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赫然矗立而起，直指前方，不容違背的威儀與命令。

君岫寒捂住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然後手腳並用地爬到門外，一把掀亮了外頭的吊燈。

她不記得門口的不速之客是在什麼時候離開，或者消失的，只記得一片薄紗從臉上拂過，酥|癢冰涼，隨即便見那石榴紅在空中妖嬈地轉身，風一樣飄走。

銀光寒人的刀刃從半天中橫劈而下，血在空中畫出一條完美的弧形，雙目圓睜的頭顱翻了幾個滾兒，留下一條同樣完美的拋物線后，落入紛亂的馬蹄下。

君岫寒下了床，用力摁了摁電扇開關，無效，再摁，扇葉依然不動，她只得沮喪地放棄，重新躺回床上。

向來睡眠很好的她，第一次嘗到了失眠的痛苦，輾轉反側間，不僅睡意全無，夢中那些支離破碎的場面反而越來越清楚，過電影般于腦中不斷閃現。

咻！

有風拂過，裹著草的香味。

真的下雨了，雨點比豆子還大，擊在窗戶上啪啪作響。

君岫寒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君岫寒哆嗦著捧起文件夾，卻詫異地發現老秦的畫上多了兩行小ｈｔtpｓ://reａd.9９cｓｗ.ｃｏm字——

她輕喘著氣，扯起枕巾擦去汗跡。

走到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她驚魂未定的目光落在被翻開的藍色文件夾上，那抹觸目驚心的紅再次入了眼帘。

換了個平躺的姿勢，她以為這樣會舒服些，可心口上那種被牛毛小針扎個不停的痛，並沒有減弱。

一聲巨響，熾烈火焰竄天而起，迅速將整個草原連成火海一片，翻騰的火光下，人的怒吼，馬的慘叫，漸漸淡去，只剩那柄寒氣依然的刀，固執而巍然地指向前方，斷無回頭之意。

身下被體溫捂到發熱的涼席，不知幾時變得涼起來，似有寒鐵在上頭延伸，然後緊緊貼到自己的皮膚上，再慢慢深入血肉骨髓。

硃砂色的字體，娟秀非常，然，透出字外的恨意與絕望，排山倒海般撲向君岫寒。胸口的疼，似有加重的跡象。

難受不已的她再次爬起來，拉亮電燈，打算到外頭倒杯水。

透過門縫打量出去，只看到一片漆黑，外頭並沒有開燈。

一直牢牢鎖在展櫃里的嫁衣，人一樣立在門口，空蕩蕩https://read.99csw.com的群擺，在離地半尺的地方輕輕晃悠。

一道閃電掠過，強烈的光映白了君岫寒的臉。

她又疲累又痛苦地趴倒在辦公桌上。

額際微微發癢，是一行冷汗，緩緩爬過。

誰會在沒有光線的辦公室里，大半夜地翻書？！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失眠造成的不適，君岫寒突然覺得一陣輕微的刺痛在不經意間潛入心臟，不自覺地抬手捂住了心口。

雷雨沒有止歇的意思，密集的雨點狠狠擊在窗戶上，道道電光飛閃而過，昏昏睡去的君岫寒不時咬緊下唇，蹙緊眉頭，虛弱的臉龐在閃光中明明滅滅……

無際的草原在眼前延伸，灰色天際下一片潤潤的綠。

我心有君，君心有我。

唰……唰……

一片艷麗的石榴紅，穿透黑暗，蒙了眼睛。

長恨綿綿，誓無絕期。

抬手看了看表，午夜零點三十分。

似有人往平如鏡面的水中扔了個石子，無色的眼淚蕩漾開去，化成漫天細雨，洗盡滿地血污，還了草原一地乾淨，還了天空一片清凈。

一聲驚雷炸起。

看不清她的臉，甚至連身形都只htｔps://rｅaｄ.９９cｓw•cｏｍ是個模糊的輪廓。然，幸福，守候一個人歸來時獨有的幸福感，再清晰不過地蔓延上心間，她跳動的心臟，急切的呼吸，一切竟是如此真切。

