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第二章

「哦,他當然不會是貴族!你們也知道我的想象力是多麼的……無孔不入。」
羅翰是一位有著一半吉普賽血統的黑髮金眸的年輕人。當羅翰偷走她的初吻時,他們只見過一面。三個吻,如果有人想要較真的話,而這是她有生以來最色情,也是唯一色情的經驗了。
伊薇,四個朋友中最不愛說話的一個,帶著一緊張或感動就會有的輕微口吃開口說話了。當她們四人兩年前剛剛相遇時,伊薇的口吃曾經嚴重到影響了正常交談。但自從離開虐待她的家庭並嫁給聖文森特子爵后,伊薇已重拾了很多自信。
「抱歉,」黛西咧嘴一笑又繼續說道,「嗯,總而言之我們懷疑斯威夫特先生和他的家人之間有某種矛盾,因為他很少提到他們,也幾乎沒回馬薩諸塞去探過親。所以就算斯威夫特先生的父親確實反對他兒子融入另一個家庭,我們也無從知曉。」
當意識到自己的申斥被拋還給她,黛西板起了臉。看到一旁地上她的草帽,她走過去一把拾起。她需要逃離他令人緊張的存在。「我要回主宅去了,」她偏過臉說道,「日安,斯威夫特先生,散步愉快。」
「我們會記著你的話,」莉蓮說道,「現在言歸正傳,伊薇,你會問問聖文森特爵爺他是否認識一些與黛西相配的紳士嗎?既然我們已經拓寬了關於『相配』的定義,他應該能找到一個像樣的範本。老天知道,他對全英格蘭誰有多厚的家底可是清楚極了。」
「你是對的,這不合禮儀,我請求你的原諒。我是想說,鮑曼小姐,你沒必要對我充滿敵意。我們正面臨同一個對你我雙方都非常重要的問題。我希望至少在找到一個可行的解決辦法之前,我們能試著文明一些。」
「只有一個解決辦法,」黛西嚴厲地說道,「那就是你去告訴我父親,你堅決拒絕在任何情況下和我結婚。向我保證你會這麼做,我就試著文明地對待你。」
「沒錯!」
「除了生意我確實也想別的。」
「你要掉到井裡去了,跟我來。」
黛西困惑地搖搖頭。她嘴唇發乾,必須用舌尖潤濕才能說話。他凝視她舌尖的眼神幾乎令她失常。「那個『不』是『我不會娶你』的意思嗎?」
「我姐姐是一件珍寶,而韋斯特克里夫有足夠好的品味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可以娶到任何女人,但只有我姐姐才是他想要的。我看你敢不敢當著伯爵的面再說一次你對莉蓮的看法!」她飛轉過身沿著小路衝去,速度快到她纖巧的雙腿所能達到的極限。
讓她驚慌的是,他長腿大跨幾步跟上她的步伐,「我陪你回去。」
「必要時我會掛著張布告站在街角。」
「斯威夫特先生會…會接受一位並非出自他選擇的新娘嗎?」伊薇邊把一縷滑到前額的耀眼紅色捲髮撥至耳後,一邊說道,「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亦即他的財務狀況非常可…可靠,那他就沒理由要娶黛西呀。」
當他收斂笑容又變回通常的石像表情時,黛西真是鬆了口氣。「閉上眼睛,」她提醒道,「除了你的願望什麼也別想。」
現在莉蓮又懷孕了,而她這次極其小心,生怕又引起另一次流產。不幸的是,她不屬於那種越懷孕臉色越健康的女人,她長斑、孕吐,經常病懨懨的,併為因自己的狀況所受的限制而惱怒。
「書是很貴的,帶花園的房子也很貴,你有沒有想過得有人為你平靜安寧的生活買單?」
「你最不缺的就是野心了。」
「你的未來和我無關!」
「我是向他學到了很多東西。」一個意料中的謹慎回答。
儘管家庭醫生曾再三保證她不必為這次流產自責,莉蓮還是為此憂鬱了好幾個星期。但在韋斯特克里夫堅定的安慰和她朋友們充滿愛心的支持下,莉蓮逐漸恢復了開朗的個性。
「你該扔根針進去。」她說。
「我不想要奢侈享受!我只想要過平靜安寧的生活。」
「你不會做為替補中選的!放寬心吧,斯威夫特先生,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讓我同意當你的妻子。我為那個將來嫁給你的女人感到遺九九藏書憾,因為我無法想象任何人應該忍受一個如此冷酷、自以為是的假正經做丈夫——」
