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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添田猜中了。
添田抬起眼。不知不覺中,列車已經抵達了上諏訪站。有不少泡完溫泉的遊客上了車。還有十分鐘就到茅野了。
「奧蓼科?」添田眼前浮現出秋日高原下的高山溫泉,「那他有沒有訂下哪家旅館?」
添田想要査清瀧究竟住在淺間溫泉的哪家旅館。信封上寫著的溫泉的名字應該不是假的。
「我知道您很忙,可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啊?」
「這是我的名片。」添田取出名片,遞了過去。
昨晚前來拜訪瀧良精的那兩個體格健壯的男人究竟是誰?
「嗯……沒有啊,他很少說話,每天泡泡澡,看看書什麼的,還去周圍散個步。感覺很沉穩,很紳士。」
「不過一流旅館沒有那麼多,您要找的人平時會住好旅館嗎?」
「那位客人,」添田向她問道,「來旅館時,是怎樣的境況?」
掌柜見兩人要談上一段時間,就建議道:「您請進吧!」
列車離開車站,開始爬起了陡坡。
他並不認識接電話的人,不過從聲音推測,對方還很年輕。對方說自己姓黑田。
「請問是不是這個人?這是他以前的照片,比現在年輕一些,請您仔細看看。」
瀧良精辭去了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的理事一職——這件事本身並不足以成為新聞。聯盟只是個文化團體,並沒有很重要的社會地位。只是瀧良精本是這家報社的總編,與報社多多少少有些關聯。然而,即使這條消息有那麼些新聞價值,添田也不準備把它告訴任何人。
「我有件挺麻煩的事情想拜託您。」添田打了個預防針。
「太打攪了!」
「然後呢?」
添田將視線投向車站旁邊的觀光諮詢所。
出面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掌柜。
添田沒有去分部,而是直接從車站打車去了淺間溫泉。
一個人——聽到這兒,添田確定,那就是瀧良精,絕對沒錯。
添田猜測,瀧突然逃離東京,躲到淺間溫泉,與這兩名男子的訪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在兩名男子追蹤來的那個晚上,瀧良精決定退房離開。他並沒有回到東京,而是選擇了比淺間溫泉更為偏僻的奧蓼科作為藏身之處。
「他們互相認識嗎?」
中午十二點三十分,添田抵達松本。
聽過女服務生的證詞,不難想象兩人的造訪給瀧良精造成了巨大的打擊。他們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們並不知道瀧良精使用的是「山城靜一」這個假名。然而,他們卻知道瀧良精身在淺間溫泉。從這一點看,他們所掌握的消息與添田的極為相似。
對方有些發愁,默不作聲。
平時肯定會。然而從東京倉皇逃至淺間溫泉的瀧良精也有可能故意選擇二三流旅館。
走進大門,女服務生們立刻迎了出來。添田讓她們喊來了賬房的負責人。
「當時那位客人九九藏書表現得怎麼樣?」
秋天的白天十分短暫。淺硃色的陽光灑在松本盆地的蘋果園上。
「嗯,沒說過。我們還以為他會再多住兩三天呢。因為他第一天來的時候說,要在這兒好好放鬆放鬆。第二天早上我給他送飯的時候,他好像也在想事情,飯菜也只吃了一半。」
「我還有一個問題:那位客人退房時,有沒有讓你拿張列車時刻表給他看看?」
瀧良精明顯不想提及在中立國病死的一等書記官野上顯一郎。見添田前來採訪此事,他便起了戒心。添田總覺得部長是在瀧的示意下提醒自己的。
拿櫃接過照片一看就說:「就是他,錯不了。以防萬一,我去把當班的女服務生叫來吧?」
「請問那位客人出什麼事了嗎?」見對方是報社記者,掌柜立刻表現出了興趣。
瀧良精——這個名字差點就說出口了,可添田還是把話吞了回去。他畢竟是報社的前任總編,即便是年輕的分部員工肯定也聽說過。這時說出這個名字就麻煩了,況且他也不覺得瀧會用真名住宿。
添田這才掏出瀧良精的照片。
「原來如此……然後呢?」
添田離開了諮詢所。
「好的,那我這就打電話問問。有了結果我會立刻通知您的。」
「住店的那位客人也和他們一起下來了嗎?」
「最後他定了要去哪兒嗎?」
「哦,山城先生是吧,他今天早上退房了。」