君岫寒關好全部窗戶，放下窗帘，在一室悶熱里，打開了擺在床前的小電扇。

剛剛走到房門前，君岫寒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緩緩的翻動紙張的聲音。

微風卷細雨，帶來泥土和野草濕潤的香，純凈不摻半點雜質。

女人，自己，自己，女人，漸漸重疊在一起……

也許一秒，也許一個世紀，時間的概念在君岫寒的腦中徹底混亂。

記得在睡前，她明明是把文件夾合好收到柜子里的。

老秦為自己的準備的被子，在今夜成了多餘的累贅，堆在牆角的摺椅上。

所有跟死亡有關的氣息，在這一刻停頓。

被一股冷冷的視線牢牢抓住的感覺，不寒而慄，君岫寒驚恐得連尖叫都忘記。

沒有感情只有殺戮的眼神，如風飄搖，深黑的戰袍在火中燃燒，飛揚，障滿了另一雙驚恐而悲傷的眼睛……

君岫寒把耳朵貼在門上又聽了一會兒，確認外頭的確沒有別的動九-九-藏-書靜后，順手抓過門后的硬把笤帚，深吸了口氣，咬牙猛一下拉開了房門。

一滴晶亮的眼淚，從最柔軟的雲朵淌下，不知來向的光線溫柔地籠罩著它，折射出比星光更炫目的美麗。好奇的目光，被包裹在淚水中的世界吸引，靠近再靠近，像被萬花筒吸引的孩子。

會是賊么？！

閉上眼，卻閉不上心，老秦的臉，鮮紅的嫁衣，在她眼前走馬燈一樣來回飄動，模糊著，清晰著，交替而現。耳邊的風雨聲，漸漸被扇葉有規律的呼呼聲替代，成了一首頗有效的催眠曲。

窗外依舊電閃雷鳴，房間內卻充斥著讓人不快的悶熱，小電扇不知什麼時候罷了工，藍色的扇葉懶洋洋地靜止著。

君岫寒連退幾步，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

可是辦公室里根本沒有值錢的東西，哪個笨賊會光臨？！

君岫寒咬著嘴唇快步跑過去，一把關上大門，反鎖后又拉過一把椅子緊緊抵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轟隆！

關了燈，她摸索著躺到鋪著涼席的小床上，黑暗中，靜靜聽窗外風雨，還有扇葉轉動的聲音。

轟烈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踐踏著薄薄的耳膜，https://read.99csw.com塵土翻滾的草地在眼前神經質地傾斜不止，廝殺的兇悍在無形中擴張到極致，似要震碎漫天飛雲的蒼穹。

這個時間，會有誰在辦公室？！

女人，裹了一身艷麗的紅，站在青青磐石上舉目眺望。

面前這道用薄木板製成的潦草小門，幾乎沒有隔音效果。

天空也變了顏色，隆隆雷聲狂涌而至，精亮的閃電撕裂厚重的雲層，肅殺之氣貫穿天地，戎裝而備的兵馬從四面八方奔騰而來，混戰搏殺，刀槍之間撞出燦爛火花，四濺著，消失著。人，從嘶鳴不止的戰馬上墜落，烽火跋扈的草原上多出一具又一具姿態各異的屍體，被馬蹄踩到骨肉模糊。

除了一直緊閉的大門被推開，尚在吱吱呀呀中搖動外，一切如常。

細碎的光點，在她的衣衫上忽閃，清脆的叮叮聲穿過稀薄的雨簾，單調的景色染上了琉璃般的通透。

正在她躊躇著要不要衝出去的時候，翻書聲停止了。

好奇怪的夢……

無聲無息飄入鼻腔，卻在瞬時化成濃烈的腥味，剛從身體中噴濺而出的鮮血之味，溫熱的氣氳撒播著死亡的絕望。

一雙冰冷的眼，在這血跡斑駁的利刃上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