說完,斯威夫特繞過她繼續向主宅走去,留下她獨自一人在他身後踉蹌蹣跚。
他用明顯帶有評估的眼神打量著她,而他眼中有種陌生的光芒引起她體內一陣深入骨髓的顫抖。他盯著我,她想道,就象一隻伺機而動的老虎。她也盯著他,拚命想要看清他複雜的心思,試著解讀那隱蔽的興味和令人困惑的渴望。但他渴望著什麼?肯定不會是她。
「這不只是錢的問題,」莉蓮回答她,在她的椅子里動了動以便坐得更舒服些,兩手輕撫自己渾圓的腹部,「爸爸已經把斯威夫特當作了自己兒子的替代品,因為我們的哥哥中沒有一個能達到他的要求。」
在維多利亞時代人們普遍認為,以女人的善變天性和簡單頭腦,她們不會擁有像男人之間那樣深厚的友誼。只有男人才會對彼此完全忠誠,只有男人間才會擁有完全的相互信賴和那種高尚而有深度的關係。
「什麼主意?」
他的表情完全空白,「我……」他聲音沙啞得必須清清嗓子才能繼續說話,「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個『不』,」他回答,「是指『我不會保證不娶你』。」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富於男子氣概的亨特先生並未對他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感到失望。他愛極了這個孩子,毫不羞於抱著她出入公共場合,以一種別的父親很少敢當眾做的方式嘟著嘴「咕咕」地對她說話。亨特甚至「指示」安娜貝爾將來再多給他生幾個女兒,無賴地想要實現被一群女人同時愛慕的野心。
「我們必須把注意力放在重點上,黛西,」莉蓮嚴厲地說,「不要做白日夢也不能編故事,不許再想羅翰了,他只能讓你分心。」
「你跑題了,親愛的,」莉蓮插嘴道,「說重點。」
她終因再不能忍受這種緊張的沉默而爆發出來:「是你給我父親出的主意嗎?」
「這裏每個本地人都相信,」黛西暴躁地回答,「這是個傳說的許願井!」
「是的。」黛西打斷他,奇怪他是怎麼讓這個描述中的人顯得如此乏味的。
其他幾位都懷疑地瞅著她,她們無法想象安娜貝爾那位身材高大、面容粗獷的丈夫會有任何形式的敏感或感情用事。亨特先生非常聰明及有魅力,但他看起來就如同大象對待「嗡嗡」叫的蚊子一般對感情的滲透無動於衷。
「我父親似乎認為你會抓住成為他女婿的機會,畢竟你受到了他很多個人影響。」
「你說得對,」她強作歡顏地說,「不必擔心。你知道的,我會做任何事以便能留在你的身邊,甚至會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
黛西知道這部小說和閱讀它的人都有點愚蠢,但這絲毫未能消減她看這本書的興趣。當讀到佩內洛普被一位名叫雷金納德的金髮英雄解救時,她感到徹底的失望。在她看來,乏味的雷金納德根本無法與那個惡棍相比。
「我們會找到適合黛西的人,」伊薇說道,「既然我們能夠把視野拓展到貴族圈之外,這就容易得多了。有好多恰…恰巧沒有頭銜但血統良好的可愛紳士呢。」
抱起伊莎貝爾圓滾滾、不斷扭動的小身子,黛西將鼻尖探進寶寶絲滑的脖子里逗弄了她一會兒,再把她放回到地毯上。「你應該聽聽他說的話,」黛西說,「傲慢得讓人難以置信。斯威夫特認為我嫁不出去都是我自己的錯。他說一定是我把擇偶標準定得太高了,還為了我看書的花銷而教訓我,說什麼得有人為我的奢侈生活買單。」
他的變化不僅局限在體格方面,那本已強烈的自信又融入了成熟的氣質,這是個對自我有著深刻了解的男人。黛西還記得他初來為父親工作時的樣子:骨瘦如柴,目光冷淡,身著昂貴但極不合身的衣服,卻穿著雙破得不能再破的鞋子,實足像個投機分子。
「他的什麼要求?」安娜貝爾迷惑地問道,她「啵」地親了口寶寶的小腳趾,惹得寶寶「咯咯」地笑起來。
