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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再見失魂雪

第二十六章 再見失魂雪

她忽然覺得似乎離答案更進了一步,因為她想通了一個整整一下午都被忽略的問題:為什麼一定要是符號呢?為什麼一定得是一個圖像或者一個密碼?
市局的技術人員索性也借這個機會總結說:「我們給幾位符號學專家也發過了,他們也有好幾派意見學說,有八卦說,有摩爾斯電碼說,還有兒童繪圖說。」
我的經歷,七個圓圈、五條線。
廚房裡有一隻不大的冰箱,那蘭遲疑了一下:這不大的冰箱當然不可能放下一整具屍體。但如果肢解了呢?
那蘭眼前現出了七顆光滑黝黑的石子。
那蘭:他的字錯不了!既然我們知道這些是摩爾斯電報碼……
楚懷山:為什麼只有5個身體?你和成露呢?活著,為什麼身體不見?
那蘭心頭一動,淚水已滿面。她繼續寫道:有頭無身,可能還有一層寓意。
雞爪?
數秒鐘后,那蘭奔出宿舍樓門。剛才那輛計程車在前面不遠處,緩緩轉過宿舍區的一個花壇。那蘭尾隨著奔去,叫著:「等一等!再帶我去一個地方!」
市局的技術人員說:「摩爾斯電碼就更不像了,摩爾斯電碼是橫線和點,這裏都是豎線和圓圈,而且排列得也亂七八糟。」
「你,」巴渝生在她身邊坐下,「和楚懷山說的一樣,也只有你能解開。他也提到了電碼、八卦什麼的,但覺得都不靠譜。」
她轉進了七單元的樓道。
那蘭發現自己竟忘了付錢,連聲說對不起,匆匆給了現金。樓上伸出幾個腦袋看熱鬧,這下可好,又多一條八卦。
那蘭:這就是一個提示,米治文是在提醒我,專註在兩個數字上。
「嗨,姑娘,把窗關了,有毒,這空氣,越到夜裡越有毒。」司機沒好氣地說。
那蘭回復:下午兩點開始,四五個人,每個人浪費七個小時。
那蘭:點和橫線在一起?
坐上計程車的時候,那蘭早已忘了不久前盒飯里都有哪些葷素,估計哪怕是一些泥巴石頭,她也一股腦吃下去了。窗外是夜色已深的江京,一環內堵車堵得依舊慘烈。那蘭將車窗放下一半,讓夜裡清涼的空氣為僵麻的大腦補氧。
那蘭:這就是答案。
余煥曦又說:「八卦說也不大可能,即便用圓圈代替短橫,十二條長短橫,貌似可以湊出三個卦象,但短橫必須成雙成對,連我這個老文科生也看得出來,七條短橫不可能湊出整對兒。」
顯然,他知道這個案子的全部。
她索性走出黑暗,慢慢走起來。沒有另一個移動https://read•99csw.com的影子,看不見暗中窺視自己的人,或許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自己心理的陰影。
楚懷山:摩爾斯電碼。
那蘭:把5條豎線放倒后是什麼?
