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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久美子沒有立刻接電話。這麼晚了,會有誰打電話到酒店呢?久美子不禁有些害怕。
那是東京郊外一條荒涼的小路,只有半邊能照到太陽。遠處有一片雜樹林。房子前面有一堵長長的牆壁。周圍沒有一個人。
「這……我們也不清楚……」
打電話前,她還老想著要告訴母親呢,可一說起話來才發現沒有時間,也沒有閑心了。
關門的響聲回蕩在夜晚的酒店。
有一個人離開了房間,越走越遠,恐怕是門童吧。
遠處的騷動仍在繼續。說話聲與腳步聲摻雜在一起。好像又來了許多人,樓梯那兒的腳步聲不絕於耳。
行政人員猶豫了一會兒,喃喃道:「住客名冊上登記的是吉岡先生……」
「喂,久美子啊,我也沒什麼要說的了,節子都替我說了。早點回來啊。是明天早上的火車嗎?」
「警察呢?」
她以為自己已經睡了很久,可沒想到才這個點兒。她正要關燈,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絲微弱的響聲。
「喂?」
久美子縮起脖子,吐了吐舌頭。
所以,聽說久美子沒有見到寄信人山本千代子,母親的聲音里滿是失落。
「請……請大家少安毋躁……」
「啊……這……」
節子畢竟比母親年輕許多,不會一直揪著這件事不放。
方才還沒覺得有多寂寞,不可思議的是,在這靜悄悄的酒店裡待久了,久美子竟產生了給村尾打個電話去的想法。想必他也很孤單吧,要是聽到自己的聲音,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她再次拿起聽筒,要求接通東京。
「應該沒有生命危險,我們已經處理了傷口。」
電話的那一頭和久美子所處的世界一樣寂靜。
「這樣啊……」久美子有些失望。
久美子聽見了隔壁房間的說話聲,看來酒店的隔音設備不是很好。光聽聲音,好像是個渾厚的中年男聲。也許是服務員端茶水來了。不一會兒,久美子聽見服務員走出了房間。
床頭柜上的電話進入了她的視線。
「這個房間里的客人被人開槍打中了,是不是?」
也沒有必要特意去他房間打招呼。要是明天在大堂偶然碰到了,簡單寒暄一下就行了。因為父親的關係,村尾和母親比較熟,但久美子本人並不熟悉他。
半夢半醒的經驗倒也不是第一次。她剛在夢中見到一條有轎車行駛的馬路,夢中的巨響並不是車水馬龍的聲音,倒像是爆胎時的響聲。為什麼現實里的聲音會和夢境聯繫在一起呢?難道她的夢境,是在預知到了現實的前提下構築起來的嗎?
真想和別人說說話啊……對了,添田在幹什麼呢?是不是還在報社上班呢?他好像說過,輪到上夜班的話要一直待到凌晨才能回家。
撩起窗帘一看,百葉窗已經放下。久美子把手指插|進頁片之間的縫隙里,窺視窗外的景色。山下亮著斑駁的光點,山的輪廓是黑黝黝一片的。天上星光閃閃。
然而,如果只是打錯了電話,也有說不通的地方。比如那第二通電話就讓人匪夷所思,而且當久美子明確表示他打錯了之後,對方還是半天沒有出聲。就好像他正在電話那一頭窺視久美子房中的動靜一樣。
久美子向節子道了個歉。不,她是想通過節子,向她的丈夫蘆村亮一道歉。
405號房門緊閉。裡頭沒有一絲聲響,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不看見你的人,我怎麼放心得了啊。不過你能打電話回來我心裏就安心多了。」
「總不可能很高興吧?」
今天去的苔寺,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美麗的苔蘚,庭院的布局,多想趁著記憶猶新描述給母親聽聽啊。未能如願,讓久美子有些遺憾。
