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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鬼 第五節

蜂鬼

第五節

「世界那麼大,單憑這個靠近才會發光的符咒,你並不容易找到我啊……」流羽獃獃地望著他,神色前所未有的複雜。
「把翅膀交出來!」陶昂冷冷命令道,「我不是蜂鬼,你沒有任何可以威脅我的資本。你想死在荒山野嶺的話,馬上交出來!」
「我要利用她幫我對付別人。交給我!」
院長拚命用雙手掰開陶昂的鉗制,神經質地整理著被陶昂弄皺的衣領,眼晴看向山溝下頭,自顧自地說道:「那天,我帶寧兒回到家后,她身上所有病症都消失了,我真高興啊。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發現寧兒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整天整天不說話,連爸爸都不叫了,最可怕的是,她一連十來天不喝水不進食,竟然一點影響都沒有。而且,有天夜裡,她悄悄溜進我的房裡,想偷走我扔在柜子里的錦囊,可沒想到她剛一拿起那個錦囊,整個人就被彈開了去,手指被灼得通紅。震驚之下,我想起那個黑衣怪人除了給我錦囊,還給了我一張寫字的手絹,而我之前太過激動,根本沒有打開來看過。」講到這裏,院長的目光閃爍不止,似是回憶起一段不願意被回憶的東西。
回過神的流羽,撲到陶昂身邊,費力地扶起死了一般的他,驚恐地大喊:「陶昂,你醒醒,醒醒啊!你答應過我,你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夜色已經徹底籠罩了整個小河村,寂靜的山溝里,迴響著嗚嗚的風聲。陶昂的臉孔隱沒在一片陰影中,只聽得見他刻意壓下怒意的聲音:「永復只是一個小醫院,你如何引得那些大客人來到這裏?」
「你這個畜生……」面色發青的陶昂突然咬緊了牙,左手用力捂住了心口上的傷,扭頭看了流羽一眼,搖搖頭,「我……從沒有騙過你!」
「是的。」院長點點頭,「我是個醫生,我所掌握的知識無法解釋我所見到的現象,我追問她,要她告訴我實情,起初她什麼都不肯講,我逼于無奈,拿出錦囊,照那黑衣人說的方法稍微用力一捏,她頓時就倒在地上,痛苦地全身顫抖,不住地求我住手。之後,她才告訴我,她是妖族蜂鬼里的一員,名叫流羽,蜂鬼,跟蜜蜂一樣,長著能蜇人的刺,是生在右手食指上,可以刺入生物體內並注入毒素,注入活物體內的話,會讓對方頃刻斃命,而注入屍體或瀕死之物的體內,卻能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但是……」院長咬了咬牙,不再說下去。
院長看著他,眼裡沒有半點詫異,依然像從前那樣,像個最慈愛又睿智的長輩,微笑著。
「對!」陶昂堅決地說。
「來,扶我過去。」陶昂指了指院長的屍體。
「汝女已亡,蜂鬼入體,握其雙翼,可保平安。」院長苦笑起來,「那時我才明白,那黑衣人沒有嚇唬我,我真的遇到了妖怪。原來世界上有種妖怪,叫蜂鬼。其實我真的很矛盾,作為一個醫生,看著自己的女兒死而復活,理智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一直過了很久,我才接受了我女兒只是個軀殼,面前的寧兒,是一個借屍還魂的妖怪而已。」
「呵呵,勞煩您親自跟蹤我,實在不好意思啊。」陶昂嘿嘿一笑,按兵不動。