余煥曦說:「不用吃了,我這就回去吧,省得老婆又說我在外面花天酒地。其實我真是耽誤大家時間了,這個字啊,根本和中國文字沒什麼關係,你們倒是應該請符號學專家來看看。」
那蘭:7個人去滑雪度假,住在一套木屋別墅里,7個人,一個個消失了,最後,只剩下我一個。
但她也不願聳聳肩一走了之,米治文的前兩個字畢竟讓她有所收穫,這次怎麼可能讓她空手而歸?怎麼辦呢?她想過打電話給巴渝生甚至金碩,怎麼說呢?你們派些警察來好好搜一下老陳警官的小公寓,裏面可能藏著血巾斷指案的屍骨。
總算熬到天色微亮,一早起來梳洗,對鏡傻眼:鏡中的那蘭,雙眼下黑圈之大,幾乎佔了半邊臉,她奮力補救,溫水敷、遮瑕膏、撲粉、畫眼線,渾身解數都用上,結果鏡中人還是功夫熊貓的妹妹。於是今天一天到晚,她都像犯了病的西施,總低著頭。
她將手伸向手機,至少,金碩可以帶人來在花壇里挖一挖。
巴渝生不語,那蘭繼續說:「只有我能猜出來,又不需要太多走訪,又要絞盡腦汁的……楚懷山怎麼說?」
巴渝生又抬眼看看投影儀放大的那個字,說:「誰知道呢,說不定這還是某種圖像。剛才提到的稚嫩兒童繪畫的假說,想想還有點道理。」他也陷入沉思中。
楚懷山:解起來還是很費勁。
楚懷山又說:如果假設是數字,還是從中間斷開,常規的摩爾斯碼沒法解,但有種另類摩爾斯數字短碼,正好可以用:
她回復道:我們離答案近在咫尺。
「姑娘,忘給錢了。」司機叫著。
楚懷山:只有你能解開那個字謎。
那蘭:要不從最直觀的開始,從中間斷開,分成·--和--·。
她四下張望,從黑暗望向黑暗,眼中依舊是黑暗。
刑警大隊的一間緊閉的會議室里,只有沉默和間或打破沉默的呷水聲。米治文昨天給出的第三個字用投影儀放大在會議室盡頭的雪白屏幕上,紅色的墨水如血。
巴渝生已經從每個人的臉上看出了不存在的進展,他說:「咱們先將就吃點東西,吃完后總結一下,就回去休息吧。」
那蘭:從來沒有見過類似的符號。
第一行3,7
筆跡專家說read.99csw.com:「至少從筆跡上可以證明,這字絕對是米治文寫的。」彷彿在試圖證實米治文不是剛開始畫畫的小孩。
陳玉棟是第一個接觸血巾斷指案的警察,也是整個江京公安系統里對血巾斷指案最孜孜不倦探求的警察,甚至在退休之後仍義務地幫助警方調查,他的住處怎麼會藏著血巾斷指案受害者的屍骨?他為什麼要藏一具屍骨?
她圍著三號樓轉了一圈,轉到陳玉棟家窗外時,心頭一動:陳家窗外是一片簡單的小小花壇,裏面是圓圓的花叢,外圍是長條的石板。
巴渝生的繁忙使他無法沉心坐在椅子上安靜思考,整整一個下午,進來半個小時,又出去一個小時,又進來,又出去。這次推門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年輕刑警,捧著五份盒飯。那蘭有意識地低下頭——昨晚在聶洋辦公室聽錄音聽到近午夜,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仍是一夜輾轉,都是那個綁在十字架上被活埋的夢,睡著了比醒時更痛苦。後來,又不斷冒出話劇里鳴鳳——黃慧珍的哀怨的話語,「我要尋死去」,「我就想再看你一眼」,少女決定走向死亡前的無奈和絕望。然後,黃慧珍青春嬌美的容顏、烏黑的辮子變形為聶洋的滿頭銀髮。
「我想說,這個字,雖然更難,連一點文字的意象都沒有,但米治文一定是期望我們在短期內就猜出來的,不會像上次那個字一樣,需要比較多的走訪工作。」
會議室里一陣心領神會的假裝叫苦,余煥曦和那位筆跡學專家起身開始打開盒飯。那蘭仍怔怔坐著。巴渝生走過來,輕聲說:「你吃點東西,也回去休息吧,讓大腦休息一下,明天說不定會有新鮮的思路。」
楚懷山:哦?
楚懷山:還是不解。
楚懷山又發來一條微信:近期有沒有接觸到7和5這兩個數字。
第二行2,5
她將手電筒光對準了那梆硬厚實的塑料袋。
那蘭這才緩過神,心想,毒霾不是已經散了嗎?但還是木然地將窗關上,腦中想的依然是那些圓圈和直線。
先不能太早下結論,或許這隻是米治文耍的另一個把戲,轉移注意力,無聊遊戲的一部分。那蘭遙遙站在陳玉棟家樓外,仔細回憶著那天在他家裡的所見,有沒有什麼巨大的冰櫃,能藏下一具完整的屍骨。
那蘭忽然打了個機靈。
這時,她忽然有種感覺,有人在黑暗中盯著她。
那蘭:因為7和5。
陳玉棟緩緩走向小區外,全然沒有看見樓房另一側的那蘭。他身九*九*藏*書軀佝僂著,頭低著,似乎在想著什麼心思。那蘭佇立不動,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楚懷山:同樣一串碼,有很多種可能的解法,比如第一行,·----·,假設都是英文字母,可以是aoe,可以是amn,可以是eon,也可以是emg,甚至可以是jn,還有很多。
血巾斷指案,會繼續進行下去。
那蘭怔怔地望著窗外,霓虹燈的光暈一個個閃過。為什麼是七個圓圈,五條豎線?摩斯密碼、八卦、寶寶的幼稚畫畫。
第二行u,s
她拿出手機,楚懷山已經微信過來:進展如何?