「太美了。我今天去了南禪寺和苔寺呢,大概是因為第一次去的關係吧,印象特別深刻。」
來自東京的聲音戛然而止。
母親的聲音撒傳來。
「他有沒有生氣啊?」
這也是酒店接線台的工作人員告訴母親的。
三位員工衝進405號房,關上了門。過了一會兒,行政人員先從房裡走了出來。他頂著一頭凌亂的頭髮,若在平時肯定梳理得整整齊齊。
聽到這話,久美子大驚失色。她首先想到的是有人突然犯病,可她又立刻聯想到了夢中聽見的爆胎聲,和什麼東西撞到地面的輕微響聲。
「是位男客人。https://read.99csw.com
久美子屏住呼吸,聽見了隔壁房間的說話聲。隔著一堵牆,對方究竟說了些什麼她聽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在給前台打電話。
離檯燈較遠的地方很是昏暗。服務員已經把窗帘拉上,為客人營造出舒適的休憩空間。可現在,這盞檯燈已經成了久美子唯一的支柱,房間昏暗的角落也令人生畏。
對方說話了。還是那個男人,語氣也仍然那麼穩重。
聽到這話,久美子差點就把村尾芳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可她還是忍住了。畢竟村尾用假名辦了手續。即使她知道那就是村尾,也不能辜負了他隱姓埋名的一番苦心啊。
「人死了嗎?」
和陌生人一同用餐雖然會有些辛苦,但這樣也許能讓她更快進入夢鄉。久美子忽然想到,自打從高台寺旁邊的旅館溜出來之後,她一直是獨自一人。那種緊張的感覺到現在還沒有消失。
兩人唯一的聯繫,就是村尾是久美子父親的老部下,而今晚又偶然住進了同一家酒店而已。
然而,再這麼熬下去也不是回事。久美子心想,收拾收拾應該就能睡著了吧。於是她便從行李箱中取出了睡衣。光是一套睡衣,就能為房間帶來一絲家的氛圍。
久美子趕忙關了檯燈,努力讓自己快點睡著。
服務員表情嚴肅。
不久,服務員敲響了隔壁房間的大門。腳步聲移向門口。門很快就開了。
「中槍的是誰啊?男的還是女的?」
「你見到犯人了?」
這道歉來得可真夠遲的。
抬頭看鍾,已經快十一點了,可久美子還是很清醒。大概是因為換了個環境,總覺得心裏靜不下來。
服務員默默點了點頭。
服務員正要快步離開,卻被一位客人攔了下來。
電話那頭母親的口氣並不像是責備。接到久美子的電話,她明顯放心了不少。
久美子確定,對方的確是打錯了電話。她剛想掛電話,對方卻又很有禮貌地問道:「對不起,請問是312號房嗎?」
信里的內容非比尋常,而母親還是堅定地讓久美子去了,因為母親也有想要摘清楚的事情。
而且,他就是住在自己隔壁房間的那個半夜才入住的客人。
他上飛機的時間肯定很晚,不然怎麼會現在才到酒店呢。久美子看了看鍾——現在是十點。
「沒關係。」
久美子親眼看見好幾個穿著睡袍的客人朝四樓飛奔而去。
她不想立刻上床休息。好不容易逃離了警部補的監視,可並沒有經歷她想要的冒險。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一覺睡到太陽出來了,再趕去車站,然後在搖晃的火車裡浪費一天時間,天黑的時候就能到自己家了。就是這麼簡單。看似自由,其實不然。
要是傍晚接受了那對法國夫婦的邀請該多好啊。一定能和他們天南海北地暢談。吃的飯菜也不會像她獨自去吃的那麼單調,席上肯定滿是歡聲笑語。
這家酒店有五層,至少會有五六十間房吧。
「一定出人命了,不知道犯人上哪兒去了……」
走廊里明明鋪著地毯,可腳步聲卻是如此清晰。
對了,之前節子去奈良的時候,不就是在古寺的芳名冊上發現了和亡父神似的筆跡嗎?