「我想找一個住在淺間溫泉的人。」
「是的,我給他看了很多地圖,告訴他有哪些地方可供選擇,他好像很猶豫的樣子。」
添田激動不已。
「有人在威脅瀧良精!」
他把添田帶去了大門旁的會客室。
糟了——添田心想。昨天對方在電話里說,瀧良精已經住了六天了,他曾考慮過他退房的可能性,果不其然……早知如此,就該讓分部的年輕人幫忙盯著才是。
「不,住在我們店的客人好像不認識那兩位客人,可對方好像認識我們店的客人。那兩位客人畢恭畢敬地鞠了躬,說有事要談,請讓他們進去吧。我們店的客人就說,請進,把他們帶去了房間。」
「這樣啊……那他住店期間有沒有打過電話?」
「山城靜一,年齡寫的是五十五歲,職業是公司職員,地址是橫濱市鶴見區XX町。」年輕員工說道。
「是的,就是昨天晚上,有兩位男性客人來找過他。」
「在那之前他沒有說過什麼時候走嗎?」
「嗯……應該是七點半前後吧。」
「是這樣啊……那兩位客人在旅館里待了很長時間嗎?」
「他來這兒以後一直那麼心事重重嗎?」
「他直接回東京去了嗎?」添田失望地問道。
「哦,沒什麼大事,只是我在找這個人而已。請問他住店之後有沒有寄過信?」
「是的九-九-藏-書,他問我哪兒有帶點田園風光的溫泉可以去。」工作人員回答道。聽到這兒,添田心想果然很像是瀧良精會做的事。
「是昨晚八點多吧,」女服務生說道,「我正好在門口擺鞋,這時有兩位男客人進門。他們都是三十多歲左右,體格特別壯。他們跟您一樣,描述了一下我們店裡那位客人的特徵,問店裡有沒有這麼個人。」
「說話的主要是找上門的那兩位客人,我也只聽了一部分,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像說了什麼『自說自話逃到這兒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我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那個人,不過我一說大致特徵,對方就說有個從六天前開始入住的人很像。」
瀧一定是嗅到了某種危險。他之所以匆匆逃離東京,肯定也是因為恐懼!
添田彰一回到了報社。
添田看了看貼在櫃檯后的列車時刻表。松本有一班新宿方向的慢車,八點十三分發車,也許瀧良精坐的就是這一班。
「是哪一家旅館?」
瀧良精應該是八點多出現在這裏的。添田想把瀧的體貌特徵描述給進站口的員工,打聽打聽他上了哪輛車,或是買了哪個方向的車票。然而這個車站的人流量很大,添田明白他問了也是白問。
「請問是不是有一位山城靜一先生住在這兒?」
「哦……幫忙是可以,但是又不知道旅館,又不知道名字,査起來會很麻煩啊。」名叫黑田的分部員工頭疼地說道。
淺間溫泉位於緩坡上方。整座小鎮沿著這條坡道而建,呈細長形。旅館的名字各有特色,井筒之湯、梅之湯、玉之湯等等,而杉之湯位於溫泉最深處,再往裡走就是山坡了。
政治部長正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和客人說笑著。這位部長是瀧良精的得意弟子,這次的事情要是被部長知道了可就糟了。添田故意去通信部打電話,正是為了避免電話的內容被部長聽見。
「不,見過,我還要去收拾,幫他鋪床什麼的。」
「這……我也不淸楚。」
「這倒沒有。畢竟那裡一共就只有四家旅館,沒什麼好挑的。」
一出門,穗高山便迎面聳立。在蔚藍的天空下,白雪覆蓋的山頂異常顯眼。
添田向旅館員工道了謝,離開了旅館。
「那也就是信州的溫泉嗎?」
「是嗎,太謝謝了!」
「不,沒待多久。大約三十分鐘后,他們就下樓,去了門口。」
他坐上了下一班列車,一點四十分發車。
「當時是怎樣的情況?」
這裡是專門為等候的客人準備的,還放著一台電視。牆上掛著風景照片。
「很響的說話聲?」
「原來如此……」
「房間窗邊有條走廊,他就把藤椅放在那兒,坐在上面,獃獃地望著窗外。在我收拾房間、鋪床的時候,他好像一直在想事情,一https://read.99csw.com句話也不說……」
「臉色慘白!而且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送完客人就回房去了。」
添田上了車也沒有歇著。
分部員工再次確認了添田的姓名后,掛斷了電話。
「找到您要找的那個人了。」