小區里的住戶主要是公安系統里一些「老人」,早年福利分房的受惠者,大多是退休的老公安或者他們的子女。小區3號樓7單元25號住著一位老單身漢、老警察,陳玉棟。
會議室里除了那蘭外還有一名市局的技術人員和兩位請來的專家,一位是筆跡專家,一位是江大文學院的文字學泰斗余煥曦。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台筆記本電腦,市局的技術人員手裡還有一個iPad,他們間或會上網搜索,講出一些心得,但那蘭知道,在過去的一個多小時里,思路已經枯竭,莫說一份盒飯,即便一桶興奮劑也無法讓包括自己在內的茫無頭緒的專家們振作起來。
那蘭:生不如死。他在譏笑我和成露,活著,也和死了差不多。
荒唐!
她當然忘不了剛下雪山後的那段日子,抑鬱和幻覺,頻繁地接受心理諮詢。她也知道成露的身體複原后,被謀殺的婚姻、愛人的背叛,她心理上的陰影也再沒能散去。
圓圈和直線。
雖然花叢有八個,圍築花壇的石板有二十余條,但圓圈和直線的形象是不是在暗示屍骨可能就藏在土下?
那蘭其實同意余煥曦的說法。眼前這個字和過去兩個字有極大不同,過去兩個字的架構和筆法,都看得出古老中文文字的影子,但這個新字,離傳統「字」的定義更遙遠,無外乎是一些點和線的鬆散集合體,確切說,七個小圓圈和五條豎線。
那蘭喃喃說:「其實還是我。」
市局的技術人員問:「你的意思是?」
米治文的「新字」為什麼指向陳玉棟的住所?照理說,只有一個可能,在那兒會找到一具血巾斷指案的屍骨。
「嗨,姑娘、美女,關上窗吧,我開車一天,就要被酒味兒、煙味兒、大蒜味兒、臭屁味兒熏一天,到晚上你還再放些毒氣進來,想把我徹底毀掉是不是?」司機又叫。
手電筒光九_九_藏_書所照之處,和那蘭前些天看見的沒什麼不同,堆滿了書和資料的地板,勉強能插腳。巡視一圈后得出結論,沒有什麼可疑的大宗容器可以裝下一具完整屍體,鼻中也聞不到任何刺|激的氣味。她甚至走進卧室,在陳玉棟的那張單人床下仔細照過,也沒有隱藏的容器。地板是尋常的地磚,一時間也沒找到可疑的縫隙或者活動的板塊。
楚懷山沒有回復,相信他如此聰明之人,已經猜出。
楚懷山:5條橫線。
圓圈代表頭,直線代表胳膊、腿。
那蘭:為什麼?我是菜鳥。
兩個字,荒唐。
「我總感覺,有那麼點接近了,卻又從腦子裡挖不出那個似乎就在眼前的思路。現在,我反倒希望米大師繼續作畫,以前的字由圖像組成,至少還有提示。」
楚懷山:憑什麼把5條豎線放倒?
那蘭覺得答案離自己很近,但又很遠。
那蘭:米大師語錄,你還會背多少?