說著說著,兩行眼淚竟從他的眼中落下,他咬牙道:「若不是那賤女人見錢眼開,拋棄了我們,寧兒就不會死!她會在我們的照顧下,健康地長大……」
「呵呵,你沒想到我這把年紀的人,對於音頻軟體的操縱會異常熟練吧?」院長恢復了從前的從容鎮靜,長者般對陶昂笑道:「年輕人始終是年輕人,你怎麼也料不到我有這招吧。現在知道已經太晚了,流羽的毒素,很快會要了你的命。那天在病房外聽到你們的對話之後,我便知道,再讓你留在身邊,會是個天大的禍害。我自問不夠本事直接殺了你,只好借流羽之手了。」說到這兒,他的眼中突露凶光,厲聲道,「只要有蜂鬼的翅膀在手裡,她就要聽命於我。誰都不能搶走它,誰都不能阻止我為民除害的偉大行動!陶昂,我不管你是什麼來歷,凡是阻撓我的人,就得死。你們些傢伙,骨子裡都一樣壞,跟當年那個賤女人還有那些該死的有錢人一樣,沒什麼分別。你們這些人死得越多,世界越乾淨。」
流羽漠然地搖頭,從衣兜里磨出一個MP3,打開,九_九_藏_書一段清晰的對話從裡頭傳來——
「風景沒變,人心變了。」陶昂無所畏懼地走到他身邊,收起笑容,冷冷道,「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會找你的,鄭直。」
院長抱著頭,痛苦地搖動著:「我想過逃跑。可是我又放不下她,雖然她只是個妖怪,可是她的身體,是我最愛的女兒。我沒有走,就像寧兒還活著一樣,我喂她吃飯喝水,教她識字。可是,我用盡努力,她對我付出的感情沒有半點回應,看我的眼神總帶著恐懼,甚至敵意。就這樣,過去了一年。她整天待在房間里,哪裡都不出去。」回憶到這裏,他的眼中突地閃過另類的光彩,「有一天,我出外看診回來,發現長在寧兒窗外的那株枯死多時的桅子花突然活了,開出了滿枝頭的花朵,香氣撲鼻。更讓我驚訝的,是在走進寧兒的房間時,我發現她抱著一隻活生生的小貓玩耍,而這隻無主的小貓,在頭天夜裡躥到我家,當時已經口吐白沫站立不穩了,極可能是誤食了鼠藥,沒辦法救回。當天早晨我出門的時候,這小貓靠在牆角奄奄一息,那情況一定是熬不過中午的。」
一直保持鎮靜的陶昂心下一驚,回頭一看,一身白色病號服的流羽,從身後一塊巨大的菱形山石后慢慢走了出來,藍色的眼眸上的霧氣,揮之不去,細緻的臉孔上有一點淡淡的悲傷。
那一瞬間,陶昂明顯感覺到從流羽身上傳來的顫抖和恐懼,還有絕望。
「流羽……」他轉過臉,沒有生氣,沒有詫異,只是不解的問,「你是不小心刺到我的么?」
「我很害怕。」流羽走到他身邊,細細的眉毛越鎖越緊,小嘴不斷地嘟囔著,「我真的……害怕。」
院長的手,頹然一松,報紙被風吹起,飄飄悠悠地落到了山溝下頭,他抬起在那一剎那漲滿血絲的雙眼,強作鎮定地看著陶昂,牽強地笑道:「呵呵,十七年前的事,你說得好像是你親身經歷的一樣。」接著,他話鋒一轉,少見的鄙夷與病態的滿足之情從他眼底流過,「至於那些所謂的富豪名人,他們本就該死,我多送了他們半年的生命,已經是莫大的恩患了。呵呵,他們以為,有錢就能買到一切,可是,在我面前,他們的錢,買不回他們的良心和性命。」
流羽只覺得眼前似是開了一道寬敞的大門,一隻溫暖的大手牽起她這個被禁錮已久的靈魂,飛向了最廣闊的天際。
「不行!」
「你們家?」流羽迷惑地眨了眨眼。
唰,一道劍光在空中劃下一條絕美而鋒利的弧線,陶昂的細劍在瞬間出鞘,離院長的咽喉不過半寸之遙。
「流羽……你也在這兒?」陶昂一驚,驀地想起剛才引自己進竹林的白影。