男子又說了些什麼,邊說邊跟著服務員來到了走廊。
「是嗎?周圍沒有一個熟人就不會害怕嗎?」
「讓他逃了?」
忽然,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傳來。不過敲的似乎是隔壁房間的房門。
放下聽筒后,久美子鑽進了毛毯中。
―個人在房間里說話,還是很有趣的。
久美子報出了報社的號碼。
人群聚集在四樓走廊右側的盡頭。房間門上的標牌寫著「405」。
久美子神經緊繃地聽著。她很清楚那的確是來自現實里的聲音。然而,感覺上一切好像還在夢中。畢竟她睜眼之後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你這孩子可真是的,沒和鈴木警官在一起吧?」
真無聊……
吉岡……
她走到門邊,可是沒有打開房門的勇氣。
被手槍射中的是村尾芳生。
明顯是對方故意不說話。久美子屏息凝神地聽著,可是什麼聲音都沒有。
「沒事啦,我也理解你的心情。」節子安慰道,「前一陣子我不是去奈良了嗎?下次有機會,我們一塊去逛逛京都和奈read•99csw.com良吧。」
她沒有立刻開口,想等對方先說話,看看對方究竟是什麼來頭。
旁邊房間的客人究竟在做些什麼呢?隔著牆壁,久美子聽不到任何聲音。也許人家已經上床休息了。
「喂。」
「請問是三原小姐嗎?」對方問道。
「對不起,請大家讓一讓。」
服務員被團團圍住,難以脫身。
「真是太遺憾了。」節子說道。
「嗯……我在南禪寺等了三個多小時,可對方就是不來。」
久美子說要找添田,對方讓她稍等片刻,接著就沒了聲音。
隔壁房間傳來用鑰匙開門的響聲。這麼晚了還有人人住啊。她聽見了男人的說話聲,不過具體在說什麼就聽不清了。
「哎呀,節子姐姐嗎?」
這時,耳邊傳來另一陣響聲。
「對不起……」久美子老老實實地道歉。
「旁邊房間里住的是法國客人,大家要是再聚在這兒,恐怕他們會擔心的,還是請大家回房間去吧。」
「肯定是對方不方便吧。」久美子順口敷衍道。
行政人員臉色慘白,望著自己周圍的人群說道:「請大家小聲些,已經很晚了,請大家回房吧。」
這時,走廊傳來了腳步聲。來人離房間越來越近。不止一個,至少有兩個人。
「喂!」一個客人抓住他問道,「情況怎麼樣啊?」
夜晚獨自在房間時聽到的電話鈴聲特別剌耳,而且那還是在久美子發獃的時候突然響起的,差點讓她心臟停止跳動。
對啊對啊——周遭的人群隨聲附和。
「你也太任性了,出發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怎麼能自作主張地離幵呢!」
在夢中聽見的響聲,莫非是槍聲?這種想法令久美子產生了恐懼。她的嘴唇嚇得煞白。
「媽媽,我是久美子。」
突然,405號的門開了,一位服務員走了出來。人群的視線頓時集中在他身上。見到服務員手上捧著的臉盆,眾人低吟一聲——裡頭滿是血紅的液體。
被子折起一角,露出白色的床單,床頭燈淺淺的燈光灑在枕邊。
「姐姐,你在啊!」久美子不禁露出微笑。
「肯定是!」
電話鈴異常刺耳。久美子猶豫了好久,才舉起聽筒,放在耳邊。
「好啊!」久美子興奮地說道,「姐姐對古寺和佛像可是了如指掌呢。我一定要陪姐姐一起去那些地方見識見識。」
久美子差點喊出聲來了。
久美子決定先把電話掛了。剛準備放下聽筒,只聽見對方說道:「打擾了.」
久美子做了個夢。
接線台的員工聽說電話是深更半夜從京都打來的,態度非常好。
久美子鼓起勇氣,彷彿要迎戰來襲的敵人。
久美子不禁環視房間。她明知道待在房間里是安全的,但想到隔壁房間住著一個男客人,她還是下意識地確認了一下房間的結構。
電話鈴第二次響起。
可是電話並沒有斷。她沒有聽見嘟嘟的響聲。
昏暗的走廊電燈,照亮了十二三個圍觀的人。大多是穿著酒店睡袍的男性,女性只是少數。
久美子從行李箱里拿出幾本書。她平日里喜歡在睡前看看書,所以才帶了兩本過來,可才看了兩三頁,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連看書的心思都沒了。
鈴木警部補果然把久美子不辭而別的事情告訴了家裡。
久美子是穿著套裝去的,圍觀的人群還以為她是酒店的工作人員。
「要換你媽媽聽電話了啊,一路保重。」
對了,村尾課長究竟住在哪間房呢?
