叫他幫助我。後來我們——」
她的臉蛋不再貼著他,腦袋盡往後縮,不理解地盯著他。
她把嘴貼著他的嘴,胳臂慢慢地摟住他,讓他也摟著她。她正在他懷裡時,門鈴響了。
「可是——可是,山姆,你不能哇!我們倆不是在一起過了夜嗎。你不能——」
他說:「你早,寶貝兒。」
斯佩德的臉色變得和他的硬領一樣白。
星期一早上九點剛過,斯佩德走進辦公室。埃菲·珀雷因放下報紙,從斯佩德的椅子里跳起身來。
「你還不住口?」他不耐煩地低聲說道,「這兒可不是女學生演戲的場子。聽著,我們正在絞刑架下坐著呢。」他拉著她的手腕,讓她在他面前站直。「說!」
—(完)—
「那好,後來呢?」
「等一下。你叫凱羅幫你把黑鷹從凱米多夫那裡偷出來?」
「好吧。後來你跟瑟斯比坐了另一條快船上這兒來了。再後來呢?」
他舔了一遍嘴唇裡邊,親切地笑著對姑娘說:「他是跟你上那兒去的,寶貝兒。而且他肯定那兒沒有外人才會跟你去的。你是他的委託人。只要你一句話,他當然沒理由不把他跟蹤的對象扔下。如果你拉住他,叫他到那地方去,他會去的。他就是那麼笨。他會朝你上九-九-藏-書上下下一看,舔舔嘴唇,咧開大嘴一笑——然後你可以趁著天黑,靠近他,用你那天晚上在瑟斯比那裡拿來的槍在他身上打個窟窿。」
「你就不知道古特曼早已在這兒到處找你。你沒想到這層。否則你就不會擺脫你的保鏢了。你一聽見瑟斯比被打死,就知道古特曼已經到了。那時候你才想起再找一個保護人,所以你又回到我這兒來,對嗎?」
斯佩德慢慢把電話掛上。舔舔嘴唇,看看自己兩隻手,手心裏全是汗。他挺起胸,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閃閃發亮。他轉過身,三腳兩步一下子進了起坐間。
「住口!」他看著手錶。「警察馬上就要來了,我們的處境危險著呢。說!」
她用一隻手背按著額頭。「哦,你為什麼把這麼一件可怕的事怪在我身——?」
「別說啦,山姆,」湯姆埋怨說,「我們可沒想過——」
「你在開玩笑,」她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話就是送我進監獄的充分理由嗎——」
她一隻手按在他手上。「那你就不幫我忙好了,」她悄聲說,「不過別害我,讓我現在就走。」
這會兒斯佩德臉色黃一陣白一陣,可嘴在笑。炯炯發光的眼睛周圍都笑得皺起來了。他聲音溫和、從容。「我要把你交出去。你還有機會保全你這條命,也就是說,過二十年你會被釋放。你是個寶貝兒,我會等你的。」他清了清嗓子。「如果他們絞死你,我會常常想念你的。」
斯佩德朝她肩膀拍了一巴掌說:「這是謊話。是你請我和邁爾斯來親自處理這件事情的。實際上你要拿準跟蹤的人認識你,你也認識他,那樣他們才肯跟你走。那天——那天晚上你從瑟斯比那裡拿了槍。你早就租下了皇冠公寓的套間。你把箱子都放在公寓里,可沒放在旅館里。我到你公寓去調查的時候就看見過一張房租收據,比你告訴我租房子的日子要早五六天。」
「我——我以為他們至少會把他關到雅各比船長帶著鷹來的日子,到那時——」
布里姬·奧肖內西從他身邊直往後縮,一直退到桌邊。她眼神充滿恐怖,望著他叫道:「別——別這樣跟我說話,山姆,你知道我沒幹,你知道——」
布里姬·奧肖內西見他突然進來,嚇了一跳。嘿的笑了一聲。
「哦,那時候——我對他還不大了解——我不知道對他是否信得過。不管怎麼說,我想還是小心點好。我遇見雅各比船長,知道他的船要上這兒來,我就請他為我帶一個包裹——就是那隻鷹。我拿不準是否信得過瑟斯比,還有喬——還有古特曼手下的人可能也跟我們乘在一條船上——所以這樣做看來最安全。」
布里姬·奧肖內西眨眨眼睛,流下幾滴眼淚。她往他身邊跨出一步,站住直看著他的眼睛,傲然說道:「你罵我是騙子,現在你也在騙人。你現在說的不是你心裏想的,你心裏想的是,不管我做了什麼事,我是愛你的。」
斯佩德左臂抱著布里姬·奧肖內西,開了走廊門。鄧迪警官,湯姆·波勞斯探長,還有另外兩個偵探站在門外。
卡斯珀·古特曼和喬爾·凱羅關上外面的門走了,斯佩德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盯著起坐間開著的那扇門上的把手,足足有五分鐘。他眼神陰鬱,皺著眉頭。眉心那幾條皺紋又紅又深,雙唇鬆鬆地突起,噘著嘴。後來他縮進嘴唇,形成一個生硬的V字,隨即走到電話旁邊去。布里姬·奧肖內西站在桌邊,神色不安地看著他,他根本沒理她。
