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電話給雷蒙德·格魯利奧，告訴他最新的情況。「我覺得自己真像個該死的笨蛋，」我說，「我發現那個狗娘養的，可是又失去了他的蹤跡。」

「如果當時我在場，」她說，「我就可以替他偷|拍張照片，就像我們在撞牆客酒吧干過的那樣。你還記得吧？」

「他是故意拖著，好讓那種刺|激感愈來愈強。」

「一點也沒錯。沒有人願意接受這些煩瑣又不尊重人的程序。」

或者可能被肖特拿走了，我心想。或者一開始他就拿走了，因為馬丁·班扎克管理公司的方式似乎不是太嚴格。

「沒錯，」我說，「我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我仔細描述肖特的長相。「現在我們都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了，」我說，「聽起來像是你認識的人嗎？」

「我不期望能找到一個合理的動機，」我說，「對於這種長期的瘋狂行為，又怎麼會有一個理智的解釋呢？他只需要一個借口就夠了。」

「這傢伙是個兇手，」我說，「他在二月殺了沃特森，然後幾天前殺了海倫·沃特森，還有——耶穌啊。」

「我想殺害沃特森之後，他開始接近新的目標，可能是比林斯，可是也可能是其他任何人。或許他也注意到其他兩三個人。他繼續住在原來的套房公寓，繼續當詹姆斯·肖特，所以我完全沒想到他導演出來的沃特森遇害事件跟他有任何關係。可是接著我出現了，於是他明白，該是讓詹姆斯·肖特消失的時候了，不過消失之前，他希望做一些戲劇化的事情。」

他搖搖頭。「我們是用拍立得。每個人都是用拍立得拍照。你總希望證件馬上做好，免得還要等照片沖洗出來。」

「這傢伙有潔癖。」

我儘可能聯絡到其他會員，和他們進行了一番類似和格魯利奧有過的對話。我形容肖特的長相，問他們這樣的描述，是否符合任何可能在多年前和這個團體結怨的人。他們的回答基本上都差不多——這樣的描述符合太多的人了，而且他們也想不起任何人，無論瘋狂與否，有理由對這個團體懷恨在心。

「他有兌換現金的門路。不過有了科羅納公司的證件和駕照，這就夠了。」

「哦，那當然。」他說，「那樣是最好。」

「好可惜沒有照片。」他們很多人這麼說。我解釋說，他工作過的保安公司的老闆曾經給他拍過兩張拍立得照hｔｔpｓ://rｅａd.９9cｓｗ.coｍ片，可是現在一張都找不到了。其中一張在他的識別證上，很可能他並沒有繳回；另一張很湊巧的從他的檔案中消失了。

「照理說是這樣，」我說，「但是肖特好像是用化名，這份申請書上的資料可能大部分都是假的。如果我能讓他避免被警方注意——」

「不會吧。」

「兩年前，」他說，「有人來應徵，我們都會記錄指紋。你知道後來怎樣？」

「尤其是那些條件不錯的人，」我說，「對他們來說，這種事情特別煩瑣，也特別不尊重。」

「他難道沒拍過別的照片？」埃萊娜問，「那他怎麼兌現他的薪水支票？我不相信他會有銀行戶頭。」

我拿起那份申請書。「我需要一份複印件，」我說，「這附近有複印的地方嗎？」他說他有台式複印機，可以替我印。他走進另一個房間，印好後走出來，可是卻在手上拿了一會兒沒給我。

「我們知道他不是會員，但我之前不認為我們有人真覺得有這個可能。其他還有什麼人知道這個俱樂部。」

「他早就知道比林斯的住處和他平日的作息。我想他有槍，或者知道怎麼弄到。乘公共汽車到紐瓦克機場，然後再開著偷來的車子回到紐約，對他來說不會太難。接下來他只要等著比林斯，等候他的機會。安排場小車禍是個不錯的行動，但他還有其他選擇。他可以安排開著車子路過槍擊，也可以用車子撞死比林斯。」

「以便伺機殺害艾倫。」

「匿名戒酒協會不會拍照印指紋，不是嗎？不然就違背了匿名的原則了，對不對？」

「所以沒有底片？」

「但是你見過他。你曾面對面跟他談過話。」

「那底片呢？」

「當時你不知道自己發現了些什麼。」

「而且你曾坐在他對面。」

「當然，」他說，「我們需要一張用於證件的照片。就在這裏拍，站在牆壁前面。這個背景很不錯。」那照片哪兒去了呢？我得到的答案是，貼在證件上頭了，肖特辭職時應該已經繳回證件，而且照慣例也已經銷毀了。

他有一張紐約州的駕駛執照，申請書上也登記了號碼。但是車輛所沒有他的記錄，他寫的駕照號碼也根本不存在。社會福利卡號碼倒是真的，但卻是屬於堪薩斯州恩波利亞鎮一個州立農場的人，名叫班尼特·岡九*九*藏*書納森，而非詹姆斯·肖特。

「我們碰到過一些失業者，想暫時湊合著找個工作，等著看還有沒有更好機會的人。通常都很認真，可是不會幹太久。還有些員工待在這裏，只因為他們沒法找到更好的工作。」

「可靠偵探社是這麼做的嗎？唔，我相信你們的服務收費比較高。你們是曼哈頓的公司，地址也在高級區。如果顧客負擔得起你所有的開支，那一切都沒問題。」他拿起一支鉛筆，用橡皮那端在桌上敲了敲。「我可沒法讓我一半的員工去調查另一半員工，」他說，「那樣的話，我馬上就會倒閉。」