「當年他聽信謠言,以為你們蜂鬼一族會禍害人類,於是天涯海角地追殺你們。誰知道,這個謠言只是那些無良術士們故意散布出來的,他們打著雇傭獵人清理害人妖怪的借口,又支付給獵人們大筆酬金,要求他們將蜂鬼的屍體交給他們集體摧毀,實際上是利用蜂鬼的翅膀煉製能提升咒力的丹藥。」陶昂長嘆一聲,「我父親做事歷來衝動,嫉惡如仇,因為這個謠言,殺了你們不少同族,多年之後,在事情的真相敗露后,已經身染重病的父親,為自己當年的行為後悔不已。原本我這一生都無法原諒他,他給我們兄妹倆造成的傷害,我無法忘記。我跟他學法術,我選擇學醫,目的都只是為了保護我心中重要的人。不論他後來如何逼我,我都拒絕繼承他的衣缽做獵人。我不想成為跟他一樣的人。可是他臨終前,將當年斷掉你翅膀的這段往事告訴我,然後交給我一道能幫我找到你的符咒,囑咐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你,把翅膀還給你。我無法拒絕,而他真心的懺悔,也讓我對他的怨恨之心動搖了。」
流羽鬆開手,無聲地走到陶昂對面,仰頭看著這個曾經天天給她摘胭脂花的男人,藍眸里的幽深,見不到底。
「鄭直,你居然偷錄下我念演講稿的聲音,然後斷章取義,把我的聲音合成為你想要的內容,去欺騙流羽!你這隻老狐狸!」陶昂忍住身體里越來越洶湧的疼痛感,朝院長怒斥。
「這不怪你,是我們陶家欠了你的。我們犯下的錯,理當由我們來彌補。」陶昂費read•99csw.com力地抬起手,摸著她的頭,說,「來,背過身去。我父親斷了你的翅膀,現在只有我,才有能力替你接回去。」
陶昂搖頭一笑:「你該知道你們的妖怪同類里,有一種鳥身人面的迷蹤鳥吧。他們這群妖怪,整天乾的就是幫人打探消息的情報工作。我為了儘快找到你,雇傭了一隻迷蹤鳥,讓它嗅過你血液的味道,用它的異能確定了你的大概位置,就在忘川市郊的永復醫院里,所以我才來到這裏,隨身帶著符咒,希望能儘早在醫院里找到你。還好,沒費多少時間,我就碰到了你,呵呵。」
「誰?!」陶昂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拔腿便朝竹林那邊追了過去。
「犯了錯,還能彌補過來,爸爸和我都會很高興……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小希……你們真像……那麼惹人疼愛……」陶昂已經睜不開眼睛,只是夢吃般喃喃,「我又做夢了……夢到海水跟天空互換了位置,好多漂亮的羽毛在流動的空氣里飛舞……流羽,這些羽毛是你吧,你一直渴望像它們一樣自由……真好,我把自由還給了你……」
陶昂正要結果錦囊,背後卻突然響起一個怯怯的聲音——
「你沒有被嚇到逃跑么?」陶昂冷睨著他。
遙遠的聲音,明朗若最燦爛的一道陽光,擊碎了月夜下最深的一層陰霾。
院長一直鬆開的雙手突然攥成了拳頭,天空中不知何時升起了一輪彎月,銀白的月光下,映照出一張生著血紅雙眼的蒼白臉孔。
院長摘下眼鏡,望向前方的風景,道:「十五年沒有回過這裏,一點變化都沒有。」
陶昂猛地轉過頭朝竹林那邊看去,果然見到個白色影子一閃而過,轉眼便沒入了茂盛的竹林中。
「好,我給你!」院長思索片刻,從上衣的內包里掏出一個五彩絲線綉成的錦囊,遞到陶昂面前。
流羽垂下頭,一滴藍色的眼淚落在陶昂的手背上,許久才語無倫次地說:「我害了你……我不相信你……他用假錄音騙我……」
「我……會陪你去的……一定會……」陶昂抬起手,輕輕撫著流羽的頭,像從前一樣,「只是我現在有點累,我睡醒了,就帶你去……」
「這……這段錄音從哪裡來的?」陶昂震怒了,他扭頭看向退到一側的院長,此刻的他。嘴角洋溢著最終勝利者的笑容。
