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前面？」伊薇重複道，側著頭微帶困惑地看著安娜貝爾。陽光照著她散落的雀斑，像金粉一樣在她絲絨般的皮膚上閃耀著，「趕在什麼前面？」

一個月前，安娜貝爾會為此欣喜若狂。肯達爾是個好男人，更不用說他還很迷人、年輕、富有，而且還有爵位……噢，她這到底是怎麼了？當他朝她泛紅的緊張的臉俯下身來時，她渾身都感覺勉強。她心煩意亂、困惑地努力保持不動。可還沒等他們的嘴唇碰上，她就深吸了口氣，扭過了身子背對著他。

肯達爾勛爵對安娜貝爾．佩頓慫恿他傍晚一起溜出去在花園散步表現出好玩和得意的情緒。暮色溫柔，潮濕的空氣籠罩著莊園，沒有一絲微風打破厚重的氛圍。大部分客人都在為晚餐更衣，或是在棋牌室和客廳里閑坐，搖著扇子。室外基本上沒什麼人。這種情形下，如果一名女子提議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出去散步，沒有男人會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肯達爾顯然不會反對一兩個偷偷的吻，於是任安娜貝爾哄他漫步在階梯狀的花園一側，來到爬滿玫瑰枝蔓的干砌石牆後面。

「我建議你們晚飯前在花園裡散步。好讓我們開開胃。」莉蓮對安娜貝爾說，「黛西和伊薇會同意，我們會帶上我們的母親和弗洛倫斯嬸嬸，還有任何碰巧在聊天的人——我們到達梨樹林九*九*藏*書另一頭的空地時，很有望看到你和肯達爾勛爵已經flagrante delicto①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問道，顯然完全糊塗了。

空地上一片沉寂。

「你真可愛。」肯達爾低聲耳語，向她靠近，「我從沒見過這麼藍的眼睛。」

伊薇微微傾斜著檸檬水杯，凝視著杯里混著糖水的液體，「我覺得奇怪，他沒有向你索討那個吻，」她慢慢地說，「從他過去對你流——流露的興趣看……」

她倆的眼神相遇了，安娜貝爾感到自己的臉紅了。她飛快地搖搖頭，眼神祈求著伊薇不要再說下去。

「佩頓小姐，」他低聲說道，想搞明白她的突然發作，「我還是不明白——」

「不……不是這樣。只是……我不能這麼做。」安娜貝爾揉揉突然覺得疼痛的前額，裹在桃色絲質花裙里的肩膀感覺僵硬。她重新開口時，聲音因挫敗和自鄙而顯得沉重。「請原諒，勛爵。您是我有幸認識的最最好的男士。這正是我必須離開的原因。我這樣鼓勵你的興趣是不對的，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安娜貝爾不起勁地笑了一下，希望自己哪怕能有鮑曼姐妹的一分興奮。換做兩個星期前，她一定已經喜形於色，不能自已了。然而現在她覺得一切都不對勁。最終能夠讓一位貴族向她求婚的前景https://read.99csw.com一點也不能讓她欣喜。她感覺不到興奮、欣慰或是哪怕一絲樂觀，覺得這就像是一件不得不完成的討厭的任務。鮑曼姐妹像老到的陰謀家一樣專業地策劃計算時，她把自己的憂慮掩藏了起來。

「我嚇著你了嗎？」肯達爾詢問的聲音傳來。他是那麼溫文爾雅……與西蒙·亨特的傲慢如此不同。

他倆來到梨樹林後面的空地，鋪著礫石的圈子裡有張石桌。肯達爾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安娜貝爾，她已精心擺好姿勢斜倚在石桌邊。他鼓起勇氣觸摸著散在她肩上的髮絲，欣賞著淺褐色發梢的金色光澤。「佩頓小姐，」他低聲說，「現在你一定已經看出來我非常喜歡和你在一起。」

他欣然隨她往前走著，安娜貝爾心裏的內疚越來越重，好像從四面八方朝她壓過來。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把一隻羔羊引向屠夫。肯達爾是個好人——他不應該被人算計陷入強迫的婚姻。要是她有更多時間的話，她可能會讓一切自然發展，讓他真正自願向她求婚。可這已是聚會的最後一周了，她必須現在就讓他就範。如果她能搞定這部分計劃，從此一切都會容易得多。安娜貝爾，肯達爾勛爵夫人，……她可以想像自己成為一名受人尊敬的年輕貴婦，居住在漢普夏郡平靜的世界里，偶爾去倫敦，節假日迎接弟弟從學九九藏書校回來。安娜貝爾，肯達爾勛爵夫人會養半打金髮的孩子，有會像他們的父親一樣適合戴眼鏡，討人喜愛。安娜貝爾，肯達爾勛爵夫人還會成為一名賢妻，她的餘生都會為她誘騙他娶了她而贖罪。

