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穿過茅野鎮，朝山區開去。這座小鎮有很多歷史悠久的房子。各處都是寒天製造廠的招牌。寒天是這兒的特產。這一帶的冬夭異常寒冷。

「笹島先生……」添田看著前方雲層下連綿不斷的高山輪廓線說道，「他本來準備畫一幅大作。還特意請了一位年輕姑娘當模特，連續三天去他家的畫室。然而這三天時間里，笹島先生特意讓家裡的女傭不要去上班。這可真是怪了，既然叫來了模特，不是更應該讓女傭留下來招待客人嗎？為什麼不讓她去上班呢？」

「那是當然。那可是我的朋友啊……」

「我是記者，想要見見這位客人，能否請您引見一下？」

「沒有其他原因嗎？」

「拜託了。」瀧說道。這還是他第一次說「拜託了」。添田覺得有些意外。他以為瀧並不喜歡自己，然而他卻發現瀧的表情和言語竟開始示弱起來。這裡是山區，不是東京，也許是山中小道上的散步，帶來了―絲親近感吧。

兩人走過了一片針葉林。雲影在高原寬廣的斜面上緩緩移動。原野的顏色也時刻變幻著。

還有一件事添田沒能問出口，那就是瀧為什麼要從淺間溫泉倉皇逃至蓼科的山區。前一天晚上，有兩名不速之客來到淺間溫泉拜訪了他。而且，通過旅館員工的證詞，不難想象他們並不是受歡迎的客人。瀧來到此地，與這兩位訪客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

添田裝做剛聽說這件事的樣子：「這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原來還有這樣的聯繫……這位小姐，是您在工作中認識的嗎？」

正要發車的時候，另一組徒步旅行的男子跑了過來。他們手上拿著結了果的通草，成熟的果實裂開一條縫，露出黑色的種子。仔細一看，前方那對男女的背包里也插著龍膽花呢。

添田道了謝，與男子告別。

瀧半天沒有吱聲。看來他嚇得不輕，眼睛瞪得大大的。

「還有一件怪事。笹島先生為那位姑娘畫了八張素描。他本人也很喜歡那位姑娘，所以才畫了這麼多速寫。可是在他去世之後，那些畫卻全都不見了，僅留下一張畫到一半的。當然，也可能是笹島先生自己把畫撕了或是丟了，但警方連一張紙片都沒有找到。我剛才已經說過，畫家很喜歡那位模特，也很積極地畫素描，想必那些畫肯定很不錯，所以我覺得他不太可能會把畫撕毀。這就說明，畫是被人偷走的。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麼會有人偷走這些畫呢？那位小姐可是一位良家女子。」

「看來我沒幫上你的忙啊。」

「其實，笹島先生的死存在著疑點。」添田說道。

「瀧先生，您認識笹島畫家嗎？」

「瀧先生，您好。」

「嗯……」瀧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然而，想法一旦產生，就很難從腦中抹去。

「我認識那家人。笹島打電話讓我找模特，我就想起了她，於是推薦給了笹島。」

「啊，沒什麼關係。不過我總覺得那位小姐的素描九-九-藏-書被盜這件事有些蹊蹺，所以就冒昧地向您提問了。」

「瀧先生，」添田說道，「這就是我一路追到這裏的原因，我要問的巳經問完了。不過我還有另一件事想問問您。」

「在您快死的時候？」

「一直住在這家旅館嗎？」

「沒有。」他深深吐出一口煙，回答道，「我和笹島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面了，怎麼會知道他為什麼自殺。」