流羽的眼淚凝固在臉上,抱住陶昂用力搖晃:「陶昂,不要睡!醒過來!我馬上帶你去找人解毒!一定會救回你的!」
「你要拿走我的翅膀么?」
流羽的眼睫顫了一下。
「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獵人。」用力撐起身子的陶昂虛弱地笑了,然後扭頭對不知所措的流羽打趣道,「我扔飛鏢的技術無人能比,扔劍也是一樣。」
他低頭看看露在咽喉外的劍尖,還有滴滴落下的鮮血。張大了嘴巴。兩秒鐘后,他的身體像一攤爛泥,轟然倒地。
陶昂努力地坐直身子,打開纏在錦囊上的絲線,從錦囊里,抓出一團閃著動人藍色的光體,然後他咬破自己右手食指,用血在流羽的背上畫下一道符咒,隨即將左手裡的光團輕輕地摁在了符咒的正中心,口中念念有詞。
「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笨。你以為十七年前發生的事,我就不知道真相么?!」陶昂冷笑,「十七年前的那個雷雨交加的傍晚,你抱著你病重的女兒想去縣城醫院急救,結果從泥濘的山路上失足滑下了山溝,清醒后才發現你的女兒……寧兒,已經氣絕。」
「別說了……」流羽悲傷地搖著頭,合起翅膀,把身體漸漸冰冷的陶昂擁在其中。
「我再說一次,交出來!」陶昂的劍尖又近了一厘米,「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他話還沒說完,總是神光熠熠的雙眼突然凝固住了,準確地說,他整個身體,都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凝固在原地。
「被你的毒刺那麼狠地刺下去,他還能活著?」院長走到他們面前,用腳踢了踢陶昂的身體,然後舒心地出了口大氣,對流羽說道,「跟我回去。」隨後冷睨了她一眼,又說:「倒是他提醒了我,你終究是個妖怪,我本來想如待女兒一般善待你的,看來沒有那個必要了,今後,你若聽話,我們仍可相安無事,否則……」他沒把話說完,轉身離開。
「為什麼你那麼肯定翅膀在我這裏?都已九_九_藏_書經十七年了。」院長的笑容漸漸消去,他站起身,以同樣冷漠的眼神打量著陶昂,「你跟十七年前那個獵人,有什麼關係?」
「不!」院長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聲,一把抓住陶昂的前襟大喊,「我是好人!如果我是壞人,這麼多年,流羽有無數機會可以殺掉我!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正要邁步,他身側的竹林發出一陣快速的沙沙聲,似是有人在裡頭疾行時擦碰到竹子,同時,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他的余光中。
陶昂站在院子外的泥地上,看看時間,此時已是晚上七點十分,離天黑還有些時間,他琢磨著如果加快步伐,能不能在天黑前走出小河村,到縣城裡搭乘回市裡的末班車。
不等陶昂說話,流羽出乎意料地環抱住了他,小手緊緊扣在他的胸口處。
咻!湛藍的光線呈放射狀從流羽的背上激發而出,將兩人頂上的天空瞬間染成了海水一樣的顏色,那一刻,連天上的月亮都像沉人了最深的海底,藍得迷醉。
院長的嘴唇突然緊緊抿在了一起,捏著報紙的手指攥在一起,指甲將報紙戳出了洞來。
一個小小的記事本從陶昂懷裡落下來,夜風「嘩嘩」地翻動著它,流羽的視線,穿過眼底的淚水,定格在最後一頁的圖畫上……
我一定會陪你去的……一定!