斯佩德溫柔地說:「你這個寶貝兒!好啦,如果你運氣好,二十年之後你可以從聖昆廷出來,那時你九九藏書再上我這兒來好了。」
「是真的,小姐,」他把帽子扔在桌上,坐下來。他臉色雖然蒼白,不過線條倒很有力。神色也很愉快。眼睛里有幾根紅絲,但眼神清澈。
「那又為什麼?」
那姑娘抬起頭來,一臉吃驚的神色。
她含混地小聲說:「伊娃來了。」
她雙手捧著斯佩德的臉,又把他的臉拉過來。「看著我,」她說,「說實話。如果那鷹是真的,錢也付給你了,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哦,我們搞到手以後,就到香港去了。」
「那個——報上說的事——都是真的嗎?」她問道。
斯佩德跟她站得很近,面對面站著。他身材高大,骨骼粗壯,肌肉發達;臉上流露出冷冷的笑意,眼神卻很嚴酷。他說:「他們被抓進去以後就會招供——供出我們來。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我們只有幾分鐘好準備應付警察,趕快全說出來。是古特曼派你跟凱羅上君士坦丁堡去的嗎?」
「差——差不多。」
「請別那麼說吧。」她從肩頭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臉上。「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我?山姆。想必阿切爾先生對你來說也算不了什麼——」
「我不能才怪呢。」
姑娘驚訝的臉色又添了一層疑雲。
「我——我知道他是跟著一個賭棍出了事才離開美國的。我不清楚出的什麼事,不過我想,如果是什麼大事,他一看見有個偵探盯著他,就會以為是要算舊賬了。會嚇得趕快溜走,沒想到——」
「他沒想過才怪呢。」斯佩德快活地說,「他上這兒來的時候,已經直流口水了。雖然你是明白人,知道我一直都在糊弄古特曼。」
「好。再說你和瑟斯比帶著黑鷹到了香港的事。」
「我想我是愛你的。」斯佩德說,「那又怎麼樣呢?」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面部肌肉一動也不動。「我不是瑟斯比,我也不是雅各比。我不會上你的當。」
她把臉貼著他的臉,嘴巴微微張開,雙唇稍微呱起,悄聲說:「如果你愛我,就不需要在天平秤上加什麼了。」
她的聲音也像臉上的表情那麼怪怪的。「你那樣對待她,山姆?」
斯佩德放聲大笑。他那黃一陣白一陣的臉上全是汗珠子。雖然還在笑,可是聲音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柔和。他聲音嘶啞地說:「別傻了。你要被捕了。審過那些傢伙之後,我們倆總有一個要給抓起來。當然他們也會絞死我,你可能運氣好一點,對嗎?」
她想說話,又猶疑起來,只顧咬著嘴唇。
他抬起頭,咧開嘴一笑,嘲弄地說:「你們女人的直覺可真厲害哇。」
這時走廊門的把手格拉拉響起來。埃菲立即轉過身去,到外間辦公室去,順手帶上了門。她再進來的時候,又把門帶上。
斯佩德望著辦公桌,幾乎覺察不到地點了點頭,「好吧,」他說,打了個哆嗦。「好吧,讓她進來。」
「我——我——你怎麼知道他——他舔舔嘴唇,看著——?」
她的眼光在他的逼視下很沉著。嗓門雖然壓低了,也很沉著。她回答說:「你憑什麼要相信?如果你一直是拿我尋開心,如果你不愛我,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如果你愛我,那也同樣不需要再說了。」
「對——可不完全對。」
斯佩德像狼似的咧開嘴,算是笑。但眼睛里卻絲毫沒有笑意。他說:「如果你以為他不會殺人,你就說對了,寶貝兒。」
她滿面羞慚瞧著斯佩德,輕輕答道:「是。」
她馬上掙脫他的手臂,退到桌邊,蜷成一團,兩手護住脖子。她睜大眼睛,臉色憔悴。嘴唇發乾,張開又閉上。她覺得嗓門又緊又干:「你不是——」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