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奇怪。他應該是爸爸的老相識吧？難得一番好意，卻不知道對方是誰，總覺得怪難為情的。」

她並不知道自己與母親前往歌舞伎座看戲的時候，添田曾在遠處凝視著自己。

添田要了一張明信片。

那點頭也甚為勉強。他的眼睛反射出一絲光亮，立刻就把頭轉向了窗外。

品川站前的筒井屋是一家便宜的小旅館。雖說是站前，但旅館位於大道後方一條不起眼的小弄堂里。

養子夫婦稱，伊東忠介於十月十日夜裡突然說要去東京一趟，便離開了家。問他有什麼事，他只回答說「要去見一個人」，並沒有和家裡交代詳細情況。

四五個女學生在道口等待。添田忽然想起了久美子。

「是東京來的。」添田熱情地回答。

老人從膝下看不見的地方取出了芳名冊，還拿出了硯台。

添田同樣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安居院的和尚。年輕的和尚萬萬不會想到，居然會有人打起芳名冊的主意。

路又開闊了起來。計程車沿著馬路往山上開去。

若明若暗中，添田隱隱已感覺到了這個人是誰。

「對了對了，」孝子說道，「上次的那場耿舞伎，我和久美子一起去看啦。」

接到報案，警視廳搜査一課立刻派人趕往現場。鑒識課的調査結果顯示，死亡時間為前一天（十二日）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也就是說屍體發現時間為死後十到十一小時。死因是絞殺。兇器類似麻繩，在頸部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死者的年齡為五十二三歲，體格較為健壯。他身著西裝加外套，但衣服都穿舊了，可見他的生活並不寬裕。襯衫也很破舊，領帶皺巴巴的，甚至有些褪色。

「您連這事兒都打聽到了呀？當是當過，不過公公很少跟我們提以前的事情。」

「你好。」

四十七八歲的店老闆身材消瘦，穿著看起來很廉價的外套從屋裡走了出來。

添田與新上車的客人對視的一瞬間，雙方的臉上劃過一絲驚愕。「您是……」

「來，進來吧，媽媽正好在家。」

添田彰一向報社請了兩天假。

「什麼？寺院？」

冷淡的回答。

前面有一間賣明信片和護身符等紀念品的小房子。添田走進去看了看，發現裡頭沒有人。前面擺放著明信片、煙灰缸等禮品。芳名冊也許放在裡間了，並沒有擺出來。來參拜的遊客很少，管理人也不知去向。

「哎呀，請進請進。」

報警人是品川站附近的一家小旅店的老闆。旅店名叫「筒井屋」，並不是什麼高級旅館。老闆筒井源三郎聲稱，晚報上登出的被害者，極有可能是自己店裡的住客。

「接下來去哪兒啊？」司機問道。

昨天警方調查時攔的警戒線還沒拆。大馬路分岔出來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樹林深處，中途被草叢擋住了。

「伊東先生在這兒住了幾天啊？」

警視廳委託郡山警署調查被害者的家庭情況與交友關係。次日十月十四日的早報簡單報道了警方査明被害者身份的消息。

她把添田迎進了屋。

記者這一身份在這種時候就顯得非常方便了，即使與被害者沒有任何關係，也能自由提問。「兩天吧。」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他再次來到那間小屋前。

添田正要脫鞋，母親孝子來到了門口。

「伊東忠介先生？」

添田慢條斯理地洗了把臉，回到座位。這時列車正好駛進隊道。

這地名聽起來很是繁華，其實是一片田園地區，遺留著武藏野過去的風貌。東京都的人口不斷膨脹，城區的範圍漸漸延伸至郊外，不過周邊還有不少地方保留著原本的田園風光。這片地區也是其中之一，附近隨處可見蒼鬱的雜樹林。

