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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若石離開之後,蘇菲在辦公室沒什麼事情可做,因而決定去清點廚房儲藏室內的物品。
他們來到一條狹窄走廊的終點,那裡有一道厚重的門,簡尼克上前為她開門。
佩帶武器的男僕打開馬四四門,簡尼克踏著穩定的步伐朝馬車走去。但不知不何,他竟在進入四內之前停頓,雙手輕撐在車門兩邊。他的動作靜止下來,似乎正在聆聽其它聽不見的聲音。他的肩膀轉過身來,目光落在蘇菲身上。
簡尼克發出純然不悅的聲音打斷她。「我不是聖人。」
馬車停下來,艦隊溝的臭味開始滲入。蘇菲的心臟猛烈地跳著,似乎想將空氣從肺部擠出來。「但這沒道理啊,」她僵硬地說。「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她突然頓住,耳中有種聲音嗡嗡作響。
「那種狀態的男人,會無可自制的做出平常不會做的事情。例如攻擊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要求他們……」他停頓下來,嘴巴扭曲。他的目光變得遙遠,彷佛正透過窗子注視某種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景象。他似乎脫離回憶,孤獨地陷入沉思。「……做非常可怕的事情。」最後他低聲說道。
「沒有。」蘇菲沉思地皺起眉頭,想起自己衝進審問室時若石的怒氣,所以她只看到那個聲名狼藉的黑暗之王的背部。
她驚奇地把手抬到他的臉側,他保持不動。「約翰,我從來都不敢想像你仍然活著。」
她聽話地舉杯,白蘭地滑下喉嚨時,溫和的灼燒感讓她舒服了許多。她弟弟坐到她身邊,把酒當水般一口喝下。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搖著頭,帶著明顯的驚奇。「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在這兒。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到你,不知道你變得如何。」
「你為什麼選擇住在這兒?」她問涎,幾乎因這臭味而開始嘔吐。「據說你很有錢,你應該住得起比這裏更好的地方。」
他抬起頭,看著她,她現在認出那雙和自己如此相像的眼睛。「請你別再哭了。」他低聲說道。
他發出一聲哀傷低吼,極力壓仰激動的情緒。
「聽說你有時候會假造證據,你用不好的手段強迫他人說出不一定真實的口供。」
蘇菲悲痛而驚駭地保持沉默,腦海中卻浮現一個問題……簡尼克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女人承認隱私而痛苦的事情?
「告訴我,我弟弟的事情。」蘇菲儘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簡尼克對上她的視線,他那對藍眼竟能如此靈動卻又這麼絕望,令她感到無比的震撼。
簡尼克從群眾間拉出一位美麗的女子的情景,使大家非常興奮。他們一邊笑一邊拍手,簡尼克把蘇菲拉進馬車時,他們如潮水般圍上來,她雖然害怕,卻十分好奇,半坐半倚著皮革椅墊。車門關起,六匹馬開始拉動時,馬四搖搖晃晃。馬四繞過街角,然後開始加速,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大街小巷。
