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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棄紅塵

第十五章 棄紅塵

放開手,讓我墜落深谷。
那蘭:「好,我這就聯繫他。」
一雙臂膀環抱住了她,是陶子。那蘭這才明白,剛才陶子緊張地轉換電腦屏幕,也是因為看見了這條視頻。剛才楚懷山最後那句「還好吧」,顯然也是看到新聞后對她的試探。彷彿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一個和她緊密相關的秘密,只有自己蒙在鼓裡。至少,「好心人們」沒有毛手毛腳地@她。
「這麼晚了,冒昧打擾,抱歉抱歉。」那聲音有些耳熟,那蘭怔了怔,才想起來,是鄺景輝的助手闞九柯。
「你準備做什麼?」陶子看來是要執意將那蘭拽下床,「以毒攻毒,我們可以從找帥哥開始。」
鄺景輝是遠在廣東的一位神秘老人,他視如珍寶的獨生女鄺亦慧數年前慘死江京,那蘭經歷了一系列變故后揭開了鄺亦慧被害之謎,揭下了兇手的面具,也因此結識了鄺景輝。老來孤獨的鄺景輝逐漸將愛女之心轉移到那蘭,開始將那蘭待為己出,那蘭固然不自在,但感動于鄺景輝的處境,也會時不時地給予慰問。
楚懷山:「上回那個字因為包含了簡單易認的牌坊圖形,所以只要重點放在你的經歷上,就能比較快地推斷出來,所以說那只是個入門題。這個新字的圖形你無法一眼就認出來,在答案突然冒出腦海之前,只能逆向倒推:米治文是怎麼得出這個字的。」
楚懷山:「也不用那麼急……你,還好吧?」
那蘭:「到底要不要拿我開刀呢?我徹底迷惑了。」
這些,金碩沒有必要知情。
那蘭:「但你一定有什麼想法,渺然是小而遙遠的意思,並不等於零。」她相信楚懷山不是那種閑極無聊半夜找美女聊天的人。
闞九柯是跟了鄺景輝二十年的心腹,那蘭和他相識雖然不到一年,卻能深刻體會到他的精明強幹和心思縝密。他在深夜打電話來,顯然不是來嘮家常。
楚懷山:https://read•99csw.com「毫無結果。第一個字用兩天,按照遊戲的原理,第二個字只會更難。我盯著那個字發了兩個小時的呆,思路渺然。」
真是應了老話,孩子大了,各有各的心思。
「謝天謝地,你的智商還保存了很大一部分。」
「還好,還好。」闞九柯的聲音里也有那麼一絲遲疑,不知為什麼,那蘭想起了楚懷山「不求完美,只求還好」的無奈之語。闞九柯又問:「你真的不知道嗎?」
楚懷山:「米治文的背景,巴隊長最了解。」
「就因為我是他的受害者,我會比別人更了解他?」
在短暫的一刻里,兩人都沒說出話,這也是兩個密友間多年來第一次的沉默面對。好在沉默立刻被手機鈴聲打斷。
在一剎那間,那蘭似乎看見董珮綸的臉色變得和窗外的陰霾一樣灰暗,但血色和從容的淡淡微笑立刻回復到她臉上,她說:「你越來越像我了,像我年輕的時候。但千萬別落到和我同樣的下場。」
電話不知什麼時候掛斷的,她仍獃獃地捏著手機,望向樓外和心裏的黑暗。
鏈接過去的,是土豆網上的一個視頻,題為《懸疑小說作家秦淮剃度出家實況(偷|拍)》。點擊量已過十萬。
楚懷山:「是真的。米治文在這個字里留下的線索只會和你有關,你的身世、你的經歷、你的社會關係,等等。以前那個字就是最好的證明。」
「後面你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想都可以想到。」
「因為你很不幸地在陪著米治文玩他那變態的遊戲。」董珮綸不假思索,見血的一針刺得那蘭生疼,「他給你暗示,給你破案的希望,但保持著百分之千的神秘感,你被迫對他充滿了好奇,試圖揭開他的面具,試圖了解他,可是你無論怎麼努力,都如同迷失在一片有礙健康的霧裡。」董珮綸指了指絕頂高樓窗外九_九_藏_書的濃重灰霧。從今晨開始,灰黃色的濃霧在江京突降,同時降臨的是一場環境大災。「霧這麼大,我可能要取消我明天的理療康復了。」董珮綸將輪椅轉到書桌后,轉身又問,「但你具體要問什麼問題,我猜不到,也不打算去猜。」