安娜貝爾沉默著，伊薇低下頭，指尖沿著杯沿收集著杯口的果肉。鮑曼姐妹正在熱烈地交談著，為梨樹林是不是伏擊肯達爾的最佳地點爭論不休。就在安娜貝爾以為伊薇會拋開這個話題時，她輕聲說道：「安娜貝爾，你是不是聽說亨特先生昨天深夜返回石字莊園了。」

伊薇馬上搖搖頭，似乎在椅子里縮了起來。「不，不……我不是要……」她的聲音輕得變成了咕噥聲，她抱歉地看了安娜貝爾一眼。

「確切地說，我也不知道。」莉蓮承認，「我在小說里讀到的……我肯定這就是讓姑娘們敗壞名聲的事。」

「我當然不會介意，」安娜貝爾說，又局促不安地微笑著問，「是出於道德上的保留意見嗎，伊薇？」

「她當然不是。」安娜貝爾幫著伊薇說，露出一個大大咧咧的笑容，「我們再溫習一遍計劃吧，莉蓮。」

「沒時間找其他人了。」安娜貝爾小聲回答，「不……必須是肯達爾，而且必須是今晚，要趕在前面……」

「有人告訴我嬸嬸了。」

「我也不肯定自己是否明白。不過我很抱歉。我希望你一切都好reａd•９9ｃｓw.ｃom，勛爵。我希望……」她的呼吸開始不規律起來，她突然笑了出來。「希望是件危險的事情，不是嗎。」她喃喃道，迅速離開了空地。

「他對你再完美不過了。」莉蓮表示強烈贊同，「我希望你不是在散播懷疑的種子，伊薇——現在那樣做可太遲了。我們不可能現在攻棄這麼絕佳的計劃，我們幾乎已經成功了。」

伊薇臉上閃過理解的神情。「安娜貝爾，」她緩緩說道，「你不會太介意今晚我不和其他人一起去抓你和肯達爾勛爵吧？到時會有很——很多人去看的。毫無疑問莉蓮會帶上一大群不知情的目擊者。我會是多——多餘的。」

「可我會的，」安娜貝爾爭辯道，語氣變得尖銳，把鮑曼姐妹的注意力引了過來。她們停止聊天，好奇地看著她，「沒人能比肯達爾勛爵更接近我的理想了。」

「你並不了解我。」安娜貝爾苦笑著說，「相信我的話，我們並不相配。不管我怎麼努力，我最終都無法不傷害你——而你又太紳士了，因此不會反對，我們雙方都會感到痛苦。」

「你怎麼知道的？」

「計劃的關鍵是時機。」莉蓮說道，她褐色的眼睛閃著愉快的神色。顯然沒有一名軍官會比現在的莉蓮·鮑曼更堅決地指揮一場戰役。四位壁花一起坐在後陽台，各自拿著一杯沁涼多果肉的檸檬水，表面看來懶洋洋的，實際上她們九_九_藏_書正在周密地計劃著晚上的行動。

「噢，不，我沒有那麼偽善。我很樂意為與此事有關而認罪……不——不管我今晚去不去，我都是我們的一分子。只是……」她停頓了一下，又很柔和地接著說道：「我覺得你不——不想要肯達爾勛爵。不是作為一個男人——不是為了真正的他。現在我對你多了些了解，我……我相信嫁給他不會讓你幸福。」

安娜貝爾立刻給了他一個微笑。「就跟我溜出來一會兒，」她催促道，「沒人會注意的。」

安娜貝爾的心臟開始跳到喉嚨口，感覺快要窒息了。「我……我覺得我們一起談話、散步非常愉快。」她終於開口說道。

①拉丁文，意為。在犯罪現場被當場捉住。

看著伊薇洞徹的眼神，安娜貝爾不禁想，誰要是低估伊萬傑琳·詹納，遲早要倒霉。「不，我沒聽人說起。」她小聲說。

然而，最善於觀察的伊薇似乎注意到了安娜貝爾面孔背後的真實情感。「這是你想——想要的嗎，安娜貝爾？」她輕柔地問，藍眼睛里充滿了關切，「你不是非這樣不可，你知道。我們可以幫你另外找個追求者，如果你不想要肯達爾的話。」

「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找個年長的女伴陪著，」他微微笑著說，「這實在太不恰當了，佩頓小姐。」

「flagrante delicto是什麼？」黛西問道，「聽起來很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