秋高氣爽。穗高的山脈覆蓋著厚厚的新雪,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稻田裡只剩谷茬。從車窗往外看去,沿途是一望無垠的蘋果園,紅色的果實掛在枝頭。
「這麼多啊?」
「是的,他是來門口送人的。」
添田來到檢票口,毫不猶豫地買了張前往茅野的車票。
「什麼?他們也描述了特徵?沒有直接說出客人的名字嗎?」
瀧並不認識那兩個男人。女服務生說,他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從這一點看,這兩個男人肯定是不請自來。添田不知道他們為何會吵起來,但不難想象瀧並不歡迎這兩位客人。女服務生說,她把來客的消息告訴瀧時,瀧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添田向員工問道:「今天早上八點到八點半之間,有沒有一個五十五六歲的人來諮詢過?」說著,他還從筆記本里掏出了瀧的照片。
只要坐上長野方向的列車,肯定能換乘前往北陸的列車。既然已經倉皇逃離東京,瀧繼續逃亡別處的可能性也很大。
「這……他沒說他要去哪兒。」
部長突然大聲笑了起來。客人正要站起身,突然,通信部的年輕員工來到添田身後說道:「松本分部有人找。」
這種恐懼,也許與他將久美子介紹給笹島畫家當模特這件事有關。也就是說,笹島畫家的自殺也好,瀧良精的逃難也罷,都源於久美子。當然,並不是久美子本人,而是她的父親野上顯一郎!
添田在旅館門口下了車。
「原來如此,那他是用什麼名字登記的啊?」
「嗯……好吧,您請說,我會儘力的。」
工作人員接過照片回答:「啊,他啊,來過來過。」
「您是問從外頭來的客人嗎?」這時,女服務生臉上出現了添田始料未及的表情,「有啊,有客人來找過他。」
既然如此,瀧肯定考慮過自己的下一個目的地。他可以看著時刻表獨自思索,當然也可能找人商量。
「之後你就再也沒見過他?」
添田明明不是客人,還受到如此禮遇,著實讓他有些誠惶誠恐。坐在對面的女服務生也顯得有些不自在。
添田回到了松本站。
「不,剛來的時候還好。他總是一個人看書什麼的,有時候我去房間里打掃,他還會很高興地問問我溫泉的事情和旅館的情況。所以見他離開的那一天突然情緒大變,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添田大驚失色。「能不能跟我詳細說說?」
「定了,他說奧蓼科看上去很不錯。」
旅館的女服務生說,他們來旅館的時候並不知道瀧良九_九_藏_書精住宿時使用的假名。他們和添田一樣,描述了瀧良精的體貌特徵。也就是說,他們一直在追蹤瀧良精。恐怕他們去各家旅館都問了個遍吧。
添田心想,這一點非常重要。他雖然不知道拜訪瀧良精的兩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究竟是誰,但他們認定瀧是「逃」來的,還上門質問他,這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如果和瀧沒有特殊關係,是肯定問不出這種問題的。而且,女服務生說三人在門口見面時,瀧並不認識那兩個人。
添田走去通信部,讓他們聯繫松本分部。十分鐘后電話就接通了。
「就是……怎麼說呢,他有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
不一會兒,女服務生就來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很矮,胖嘟嘟的,聲音有些沙啞。
「找到了之後千萬不要讓他本人發現,直接通知我就行。」
「實在對不起。」添田道了個歉,「可我真的有急事要找這個人。我會把他的長相特徵告訴您的,能不能幫我跟旅館那邊打聽打聽?」
「我覺得他應該會用假名,至於他用的是什麼假名就不清楚了。能不能請您根據他的長相來找?」
「請等一下!您在走廊里有沒有聽見他們在吵什麼?」
添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想到也許要兩三個小時才能等到松本分部的回電,他有點坐立不安。
「他是什麼時候出發的?」
「此話怎講?」女服務生睡眼惺松地望著添田說道。
「沒有,沒打過,也沒有人給他打電話。」