楚懷山:「還好就好,不求完美,但求還好。」
董珮綸在開電話會議,會議室里還坐著十余名高管和技術骨幹。那蘭等了十余分鐘,會議結束。那蘭在她辦公室里問:「為什麼說我一定會再來?」
回到宿舍后的第一件事是打開手機,有微信來,楚懷山在線,正在等她交流。發現了倪鳳英的屍骨后,那蘭和楚懷山在微信上聊過一次,當時楚懷山擔心那蘭挖到倪鳳英屍骨后心理受創,簡單慰問了幾句。相對直面或電話交談而言,那蘭更喜歡微信的方式,他寫下的話,依舊簡明扼要,但沒有斷句的彆扭。
一夜的夢,夢的是秦淮,夢的是谷伊揚,昭陽湖裡浮上的屍體,兩條划水的手臂,雪封的松林,倒斃的旅伴,飛馳的雪地車從高崖如鷹般翱翔,地穴里的少女,祈救的絕望的手指,折斷的手指,觸及的只有無盡黑暗。
楚懷山:「談談那個字。」
那蘭:「這麼快就有分析結果了?」
陶子輕聲說:「其實,我覺得秦淮這樣做倒是對你負責,他無法承諾的,只有放開手。」
「你是說我對警方撒謊?」
那蘭低頭看手機,一個陌生的號碼。
闞九柯還在電話里說了幾句什麼,好像是在解釋,剃度儀式應該是比較私密的,不知道是哪個沒有品味的好事者偷|拍了下來,問她是否需要去追查這個好事者的身份。但淚水似乎不但蒙住了眼,也蒙住了耳,她聽見的,只是自己無聲的嗚咽。
下線后,那蘭顧不上琢磨楚懷山最後那兩句話的深刻含義,準備給巴渝生打電話,一陣倦意卻突然襲至,她這才九-九-藏-書發現,室友陶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她身後的書桌前,盯著電腦。那蘭打了個哈欠,說:「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靜悄悄的這麼乖啊?」
「然後呢?」那蘭問。
「你說的都對,」那蘭不知該怎麼得體地說出自己的問題,「米治文好像有人格分裂,一會兒玄乎其玄,一會兒又俗不可耐,一會兒又陰森入骨。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蘭直接去找的遠非帥哥,而是董珮綸。再次叨擾董珮綸是下下策,尤其那蘭一向不喜歡一件事分兩次做,所以有一種被米治文逼上絕路的感覺:董珮綸三年前的遭遇充滿了難言之隱,一次又怎麼可能盡述?偏偏自己不能放過這條剪不斷理還亂的線索。
那蘭:「我不算複雜,但身世、經歷、社會關係也有千條萬條啊!」
「九哥,」那蘭知道鄺景輝的手下都這樣稱呼闞九柯,「老人家還好吧。」鄺景輝年事已高,身體欠佳。
「AV為什麼要偷看?我更喜歡在教室里看。」陶子尷尬地笑笑,試圖用無厘頭化解那蘭的猜疑。
「以你當時的處境和狀態,遭受的打擊,選擇性地忘卻很常見,照你這麼說,我在不久前一次大變動后對警方的口述里,可以算謊話連篇了。」那蘭想,你不知道,我其實很悲催的,已經算「過來人」了。
「我轉了一個鏈接在你微博私信上。」這世界雖大,有了微博,你就無處藏身了。「關於秦淮的。」
楚懷山:「發獃兩個小時后,我只得出一個結論,能解開這個字謎的只有你,我跟著不過是起鬨。」
那蘭:「明白了,要進一步了解米治文!」斷指案的元兇甚至教唆倪培忠殺人自殺的隱形殺手,如果不是米治文,就是米治文的同夥。解字的目的不就是要抓出米治文的同夥、或者他自己的犯罪證據嗎?楚懷山的建議完全符合邏輯,了解米治文,離米治文越近,也就是離米治文的九*九*藏*書同謀更近。
陶子猛地一動滑鼠,電腦屏幕倏忽改換,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不讓那蘭看見,那蘭注意到她帶著耳塞,揶揄道:「是不是在偷看AV啊?怕我報警嗎?」
「他是不是和你也玩過類似的遊戲?」這是那蘭即興的問題,同樣一針見血。
秦淮最終還是無法全然擺脫對亡妻鄺亦慧的思念和愧疚,好一個摯情的人。她能怎麼樣呢?