「那總有一天……」

山裡的空氣涼颼颼的。道路兩旁堆著落葉。添田腳下總能踩到松果，吱吱作響。添田吸進肺里的空氣如玻璃般凜冽銳利。

「過世了？」添田裝出大感意外的神色，「是嗎？」

這還是瀧第一次開口表示抗議。

一隻松鼠在添田眼前躥了過去。路上沒有一個人，萬籟俱寂。

「你這就回東京去了嗎？」瀧竟流露出些依依不捨的表情。

「等我快死的時候，也許就能說了吧。」瀧的喃喃自語迴響在添田耳邊。

又爬了一段路，添田看見了一家吃茶店，路分成了兩條。

三名客人在車站等車。一個是扛著獵槍的中年男子。剩下的一男一女年紀很輕，背著背包。

「他去哪兒了？」

添田不動聲色地瞥了瀧一眼。對方的神色看起來十分緊張。

「可是瀧先生，」添田趕忙說道，「這樣也應該和聯盟的主管們商量商量啊，我覺得依您的性格，應該不會不打一聲招呼，自說自話地辭職的。在我們看來，您這次是把辭呈甩給了聯盟。」

添田把行李箱寄存在了前台，走出了大門。

「……」

草地已開始泛黃，白色的芒草隨風舞動。這一帶是夾雜著紅土的石子路。

添田知道這一次瀧已無處可逃，於是就開門見山地提問了。如果是在東京，瀧還能說一句「失陪了」，站起身躲開，可這裏就用不了這一招了。只要他不拔腿逃跑，添田就能一直黏在他旁邊。

添田忽然對剛才那輛車裡的三個人警惕起來。他不禁想到了瀧。前往淺間溫泉質問他的是兩名男子，而剛才那輛計程車里有三個人。把他們和瀧良精聯繫在一起顯得有些牽強。

添田走進了吃茶店。這家吃茶店除了點心，還有草鞋和登山杖賣。整家店裡就只有添田一個客人。

路很窄，添田所在的巴士又很大，為安全起見，雙方都開得很慢。添田漫無目的地透過車窗，看了看即將開過的計程車。添田的位置比較高，只能看見一半車窗。不過他還是看見車裡坐著三個男人。坐在兩側的人穿著黑乎乎的西裝，中間那個穿著茶色的衣服。既然走了這條路，應該是去蓼科溫泉的客人吧。

「啊，這個人就在前頭走呢。」

「沒有。」

添田感覺瀧良精知道笹島畫家之死的內情。提起這件事時，瀧臉上寫著驚訝，但也有預料之中的神色。瀧一定知道些什麼。

這座旅館有三層樓高，規模還算大。添田當即掏出了瀧良精的照片詢問服務生。反正他肯定不會用真名，用照片是最便捷的方法。

「我知道，我在淺間溫泉的旅館看了報紙。」瀧的嘴唇緊抿，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擠出回答。

五名乘客下了車。他們都是當地人，手上拎著山腳的鎮上買ｈｔtｐs://rｅad.99ｃｓw•ｃom來的東西。在發車前，司機蹲在懸崖邊上吞雲吐霧。

「哼！你倒說說，」

瀧良精一臉痛苦地聽著。

「一直走就會翻過蓼科山，到高野町。」吃茶店的大媽說道。

瀧究竟走了哪條路？添田的眼睛沒有歇著。這裏又出現了好幾條岔路。山谷對面，霧峰的輪廓緩緩下落。茅野鎮就隱沒在輪廓深處。

瀧一開始還懷疑這會不會是個偶然，然而聽完添田的話，他不禁再次感到驚愕。

這時瀧終於開口了。

那並非之前冷淡的瀧良精。此刻瀧對年輕晚輩的關懷，如秋日暖陽一般細膩無聲。

又翻過一個小山坡。

「我可找到您了，」添田說道。

添田走過旅館前冒著熱氣、飛馳而下的瀑布，朝車站走去。走了好長一段路后回頭一看，瀧還站在遠處的旅館門口。

「那位模特是我介紹的。」瀧忍無可忍，主動道出了實情，「素描丟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別墅地帶。幾乎每一戶人家都緊閉門窗。落葉松林深處，屋頂若隱若現。秋天微弱的陽光照射在白樺樹皮上。