「我父九-九-藏-書親說得就跟已經安排好似的,」她說,「我以為你在他最近這次回紐約時和他討論過這件事。」
「為什麼?我也要回去呀。」
「我在……我想……」黛西徒勞地想找出個聰明的回答,卻什麼也想不起來,只好說:「這是個許願井。」
「是的,我不贊同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卻忽視了那些愛他的人。」
「我誠摯地希望你能成功,鮑曼小姐。不管怎樣,我都不確定自己會願意做為替補而雀屏中選。」
當斯威夫特看到她的反應,他的表情立即變了,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卻被黛西尖銳地打斷:「我怎樣生活或誰為我買單跟你沒有關係。我不在乎你的看法,你也無權將你的意見強加給我。」
黛西對這種觀點嗤之以鼻。她和其他幾位壁花——噢,前壁花們共同擁有一份對彼此的深切信任。她們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全無一點妒忌和爭風吃醋。黛西幾乎像愛莉蓮一樣地深愛著安娜貝爾和伊薇。她輕易就能想象出她們幾個的晚年生活:用過茶點后聚在一起閑聊些有關孫輩們的話題,一起出門旅行而在別人眼裡就是一隊白髮蒼蒼、說話刻薄的老太太。
正如人們的預期,寶寶生得美極了——從遺傳上講,安娜貝爾也不可能生出一個不漂亮的孩子。
作為由伊薇的父親年輕時創建的高級賭博俱樂部——「詹氏」的擁有者,聖文森特爵爺迅速使俱樂部的經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他以一種嚴格的方式管理著俱樂部,並小心謹慎地保有關於每一位俱樂部會員私生活和財務狀況的檔案。
「嗯,那一直是最奇怪的地方,」黛西回答,「斯威夫特先生來自於一個知名的新英格蘭家族,他們源於英國的普利茅斯,十七世紀早期其中一部分人遷居到了美國波士頓。斯威夫特家族因為他們高貴富有的祖先而人盡皆知,但家族的後代卻不懂得珍惜他們的財富。正如爸爸常說的:第一代人積累,第二代人揮霍,第三代只靠名聲過活。當然,這話用在老波士頓人身上,三代的過程就會拉長為十代——他們做什麼事總是要慢上幾拍——」
四位女士一時間都靜下來考慮著這個情況。
在這可怕的散步過程中,黛西強抑住拔腿狂奔的衝動。斯威夫特的腿長得讓他一步就頂她兩步。憤恨像繩結般卡住黛西的喉嚨。
「我很感激,」黛西說道,「但我不喜歡和一個職業人士結婚的主意。整天面對一個沒有感情的實業家會讓我永遠都不會快樂。」她立刻停頓,又帶著歉意說道,「當然不是指亨特先生。」
意識到當他下定決心時拒絕他毫無意義,黛西抿緊了嘴唇。草地、森林,美麗的景色依然如故,但她已無心欣賞了。
「我不這樣認為,親愛的。」伊薇輕聲地說,而黛西的笑容過於明亮,就好像她剛才在開玩笑。
看來他還想繼續玩遊戲。「你和我父親的交易,」她說,「你會娶我以便能繼承公司。」
「等等,」他的語氣溫柔得像是撫慰,「黛西……」
黛西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就像在讀到《佩內洛普》中最驚人的段落時那樣怦然作響。小說中的佩內洛普是一位被惡棍劫持的少女,為迫使她同意交出貞操,惡棍將她囚禁在高塔上。
當把她拉離井邊幾米時,他的掌握雖輕卻毫不留情。因被像只笨鵝般驅趕而感到懊惱,黛西開始掙扎想擺脫他的挾持。有些事還是沒變,她陰鬱地想,馬修·斯威夫特還是和以前一樣專制。
「你對我根本不了解。」黛西反擊道。爸爸真是瘋了,居然想把她交給這樣一個和她一點也不對路的男人!和他結婚簡直就像個金錢與義務的交易。他們之間會充滿對彼此的失望和蔑視。可以確定,正如她並未被他吸引,他也覺得她不怎麼樣。如果不是為了她父親的公司,他才不會娶她這樣的女孩。
她並不驚訝斯威夫特會對她的異議置之不理。毫無疑問,他對他們婚姻的預想和她一樣。他只會無視她的願望和要求而一意孤行。