她突然退後,頭差點撞上牆壁。「你知道我弟弟的什麼事情?」
「嚴重」兩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它已經從頭爛到尾了。」
「例如哪些好事?」
他揚起一邊唇角,露出嘲弄的笑容。「來吧。」
「我會要她拿回去換,」萊莎皺眉。「不過我剛才叫她去拿金蓮花的種子。」
「當然不是!」他氣憤地說。「那是我買給你的。」
萊莎點頭。「魚販說魚是新鮮的。」
「在哪方面?」蘇菲開口詢問。
蘇菲一躍進去,驚駭地發現一系列裝飾華美的房間。貼有壁紙的牆上掛了金色外框的巴洛克風格鏡子,以及美麗的圖畫。法式傢具貼有許多金箔,襯墊都是織錦,窗帘則是藍灰色的天鵝絨。
「他的馬車就停在街角,」藍先生神秘兮兮地告訴她。「如果你在那兒等一下凡可以看見他了。」
「我們的尼克真了不起!」
「我是一個高明的盜賊追捕人,我和我的手下抓到的罪犯,幾乎是康爵士和他的警探捉到的兩倍。」
「來,我來把它包起來。」廚房女傭小聲地說,並取來幾天前的報紙。她熟練地把鮭魚包起來,直到氣味完全藏在裡頭。
他像一個頑皮的小學生對著她笑。「我喜歡在康若石的眼睛底下動手腳,我也read.99csw.com知道自己能夠潛伏在人群中進出而不會被抓到。化妝舞會更讓一切變得容易萬分。」
在這棟搖搖欲墜的房子里發現如此精緻的房間,蘇菲震驚地睜大眼睛看向弟弟。
「但我要那樣一長項鏈做什麼?我根本沒機會戴它。」
「叫我尼克,」他堅定的說。「辛約翰已經不存在。我早已忘記監獄船之前的生活,我不想記得。」他臉上閃過一絲冰冷的笑容。「尼克被指控的罪名一半以上是莫須有的。但我故意讓語言傳播,即使是最不好的語言也從未否認。可怕的名聲對我有好處,我希望人們對我又敬又畏。對我的生意反而有利。」
他點頭。「我當時在他死去的那艘監獄船上。」
藍先生把棕色的紙折成長方形,小心地把魚放在一角。「就像只狐狸,簡尼克是繼莫凱南之後,捉拿小偷或盜賊最聰明,而且腳程最快的人,這是實話。」他熟練而仔細地把魚包進紙內。
「你不應該過這種生活。」她喃喃說道,為弟弟竟然變成這樣感到驚駭。
他繼續說下去,聲音低沉像在說別人的事。「辦犯永遠都在挨餓,環境污穢、味道很臭,經常有人罹患斑疹傷寒。他們把所有人都放在一起——管他活的,垂死的,或是已經死的人。每天早上,前一夜斃掉的人屍體就被運到上層甲板,送到岸上掩埋。」
萊莎遲疑地建議道。「這可以除掉大部分的味道——如果還沒有太嚴重。」
他把手伸進車門一個光亮的木製小棒間,拿出杯子和一個裝有琥珀色液體的小玻璃瓶。不知是馬車的跳動,或是因為他的手奇怪地抖動,他似乎無法完全倒酒的動作。最後他咒罵一聲,把酒湊到嘴邊,直接就口喝入。
經過這肯定是一生中最大的震撼后,蘇菲感到非常虛弱,便直接走向一張鬆軟的椅子。
他突然變得面無表情。「我的確可以。」
「黑狗萬歲!」
「但你為什麼不——」
「你難道就應該當一個僕人?」他諷刺地指出。「不要急著判斷任何事,蘇菲。我們做的,都只是力求生存的人所必須做的事。」
「夠了。」他簡潔地說,起身大步走回餐具架邊。「我不想談我的工作。」
「我自己去。魚販又不遠,大家還沒知道我出去過我就回來了。」
她瞪著他,嘴巴張得老大。「約翰……尼克……我不想住在國外!任何對我有意義的事物都在這兒。」