他取出一根煙，點了火。再過兩個小時就能到東京了。七點半，列車停在了熱海站的月台。

就在這時，睡醒了的乘客們開始紛紛起床洗湫。

十月十三日早上八點。路過這一帶的農夫在距離國道五百米的田間小路上，發現了一具男屍。

瀧吞雲吐霧，免得添田開口。前些日子添田曾上門打聽野上書記官之死，他還在為這件事心存戒備。

一小時后，郡山警署來電稱，轄區內的確有一位名叫伊東忠介的雜貨商，年齡也吻合。他的妻子已經亡故，和養子夫婦住在一起。

「原來如此。」

被害的伊東忠介究竟是怎麼來這裏的？如果他坐的是電車，那就有幾種可能：坐電車到京王線的蘆花公園站，再換乘巴士；或是坐小田急線，在祖師谷大藏站下車：如果是坐轎車，從東京任何地方出發都有可能。案發現場一頭連著甲州街道，另一頭則是通往經堂方向的國道。

昨晚他看晚報的時候就得知世田谷發現了一具被絞殺的男屍。所以看到早報上的標題，也不過就是知道警ｈttpｓ://rｅad•９9ｃsw•ｃom方査明了身份，僅此而已。不過他還是看了看報道的內容。

「是的，說走就走！」

「沒那麼誇張。」

「這樣啊，」

「是不是工作太忙，只能坐這麼早的列車呀？」

「添田先生，今天可得多坐會兒啊。」

「哎呀，請進。」添田表明來意之後，店主殷勤地說道。

添田也不是不能理解久美子的心情。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桂花的香味。唐招提寺是一座以硃色與白色為主色調的寺院。它被未經打理的鬱郁樹林所包圍，那美麗的色彩宛如一曲沉穩的和弦。

報道稱，被害者為奈良縣大和郡山市XX町的雜貨商伊東忠介(五十一歲）。

瀧無可奈何地從添田那兒借了火。

添田彰一按原計劃從東京站坐上了前往大阪的急行列車。他沒能買到卧鋪車票，沒法睡個好覺。他天生就是沒法在交通工具里熟睡的人。不過列車開過熱海燈塔的時候，他開始打吨了，還做了夢……

「哎呀，那可真是太有心了。」老人一邊取出明信片一邊說道，「東京來的客人還挺多的呢。」

回答依舊生硬。對方明顯不想與添田交談。

添田彰一站在現場，想象著這一帶夜晚的風景。一定是個冷清黑暗的地方。如果沒有原因，伊東忠介是不會老老實實跟犯人來這種地方的。他不太可能是被犯人硬拽來的。這就說明，無論是犯人還是伊東忠介，都有步行前來此地的目的。

「您知道他去了奈良的哪個寺院嗎？」

瀧開始緩緩觀察其他座位，可惜其他座位上都有人了。瀧只得作罷，把頭轉了回來。這一回，他為了防止添田繼續搭話，一邊抽煙一邊看起了書，還是本外文書。

果不其然，夜晚與白天截然不同。雜樹林竟成一片漆黑，盤踞在原野之上。周圍儘是農田，只能在農田盡頭依稀見到人家的燈火。

陸軍中校伊東忠介，不正是一等書記官野上顯一郎所在的中立國公使館的武官么！

「啊，是這樣啊。」

向街坊一打聽，就問到了案發現場的位置，是在距離馬路五百米左右的地方。那裡離蘆花公園的雜樹林很近，雜樹林中的樹葉已經開始泛紅了。

這時，媳婦突然想起了什麼：「我們和公公沒有血緣關係。我家那口子是他的養子，我也是別家來的媳婦。所以他很少提過去的事情，我們夫妻倆也不知道他當兵那會兒出過什麼事。」

一個學美術的學生坐在鑒真堂的石階前，正在寫生。

一如既往，瀧從口袋裡掏出捲煙，叼在嘴上。添田立刻取出打火機，在瀧眼前打了火。

添田還是被帶去了之前的那間客廳。久美子並不在屋裡，也許是在準備茶水。

「謝謝。」

然而，瀧良精的書好像看不下去了。坐在添田對面，瀧的心也靜不下來。他抬起眼說了句「失陪了」便站起身走了。

「嗯……」養子的妻子歪著圓圓的臉說道，「話說回來，公公說要去東京的兩天前，好像去附近的寺院逛過。」

警方原本希望能在衣服中發現名牌，然而這套衣服並不是定做的，並沒有名牌，而且布料與剪裁非常粗糙，好像是十多年前的舊衣服。口袋裡也沒有死者本人的名片夾或文件等物。

「是川奈嗎？」

添田上次拜訪的時候，她去節子家做客了，沒能見著添田。

放眼望去，早晨的陽光讓熱海的小屋頂閃閃發光。

列車開到郡山附近，車窗外開始出現城池的石牆。好幾個四方形的池塘在人家與人家之間映出天空的顏色。那是金魚養殖場。每次來到這一帶，他都會想起許六的詩句：「油菜花叢中，郡山有座城。」放眼望去，儘是具有地方特色的人字形屋頂與白色牆壁。