從旅館到巴士車站，要爬一段坡。

轉瞬之間，瀧轉入了反擊。似曾相識的熱嘲冷諷在瀧的側臉上畢露無遺。

瀧突然翻起了口袋，原來是為了找香煙。他想用打火機點火，可半天沒有點上。今天天氣很好，根本沒有刮大風。

「好突然啊，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你……」

開過小學不久，有一輛計程車迎面開來。

瀧良精果然走了這條路。添田加快了腳步。

「大概是上山去了吧，那裡有一片私人別墅。有條路能直接從這兒通上去。」

巴士開進一座小村莊，一座破舊的小學出現在眼前。操場上拉著小旗幟，好像在開運動會。有不少人來看熱鬧。戴著紅白兩色頭巾的孩子們在拚命奔跑。

「和笹島沒關係……那人已經死了。」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瀧輕聲說道，「只是累了而巳，想休息休息，就是這麼簡單。」

「是的。」

添田心想，瀧要是離開這裏，肯定會換一個更為冷淸偏僻之處。

「我原以為您在淺間溫泉，就找了過去，發現您不在，就立刻趕到這兒來了，」

女服務生用手指了指方向，「那我也上去轉悠轉悠好了。如果我在半路上遇見了那位客人，就和他一起回來。」

也許是添田的心理作用吧，瀧良精的嘴角似乎露出一絲寂寥凄涼的微笑。

兩人轉了個彎，沿著坡道往下。

「什麼事？」

「那是當然，得一大早出門才趕得及，而且還要翻過一個山頭。」

沒有一絲聲響，也沒有一個人影。所有別墅都鐵將軍把門。不僅是私人別墅，就連公司和銀行的宿舍大門也貼著封條。蓼科湖在遠遠的山下，猶如一面小巧的鏡子。臨近冬天的蓼科山的主色調是茶褐與深黃。

「你這話當真？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添田鞠了一躬，走近瀧。

兩人來到茶屋前。再往前走就能走到旅館了。蓼科湖越來越近，已能看見湖畔的植物。

坡道從白樺樹林間穿過。

計程車開過之後，巴士再次加速。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年輕的記https://read.99csw.com者追問道。

添田和瀧沿著寬敞的紅土路緩緩下坡。

添田心想，原來這個時候也有人去泡溫泉啊。現在已經五點多了。

瀧又默不作聲地走了起來。添田的腳尖踢到的小石子在路上滾動。添田盯著石子。兩人都低著頭走路。

「是的，直接回去。」

「是嗎？」添田平靜地回答，「新聞，就是要不斷追求真相。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不能失了禮數，可是不讓事情不了了之正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您是我的前輩，我在您面前說這些可真是班門弄斧，不過我覺得您應該是能體諒的。」

添田不禁凝視著瀧的表情，只見他的臉上滲出一絲複雜的微笑。「眼下我還死不了，沒事，你看——」瀧舉起手，「我正在如此美麗的鄉間散步，深感生命之美好。添田，我還死不了呢。你要盼我死，估計是沒希望了，你還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吧。」

翻過一座小山坡之後，添田看見一名男子沿著下山的路走了過來。他應是當地人，穿著勞動褲，背上還背著個竹簍。

「高野町？」

「是啊，那裡有火車去小諸。」

「有人說笹島先生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殺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自殺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在我出發來到這裏之前，搜査當局也沒有頭緒。瀧先生，您既然是笹島先生的好朋友，肯定有線索吧？」

冒著熱氣的河流上架著一座橋。橋另一頭的路和來旅館的路是兩個方向。過了橋，坡度突然變陡。

「告辭了。」

「沿這條路一直往前走能到哪兒啊？」添田指著右邊那條路問道。

「這我明白。」他恢復了平靜，「人生中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誰都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活人還有權利辯解，可死人就沒有了。」

