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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她說:「挺有趣的。」莫瑞里疑惑地望著她。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給她的。我跟她來往時沒見她戴過。」
斯特希答道:「沒錯,他經常會歇斯底里地大發作。」
他鞠了一躬:「這樣的女士們光臨小店,真是榮幸之至。」我把他介紹給多蘿西。
「這事有多久了?」
斯特希學舌道:「衝勁,」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莫瑞里跟兩名酒吧侍者返回來,看上去對自己的行動十分滿意。莫瑞里和斯特希也回到我們桌子旁坐下。我說道:「你們這兒的小夥子真有股衝勁。」
斯特希在旁邊那張給打翻的桌子那兒幫著摔倒的人站起來,拾起他們的東西:「這簡直太糟糕了,」他說,「對生意大為不利,可你又能在哪兒划個界限呢?我沒開一家下等酒館,可也沒開辦一家私立女子學堂啊。」
這當兒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琢磨準是你。」
「她還跟什麼別的人有來往?」我問道。
「可不是嗎?」他附和道,「桌子在那邊給你們擺好了。我待會兒再過來。」
「那個深色頭髮的痩個子——迪克·奧布蘭的表弟呢?他後來怎麼樣了?」
「她被殺后你見過魏南特嗎?」
他望著多蘿西。
「好極了,」我說,「那就給我說說她的事,你是在哪兒初次碰到她的,她跟魏南特關係密切之前是幹什麼的,他是在哪兒找到她的。」
「每天晚上都這樣爆滿嗎?」我問道。
「好什麼?是你殺死了阿特,而且——」
「她說沒有,可我估摸是吧。」
莫瑞里搖搖頭:「我不知道。她不大談起別人。」
諾拉氣憤地說:「太可怕了。你是說他們真——」我輕輕拍拍她的手。
「我可不像你想象得那麼蠢。他告訴過我他知道一些事可以讓他掙到大錢,而我也看到了結果是什麼。我猜想我可以順此推理,就跟2和2合在一起是什麼一樣。」
一個特別白胖的漢子——白得都差不多像患了白化病——一直坐在米麗亞姆那張桌子那邊,這時走了過來,用尖聲細氣的顫音對我說:「這麼說你們就是那幫殺死小阿特·諾梅恩的傢伙——」
「不想。他是個告密的傢伙,卻又堅決不跟他為之賣力的上司合作。他這是活該,可是別指望我忘了當時我把他交給你和吉爾德了,可等再有人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諾拉嘗一口杯中酒,打個哆嗦:「簡直就跟縱橫填字字謎中常設置的難題那樣苦澀!」
我抬頭髮現紅髮米麗亞姆在沖我說話,就跟她說聲「哈啰」。
「她手上戴著一枚鑽石訂婚戒指,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嗎?」
我告訴她甭打聽,又對莫瑞里說:「你正告訴我們朱麗婭·沃爾夫過去的事。」
「瞎說!」她又說一遍,https://read.99csw.com「你知道,警方也知道。你想騙誰?」
「當時她叫蘿達·斯圖爾特。」我又補充道。
我問莫瑞里:「你在克利夫蘭就認識朱麗婭·沃爾夫嗎?」
「那你認為在我們看來他知道什麼太多了?」
諾拉轉臉問我:「你也這麼干過嗎?」
「六個月,也許八個月前吧。」
「我們有一次交談過幾句。」
莫瑞里舔濕一支煙捲兒的一端,把它放在兩片浮肺的嘴唇之間:「我是從克利夫蘭來的。」他划著一根火柴,目光獃滯——他試想保持著那種遲鈍的神情,「她只有一次管自己叫蘿達·斯圖爾特——她其實叫南希·凱恩。」他又看一眼多蘿西,「你爸爸知道這事。」
「你認識我爸爸嗎?」