「是啊，上個星期天太忙，讓她加班去了，今天調休，」

「可是遠道而來？」老人主動問道。

開過這座小村莊，道路的盡頭再次出現一座寺院。破落的圍牆與長著雜草的瓦片。那正是安居院的大門。

添田一時之間難以下定決心。可最終，他還是鼓起勇氣說道：「麻煩去安居院。」

連接京王線蘆花公園站與小田急線祖師谷大藏站的白色大街，就在這田園之中穿行。

添田不顧老人一臉狐疑地望著自己，忘情地檢九_九_藏_書査著芳名冊。

住在青山與田園調布的人究竟是誰？那個上班族又是誰？

他有些失望，可也放心了不少。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也就是說伊東忠介要拜訪的其中一個人很有可能是個上班族。

田園調布……青山與田園調布。

添田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留作紀念，向老人道了謝之後便離開了。一路走向在寺門口等候自己的計程車，腳下的松果嘎吱作響。添田鑽進了計程車。

秋高氣爽。附近一帶滿是雜樹林與田地，白色的道路穿過田間，兩旁有些零星的人家。這是東京僅剩的田園一角。

添田在寺內閑庭信步，還是沒有碰見一個和尚。當他走到正殿正面的柱子附近時，突然看見了一抹醒目的顏色——原來是三位西洋婦女身著艷麗的衣裳走了過來。

添田彰一認為，在昏暗的雜樹林所包圍的那片田地中被害的人，正是取走那兩頁紙的人。

「各處都去吧。他很喜歡古寺，但並沒有特別喜歡的某一處。」

添田站起了身。對方雖然已經退休了，可畢竟是前任幹部，而且他前兩天剛去採訪過他。

馬路上開著前往奈良和法隆寺的巴士。看見站牌，他突然有一種旅途漂泊之感。

「他說他是來東京拜訪熟人的，一整天都在外頭。他老家好像是大和的郡山，為了見人特意跑來的。」

汽車與巴士擦身而過。

屍體被送去解剖。結果顯示，死因確為絞殺，現場調査時推測的死亡時間也沒有問題。警視廳在當地警察署設置了搜査本部，立刻展開了調査。

很明顯，有人將有「田中孝一」簽名的那一頁撕去了。

「那您有沒有聽說他要拜訪的人住在哪兒？」

起床吧，添田心想。忽然，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看到的「伊東忠介」這個名字，好像以前在哪兒見過。