「不是這樣的!你根本不明白!」院長突然怒了,一拳擂到大石上頭,鮮血順著指縫流出,「那些人都該死,為富不仁,背地裡盡乾著見不得人的勾當,那個姓吳的地產商為了錢,竟然偷工減料造房,給縣城孩子們修的學校,裡頭沒有鋼筋,七年前那場地震,校舍垮塌,多少孩子無辜喪命!還有那個何萬年,生性好色,竟然連十五歲的少女都不放過。呵呵,難道他們都不該死?我看準了這些人渣怕死的心理,決定用流羽的異能,為世人做點好事。」院長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得意之情,「十五年前,我知道我們不能再留在小河村了,因為流羽的外貌沒有任何變化,而且她的眼睛也漸漸變成了藍色,村子里關於蛇妖的傳聞也越來越多,所以我帶著她離開了小河村,改名換姓到了外省,在外地流離了兩年後,我回到忘川市,恰好遇到永復醫院新建,我應聘去做了一名醫生。在醫院工作了三年後,也就是十年前,已經升職為副院長的我雇了一對夫婦,以流羽父母的身份,帶著她住進了醫院,我親自出任她的主診醫生,偽造了她的病歷和一切信息。流羽用她的特殊能力,給她的身體造出了一個患上白血病的假象,為了瞞天過海,我親自給她做了一次骨髓移植手術。所以醫院里的人從來沒有懷疑過流羽的真正身份。」他冷冷一笑:「而我的計劃,也可以就此安全展開。」
在離他不過幾米之遙的一塊大石上,院長頗悠閑地坐在那看報紙。
「但是這種被蜂鬼的毒素起死回生的生物,其生命維持不了多久,會在一定時間后,因為臟器衰竭而無故碎死,且死狀可怖。」陶昂替他說了下去,「你發現了這個秘密后,還去村民家偷走已經死去的家畜屍體,讓流羽一次一次驗證給你看,直到你確信這個神奇的事實。然後你帶著流羽離開,借她這種特殊的本事,威脅她替你殺掉那些為了救命不惜金錢的富豪,為了你變態的心理!」
錄音里聲音,的確是他自己,可是,他幾時跟院長說過這樣要命的話?
「呵呵,你希望全世界的有錢人都得上絕症,都來找你,是不是?」陶昂凌厲的目光刺透黑暗,似要刺入對方的血脈,「你以為你是一個很偉大的醫生,懲惡揚善劫富濟貧?你錯了,你不是!你只是個借威脅一個無力反抗的妖怪,去干一系列玩弄人命的壞事的惡魔而已!你做這一切的緣由,根本就是因為你對你妻子拋夫棄女、跟有錢人跑掉的往事耿耿於懷!你一直異常仇恨你妻子,這種恨意幾十年來都不曾消褪,你更憎恨那個帶走你妻子的男人,也憎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夠富有,這種種的恨,埋沒了你的善良和理智。你對付那些身患絕症的有錢人,其實不過是把他們假想成當年帶走你妻子的那個男人罷了。」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院長,我們走著瞧。」
院長冷「哼」了一聲。
「不行,我才是翅膀的保read.99csw.com管人。陶昂,我不管你是用什麼方法找到這裏,這個東西不能交給你!你想用它來做什麼?」
這片竹林的寬闊超乎了陶昂的想象,他一路追到一條比先前走過的小道寬闊些的山路上,朝前一看,那白影似在前方又閃現了一下,他一鼓作氣順著山路跑下去,一直跑到一條怪石嶙峋的山溝前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脫離了人體重獲自由的流羽。從空中徐徐降下,淚眼婆娑地抱住陶昂:「我答應你,不蟄人,再不蟄人了……可是你呢,你答應過我的事呢?你說要帶我去最好玩的地方,我跑多遠、飛多高,都可以!」
流羽像個石頭一樣愣在原地,許久,她才緩緩轉過頭,看著院長,傻了一般問道:「你聽到了么?他說他沒有騙我!」
「這時,一隻被獵人追殺的妖怪——蜂鬼,從空中墜下,躲進你女兒的屍體里避難。你卻誤以為你女兒又活了過來,當獵人趕來要殺掉蜂鬼時,你拚命阻止。獵人見你護女心切,心生惻隱,不忍打破你的希望,可是他又怕傳說中會傷人的蜂鬼對你不利,遂用他的金凈匕首斷了蜂鬼的翅膀並且交給你。有了這雙翅膀,就好比握了個緊箍咒在手,只要用力捏一捏錦囊里的翅膀,蜂鬼的身體就會痛不可忍,同時,蜂鬼的法力都儲存在翅膀上,沒有了翅膀,它們就失去了自由飛翔的能力,更因為害怕那巨大的痛楚,從而不敢違逆手握它們翅膀的人的命令,會成為他們的傀儡,任由擺布。」陶昂平靜地說著,目光鎖定在臉色發白的院長身上,「想來,你起初並不知道獵人交給你這個錦囊的真正用意。但是後來,你不僅發現了,更用你自己的方式,把這偶然得到的寶貝的功用,發揮到了極致!」說到這兒,他雙眉一豎,指著院長的面孔質問道:「近十年來秘密到永復醫院治病的富豪名人,個個都在病愈后不久碎死,這個,都是拜你……和你操縱的蜂鬼所致吧!」
「交給你?」院長反問一句。
我會帶你到最好玩的地方去玩個夠,那裡沒有讓人討厭的牆壁和天花板,只有望不到邊際的寬闊,有很多鳥兒和花草在那裡,你想跑多遠、飛多高,都可以!