他瞪著空杯中剩餘的一點白蘭地,修長的手指緩緩地轉動杯子。「主要原困是你不知情比較好。我的生活太危險,更別說我的名聲並不好,我不希望你因為有我這種弟弟而感到羞恥。我假設你老早就結婚了,嫁給村裡某個體面的人士,甚至已有好幾個小子。」他的語氣突然因為怒氣而尖銳起來。「結果你竟然還沒有結婚!」他說那個詞的時候聽起來像句詛咒。「老天,蘇菲,你為什麼變成僕人?而且不在別的地方,竟然是在鮑爾街!」
然而,不管他如何極力要表現出親切的樣子,他的周身仍散發一種奇特的冷漠……那種潛藏訴野性是如此明顯,讓蘇菲忍不住顫抖起來,盡避天氣是如此溫暖。
「跟我來。」他輕柔的聲音穿透群眾的嘈雜聲。「我不會傷害你。」
蘇菲思索簡尼克所犯的那些罪行時,看見對街的群眾分成兩邊,讓一個高大的人影穿過。他走路的模樣非常傲慢,肩膀的姿勢與閑散、輕鬆的步伐表現出他的自信。他大步經過觀從時,人們伸長手臂拍他的肩膀和背後,出自內心的歡呼聲沿路響起。
蟲鼠從街道的垃圾堆中竄出,污水池、水溝的味道和附近屠宰場的氣味,混合成為強烈的惡臭,刺|激得她忍不住流出淚水,到處都是噪音和騷亂,乞丐和流浪兒的呼喊、豬只和兒童的聲音、醉鬼的爭吵聲,偶爾還出現槍聲。
藍先生來到窗邊,把包好的魚遞給她。「辛小姐,簡尼克被帶到鮑爾街的時候,你有看到他的長相嗎?」
「是的,小姐。」他從她手中接過紙包,迅速衝到店後方,自言自語道。「我敢說,只有最好的才九*九*藏*書留給康爵士……」
尼克一隻手放在她的背部撐持著,引領她向屋子走去。那是一棟酒館改裝成的房子。蘇菲無法克制,驚訝地看著周圍那些一像是惡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即使最勇敢的警探也會避免前來這裏。在這些曲折蜿蜒的街道內躲躲藏藏的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人類。他們的臉色灰白而臟,穿著襤褸的衣衫幾乎像鬼魂一般。
「為什麼找上我?」她質問道。「我做了什麼吸引你注意?我們從未見過面,我也確信我信沒有共同的熟人。」
「那個死去的男孩名叫簡尼克。」
他輕鬆地一笑。「我必須留在西街,並不表示我一定要住在很爛的地方。」
「新鮮的!」蘇菲諷刺地一哼。
「那條項鏈是偷來的嗎?」
面對蘇菲理直氣壯的怒氣,以及她不斷提醒康爵士替他做過的事,藍先生滿懷歉意地說。「那是場誤會。」他用濃重的倫敦東區口間囁嚅地說,目光在整個屋子游移,避免對上她的視線。他肥胖的臉上掛著難堪。「啊呀,我怎麼敢把這麼可怕的東西送去鮑爾街呢!還想要欺騙康爵士……啊呀,我沒腦袋才敢做這種事,對不對?」他的表情在想到一項借口的時候亮起來。「是那個笨蛋露西……她拿錯魚了,是她拿錯了!」
蘇菲突然激動的哭了出來。「不,」她啜泣道。「那不可能是真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要你送我回鮑爾街!」
簡尼克瞥了她的臉一眼,為她的反應微微一笑。「這裏跟倫敦上流地區一點都不像,對吧?不要緊,你很快會習慣這兒的氣味。我現在幾乎沒有感覺到。」
「我們要去哪裡?」蘇菲緊張地問。「還有,你為什麼會提到我弟弟的名字?你為什麼要給我那件禮服和那條項鏈,還有——」
簡尼克看向她時,冷漠似乎從他臉上消失,下顎微微震動,好似想要控制強烈的情緒。
「哦?」他的聲音變得如此溫柔而危險。「你為什麼想要留下?」