也許伊東忠介就是沿著這條路來的。添田自然而然將視線投向窗外的風景。

添田翻開了沾滿污垢的綢緞封面，裡頭寫著各種各樣的人名。

添田看早報的時候，總會仔細閱讀政治版，畢竟那和他的工作息息相關。看完了政治版，再看社會版時，他無意間瀏覽到了一條標題：

「這……我還真不認識。久美子她爸爸在信里不太提起這些。那位伊東忠介先生怎麼了？」

於是搜査本部立刻將這位老闆帶來認屍。一見屍首，老闆當即確認，就是他！他說這位客人在兩天前，也就是十月十一日晚上在店裡住了一宿。

不知不覺中，列車駛過了京都。大津的燈光隱約可見。添田開始打盹了。

那麼，來到東京的伊東忠介，究竟有沒有立刻去找那位人物？品川的旅館老闆稱，伊東忠介提到了青山與田園調布這兩處地名。

「可精彩了。我已經好久沒去看過歌舞伎啦。位子也很好。」

「您知不知道他是來拜訪誰的？」

添田在搖晃的列車中想道：伊東忠介急於再見他一次。然而，對方已經從奈良回到了東京。對伊東忠介而言，他絕對是個值得自己奔赴東京去尋見的人物。

在秋色漸濃的高山正面，漸漸出現了高築于石基之上的橘寺白牆。

「品川。」

那是一條空無人煙的小路。遠處的大馬路上倒是有些車，車燈會不時劃破黑暗。在如此昏暗的情況下，伊東忠介憑自己的意志走過來的可能性極小。不過來這一趟之後添田感到，被害者即使大聲呼救，遙遠的人家怕是也難以聽見。即使這裏離大馬路只有五百米的距離，可一到晚上，這段距離就會變得分外遙遠。況且這一帶的人家很早就會把擋雨窗關得死死的。

添田彰一陷入了沉思。后一種情況反而更為自然。正是因為這一帶夜裡十分僻靜，犯人才會選擇在此處棄屍。

男子俯卧在地，身著黑色上衣，一看材質就知道並非上等貨。男子剃的板寸頭，一半頭髮都白了。

「他是突然決定去東京的嗎？」添田問道。

添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位農夫走過，回頭望了添田一眼。添田沿著田間小路走回大馬路，坐上了等候已久的車。

添田彰一折回了大阪。

從東京發車，前往大阪的急行列車「彗星號」於二十二點發車。添田在上車之前，又去世田谷的殺人現場看了看。那時是夜裡七點左右。

他故意選擇晚上前去，就是為了看一看白天與晚上有何不同。因為殺人事件發生在夜晚，所以才想看看夜晚的現場是什麼樣子。

添田彰一坐車趕往世田谷區XX町的案發現場。

添田默默觀察著常任理事低垂的頭。他曾是野上顯一郎所在的中立國的特派記者。

這一帶被雜樹林與田地所包圍，人跡罕至。夜裡九、十點鐘一般不會有人經過。

添田彰一抬眼一看，老人仍然在打量著自己。然而，即使問他，估計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把這件事告訴老人，只會讓他驚愕不已，手忙腳亂。添田決定，還是不告訴他了。

犯案時間在晚上，而不是白天。

添田遞出名片，表明來意，只見她瞪大雙眼問道：「您是特意從東京過來的嗎？」

報社的名片能讓添田的行為顯得不是那麼突兀，不過最讓她吃驚的是，東京的記者居然會為了這次的事件千里迢迢跑來郡山這窮鄉僻壤打聽情況。

孝子柔和的臉上露出和藹的微笑。

大方向定了。

錢包就放在衣服的內側口袋裡，裏面所裝的現金一萬三千多日元安然無恙。調査當局由此排除了搶劫殺人的可能性，轉而從仇殺這條線展開調査。

「去哪兒啊？」司機問道。

不過一旁的國道上總有車輛來往，然而陳屍現場的田間小路與國道尚有一段距離，而且與國道之間還隔著許多樹木，阻攔了視野，有目擊者的可能性不大。

退伍軍人、雜貨商伊東忠介平日里喜歡參觀寺院。最近的某一天，他在寺院的芳名冊上偶然發現了「田中孝一」的簽名。這筆跡，與他難以忘懷的某人如出一轍。不僅如此，他在前往東京之前，恐怕在某處撞見過筆跡的主人。

「伊東先生這次不幸喪命，您有什麼線索？」

「哎呀，再多坐會兒嘛。我們家什麼都沒有，可一頓晚飯還是能招待得起的嘛。」

久美子把咖啡端了過來。

九點前，列車抵達大阪站。

「早上好，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您。前些日子多謝您接受採訪。」添田彬彬有禮地問候道。

「今天久美子小姐休假嗎？」添田對孝子問道。

添田四處走走，想要找管理人打聽打聽，可半天也沒找到人。他就隨便逛到了正殿旁。寬寬的屋檐下有些昏暗，散落了一地黑色的果子。寺院內清幽無比，聽不見任何聲音。鼓樓與講堂是令人心曠神怡的硃色，反射著柔和的秋日陽光，就連地面上的影子也是如此柔軟。