斯威夫特停下腳步,讓黛西也不得不https://read.99csw.com停下。轉身面對他,黛西期待地揚起雙眉。上帝知道,憑他剛才的話這對他不算是難下的保證。但他給了她深不可測的長長一瞥,雙手仍然插在衣袋裡,身體卻繃緊了,看起來好象在仔細傾聽著什麼。
他一定以為她會像個孩子般順從。以他根深蒂固的傲慢,他可能還以為屈尊俯就地娶了她會讓她感激涕零。她懷疑他是否會為如何求婚而煩惱。他最有可能會直接把戒指扔到她腿上,然後命令她戴上。
安娜貝爾笑起來,「我不認為所有的職業人士都是無情的實業家。亨特先生有時候也會相當敏感和感情用事。」
她走回井邊並簡要地說明:「先把硬幣握進手心捂熱。」
「他是想折磨你。」當那天稍晚黛西轉述這番經過時,莉蓮厭惡地說。她們此時正和最親密的兩位朋友——安娜貝爾·亨特夫人和伊薇·聖文森特子爵夫人一起坐在主宅樓上的私人起居室里。她們四個在兩年前由於因各自原因都無法吸引合格的紳士前來追求而彼此相識,並成為友誼深厚的壁花四人組。
「哦,別跟我謙虛了,」她不耐地說,「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也許吧。」他勉強地說,絲毫沒有誠意,他自認為很了解她。他們的目光相遇,彼此衡量著,較量著。
「沒有,我真心誠意極了。而因為以前從沒做過這種事,我很歡迎一些建議。」他等著她的回答,當這種等待明顯沒有結果時,一抹幽默浮上他的嘴角,「那我就不管不顧直接扔進去。」
「以我對你的了解,」他說,「你什麼事都可能來許願。」
「然後呢?」斯威夫特走過來站在她身邊。
「別這樣叫我!」
「沒錯,」他湊近看著她,「但我不需要娶你來保障我的後半生。」
「不明白?」黛西聲音不穩地說。
「這可是個五美元硬幣,」黛西說,帶著一絲懷疑,「你不會真把它扔掉的,對吧?」
「那為什麼連你姐姐都出嫁了而你還沒有?」
她禁不住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上帝啊,她有生以來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產生這麼大的變化。從前的「一袋骨頭」——莉蓮曾這樣形容過他——像被吹起來似的成了個健康強壯、精力充沛的男人。有別於以前修身貼合的穿衣風格,他現在衣著精良,剪裁寬鬆,卻沒能掩蓋住衣料下強健的肌肉輪廓。
「我會問他的,」伊薇堅決地說,「我肯定我們能提供一些像樣的候選人。」
「我沒帶針。」
「個人隱私。」他嘴角抽搐地回答。
這散步就是對她未來的象徵。她會在各個方面艱苦跋涉,而無論她進步得多大與多快,都永遠無法超越他。
嬰兒名叫伊莎貝爾,安娜貝爾和西蒙·亨特的孩子,差不多有十個月大了。肯定沒有寶寶會比她得到包括她父親在內的家人的更多寵愛了。
黛西立刻後悔告訴了她。家庭醫生已經警告莉蓮在預產期前的最後一個月一定不能心煩。她去年已經懷過一次孕卻流產了。這個損失對莉蓮的打擊很大,不僅僅局限於對她身體的損害。
「鑒於許願井的傳奇性地位,」斯威夫特說道,「我實在不願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他把手伸進衣兜,翻出一枚大大的銀幣。黛西覺得自己已經一輩子沒見過美國貨幣了。
「比如一個人坐在圖書室里看書?」他有點過於高興地說道,「或在花園裡散步?和你的朋友們交往?」
「你不贊同你父親的事業?」他判斷多於疑問地說。
黛西的第一反應是像每次莉蓮變得專橫時她通常會做的那樣進行激烈的反駁。然而,當望進姐姐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棕眸時,她發現了些許的驚慌,立刻感到了姐姐對她撲面而來的保護慾望。
「我肯定你是,」黛西防禦性地做出輕蔑的表情,「他教給你的東西讓你在商場上受益匪淺,但對你的生活卻沒有好處。」