「把翅膀交給我,我這麼辛苦才找到這裏,就是為了這個東西。」
交錯橫生的竹子把陶昂眼前的世界打造成了一個迷宮,他一邊揮開倒垂下來擋住視線的竹葉,一邊朝著他直覺中的方向追去。急促的腳步踏在鋪滿碎石和落葉的小道上,不斷發出「喳喳」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村落里顯得分外刺耳。
流羽趕緊用力扶住他,兩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院長的屍體邊。
「很簡單。人都有求生的本能。病急亂投醫的,大有人在。我只需要寫一封匿名信,那些身患重病的有錢人,自然會來到我們醫院,他們不會放過一絲希望的,為了活下去。」院長譏諷地乾笑兩聲,「可惜的很,十年了,我才『治療』了六個這樣的病人。看他們千恩萬謝地離開,對找奉若神明,還拿出一筆又一筆巨款作為對我的酬謝,我真是開心。我發現人類在被注射了毒素之後,毒發時間在半年至兩年不等,這些傢伙後來都死得很難看,要不就是開車的時候呼吸衰竭導致車禍,要不就是心臟病發被淹死,嘿嘿。真是痛快又不引人懷疑。其實我對他們所做的,不過是在給他們注射了麻醉劑之後,讓流羽用手指在他們的頸動脈上輕刺一下而已。至於他們的不義之財,全部被我捐給了有需要的人,我也算是替他們積福了吧。」
陶昂點點頭,道:「十七年前追殺你,並且斷了你翅膀的人,是我父親。他是專門捕殺妖怪的職業獵人。」他的眼底,浮現出揮之不去的悵然,「我父親追殺你的那天,妹妹小希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真是……很戲劇的巧合。」
垂眼看著劍尖的院長在愣了片刻后,突然放聲大笑:「哈哈,陶昂,你說了那麼多,目的無非是要從我這裏搶走蜂鬼的翅膀而已。在知道蜂鬼的毒素可以起死回生,蜂鬼的翅膀有超越人類的妖力,你也心動了。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還要繼續裝正義么?」他把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放得特別重。
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中那個優雅地扇著翅膀、全身散發出美麗藍光的長發女子,像個異界的仙子,不https://read.99csw.com由得欣慰地笑了。
「但是當你回來的時候,發現這小貓居然一點事都沒有了,好像從來沒有中過毒一樣。」說這句時,陶昂臉上沒有驚訝,只有凝重。
「手絹上寫了什麼?」陶昂追問。
說完,他「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聞言,陶昂又朝他逼近一步,這個曾經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一院之長,此刻突然有了一抹困獸般的低迷跟絕望,陶昂揪住他的衣領,逼問:「說,你怎麼知道蜂鬼身上的秘密,並且加以利用的?」
「現在……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了……」陶昂泛白的嘴辱費力地揚起,他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笑容,「不過要記住……不要蟄人,永遠不要……蜜蜂蟄了人,它們自己也會死掉……」