「是啊，」

店主一對濃眉下的兩隻大眼睛轉動著。

伊東忠介並沒有把自己上東京的目的告訴養子夫婦。據說出門兩天前去奈良寺院的一次遊玩，讓他產生了去東京的念頭。也許，奈良之行與他前往東京並沒有直接聯繫。然而添田認為，伊東忠介前往東京的原因，就在奈良的寺皖里。伊東忠介在遊覽寺院的過程中，是不是看見了什麼人？他是不是為了見這個人，才下定決心到東京去的呢？

東京都世田谷區XX町。

他起床去了洗手間。一路上還是沒能想起自己究竟是在哪兒見過這個名字，煩躁不已。

添田彰一將報紙放回枕邊。

於是，伊東忠介就偷偷撕下了那人具有明顯特徵的簽名。養子的妻子曾說，伊東忠介前往東京之前，去寺院去得特別勤快，這一證詞也能佐證添田的猜想。

「可青山一個地方用得著去一天嗎？他一早出門，很晚才回來，在外面跑了很長時間啊。」

調査人員的首要任務是査清被害者的身份。

計程車在中途駛離了國道。路越來越窄，漸漸開進了一座村莊。房屋的牆壁都是白色的。小河流淌，孩子們在溪邊釣魚。公所前寫著「明日香村」幾個字。

警方馬上調査了登記簿。被害人如此寫道：

添田立刻換乘了前往奈良的電車。他已經很久沒來過關西了。河內平原上，割下的稻穀堆放在田地里。過了生駒隧道一看，菖蒲池附近的山林也開始泛紅了。抵達西大寺站之後，他又換了趟車。

「是啊，公公就喜歡去那些地方，還常去奈良那兒玩呢。對了對了，去東京前的那陣子逛得最勤快了！那天傍晚他一回家，就一副有心事的模樣，還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呢。過了一會突然說，他必須要去東京一趟。」

這一回答也出現在了報道中。

他洗了臉，拿起毛巾擦臉。就在這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名宇之謎終於解開了。

開門的正好是久美子。

伊東忠介——那是他在上野圖書館所査的職員名錄里的一個名字！

聽著母女倆的對話，添田察覺到，她們還沒有從報上看見伊東忠介的死訊。然而，不知道她們是沒有看見那篇報道，還是對伊東忠介這個名字沒有印象。

雖然是家小旅店，不過它與近來的其他旅店一樣，一進門的左手邊就是一間用來招待客人的會客室。添田跟著店主走了進去。一位兩頰發紅的肥嘟嘟的女服務生給他泡了杯苦茶。

「沒有哎……不過他倒是問過女服務生坐哪條線去田園調布最近，但我不確定那人就住在田園調布。」

「打完高爾夫之後即使休息了一晚上，這麼早出門也肯定沒睡好吧？」添田繼續搭話。reａd.９９ｃsw•coｍ

添田看了看小道深處。那裡也是一片漆黑的樹林，只能看見一兩盞農戶家中的燈。遠處有公寓的燈光，但肯定無法照亮這裏。伊東忠介如果沒有特殊原因，是絕不會主動走來這裏的。

「那您知道他大概去了哪個地區嗎？」

「這樣啊……我再順便問一句，您剛才說伊東先生以前是個軍人，他是不是在外國當過武官啊？」

「不好意思，請允許我問一個很唐突的問題，」添田說道，「伯母，您聽說過伊東忠介這個人嗎？」

當天下午，添田彰一拜訪了位於杉並的野上家。

突然，他險些喊了出來。某一頁紙被人用剃刀切了下來。被切斷的那頁紙還有一小部分留在接縫處。從切口的光滑程度來看，使用的應該是安全剃刀。

「好，請稍等！」

還有一種可能是，伊東忠介並不是在這兒遇害的，而是有人開車將他的屍體搬來了現場。轎車可以開到大馬路，但無論什麼車，都無法開進狹窄的田間小路。如果真是死後搬運屍體，那就只能把車開到大馬路，再用人力搬到現場。

添田彰一打車來到唐招提寺。

醒來的時候，車已經開到沼津附近了。抬表一看，七點多。早晨的大海被一層薄霧籠罩。

撕掉芳名冊那一頁的人究竟是誰？添田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在一旁聽孝子感慨的久美子說：「爸爸是爸爸，我們是我們。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接受人家的好意，連人家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啊。就像在接受匿名人士的援助一樣……」