蘇菲抑制不住厭惡的顫抖。位於新門監獄、路德門和艦隊街附近的那地方,是倫敦最污穢危險的地區之一,住有許多強盜和逃亡者。名叫艦隊清的巨大下水道散發惡臭,熏著附近一大片錯綜複雜的巷道。
「我們被鎖在一些人旁邊,那些人很久沒有……」他停頓下來,顯然在斟酌能讓她了解的適當字眼。「很久沒有嘗到女人的滋味。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她震驚地瞪著抓住裙子的手。一聲嗚咽在她輕撫他的左手手背後時,猛然從她的喉間併發出來,那手背的中央有個很小的星形疤痕。和約翰童年時因為不小心擦過由於燒煤而依舊火燙的壁爐鐵棍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樣。淚水不斷地從她的臉頰滑落,她用自己的手蓋住那個記號。
「我拿去換,」蘇菲決斷地說。她知道萊莎的膝蓋還沒有完全康復,無法前往魚販的店裡。她很高興有這機會出去走動走動,順便理清思緒。「我還有些事情要跟藍先生說。他竟敢用這麼爛的理由把這種魚賣給很小爵士的家!」
蘇菲把注意力轉回窗外,看來群眾正在等待惡名昭彰的簡尼克從那棟房子里出來。「簡先生或許追捕小偷或盜賊,」她傲慢地說。「但他也是個罪犯。我不會用這種比喻來侮辱莫爵士,因為他是最值得讚揚的人。」
「不會有任何事情的。我又不是要去貧民窟,只是去換一條魚。」
「不,」蘇菲連忙打斷他的話。「每個人都待我很好,約翰,尤其是康爵士。」
雖然感到悲痛,但蘇菲卻幾乎要因為這種避重就輕的說法而笑。
她呆在原地,只能震驚地看著他走近,他黝黑的臉似乎變得比較蒼白。他在她的面前停下腳步,伸出手來,然後略微遲疑,但目光仍緊緊鎖在她身上。接著他似乎下了某種決定。
她搖搖頭,笑容消失。沒有必要讓他知道她和鮑爾街這位總治安官之間的親密關係/尤其這關係很可能就要結束,設法把絕望的想法推到一邊,她開始仔細地觀察弟弟。
——」
「你是說你並沒有偷竊,或是捏造證據、出賣秘密或勒索read.99csw.com敲詐?」
「然而,命運永遠自有安排。在約翰的朋友將被釋放的兩個星期之前,船上爆發發霍亂。約翰的朋友生了病,盡避他努力幫他,終究無法挽回他的生命。這讓約翰的處境變得非常有趣,他認為他的朋友既然已經死了,取代他的位置對任何人都沒有傷害。」
「我沒事,」她一邊抽泣一邊說。「我相信你,約翰。我認得你。我應該一眼就認出你來,但你變了好多。」
「我在場,但是沒有看見他。」
蘇菲不了解群眾對這個人的敬仰。為什麼他的魅力和所謂的吸引力能夠蒙蔽大家,對他的腐敗和墮落視而不見?
「和我在一起,你很安全。」簡尼克簡潔地說。「我只是想私下和你說話。」
「我憑什麼要要相信你?」
蘇菲看著他又倒出另一杯白蘭地,幾大口吞下。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兇惡的陌生人是她的弟弟。「尼克,」她試著喚他的名字。「你為什麼要給我那些禮物?一直猜測到底是誰送的,幾乎讓我瘋掉。康爵士猜測我有個秘密情人的時候,我都嚇壞了。」
「他們在看什麼?」
簡尼克抬起手做出狀似自衛的姿勢。「等等。我會說明一切,耐心一點。」
蘇菲感到自己的臉因為摻和了喜悅和難過而扭曲。「你為什麼不在幾年前就來找我?我一個人孤孤單單了好久。你為什麼要躲得這麼遠,讓我為你如此悲傷?」
尼克走到餐具架旁,倒了兩種飲料,把其中的一杯交給她。「喝點這個。」他把一個杯子塞進她手中。