「總有一天……」瀧的聲音里好像混雜著沉重的嘆息聲，「是啊，等我快死了，也許就能說了吧。」

添田在坡道上走著，四處尋找瀧良精的身影，然而在寬闊的視野中並沒有發現他的人影。

瀧陰沉沉地邁開步子，臉色有幾分慘白。

「這就說不好了。」瀧望向別處，「也許會一時興起去別的溫泉看看，現在我還沒什麼計劃。」

添田其實是請假來的。然而，即使謊言在事後被捅破，他也覺得現在只有撒謊一條路可走。

離別的時刻到了。瀧一路送添田走出大門。

「是嗎……想必您一定很吃驚吧？」

「您對聯盟的工作一向滿腔熱情，也把聯盟的業績苦心經營到一個新的高度。這樣的您，居然會如此突然地辭職，而且事先沒有和其他理事商量，這本身就是一條新聞。況且我們報社的主管都讓我追査到這兒了，這就說明主管也覺得這件事有新聞價值。」

添田故意沒有報出野上久美子的名字，反倒是瀧先交了底。

他已經沒有更多問題要問瀧良精了。因為瀧不會再多說什麼。添田本想在這裏住一晚，事已至此，已無必要。

瀧突然語塞了。他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趕忙壓抑了一下情緒。

瀧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恐怕暫且先這樣吧。」

「那這位老朋友認識笹島先生嗎？」

「疑點？什麼疑點？」瀧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你找我有什麼rｅａd•９９ｃｓw.cｏm事？」瀧平靜地問道。那表情與在東京見面時絲毫無異，就好像他完全不為添田遠道而來尋找他的努力所動。

巴士開始緩緩下坡，下坡路就在落葉松林旁。巴士駛過蓼科湖。

「我知道了。也就是說不是什麼內部紛爭吧？」

「聽說您辭去了世界文化交流聯盟的工作？」

人很少。只有幾個在此居住的別墅居民，還有徒步旅行的背包族。

添田感到一縷不安。他的直覺告訴他，那三個人也許是去找瀧的。添田回頭望去。然而，計程車已經開到了桑園間的小路，掀起陣陣白煙。添田差點就想折回去了。可要是他猜錯了呢？要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卻折了回去，要如何面對瀧良精？

巴士已經快開到茅野町了。

空氣清新澄澈。遠處山峰的褶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男人牽著一匹沒有裝配馬鞍的馬迎面走來。

「給您添麻煩了。」添田從前台取回行李箱后，站著向瀧道別。

添田正要取出名片，女服務生回答道：「那位客人現在不在房裡，他散步去了。」

「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査這些無聊的事情了！」瀧帶著些許憤怒的語氣說道，「不要打探別人的私事。笹島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讓他變成你們挖掘新聞材料的對象。再者，人都死了，繼續調査不僅沒有必要，也很失禮！」

瀧之湯只有一家旅館。

「這位客人的確住在我們旅館。」女服務生看了看照片回答道。她還以為添田是警察，露出擔憂的神色。

男子還以為添田是別墅的主人，打了個招呼正要離開，添田趕忙停下腳步。

添田與瀧並肩走進了旅館。

「有一部分人是這麼想的。如果事實並非如此，還請您把辭職的具體原因告訴我。」

等了一會兒，巴士呼嘯著爬上坡來。

「那您是突然覺得很累，所以提交了辭呈嗎？」

右手邊的湖水泛著波光。這一帶的路面緩緩傾斜，山腰的樹林中隱藏著紅色與藍色的屋頂。盆地位於遙遠的山下，遠遠看去特別狹小。

晚秋時節的蓼科高原，在湛藍天空下已初露冬色。沒有一個人影。

一個坡道接一個坡道，汽車在中途路過了好幾個小村莊。這條鄉間小路修得還不錯，一到夏天，城裡人就會紛紛來到這裏避暑。

「報社的前輩也是這麼跟我說的。您知道他去世了嗎？好像是在您出發之前……」

添田在旅館門口下了車，眼前滾過團團熱氣。

一旁的樹林里，伯勞鳥輕身飛起，抖落幾片枯葉。

添田朝外頭看去。

他描述了一下瀧良精的體貌特徵，問他有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

添田來到了一片開闊地。這裡有四五家餐館和一座競技場一樣的建築物。大部分店都關著門，只有夏天才開門迎客。入口處的拱形門上寫著「蓼科銀座」的字樣。

瀧應該不會走那條路。添田選擇了另一條路。

「不，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兒。」

「要走很長時間嗎？」

巴士上沒幾個人，大家坐得很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聊著天，兩名男子好像有些累，在閉目養神。扛著獵槍的男子掏出筆記本，不停寫著些什麼。只有巴士窗外的景色在不斷向後飛去。