楚懷山:「所以這是我得出的另一個結論,要在短期內解這個字,不能以你為重點。」
同樣在意料之中的,是她眼中的濕潤。
那蘭一驚,這話好突兀!不祥之感頓生。「知道什麼?」
「他教我彈過古箏。」這次,董珮綸沒有再沉默中猶豫,脫口而出。
「你不僅僅是他的受害者,對不對?你在公安局的口述中,也否定和他有任何交往。但我看過米治文的精神病病歷和犯罪記錄,他在早年多次有被愛妄想,宣稱他早就認識受害者,甚至有戀愛關係。但最近數次作案未遂被捕,他卻不再這樣聲稱,好像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說了也沒人相信。所以我早就有些疑問,你究竟認不認識他?」
谷伊揚、秦淮,一個個都離開了,只留下她在紅塵俗世苦苦掙扎,周旋在最陰暗的人群間。
「米治文的床頭有一摞『造字』的『工具書』里,有一本古曲譜,古曲記譜本身就是一個個很古怪的字。而你這兒,恰好有一架古箏,是不是巧合呢?」
倉頡的新字還是第一時間里就到了楚懷山的案頭。那蘭猜到金碩接手后,可能會和巴渝生的辦案方式徹底切割,包括棄用楚懷山和自己,所以早在醫院里就徵得巴渝生的同意,將那幾個一模一樣的怪字用手機照了下來,用微信發給了楚懷山。
這建議點醒那蘭,她說:「我最近對老年帥哥特別有興趣,而且是快斷氣的那種。」她從床上坐起身,一陣頭暈。
董珮綸果然是那種對自己的承https://read.99csw.com諾牢記於心的人,她說過,她的辦公室大門隨時向那蘭敞開。那蘭再一次出現在她辦公室門外,秘書果然說:「請進吧,董總早就吩咐過,你一定會再回來。我這就告訴她一聲,董總會抽出時間來。」
「很多事,不是用嘴能解說明白的。至少你可以放心,我保他出來就醫,絕不是為了再請他教我彈箏。」董珮綸又看了一眼窗外的陰霾,「我會讓秘書幫你叫好計程車,這樣的天氣里,千萬別暴露在外面。」
第二天早晨,那蘭幾乎起不了床。是那種睡不著覺、也起不了床的極品糾結。
此刻如果閉上眼睛,看見的只會是倪培忠墜落的灰黑色身影,耳中聽見的只會是胡青的凄厲悲鳴。那蘭覺得自己雖然身心疲憊,卻不敢合眼睡去。想和陶子聊聊,卻不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就像陶子對自己。
那蘭一直以為,只有武俠小說里才會有這樣荒唐的故事、如玩笑般的故事,直到這玩笑開到了自己頭上,才知道現實永遠沒有小說里那樣浪漫,卻永遠比小說里更殘酷。記得去年初鄺景輝和闞九柯就告訴過她,秦淮和廣州某位高僧交遊,開始學禪經,過渡到今日的清凈六根,大概也應在意料之中。
陶子梳妝打扮好,在她床頭立了片刻,說:「你得……」
秦淮出家了,斬斷青絲,斬斷情絲。
「做些什麼。」那蘭接過話。
那蘭說:「謝謝你不提我情商的成績。」
董珮綸沉默了片刻:「你只是憑直覺在猜嗎?我是說,認不認識他……」
那蘭:「很高興看見你背誦倉頡大師語錄。」
那蘭覺得有些怪怪的,楚懷山似乎欲言又止:「還好啊,怎麼了?」
由於鄺亦慧下嫁落魄小說家秦淮后遭遇不測,鄺景輝一直沒有原諒秦淮為愛女帶來的「厄運」,乃至後來秦淮和那蘭之間生出情愫卻遠走嶺南,鄺景輝不動聲色自告奮勇地開始監視秦淮的行止。
「我還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