久美子放下聽筒,心跳不已。
肯定不是有人突然犯病了,一定是突發的事故。
「喂,喂!」另一個男人性急地問道,「中槍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啊?會不會是我認識的人啊?我好擔心啊……」
「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他都有些口吃了。
那不是夢中的聲音。久美子醒了,發現那是現實中的響聲。睜眼一看,的確不是在做夢。她並沒有打開檯燈,屋裡一片漆黑。
「是個東京來的男客人……」
「應該快來了。我們已經打電話了。」
真奇怪。久美子心想。酒店的客人大多都睡下了,怎麼會有人有這麼大動靜呢?這也太沒禮貌了吧。不足五秒,那雜亂的腳步聲變得越發清晰。她還聽見了人聲。雖然聽不見對方在說些什麼,但很明顯——出事了。
這一回,她立刻拿起了https://read•99csw.com聽筒。
「一個人待在酒店裡是不是很冷清啊?」
坐飛機從東京到大阪大概需要兩個小時。從伊丹機場坐車到酒店也是兩個多小時。這麼倒推一下,就能算出村尾是在六點前從羽田機場出發的。久美子在腦中計算著。
甚至有人幵口問她:「究竟出什麼事了?」
「……喂?」她戰戰棘棘地回答道。她本以為對方會立刻作答,可事與願違。對方聽到久美子的聲音,就不再說話了。這可真是怪了。
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動靜。雖是半夜三更,這麼大的酒店肯定會有員工值班。所以會有這些聲響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久美子關上了檯燈。
「那中槍的人呢?死了嗎?」
「可她在信里寫得那麼誠懇……」
沒有必要把自己的名字和房間號報出來。只要讓對方知道打錯了就可以了。
「我回東京之後會登門道歉的。」
她還記得小時候自家附近曾發生過一起火災。母親慌忙叫醒睡夢中的她,讓她換上能見人的衣服以防萬一。當時她也是嚇得渾身顫抖,與現在所面臨的情況很是類似。
久美子盯著電話機。聽筒因為鈴聲而震動。深夜的鈴聲響徹房間。
這時,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再次嚇到了久美子。
她坐起身,穿上了拖鞋,可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但還是靜不下心來。
一分鐘不到,她的耳邊又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有人在樓內走動,腳步匆匆。接著,這人打開了某個房間的門。
「在自己住的酒店聽見槍響,誰都會嚇得從床上跳起來,怎麼還坐得住啊,犯人呢?犯人上哪兒去了?」
難道政府官員會因為工作的關係隱姓埋名住店不成?村尾是帶著行李箱來的,她看見門童幫他拎著呢,那行李箱上還吊著圓形的行李牌。
她提起聽筒,工作人員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即使房門阻斷了她和外界的聯繫,但聲音依然能和外界溝通。
「需要我幫您帶話嗎?」
她本想關燈睡覺,但因為這一通電話,她決定把檯燈開著。她想看看書,但卻發現一個字也讀不進腦中。
「的確是槍聲吧?」
「嗯,媽媽,你就別擔心了,我會帶著京都的特產平安回去的。」
「少安毋躁?深更半夜的聽見槍響,怎麼能少安毋躁啊?不嚇一跳才怪呢!」
「啊,您也是客人啊,對不起、對不起……」提問的客人難為情地說道。
夢境中,久美子漫無目的地走過這片景色。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了一條馬路。
這是酒店方面對這起事件的第一次明確解釋。
「你還敢問……你突然離開了旅館,都快把人家急死了。為什麼要這樣呀?」
「沒辦法……對了,京都感覺怎麼樣啊?」
想到這兒,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鈴木警部補。她有些擔心,不知他之後怎麼樣了。他是個心地善良的警官。對了,回東京之後,上門道個歉吧。
「您回來啦。」久美子回到房間后,服務員端著茶水走了進來,「請問有什麼吩咐?」
實在沒必要為了村尾的事情操心。久美子與他本就沒什麼關係,況且人家來京都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叫醫生來了嗎?」隔壁房間的客人問道。
久美子在心裏如此想道,可激烈的心跳依舊沒有平息。