蘇菲等待另一條鮭魚的包好的同時,發覺店外出現小騷動。她好奇地走到嵌著厚玻璃的小窗邊,看到一群興奮的人聚集在街道轉角那棟建築物入口處。
隔著滾燙的淚水,她看見他的臉緩緩靠近。「你認不出我嗎,蘇菲?」他發出痛苦的低語,跌坐在地上,雙手揪住她的裙子,臉埋在她的膝間,這舉動嚇壞了她。
她震驚地回視他,被他那專註的表情牢牢抓住。
跟弟弟有關的新資料,和他那沾有污點的過去,是如此的出乎意料之外以及令人作嘔;使得她幾乎無法清楚的思考。她機械性的忙碌工作著,感覺自己既挫敗、疲累又虛弱無力,直到某樣東西讓她從麻木這中清醒過來。
「康爵士那邊我自己會應付。」蘇菲取下她的軟帽時低聲說道。
從他小時候就可以看出長大的他會很英俊,如今這些承諾不只達到,而且強有過之。二十五歲的他有一種俐落而勁健的優雅,讓她聯想到老虎。他的五官對比強烈而引人注目,每個角度都恰到好處,下顎稜角分明,鼻樑又直又挺。濃密的眉毛之下是雙出眾的眼睛。他眼睛的藍是如此深邃,使得黑色的瞳孔幾乎消失在眼球的虹彩間。
「誰會想娶我,約翰?」她嘲弄地問。「我既沒有嫁妝,又沒有家人,對方一點好處也得不到,除了一張不錯的臉蛋,而我保證這對農夫或工人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唯一向我求婚的是當地的麵包師傅,一個肥胖的老人,年紀幾乎是我的兩倍大,替恩娜表組工作還好得多。至於鮑爾街……我喜歡那兒。」
提及鮑爾街,尼克發出輕蔑的聲音。「那些警探並沒有比替我做事的惡棍好多少。而如果那個冷血可惡的康若石沒有好好對待你,我會——」
「為什麼沒有?」
某種來臭從潮濕食物儲藏室的石板架散發出來,蘇菲噁心地倒抽口氣,尋找臭氣的源頭。「我的老天,這是什麼?」她詢問。萊莎慢慢走到儲藏室的門邊看著她。
然後他小心地將酒瓶和杯子放回隔間,再將手掌罷於膝上。「我們要去我在西街的住處,在艦隊溝附近。」
「你在笑什麼?」尼克問。
蘇菲用地塊布把那團粘糊糊的東西蓋起來從架上拿開,忍不住一陣反胃。「萊莎,那條魚已經沒辦法救了。」
「你認識我弟弟?」蘇菲小心地詢問。
對他竟敢碰她感到無比震驚的蘇菲,開始抵抗那溫和的催促,臉上的血色褪去。她扯動被箍住的手腕。「放開我,」她緊張地說。「如果我發生什麼事,康爵士會殺了你。」
九*九*藏*書他用外套的袖子擦拭眼睛,顫抖的吁出一口長氣。「我們進去再談。」
想起她所愛的人和她的弟弟竟是死對頭,就像一把利刃插在她胸口。這會改變一切,她驚恐地想到。對於她過去的許多過失,若石已經儘力予以忽略。但她的弟弟就是簡克尼,那個若石最鄙視的人……他絕對無法對這件事視而不見。這情況太過可怕而奇怪,使她哆哆嗦嗦的笑起來。
黑狗?蘇菲對這昵稱嫌惡地皺皺鼻子。她緊靠在房子的側面,看著人群跟隨簡尼克走向他的馬車。那個盜賊追捕者靠近的時候,蘇菲訝異地發現他既年輕又英俊,鼻樑長而挺直,身形優雅,藍眼靈活。他很像鮑爾街的警探,擁有那種很特別的、對身體的自信,全身上下洋溢著人們美其名所謂的『動物本能』。
「我有什麼理由要說謊?」他的眼神迫使她相信他的說法。那句話痛苦地掀開約翰之死在她內心留下的傷口。從來沒有人能告訴她,她親愛的的弟弟是如何在監獄船上受苦,或者他是怎麼死的。她一直渴望知道,但現在事實似乎即將公布,她卻充滿恐懼。
「好吧,那麼,」蘇菲輕快地說。「我想要換回對的那條魚,拜託你了。」
她猶豫地點點頭。