司機忽然回頭說:「到了。再往哪兒走?」那蘭一驚,這才發現車已到了江大校門口。她為司機指了路,低頭看手機,楚懷山已經回復:
楚懷山:你還是要多想想自己,自己的經歷,和那七個圓圈,五條線有沒有關係。
那蘭:對,7個人,5個去世了。這個字謎,是摩斯電碼,也是小孩子的繪畫。7個圓圈,是7個石子,或者,7張臉,豎線是身體,5個直立的身體,代表活的人,事態發展到最後,5個直立的身體躺倒了,死去了。所以要猜出這個字謎,必須要將這5條直線放倒。
那蘭盯著這四個數字,也就是一忽兒,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手也微微顫抖。隨後,彷彿寒冬忽然穿越回這春夜,她全身如凝住了。
眼睛濕濕的。
突然,一個重物砸在她的腦後,她倒地,昏死了過去。
那蘭越想越心驚:呂葉寒既然走火入魔,陳玉棟為什麼不會?變態心理學和精神病學里,因為角色代入過深、或對某種行為鑽研過頭而出現精神障礙的例子比比皆是。
巴渝生苦笑說:「這麼說來,把你們幾位圈在這屋子裡還是正確選擇咯。如果你們願意,請繼續,過五個小時我來給你們送宵夜。」
楚懷山沉默了片刻,回復道:只剩你,和你表姐成露。
那蘭:我暈。
巴渝生望向那蘭,目光似乎在說,你好像很安靜。那蘭想,自己真的像熊貓一樣安靜呢。她說:「第二個字比第一個字難猜了很多,第三個字只會比第二個字更難猜。不會是簡單的八卦或者摩爾斯電碼。但從前幾次和九_九_藏_書米治文的接觸看,字的難度雖然加深,但他並不希望這遊戲無止境地拖下去,他有一種緊迫感,甚至比我們都著急,他著急什麼呢?」
這也是最荒唐不過的解釋。他苦心孤詣調查血巾斷指案,又怎麼可能會是兇手?除非他像《空牖隨談》里的那位捕頭呂葉寒,因為對調查中的斷指案太過執著,對殺人惡魔揣摩得太過深入,以至於走火入魔,開始模仿兇手作案。
陳玉棟家的門緊閉著,那蘭推了推,不動。她打起手電筒,看了看門鎖,一個簡單而陳舊的門鎖,估計數十年前樓房建成后從來都沒換過。她回想著上次和陳玉棟進門,陳玉棟掏出鑰匙,鎖眼兒里只一擰,門就開了。看來這是構造最簡單的那種鎖,一個身無長物的老光棍,一個老公安,住在公安局的家屬院,陳玉棟沒有將自己家門改造得壁壘森嚴,倒也不奇怪。
宿舍樓上,看熱鬧的腦袋再次伸出來,看著江大的話題女王再次爬上那輛計程車。
那蘭對著這四個字母發了陣呆,直到下車走到宿舍門口,都沒有看出它們的特殊含義,它們甚至組不成一個英文單詞。
楚懷山:完全取決於在哪裡斷字,也就是說,在哪裡分隔,·是e,·-就是a,·--是w,·---是j。
楚懷山:米大師終有錯的時候。
冰箱里是兩小碗剩菜,一小瓶橘汁,一小鍋米飯,還有一把沒有處理過的青菜。那蘭又拉開上層的冷凍箱,一袋速凍餃子,一小袋雞腿,一小袋雞爪。
巴渝生問:「兒童繪圖?」
第一行w,g
這怎麼可能?
3號樓,7單元,25號。
而這時,她看見了陳玉棟。
一個我不需要太多走訪,太多回憶的事件。
「很多小孩兒剛開始畫畫的時候,就是用圓圈和直線,比如圓圈代表頭,直線代表身體和胳膊、腿;圓圈代表樹冠,直線代表樹枝樹榦;圓圈代表花,直線代表桿兒,直線連成三角形代表樹葉,等等。」
那蘭發了陣呆,頭又開始痛起來,只好說:「腦子都發木了,要不我回去想吧。」
但她還是拉開了冰箱。
為什麼總是在尋找屍骨時感覺到有個人在身邊?莫非是見鬼?冤死者的魂靈?
他就是兇手。
到今天那蘭已經可以「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算小半個公安,所以她知道這種構造最簡單的鎖任何菜鳥都可以打開。她只需要一張塑料卡。
只有一個解釋。
那蘭從錢包里取出銀行卡,伸進了門縫,緩緩向里挪動。十五秒鐘后,門開了。
還是兩個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