無論何時，這條道路都是那麼安靜。通往樹林深處的小路上沒有一個行人。走著走著，腳底踩到的松果就發出了響聲。

也就是說，五十一歲的伊東忠介在被人勒死之前，通過電車、巴士、計程車三種方式之一來到了這裏。他下榻的旅館在品川，最方便的方法就是走經堂方向的國道，然而要從交通路線推測被害者的行動是非常困難的。

這一回，屋裡出現的是一位老管理員。他頂著一張乾癟的臉，抱著火盆木然而坐。咽喉下方層層疊疊的白色衣襟，讓人感覺到了秋日的絲絲寒意。

那天早晨，添田彰一醒來后翻了翻早報。昨晚他一直在歌舞伎座暗中保護孝子與久美子，可最終母女周圍並沒有發生他所期待的情況。

久美子跑進屋裡，紅色的連衣裙翩翩起舞。

「嗯……他好像說去了青山。」

附近的農家的黑影中，透著几絲從門縫裡露出的微弱燈光。放在白天，還覺得現場與人家之間的距離並不太遠，可一到晚上就不同了。遠處的公共公寓的燈光，就好像漂浮在夜晚海上的汽船一樣，層層疊疊。

仔細一看，他走去朋友們所在的座位，把身子靠在扶手上，微笑著聊起了天。

「是啊，井上三郎好像是個假名。」孝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誰是送票人。

「青山？」

被害者的身份査清了。

添田彰一驚叫出聲，臉色大變。

醒來的添田心想也許夢中身邊的老人是伊東忠介，可是他並不知道伊東忠介長什麼樣子。只是黑暗中快步行走的老人的身影，依舊鮮明地留在腦中。

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伊東忠介會死在這裏？陳屍此處，是有其犯罪必然性，還是單純因為這兒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

添田激動了起來，又往前翻了兩三頁，可並沒有看見他所期待的名字——蘆村節子看見的「田中孝一」。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再翻了一遍。還是沒有。也許是自己看漏了，他又往前翻了翻。然而，無論翻幾次，都沒能找到田中孝一的名字。

「住店的時候他有什麼不對勁嗎？」添田儘可能禮貌地問道。

久美子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警視廳將此事通報媒體，請求協助。有時報刊雜誌為了爭得頭條，也許會妨礙調査，但在這種時候也會成為警方的好幫手。果不其然，當天的晚報一刊登這條消息，就立刻有人提供了線索。

添田一頁頁往前翻，不久就發現了「蘆村節子」這幾個娟秀的字，彷彿看見久美子的表姐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樣。

「不，這就沒聽說了。畢竟他總是很晚回來。第一晚大概是十點多回來的。當時看他好像很累的樣子。」

世界文化交流聯盟常任理事、前任總編瀧良精先生露出一副發愁的表情。他還記得前些日子添田上門拜訪的時候，自己是如何冷冰冰地對待他的。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白髮與紅撲撲的臉頰，一點兒也不輸給外國紳士。那凹凸有致的臉上，露出敷衍的微笑。

兩座寺院的情況完全一致。蘆村節子遊覽的時候所見到的「田中孝一」的筆跡被人故意撕去了。

「是啊，他的事兒好像辦得不太順利，回來時臉色很不好看。他還說第二天也去找人，要是不早點出門，對九_九_藏_書方就上班去了，不在家。」

附近也不是沒有人家，但房屋離現場都有一定距離，而且分佈非常鬆散。站在現場，能看見遠處新建的公共公寓，還有許多新造的民居。也就是說這一帶既有老農家，也有新住宅。

「嗯，那我就留到傍晚好了。」

誰住在青山？田園調布住著的又是誰？那「上班族」究竟在哪家公司工作？

他讓車在大馬路等他，自己則沿著田間小路走了過去。

他從站前出發，朝商店街的方向走去。

「警察也來打聽了很多有關那位死去的客人的事情。」店主筒井源三郎苦笑著說道。他長著一對濃眉，頰骨很高。

添田彰一緩緩走著。除了不時傳來的電車響聲，寺內一片寂靜。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伊東忠介。他究竟去東京見了誰？