「但康爵士說過很多次,你出門時一定要有人陪伴。如果你發出任何事情……」萊莎幾乎要顫抖起來。
簡尼克說得很慢,讓她有時間消化。「我們在史卡保羅號上,它下錨于泰晤士河。六百個犯人住在甲板下,有些關在鐵牢里,有些一人的腳鐐扣在嵌于木板的鐵柱上,大部分的人腳上套著鐵鏈和一顆鐵球。小偷、殺人犯、扒手——無論罪行大小,都得到相同的對待。年輕的男孩子,像是約翰和我,情況最糟。」
「約翰和一個年紀差不多的人變成好朋友。他們設法保持對方,儘可能彼此幫助,並談論被釋放后要如何如何。雖然很自私,但約翰無比害怕那男孩服刑期滿的那一天。那天並不遠。一量他的朋友被釋放,約翰知道他將再次孤立無援。」
他更靠近了些,在她耳邊說:「你想知道辛約翰發生了什麼事嗎?」
「但,康爵士——」
他沒有看她。「如果約翰假冒那男孩,幾天後他就會被放走,而不是在監獄船上再待一年。約翰毫不懷疑少去朋友的幫助,他很可能撐不過幾個星期。所以那天晚上,他與男孩的屍體換掉衣服,早晨來臨時,他向獄方報告因病死去的是辛約翰。」
不過他極端男性美的容貌仍隱藏不住那令她深深困擾的冷酷與無情。簡尼克給人的感覺,是他有能力做任何事情,彷拂他可以撒謊、偷竊或甚至殺人,也都不會有一絲懊悔。他的心中沒有絲毫溫暖,蘇菲猜想他很久以前就將任何慈悲或同情的情感從內心驅逐。但他仍舊是她的弟弟。
她唇上出現疲倦而懊惱的笑容。「沒錯,我曾經是貴族家的小姐……而你應該是貴族。但現在沒人人會把我們誤認為上流階級的人,對吧?」他拒絕響應,她繼續說下去:「我聽過很多跟你或簡尼克有關的可怕事迹,約翰。」
蘇菲沒多久就發現那臭味來自一條不新鮮的鮭魚。「我們可以用醋和石灰水浸泡它。」
他眼中仍帶著兇狠的閃光。「你是貴族家的小姐,蘇菲。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把你當成僕人使喚。」
「是的,小姐。」藍先生用繩子將包里捆起來並打個花結。「但簡尼克也是條好漢。」
男僕打開馬車車門,而簡尼克——約翰——輕快地跳出車外,並把手伸向蘇菲。她把手搭在他的肓上,感覺他摟住她的腰,再小心地讓她踏到地上。然而她的膝蓋像果凍一樣抖顫,她沒想到自己竟無力的癱軟下去。
「我解釋一些事情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蘇菲縮在座椅的角落冷冷地看著他。「那就趕快解釋吧,然後你得把我安全地送回鮑爾街。」
群眾、街道、天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世界上彷佛只剩下他們兩人。蘇菲突然認出他就是銀丘園那個神密的陌生人,那個給她鑽石項鏈的人。但怎麼可能?像簡尼克這樣的人會想從她這邊得到什https://read.99csw.com麼?包好的魚從她無力的手中落下,她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你會有機會戴的。」他說。「我很有錢,蘇菲。我可以替你在某個地方買房子……法國或是義大利……你可以像個貴族小姐一樣生活。我會給你一個帳戶,讓你永遠不用再擔心錢的事情。」
對於她的無畏,簡尼克露出愉悅和欽佩的表現,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我同意。」他平靜地說。「很好。我想要說的,是辛約翰死前的最後那段日子。」