「嗯,沒見到……」
母親讓節子接了電話。
「你又不是去旅遊的……聽說你沒見到那個寄信人是不是啊?」
久美子注意到床頭柜上有一部電話。
人群好不容易離開了房門。久美子茫然地跟隨著一起走下了樓。這時,酒店門外傳來了警車的警鈴聲。看來是警察和救護車來了。
「我的學識可沒有那麼淵博啦,不過,我倒真想和你一起去走走。你可得早點回來啊。」
腳步聲響起,隔壁房間的客人在房間里來回走著。突然,腳步聲停了。也許是他在椅子上坐下了。
掛上電話,久美子忽然想起自己有件事忘了說了。
「久美子啊,你還在京都呀。在M酒店嗎?」
「那真是太好了。」節子說道,「―個人逛肯定很悠閑吧?」
「啊,對了,節子正好在家裡。」
「還有氣兒!」——看來那人定是受了重傷。
「鈴木警官怎麼樣了啊?」久美子還是有些擔心。
如果村尾沒有用假名登記,她真想給前台打https://read•99csw•com個電話問一問。畢竟他們同樣身在異鄉。
可是村尾畢竟是用假名登記的,想到這一點,久美子不禁猶豫了起來。還是在走廊或大堂碰面的時候,簡單打個招呼比較妥當。
「麻煩接東京。」
四樓的客人大多來到了走廊。每個房間的門口都站著張望情況的住客。隔壁的404號房門虛掩,一位女性客人探出半張臉來。而對面的406號房與405號房一樣關著門。雖然沒有人出來打探情況,但房間里的氣氛肯定很緊張。
一見到血,所有在場的人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嗯,是啊。」
「不,不是的。」
「非常抱歉,讓各位擔心了。開槍的人已經不見了。」
收到那封信,看見信里說要親手把笹島畫家的素描還給久美子,母親就決定讓久美子到京都去一趟。
「我想一個人逛逛京都嘛。要是被警察監視著,哪兒還有心情參觀啊。好不容易來一趟,人家也想獨自品味一下旅遊的感覺嘛。」
「不,您打錯了。」
聽到這話,久美子臉色大變。
弦外之音是在責備久美子丟下鈴木警部補一個人亂跑。畢竟提出讓警部補陪同久美子去京都的,正是節子的丈夫。
「回去?半夜三更在酒店聽見槍響,這可不是小事啊,我們是酒店的客人,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啊。就不能給我們解釋解釋嗎?」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不安與好奇。
「晚安。」
那是隔壁房間的聲音。大概是因為房間的隔音不太好的關係,隔壁的客人起床的動靜,久美子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她擔心的自然是久美子去京都這件事。
「久美子。」節子用清透的聲音喚著久美子的名字。
「已經接通東京了。」服務員說道。接著就聽見了報社接線台的女工作人員的聲音。
好象有什麼東西掉到地板上,很悶的響聲。
為什麼心情會如此忐忑?早知如此就該帶點兒安眠藥來。
電話鈴又響了。第二次出乎意料的鈴聲。
「有什麼辦法嘛……」久美子撤起嬌來,「鈴木警官就好像在監視我一樣,讓我好不自在。」
那不是村尾課長嗎?他就是用這個名字在前台登記的啊。久美子眼前浮現出吊著國內航空標籤的行李箱,還有上電梯時村尾芳生的背影。
那位服務員剛走,又有兩位服務員與一個身著黑色衣服的行政人員跑上了樓。
原來一直緊閉房門的406號房裡住著的就是自己在苔寺見到的那位法國夫人,還有她的丈夫,他們本想要請自己共進晚餐呢!
「好的。再見。」
「他能怎麼辦啊,只能坐今天晚上的火車回來啦。京都這麼大,他說想找也沒法找啊。」
「不好意思,請大家讓一讓。」
「喂。」
「喂。」
「謝謝姐姐。」
久美子把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耳朵上。
車輛在這條儘是小石子的馬路上行駛。原本平坦的道路突然變得坑坑窪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久美子心想,輪胎壓到石子會不會爆胎啊?想著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她真想補充一句:都是鈴木警部補的錯。都怪他多管閑事。我千叮嚀萬囑咐他不要跟來,可他還是違背諾言,跟了過去,所以才惹怒了對方。可是這件事在電話里實在說不清楚。
服務員被問得不耐煩了,好不容易才脫離了住客的包圍圏。
「嗯,有點……不過偶爾有一個晚上這樣也挺開心的。」
對方是個男人,而且肯定是中年以上的男人,很是低沉的聲音。
久美子喝完了放在小桌上的半杯殘茶。酒店裡寂靜無聲,久美子站起身,走到門邊上了鎖。微弱的金屬聲,隔開了房間與走廊。