斯特希不再四下里環顧,衝著多蘿西微笑:「原來是你。你老爸好嗎?」
他向她鞠一躬,還說些讚揚我的一切朋友的話,接著叫過來一名侍者:「派特,在這兒給查爾斯先生擺張桌子。」
「為什麼?」
「你在給他幹活,警方又跟你一塊兒幹活。別騙我。阿特認為他能靠他自己知道的事掙到一大筆錢,可憐的笨蛋。他根本不知道那會惹禍上身。」
斯特希搬著一把椅子走過來:「他們給他整了容,是不是?」他一邊說。一邊沖莫瑞里點下頭。我們給他擠出個地方讓他坐下。他對著諾拉和她的酒杯和藹地笑笑,「我猜想您在您愛去的派克大道那些酒館里再也找不到比我這兒更好的酒了——而且您在那邊喝的酒要比我這裏多付四倍錢。」諾拉笑得很勉強,可還是笑了。她用腳在桌子底下踩一下我的腳。
我的視線越過斯特希腦袋上方,見到滿頭紅髮的大塊頭米麗亞姆跟六七個男男女女圍坐在那邊一張桌子前。
斯特希獨自走回來了:「也許我搞錯了,」他一邊說,一邊落座,「可我認為誰要是能牢牢抓緊那隻哇哇叫的母雞,興許能跟她辦成點事。」
「談了什麼?」我問道。
莫瑞里找了把椅子坐下:「我希望您也對我沒什麼反感。」他對諾拉說。
莫瑞里望著自己的空酒杯說:「你給我們喝的這種勁頭十足的老虎奶一定對她的嗓子大有好處。」他轉過頭來對派特嚷道,「嘿,你這個杠著背包的傢伙,再給我來一杯同樣的酒。我們明天得去唱詩班唱歌。」
「我一直念叨著你們會來呢。」他跟我和諾拉握手,咧嘴朝多蘿西笑笑。
多蘿西說:「瞧,誰過來了?」
「我跟你知道的一般多。」我告訴她。
莫瑞里說:「你不會有什麼惡意,可那並沒讓你不想偷聽。」隨後他又把注意力回到我身上,「我願意原原本本把事情跟您說說——那個姑娘已經死了,九*九*藏*書再也受不到什麼傷害——可是警方甭想找到一個打撈隊從我嘴裏掏出什麼。」
斯特希好興緻地咧嘴笑笑:「不,她想干點大事呢,現在正上聲樂課,苦練唱歌。」
「瞎說!」
莫瑞里吃驚地望著我:「那我可不知道了。」
「她是在騙他的錢嗎?」
「知道魏南特在哪兒。」她答道。
「聽到諾海恩的事沒有?」我問道。
「他跟你說他知道嗎?」我問道。
這時米麗亞姆又回來了,跟剛才一樣,兩手插著腰站在那兒:「我一直在琢磨你剛才說的話。你一定認為我很蠢吧。」
「我從小時候起就沒見到過他。」她答道。
「我沒想讓你忘記什麼,只希望你記得是否——」
「當然——也許是。」
「我真希望他當時告訴我們。我們就——」
莫瑞里說:「那就勒住她的喉嚨。」
諾拉喃喃道:「這個老派的艾米莉·波斯特·斯特希!」
那個傢伙結結巴巴說:「我沒——沒什麼惡意,謝普,」接著就把他的肚皮朝桌下縮,盡量離我們遠一點,可還是能聽到我們的談話。
「也許會吧。派普勒在獄中,她好像也並不怎麼為他擔心似的,不過她倒是喜歡跟他一起幹活,我想他倆還會再度結合。」
「真可笑。」我說。
「算了,沒事兒。坐下喝杯酒吧。魏南特小姐,這位是莫瑞里先生。」——多蘿西挺感興趣地張大兩眼。
派特跟在後面觀望,倒抽一口氣:「這個混賬的斯帕羅!」他向我解釋道,「他要是喝醉了,可不能讓他逞能!」
「保釋出來的嗎?」我問道。
「好吧,魏南特嫉妒得不得了。我想揍他一拳,可南希不讓我打他。這也沒關係。他是她的財源嘛。」
莫瑞里說:「把你那個勒格縮回去——都快掉進我們的酒杯里了。」
我決定不問他是否還了她:「也許是魏南特給了她那筆錢吧。」
「我不知道要不要跟那個女人攪在一起,」斯特希若有所思地說,「她可是劑毒藥。」莫瑞里沖我眨下眼。
「也許吧。可他什麼也沒告訴我們就拎著鞋從太平梯逃跑了。」
「別嚷嚷,姑娘!」斯特希站起來拉住她的胳臂,聲調倒還柔和,「跟我來,我要跟你談談。」他領她到酒吧那邊去。
我則問道:「怎麼樣呢?」
「你認為派普勒從獄中出來后,她還會跟他結合嗎?」
莫瑞里說:「這您總會料到的。」他撇一下浮腫的下嘴唇,做九*九*藏*書出苦笑的樣子,「只要他們是兩三個人揍我,人不多,就沒事兒。」