伊東忠介的家位於商店街冷清的一角。這家雜貨店一看就沒什麼生意。牌子上寫著「伊東商店」四個大宇，非常好找。

添田彰一仔細聽著。秋日暖陽灑在茶杯的邊緣。草席上有一隻米槺般大的小蟲。

他很想把這次秘密行動告訴久美子，不過最後還是作罷了。昨天他很晚才回到家中休息。

添田趕緊把這條線索記在筆記本上。

「不好意思，我想在芳名冊上留個紀念，能否麻煩您把芳名冊拿出來呢？」

如果這個地方與被害者有必然聯繫，那就說明伊東忠介要拜訪的人就住在這附近，或是犯人與這一帶有所聯繫。還是說只是犯人比較熟悉這一帶？可能性有很多。

添田覺得有些心虛。

搜査本部歡欣雀躍，立即致電郡山警署，向被害者家屬求證。

在添田眺望景色的時候，其中一個人走到了他對面的空位旁。他把高爾夫球袋往行李架上一擺，緩緩坐了下來。

「這樣啊……可惜我家那口子跑去東京料理後事了，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面對添田的問題，她斷斷續續地回答道，「該說的我都告訴警方了。公公去東京之前，說是要見什麼人，可激動了。我們就問要見誰啊，他就說是熟人，但不能說是誰，等回來了再告訴我們，所以我們也不清楚。公公是個好人，但以前參過軍，頑固得不得了……」

「是啊。」

―副沒有興緻的口吻。

添田彰一一進店，就發現店門口坐著個三十多歲、身材矮小的女性。她臉色蒼白，一臉陰沉地望著馬路。添田猜想，她一定是伊東忠介養子的妻子。

孝子想起了歌舞伎的事情。

昏暗的原野。遠處有些許燈光。添田與一名老人並肩行走。他們沒有交談。不，好像交談了。只是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老人弓著背，但腿腳和年輕人一樣快。他們在昏暗的田間小路上走著，走著……夢醒了。真是個奇怪的夢。

久美子插嘴道：「媽媽，還沒査清送票來的井上先生是誰嗎？」

「哦，沒什麼。」添田中斷了對話。

「那您知不知道伊東先生為什麼會突然想去東京找熟人呢？」添田積極地問道。

然而，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他思索了許久，還是放棄了。

「哎呀，歡迎呀。」一看來人是添田，她滿臉欣喜，「上一次真是對不起。」

孝子已經開始挽留添田了。

安居院的結果與唐招提寺相同。然而，這個結果並未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安居院讓寺務所小屋的年輕和尚拿出了芳名冊。添田翻開一看，立刻找到了蘆村節子的名字。然而，寫著「田中孝一」的那一頁，果然也被撕去了。

計程車在平原上飛馳。

「應該是野上先生的熟人吧。也許他以前受過野上先生的照顧。」

「這麼早出門啊？」添田望著他端正的側臉說道。

他坐上了當晚十一點發車的急行列車「月光號」。他在一等車廂的座位上坐下，透過昏暗的車窗，眺望大阪街頭的燈火。

天氣晴朗，沒了葉片的樹枝與常青樹重疊在一起，在湛藍的天空中描繪出一幅寂寥的景象。

「嗯，是吧。」

「肯定不是什麼大恩，難為人家能一直記著。」

一群乘客湧進了車廂。大概十多個人，有一半扛著高爾夫球具。

「這……警官也問我來著，」媳婦低著頭說道，「可我實在沒有線索啊。公公是個好人，沒做過什麼招人怨恨的事情，這消息就跟晴天霹靂似的。」

因為工作的關係，添田會見到各種各樣的人，自然會收到許多名片。不過他並不擅長記人名。他還以為自己之所以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是因為收過他的名片。

「是的，他是野上先生以前所在的公使館的武官。」

添田故意沒有把自己去奈良的事情告訴這對母女。現在說顯得太突兀了。

生駒山脈綿延在平原的盡頭。計程車與電車軌道并行，一路南下，深藏在松樹林中的法隆寺塔一掠而過。

添田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芳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