貿然衝去走廊就顯得太沒有教養了。想到這兒,久美子拿起了聽筒。然而她聽見的只是忙音而已。看來其他客人也想到了這一點,正紛紛打電話給前台詢問情況。
久美子這才發現,那是國內航班的行李牌。村尾應該是剛下飛機。來京都,需要坐飛機先到大阪北部的伊丹機場,然後再坐車過來。
「有位客人中槍了,子彈是從窗外射擊的,但犯人已經逃走了。」
「真是嚇死人了,突然聽見這麼大的響聲……」
久美子立刻換下睡衣,穿上了套裝。
久美子又忐忑起來。她一動不動地縮在床上,豎起耳朵。她本以為鬧一會兒九_九_藏_書就能消停,沒想到斷斷續續的響聲,大有愈演愈烈的勢頭。
「是東京來的客人。」
久美子看了看手錶。凌晨一點十分。
「不,還有氣兒……」
她再也坐不住了。對面房間的人好像也注意到了騷動,打開了房門。走廊盡頭有人急急忙忙地從久美子房門口走過。
「是嗎?那我這個電話可沒有白打。我要掛電話了,晚安。」
久美子察覺到,這不是外線電話,而是酒店的內線電話。如果是外線,應該會有接線台的人說明電話的來處才是。
久美子按捺不住,還是開口了。要是她不說話,對方肯定一直保持沉默。
酒店裡還是靜悄悄的。
奇怪,對方居然沉默了,也沒有掛電話。
就在她茫然無措之際,工作人員開口道:「請大家不要再追問了。」
「究竟出什麼事了?」
「非常抱歉,添田已經下班了。」女工作人員說道。
聽說犯人離開了,人們紛紛露出放心的表情。當然大家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可能性,只是不聽到服務員親口說出來,畢竟難以安心。
這可真是怪了。久美子伸手打開床頭燈的開關。燈光下,與昨晚如出一徹的世界呈現在久美子眼前。枕邊的書在原來的位置。遠處的椅子也沒有挪過窩。
久美子回答說沒什麼,於是服務員便鞠了一躬,離開了房間。
「對不起……」
在場的人都聽見了槍聲。大家交頭接耳,盯著房門。
聽到東京傳來的聲音,久美子不禁想給母親打個電話。為什麼沒有先給母親打,而是給添田打了呢?久美子這才納悶起來。知道添田不在單位之後,她突然想要聽聽母親的聲音,也許是想用母親來填補沒能得到滿足的某種情緒吧。
「是哪兒的客人啊?」
母親好像還難以接受。也難怪,她就是因為這封信讓久美子大老遠跑到京都去的,還特意讓警部補跟著保護她的安全。
久美子巳經猜到了酒店裡發生了什麼。
久美子表明自己不是酒店的人。
「喂?」
也許是別人打錯電話了吧。可為什麼對方沒有確認她的身份呢?也許對方要找的是個男人,聽到接電話的是久美子,就察覺到自己打錯了電話。可即使真是如此,不說一聲就掛斷也太不懂禮貌了吧。
「是的……」
住客又開始低聲討論起剛才服務員提供的線索來。
「為什麼會有人開槍啊?」
「嗯,我準備坐明天一早的火車回去。」
久美子鼓起勇氣打開了門鎖。她轉動門把手,把門打開了一條細縫。一瞬間,吵鬧聲湧進房間。
電話響了。
是母親的聲音。光聽這聲「喂」,就能感受到母親激動的心情。接線台說了是京都打來的電話,所以她知道打電話的人是久美子。
「嗯,我都快擔心死啦。」
看來鈴木郷補把這事兒也說了。
方才見到的村尾課長的背影,依舊令久美子甚為在意。她不僅見到了他的背影,還發現他使用假名辦了入住手續。那的確是村尾,絕不會看走眼。
「你怎麼會冒出這種主意來啊?」
「中槍的人沒有生命危險吧?」
畢竟他捧著滿是血水的臉盆,大家自然讓開了一條路。服務員快步走下了樓。
聲音的來源並非走廊,而是樓層中間的電梯口和旁邊的樓梯。久美子住的是樓梯旁的第三間房。吵鬧聲就是從樓梯上方傳來的。她還以為那些腳步聲都是衝著三樓來的,沒想到其實是衝著四樓去的。走廊里亮著燈。
事出突然,而且出乎意料。久美子的雙腳不住地顫抖。
突然,「喀」的一聲——那是掛斷電話時的金屬響聲。
走在前頭的男人個子挺高,穿著酒店的睡袍。他打開房門走進了房間,走廊電燈照亮了他的側臉,讓久美子倒吸一口冷氣——那不是她曾經見過的瀧良精先生嗎?
「鈴木警官是怎麼說的呀?」她小聲問道。
「不,不用了,我以後再打。」
電話前後響了兩次。第一次只是「喂」了一下就掛了,接著就是第二次鈴聲,由此看來,對方並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個房間里。第一次鈴聲響起之後,她就發現對方並不確認電話號碼是否正確。然而,對方並沒有放棄,而是又撥通了312號房的電話。陰差陽錯,又打到了這個房間來——至少,久美子是這麼想的。
服務員捧著的臉盆里,血水泛著光。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