「她那個腦袋瓜子聰明——機靈極了。她總有地方弄到錢。有一次我向她要五千塊錢,」他用手指捻個榧子,「現款。」
「我沒騙誰。我真不知道魏南特眼下在哪兒。」
「我沒法擋客啊,」他說,「他們來過一次,就會再來。我這裏也許沒放黑色大理石痰盂,可你根本沒必要嘔吐出你在這裏買的酒。要不要先到酒吧櫃檯那邊去靠一靠,讓他們在這裏給你們擺好一張桌子?」我們同意了,點了酒。
「是啊,凱巴那老頭兒因為她十五六歲時就跟一位高中老師惹出了點麻煩便把她轟出家門。她又跟一個叫費斯·派普勒的傢伙親密交往,那小子是個機靈鬼,只是愛夸夸其談。我記得有一次我跟費斯——」他頓住,嗽嗽喉嚨,「反正費斯和她搞到一塊兒——足有五六年之久,後來他入伍當兵那幾年裡,她又跟一個我記不起名字的傢伙同居、那人是迪克·奧布蘭的表弟,一個愛喝酒、深色頭髮的瘦鬼。可是費斯一從部隊回來,她又回到他的身邊;他倆後來企圖敲詐一個從多倫多來的人,讓警方逮住了。費斯承擔罪行服了重刑,她只給輕判了六個月監禁就放出來了。最近我聽說費斯還在監牢里。她出獄時我見到她了——她向我借了幾百塊錢去闖天下。後來我收到過她的一封信,那是她寄錢還給我的時侯,她告訴我她現在改名叫朱麗婭·沃爾夫了,她很喜歡大城市,可我知道費斯跟她一直還有聯繫。所以我1928年遷到這裏來之後就去看望她。她——」
「米麗亞姆說是警察乾的——因為他知道的事太多了。」
皮吉隆俱樂部的生意紅火,裏面擠滿了人,聲音嘈雜,煙霧騰騰。斯特希從收銀櫃檯後面走出來招呼我們。
莫瑞里晃晃他那傷痕纍纍的腦袋:「我不是為自己乾的事道歉——人總得要麼接受要麼放棄嘛——可我倒不在乎告訴您我很抱歉,當時我犯了糊塗就對您動了手,我希望那沒給您添很多麻煩;如果我能做點什麼來補償,我就——」
「沒問題。這兒沒有誰你不能當面談。」
莫瑞里說:「我和南希當年住在一條街上。她和凱恩那老頭兒在拐角那兒開了一間糖果店。她常給我偷出些煙捲兒抽,」他笑道,「她父親有一次把我踢出門外,因為我教她怎樣用一根鐵絲撥出公用電話機里的硬幣。您知道就是那種老式電話。老天,我們那時剛上小學三年級。」他又在嗓子眼裡低聲笑一陣,「當時我們的路口在蓋一排新房子,我想進去偷點零件放在她父親的地下室里,然後向值班巡警蘇爾茲告發,藉此報復一下,可她不讓我干。」
多蘿西嚇得臉九*九*藏*書色蒼白,諾拉瞪著大眼驚訝不已,說:「這兒活脫兒是個瘋人院!他們幹嗎要那樣干啊?」
「談起她。」他手中那根火柴已經燃到盡頭,燙了他的手指頭。他把它扔掉又劃一根,點著煙捲。他沖我揚起眉毛,額頭布滿皺紋,「能在這兒說嗎?」
多蘿西摸一下我的胳臂:「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尼克。」
莫瑞里又眨眨眼:「他喜歡那樣。好,我正說到我遷到這裏來之後,就去看望她,她告訴我她在魏南特那兒工作,魏南特挺迷戀她,她過著蠻舒服的日子。看來是在俄亥俄州服刑那六個月期間,他們教會了她速寫,她揣摩那倒也許會是塊敲門磚——要知道,她也許能靠這點本事在哪兒找到個工作,而那兒的人又外出不鎖保險柜。一家職業介紹所讓她到魏南特那裡去干幾天活兒,她揣測也許值得在他那裡幹下去而不是干幾天就走人,所以她就規規矩矩地給他幹活,結果工作就固定下來了。她很聰明,事先把自己有過不良記錄而如今想改邪歸正什麼的都告訴了他;不管怎麼說,他萬一發現什麼,也就不會辭掉她了,因為她說她覺得魏南特的律師對她有點不放心,可能會調查她的底細。我只是鬧不清她到底要幹什麼,您明白,因為那是她的花招,不需要我幫忙,即使我們倆算得上是好夥伴,她也沒必要什麼都告訴我啊,免得我也許會告到她老闆那兒去。明白嗎,她並非是我的女朋友什麼的——我們倆只是老夥伴,小時候一起玩過。我總是過一陣子就去看看她——我們經常到這兒來——後來魏南特為這事大吵大鬧,於是她對我說我們倆別再來往了,她不打算為了跟我喝幾杯酒而丟掉一份報酬豐厚的工作。事情就是這樣,那大概是在十月里,她一直這樣堅持下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跟她見過面。」