前一陣子部長剛提醒過添田。他聽說添田在採訪戰時外交的奇聞異事,明確表示最好不要繼續進行了。添田覺得,這絕非部長個人的意見。他見過瀧良精之後不久,部長就發表了意見,也許是自己的釆訪讓瀧感到了不快,於是瀧就聯繫了部長,讓他阻止添田。
「奇怪?」
「他是不是來諮詢旅遊路線的?」添由不動聲色地問道。
「嗯……大概二三十家吧。」
「沒有,大概他自己有時刻表吧。」
「是嗎。請問那人叫什麼名宇?」
「是的,他們說自己的朋友可能隱姓埋名住在這裏,我知道就是那位客人,就說請二位稍等,我去問問,就跑到那位客人的房裡去了。」
「然後我就端了三杯茶過去,可剛走到走廊,就聽見了很響的說話聲……」
他抬頭看了看列車時刻表,發現除了上行列車,十點零五分還有一班下行列車開往長野。他一直以為瀧肯定會往東京去,可仔細想想他也有可能坐下行列車。如果他要坐這趟十點鐘的列車,沒必要七點半離開旅館,也許他是為了避免昨晚的那兩名男子再次造訪。
「請說,是什麼事啊?」
屋裡有兩名員工。他們身後的牆上貼著印有高山的海報。
「然後那位客人一臉驚訝,思考了很長時間。九_九_藏_書最後好像下了決心,說,我直接去門口見見他們吧。然後他就真的自己去門口找他們了。」
「那就拜託了,他的特徵是……」添田說了說瀧良精的年齡、面部輪廓、髮型、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整體印象等等。對方好像在拿筆記錄,回答的聲音越來越輕。
「麻煩的就是我不知道旅館的名字,要是有名字就方便多了,可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淺間溫泉大概有多少間旅館啊?」
「喔?有人來過?」
「那肯定也沒有人來拜訪他吧?」
「不,那輛是慢車,去東京的客人很少坐。九點三十分有一趟松本始發的急行列車,大多數客人都會坐那班列車回去。」
「好,淺間溫泉不遠,而且聯繫起來很方便,沒問題。請問他住在哪家旅館?」分部的人問道。
「啊,是他,不過照片上的他好年輕啊,」她仔細看過照片說道。
「叫『杉之湯』。在淺間溫泉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可也算是一流的了。」
「也許吧……對了,他是七點半出發的對吧?松本車站有一班八點十三分的列車,回東京的人都會坐那趙車嗎?」
「啊,寄過!當班的女服務生還向我拿過郵票,我記得很清楚。」
他們好像吵了架,可究竟是為了什麼?
肯定沒錯。那個「山城靜一」正是瀧良精。那封信,肯定是寄給世界文化交流聯盟事務局的辭呈。
瀧果然坐了八點十三分的上行列車。這趙列車在十點十五分左右抵達茅野。想必瀧現在已經在某家旅館休息了。
「嗯……沒什麼特別的,就是送客人離開的那種態度。不過他們都沒怎麼說話。兩位客人離開的時候,都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中一個說了句打擾了,可總覺得是在我面前裝出來的。」當班的女服務生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然後,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對了,當時住店的那位客人的臉色很奇怪!」
拿起通信部的聽筒,對方就立刻說了起來。還是剛才那個人。
「然後我就不知道了。我也覺得不能在房裡久留,急急忙忙下樓去了,之後他們說了什麼我也不清楚。」
添田正要朝通信部走去,只見部長的臉突然轉了過來。添田感覺到了部長灼人的視線,可部長不可能知道這通電話意味著什麼。
「沒過多久,他就給櫃檯打了電話,說明天一早就退房。」
「是的,我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就像是在吵架一樣。我也覺得偷聽人家說話不好,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拉開了紙門。我一開門,裡頭的客人立刻就不說話了。在我擺茶水的時候,他們都很尷尬,好像在等我出去一樣……」
「我知道了,」分部員工的聲音又變響了,「那找到之後要我立刻通知您嗎?還是需要我們這邊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