「我一秒鐘也不相信斯威夫特先生會不知道內情,」莉蓮繼續說道,「他在撒謊並和爸爸串通一氣,他當然想繼承公司。」
「我只是在假設。」
另一陣沉默,read.99csw.com然後伊薇說:「我們會找到一個你愛的人的,黛西,而且希望這種感情是相互的,」一個扭曲的不成形微笑在她豐|滿的雙唇間一閃而過,「有時候這種事總是這樣。」
看來她的設想完全錯了——父親還沒把他的計劃告訴斯威夫特。
斯威夫特帶著一種警覺的興趣凝視著她,「我猜得出你在找什麼樣的男人,金髮、貴族派頭、感性,擁有充足的空閑能愉快地展開一番紳士的追求——」
「我的看法是,」他語氣中的矯情把她的神經逼近危險的邊緣,「一個你這樣容貌的女孩會連續三個社交季都沒能訂婚的唯一原因是,你把標準定得過高了。如果不是個完美男人你就寧缺勿濫,所以你父親才會急於向你施壓。」
「我們的另外兩個哥哥則根本連試都不想試。」莉蓮說。
「個人隱私。」
「不,我不知道。」
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斯威夫特突然地停下,如果換了其他場合會讓黛西笑出聲。黛西也停下來,在胸前交抱雙臂並轉身面對他。
夠了。
「這就是他們老波士頓人,」當他們家談論起斯威夫特的「古董」鞋時,她父親曾帶著寵溺的語氣這樣說道,「他們一輩子只穿一雙鞋子一套衣服。不管有多富,勤儉節約始終被他們奉為信仰。」
他的睫毛抬起,眼睛明亮得像是火焰中的藍色玻璃。
如果有人能因羞愧而死,黛西就會當場斷氣了。她正使自己面臨有生以來最具毀滅性的羞辱,斯威夫特只要說他絕不會同意娶一位壁花就夠了。
「一個獻身於公司,」莉蓮說明,「冷酷無情、有效率,永遠把生意擺在第一位的人。他們特別有共同語言,我是說爸爸和斯威夫特先生。我們的哥哥蘭瑟曾經試過要在公司里謀得一席之地,但爸爸總讓他和斯威夫特競爭。」
她以前見過他微笑嗎?也許有那麼一、兩次。她對此有著模糊的記憶:他的笑容是如此憔悴以至於給她的印象就只是一張配著白牙的扭曲面孔,傳遞不出一點愉快的信息。而這個微笑卻完全不同,帶著說服、挑逗和瞬間的熱情,讓她不禁想知道在他冷靜的外表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而斯威夫特先生又總是贏,」黛西說,「可憐的蘭瑟。」
「我寧可不要。」她拒絕看他。
「亨特先生有許多未婚的朋友,」安娜貝爾說道,「他可以為你做無數次引薦。」
樹葉的沙沙聲和棕柳鶯的鳴叫在接下來的靜默中變成了噪音。即便讀不出斯威夫特的想法,黛西也能覺察他正在迅速判斷各種可能性和結果。
「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只想著你的願望,」她說,接著讓語氣微帶輕蔑,「必須是關於你自身的願望,可不能是併購或銀行信用之類的事。」
「什麼叫做『連我姐姐都出嫁了』?」
莉蓮和伊薇坐在窗邊的兩把錦緞椅上,黛西和安娜貝爾盤坐在地板上,陷在她們五彩斑斕、層層疊疊的裙裾之中。一個長著濃密黑色捲髮的胖乎乎的小女嬰在她們之間爬來爬去,偶爾停下來皺著眉頭試圖用她的小胖手指從地毯上揪下點什麼。
「那我就保持安靜。」他的步子一點都沒遲疑。
「他的事業提供給你奢侈的享受,」他指出,「還包括讓你嫁給一個英國貴族的機會。」
「『娶得莉蓮,就會有錢』。」這句諷刺性的順口溜曾被曼哈頓上流社會當作一種娛樂。「你認為你姐姐為什麼在紐約找不到一個無視她的豐厚嫁妝而肯娶她的人?她是每個男人最可怕的惡夢。」
當然,被鎖在一個沒有書看的高塔房間的想象一點都不吸引人,但惡棍對美麗的佩內洛普脅迫性的告白,他對她的慾望,以及可能強加給她的放蕩行為可真是迷人。
他的表情很嚴肅,但生動藍眸里的可疑光芒泄露出笑意,「是你讓自己這樣相信的,對嗎?」
「他怎麼敢!」莉蓮大聲說,臉龐因突然的憤怒而漲紅。
「……斯威夫特先生。」她幾近窒息地擠出這幾個字,出於本能地向後拉扯。