「嗯嗯,今天下午剛給放出來。」他用一隻手輕輕摸下臉,「這幾塊是新傷。他們在放我之前,又狠狠教訓了我一頓,下次不許我再拒捕。」
諾拉說:「你那會兒想必是個可愛的小淘氣。」
「聽說了是誰乾的嗎?」
「你向警方說了這些事沒有?」
我們看見謝普·莫瑞里朝我們走來。他那張臉引起多蘿西的注意,上面不是浮腫就是凹痕,從一隻眼睛周圍的深紫色到下巴上貼著的橡皮膏的粉色,顏色真可謂五花斑駁。他走到我們桌前,向前探著身子,兩個拳頭支在桌上,說道:「聽我說,斯特希說我該向您道個歉。」
「那有時答案是4。」我說,「有時又可能是22。我沒在給魏南特幹活。別再說『瞎說』啦。難道你不想幫助——」
她雙手插著腰,陰沉地瞪視著我:「在你們看來,原來他知道得太多了。」
他輕蔑地笑笑:「他read.99csw.com們以為揍我就能叫我交代。去問問他們現在是怎麼想的。您是個正派的漢子。我不——」他忽然頓住,取下叼著的香煙,「你這個偷聽的丹毒崽子!」他吼道,伸出一隻手觸到身旁一個人的耳朵,那人坐在我們從中擠進去的兩張桌子之一的旁邊,身子一個勁兒朝我們這邊歪過來。那人跳起來,一張嚇得蒼白的臉轉向莫瑞里。
「我得先來杯酒喝喝。」他在椅子上轉身喚道,「喂,夥計——我是說你背後那個夥計。」
我說:「你用不著提防誰,她是克萊德·魏南特的女兒。」
派特應聲道:「就來就來,謝普。」他一聽到莫瑞里在跟他說話,那張皺巴巴的灰臉上的淡漠表情頓時消失。
那個背有點駝的侍者,斯特希管他叫彼德,從人群中擠過來,對莫瑞里親切地咧嘴笑笑:「喝點什麼?」他順著嘴問道。我們點了酒,他就走開了。
莫瑞里一本正經地說:「那小子一想打架,你就得先發制人。等他動手,那就晚了。咱們見過他那樣,對不對,斯特希?」
我們便拿著酒杯走過去,那裡原本只能放兩張桌子,又在當中硬擠進去一張,我們就盡量舒服地坐下。
莫瑞里站都沒站起來就鼓足勁痛擊那人的胖肚子。斯特希也一下子跳起來,俯身越過莫瑞裡頭頂,狠抽那個胖子的大肥臉一個嘴巴子。我傻乎乎地注意到他還在出擊右拳。駝背派特從胖子身後過來,用手中那個空托盤使勁砸在胖子腦袋瓜子上。胖子就此摔倒,撞倒三個人和一張桌子。這時,兩名酒吧侍者也奔過來了,胖子想站起來,其中一個用包著皮的鉛頭棍棒把他打趴在地,另一個從胖子身後揪住他的衣領,使勁擰緊,擰得他氣都喘不過來了。他倆在莫瑞里的協助下把胖子揪起來,轟出大門。
「沒錯,」他天真地說,「不瞞您說,在我頂多不過五歲的時候,有一次——」
「沒有。」我說,說的並不是實話。
「誰?我嗎?」
「我得去洗手間啦。」她說完就走開了,儀態倒蠻優雅。
「那好啊。」
他朝我望了片刻才說:「嗯嗯,聽說了。他的女朋友在那邊」——他朝店裡另一頭點下頭——「我猜想是在歡慶吧。」
「真的嗎?他在哪兒?」
「我不知道,阿特知道。」
他斜眼望一下斯特希,後者正靠在椅背上朝店裡四處張望,欣賞著自己滾滾而來的財源。
他搖搖頭:「我只見過他幾次。剛說的那件事是發生在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這難道有什麼特殊嗎?」
「沒問題,我還沒蠢到會聽信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廢話。擺在我面前的事我全都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