蘇菲勉強自己露出微笑。「哦,我有比留下來等簡尼克這類惡棍更重要的事。」
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扣住她激烈跳動的脈搏。
「不,」她迅速地插嘴。「他關心我,他只是想要保護我。」
他溫柔地拿開她的手,似乎無法忍受其它人的碰觸。「我看到你在鮑爾街的審問室出現時,嚇了一跳。」他低聲說。「我馬上就知道你是誰,甚至在聽到你的名字之前。」他的下顎突然縮緊。「那個可惡的康若石對你大吼的時候,我差點衝上去撕爛他的喉嚨
她很想把和安東那段短暫的感情告訴弟弟,還有她如何被玩弄和背叛。不過,根據他可怕的名聲,她決定緘口。因為就她所知,他或許會找人殺了安東,或用某些方式折磨他。
藍先生回答的語調里摻雜了些許奇特的驕傲。「簡尼克又開始捉人了。」
他停頓下來,一手扒過濃密的棕發,弄亂了那頭耀眼的髮絲。他似乎越來越說不出話。
「辛小姐,我認為你最好等一等。恩尼幫莫爵士出去辦事,沒法陪你去。」
蘇菲不懂自己對簡尼克的好奇心為何這麼強烈,也話是因為若石如此痛恨那個人。簡尼克與若石的一切正好相反。雖然那人宣稱自己是專業的盜賊追捕者,因此也是站在法律的這一邊,但實際上他是個黑心的犯罪:恐嚇、密告、組織犯罪、捏造證據、公然偷竊都是簡尼克犯過的罪。他侮辱了所有的道德規範。但多數人卻認為他是英雄,不同意的人也不敢與他對立。
「哦,他當然好嘍。」尼克用全然諷刺的語氣說。
「有些人會這麼說,」他的回答一點也不羞愧。「但我多半是受雇追捕這裏盜賊,找回失物——而且我做得很好。」
「所以你才在銀丘園接近我?」
蘇菲完全混亂了。「你說什麼?」她頭昏腦脹地問。
「我做我應該做的事,」他堅定地說。「如果我抓到的罪犯沒有犯下他被通緝的那項罪名,通常也犯過至少十多種其它的罪。」
「而你是混得最好的一個閃家?」蘇菲跟著他穿過像迷宮一般的迴廊、樓梯和隱密處,一邊回道。
「請繼續。」她的聲音嘶啞。
「對不起。」他低聲說懺悔的朝她一笑。「我想要成為——保護者,把你應該得到的東西送給你。本來我從未打算和你相認。但是想要見你一面的需要太過強烈,讓我再也無法忍耐。」
他起眼睛。「我只是利用一些愚笨到本來就應該被利用的人。何況,我做的好事也沒有得到讚許。」
「你應該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她輕快地說。
「哦,我在市區有幾間高級辦公室,」他對她保證。「我在那兒和有錢的客戶或政客之類的人會面。但是新門監獄在這附近,『閃家』們也都在這裏出沒,我需要一個方便接近他們的管道。」發現她對他所用的倫敦東區方言感到不解,他一面解釋,一面引導她走上一道東倒西歪的樓梯。「『閃家』就是一些混得很好的盜賊,他們藏身在這兒的一些屋子裡面,法律進不來這裏,他們可以自由的賭博、飢酒和做各種計劃。」
但是她離開魚店后,略微遲疑地朝巷子看去,目光落在一輛漆成黑色並用金色裝飾的馬車上。六匹馬所拉的車正是那種用不正當手段購買而來,華麗但品味欠佳的奢侈品。車夫坐在四廂前等候,高頂帽下的臉無聊而疲倦,另一個武裝的男僕則站在車門旁邊。
「簡尼克?」蘇菲偏頭看著魚販,驚訝地揚起眉毛。「你是說,他想要抓住某個人?」
他有一頭濃密的深棕色髮絲,皮膚曬得黝黑,使得他微笑時牙齒顯得特別潔白與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