無數藍白相間的光點,流星般從空中墜下,溫柔地落在陶昂的身上。
「對一個常年以劇痛來威脅她並且限制她自由,還要利用她來殺人的傢伙,她會覺得你是好人?」陶昂呵呵一笑,「那天我追問流羽她所說的『我跟他們不一樣』的『他們』是誰時,她突然痛楚難當。想來是院長你一不小心路過的時候,聽到我們的談話,然後請她閉嘴對吧。從那時候起,你已經開始懷疑我的真正動機了,到了夜裡,我去雜物室找線索時,你借用蜂鬼翅膀的法力,召喚傀儡妖想要我的命,可惜你馭妖的本事不夠,小小兩隻傀儡妖奈何我不得。」陶昂頓了頓,故作恍然大悟狀說,「對了,我還忘記告訴你了,蜂鬼的毒素,對於擁有她翅膀的人來說,是無用的。如果有用,你一早就已經喪命在流羽手中了。你當真以為是她覺得你善良才不殺你么?可笑啊,呵呵。」
可是,沒等他邁出兩步,他只覺得喉嚨處似有一道涼氣貫過,還伴著一股泛著甜味的血腥之氣——一道犀利的銀光,從他的後頸窩處一穿而過。
一大叢紅色的胭脂花,盛放在白雲朵朵的藍天下。天空中,一個白衣男子,牽著一個身長著翅膀的藍眼小女孩,滿臉笑容地在空中飛翔……
流羽只覺得背後似有火燒,緊接著又是刺骨的冰寒壓迫而來,這個自己住了二十年的軀殼像要被這種冷熱交替的力最撕裂開來。
「流羽……你……」
啪,流羽關上了MP3,小臉上如罩上一層冰霜,只說了一句:「我曾那麼相信你……」
難以抑制的無力感,從腳底直躥到頭頂,陶昂腳下一軟。「噗通」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手裡對準院長的細劍,也頹然垂下。
爸爸,該做的事,我已經做了。陶昂的手,慢慢垂下,身下堅硬的泥地好像在這瞬間變成了舒服的海綿,每一寸土地都在跟他說,睡吧,你該睡了。
一頭霧水的陶昂突然想到那天在院長辦公室里做的演講練習,那篇長長的演講稿的內容……心頭頓時有了個大胆的猜測。
「陶昂……你……我……」流羽望著這個她以為已經死去的男人,藍眸里悲喜交加。
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下了,天邊只剩下一抹殘紅,白天灼人的署氣已經消散得差不多,晚風一吹,還有些汗毛豎立的涼意。
說完,他費力地從褲兜里摸出手機,搖著上頭那個玻璃狀的小圓球,笑道:「這個不是鑰匙扣,這裏頭封的是一道符咒,符咒里有當年你留在我父親匕首上的血,一旦這符咒靠近你,它就會發出光彩來提醒我。」
流羽愕然了。
看著虛弱不堪、卻還顧著安慰自己的陶昂,流羽咬著下唇,慢慢地轉過身。
陶昂緩緩低下頭,一手拉開自己的襯衫,楞楞地看著出現在胸口處的小小紅點,一點藍色的光跡,順著紅點往下流淌。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院長的聲音。
「把蜂鬼的翅膀交出來!」陶昂開門見山,把手伸到院長面前,「那不是屬於你的東西。」
聽到陶昂粗重的喘息聲,他放下報紙,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側頭朝陶昂笑笑:「小陶,這裏的空氣比市裡清新多了吧。」
「你……」院長汗如雨下,手掌下意思地按向了前胸的位置。
陶昂跪下來,費力地把院長的屍體翻過來,從他的上衣里翻出了那個錦囊,不好意思地跟流羽說道:「呵呵,這個錦囊是我們家專門用來隔絕妖怪的寶貝,任何妖怪碰到它,都會被彈傷的。」
眼皮好像越來越重,身體也越來越輕,倦意像海浪一樣陣陣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