「現在呢?」他低聲問,眼睛仍舊閉著。
「謝謝,」黛西真誠地九*九*藏*書回應,她的思緒不斷在俱樂部上兜轉,「我想知道……你認為聖文森特爵爺會不會發現有關羅翰先生更多的神秘過去?也許他是個長期流落在外的愛爾蘭貴族什麼的。」
她一定是有些搖搖欲墜,因為他上前一步輕輕抓住了她,他修長的手指環住她的上臂。
這個問題與她父親令她畏縮的關於寄生蟲的指控是何其相似。
他看都沒看井一眼,就扔出硬幣並正中「靶心」。
斯威夫特輕鬆地趕上她,雙手滿不在乎地插|進衣袋。「五月底以前……」他沉思道,沒因為他們的步伐而有一點點喘息,「只有不到兩個月時間了,你要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求婚者呢?」
「你許了什麼願?」她問道。
「不。」他柔聲說道,好象在自言自語。
凝視著他,黛西被突然席捲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她衝動地想靠近他,用指尖探索他臉上那黝黑的皮膚……「當願望已在你頭腦中成型,」她控制著自己說道,「就睜開眼睛把硬幣扔到井裡去。」
「他沒對我提到過這件事。我從未有過娶你的念頭,也沒有繼承公司的野心。」
他合上濃密的睫毛,使她得以肆無忌憚地凝視他。這不是身居安逸的男人會有的面容,面部稜角過於分明,鼻子太長,還有個頑固的下巴。但斯威夫特終究已形成了個性獨特的面貌,臉部嚴厲的稜角被長得不像話的黑色睫毛和暗示著嗜欲的寬嘴巴所柔化。
馬修·斯威夫特會成為黛西理想中惡棍的翻版並不代表什麼,很明顯只是運氣壞罷了。
黛西掙脫了斯威夫特的掌握,「你變了。」她說,試著重新武裝自己。
「可你沒變,」他回答,很難判斷他是褒是貶,「你剛才在井邊幹嘛呢?」
羅翰把她當作成熟的女人而非某人的小妹那樣的吻她,他的吻帶著一種淫慾的誘哄,充滿著對這種吻通常將導致的那些未知行為的暗示。黛西本應當場抽他的耳光,而不是事後還對那些吻進行千百次的夢想和追憶。
一陣短暫的靜默突然瀰漫于整個房間。黛西讀得懂她姐姐與朋友們之間相互交換的意味深長的眼神,她突然間因為這些眼神生起氣來,更因為是她提到這個協助管理俱樂部的男人而生自己的氣。
「但是斯威夫特先生自己的父親會…會怎麼說?」伊薇問道,「他就對他兒子實際上已成了別人的兒子沒有異議嗎?」
「我不是要扔掉,而是投資,你最好告訴我正確的許願程序,我可不想把這麼一筆錢浪費了。」
雖然他顯然是在作弄她,黛西還是忍不住要幫他,她為此而詛咒自己。願望是不能被隨便浪費的,特別是一個五美元的願望,見鬼!
哦!黛西討厭爭論時還咬文嚼字的人。「我們的婚姻也只能是一種假設,」她告訴他,「我父親限我在五月底前找到別人結婚,而我一定會的。」
她有片刻被「你這樣容貌的女孩」這句話搞得心煩意亂,聽起來好象她是個絕世美女似的。接著,在認定這隻能被理解為一種狡黠的挖苦后,黛西感到怒火高漲。「我沒有立志要嫁給一個完美男人。」她咬牙切齒地說道。不像她的姐姐,能以一種引人入勝的流暢來咒罵,黛西發現當她氣極時說話很困難,「我很清楚那樣的人根本不存在。」
「我絕不要忍受這個,」莉蓮喊道,「你不會嫁給馬修·斯威夫特,如果爸爸想把你從英格蘭帶走,我會讓他見鬼去的!」
「你這是在作弄我。」
黛西對他懷疑地一瞥,卻驚訝地發現他回給她快速一笑。
他又用那種她最討厭的、彷彿看透一切的目光看著她。在他的審視下,黛西的臉漲紅了。「你許了什麼願?」他問。
「如果我的未來和你有關我就有這個權利。」
仍舊坐在地板上,黛西鎮靜地伸手扶住姐姐的膝蓋,凝視著莉蓮狂怒的臉並做出個安撫的笑容。「一切都會好的,」她說,「我們得想想辦法,不得不想。」莉蓮和黛西已經親密無間了太多年,從她們記事起就由於缺乏父母的關愛而成為彼此的精神支柱和愛的來源。
「因為我想安靜地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