「我只是累了而已。」瀧依舊不肯鬆口，「read.99csw.com每個人遞交辭呈的方法都不一樣，如果讓對方產生了不快，也可以事後彌補。這種事情也是有前例的。」

添田在茅野站下了車。

瀧的臉色越來越慘白。

「你一路追到了這兒？」

「哪裡哪裡，倒是我多有失禮。瀧先生，您準備在這兒久留嗎？」

一男一女兩個徒步旅行者爬了上來。歡聲笑語傳進耳中。

「真的。原來是您幫忙介紹的啊？」

這時，瀧良精尖聲說道：「我說你啊，這事和笹島的死有關係嗎？」

站前停了四五輛大巴，可都是開往上諏訪的。一問才知道最近前往蓼科方向的車次比較少。夏天車次明明還很頻繁，但一到秋末，車次就會驟然減少。

下一班前往蓼科的巴士要一個小時之後才發車。添田等不及了，立刻包了輛車開往目的地。

瀧良精的表情比之前越發僵硬。很明顯，添田的話嚇到了他。

在列車車窗眺望的八岳山正面，此時坐在計程車里望過去已成側面。汽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到達了海拔一千兩百米的位置。這一帶的白樺和落葉松的葉子都掉光了，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椏。整座山都失去了色彩。

添田很想搞清那兩人的真實身份，這個問題幾乎已經到了嘴邊。然而，他還是把問題咽了回去。他總覺得這個問題對瀧太殘酷了。瀧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軟弱表情，讓添田對瀧無法不放下以往的成見。

走著走著，添田再次來到那家吃茶店附近，這時，一條岔路上閃過瀧良精的身影。直到添田走到他身邊，瀧良精才發現來人竟是添田。他大驚失色，眼睜睜地看著添田步步逼近。

這句話讓瀧有了反應。瀧的臉上現出動搖的神色。

「絕對不是，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內部紛爭。」瀧斷然否定。

「我今天就會回到東京，您需要我幫您帶話給您家裡人嗎？」添田不禁問道。

「認識。他是我的朋友。」瀧低聲回答。

「我問你！」瀧突然提高了嗓門，「這種事兒還能成新聞么？我辭去聯盟的工作這件事，值得你一路追到這兒嗎？」

添田並不知道瀧良精會選擇哪一家旅館。從這一帶開始有澀之湯、明治湯等溫泉，但這些溫泉的交通非常不便。他準備先去交通方便的瀧之湯看一看，就讓司機開了過去。如果瀧不在那兒，乾脆就在那兒住一晚上，明日再去其他溫泉找找。既來之則安之吧。

小路轉進了樹林深處，沒走幾步，一片開闊地又出現在眼前。這一回八岳山的側面豁然而見。山上長著密密麻麻的杉樹，形成一片焦茶色的斑點。

馬蹄在乾燥的地面踩出響聲，離兩人越來越遠。

「添田，」之前瀧從來沒有瞧過添田一眼，可現在，他竟直視著添田，「這世上有許多難事。有些人沒來得及告訴別人就死了……我也不敢說自己沒有這樣的秘密。然而我現在還不能說。」

「值得！」添田早料到他會如此反問，立刻拿出準備已久的答案。

「不用，」瀧立刻搖了搖頭，「不必了，謝謝。」

「那我會照實寫的。」

窗外的景色變得越發普通。一片片枯萎的桑園和谷茬滿地的農田。一棵高大的櫸木下有一尊守路神，供奉在神像前的橘子已經變了顏色。

「今天天氣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