「他選擇了一個非常戲劇化的方式殺掉格里。」

「難道你不能暫時僱用他們，如果指紋報告有問題，再請他們走路？」

我又看了一眼那份申請表格。肖特於一九九二年七月來應徵這個工作時，地址同樣是在九十四街。

「沒有，真的沒有。一個都沒有。」

現在我得到答案了。

「海倫·沃特森，」我說，「有一回我跟他聊，他問我有沒有聯絡到海倫·沃特森。他怎麼知道她叫海倫？我從沒跟他提過的。耶穌啊，他追蹤他們多久了？」

而我很好奇，那些照片是什麼時候消失的？他是在離職前有機會抽走照片的嗎？還是找個周末偷偷溜回去替自己銷毀？他去福瑞斯特山把海倫·沃特森淹死在她自家浴缸那天，可以順便辦這件事。

他說：「我不太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如果肖特知道什麼，如果他消失只是為了躲避那個殺害沃特森的人，」——這是我編出來跟他解釋的借口——「不是可以從警方那邊查到他的照片嗎？」

「你在說什麼啊？」

馬丁·班扎克摘下他的無邊眼鏡，朝鏡片哈氣，然後用手帕輪流擦拭。擦到滿意了之後，他把眼鏡戴上，憂鬱的藍色眼珠望向我。

「查指紋太花時間，」他說，「等我從華盛頓特區那邊拿到報告，大概都已經過兩三個星期，應徵的人早都找到別的工作了。」

所以我知道，他喜歡慢慢等待有利時機，我也知道，如果他願意的話，可以在很短的時間之內行動。星期五晚上我見過他，一天之後沃特森的遺孀就死了。又過了兩天，格里·比林斯在計程車後座被射殺。

「還是來談肖特吧。」我說。

「他因為喝酒被開除，過得很不體面，而且他就像九*九*藏*書準備跌到谷底的醉鬼四處尋尋覓覓。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不跟他提起戒酒協會的事情，而當我跟他談到這個話題，他戲演得很成功，一副有興趣卻又不免提防的樣子。我必須說，談到匿名的宗旨，他真是渾然天成。他是我碰到過最會匿名的人。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他究竟是誰。」

一九九二年七月？

「一點也沒有。」

「來應徵的人變少了。」

他根本不存在。

「沒錯，」我說，「我想他是伺機潛伏。只有這樣解釋他的行為，才能讓我感覺說得通。我針對這個假設做過一些調查，有很多元素好像符合這個模式。他構築整個生活，只為了殺害艾倫·沃特森。還有他拖延下手的時間，在科羅納工作的六個月期間，他曾經有過多少機會？二十次？一百次？可是他遲遲沒有動作，而且並不是因為怕被逮。」

如果班扎克給他的員工記錄了指紋，我的工作就會輕鬆很多，就算他留下指紋只是歸檔、不派任何用場都可以。稍早時候我派TJ留下來監視他的公寓，自己去熨斗大廈跟可靠偵探社的沃利·唐借了一套采指紋的工具。稍早離開肖特公寓的時候，我曾經像班禮克對他的眼鏡哈氣那樣，朝著肖特的電話聽筒哈氣，可是沒看到任何指紋。不過電話聽筒不會是那個房間裡頭唯一會留下指紋的地方。

「其實有的。」他說，然後翻著檔案，「好像不在這裏。一定是歸檔時放錯了。」

我點點頭。我憑什麼批評他，又憑什麼管他怎麼經營他的公司？他開除喝酒的人，只因為那會對他的顧客造成困擾。但哪個顧客會因為看守他倉庫的警衛曾經沒付孩子的教育費，或者曾經賣一公斤可卡因給便衣警官而覺得困擾？這些罪是你從警衛身上聞不到、也無法從他走路的腳步上看得出來的。

「為什麼？」

「你們只拍一張？不會多拍一張備用？」

他盯著我看。「而且那些不付贍養費的，」他說，「或者那些開空頭支票的。還有，沒錯，曾經因為吸點毒品或犯過一些輕罪因而坐過牢的。在某些地方長大，不太可能沒被拘捕、留下指紋記錄。這類人在我們這裏工作，其實都幹得相當好。」

或者他也可以設法把炸彈投進格魯利奧高科技的塑料窗子。這樣他可以一次殺掉在世十四個會員之中的九個。他已經知道那次聚會，因reａｄ•99ｃsｗ.ｃoｍ為我太好心，告訴了他，甚至他追問后，我還告訴他地點是在格林尼治村。格魯利奧是會員中唯一住在格林尼治村的，或許星期二下午肖特也去過商業街，或許他就坐在街對面的階梯上，一邊啜飲著啤酒，一邊看著他們陸續走進去，也看到我。

「他現在四十八歲，一九六一年他是多大？十六？他有沒有可能是誰的弟弟，把對哥哥的恨意轉為對整個俱樂部？」

「光聽描述就要認出是誰，這一點我不在行。」

「天哪，這扯得太遠了。」

「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

「完全正確。」

「怎麼了？」

可是他到底是誰？

肖特的檔案里有他的應徵時的申請表格，還有他工作時間和支取薪水的記錄。我問起為什麼沒有他的照片，不是所有員工都應該有照片的嗎？

「喝酒的事情。」

「還曾帶他去參加戒酒聚會。」

「因為他享受自己的所作所為。」

「恐怕是如此。」

「應該是。」

但回到東九十四街，我朝著電話、窗戶、洗臉池、床頭板、床邊踏板、屏風，還有各種看起來有可能的地方都噴了采指紋的白粉。結果什麼都沒有，連個斑點都找不到。

我跟班扎克確定一下日期，艾倫·沃特森遇害時，肖特已經在這裏工作七個月了嗎？

然後，等到他終於發動攻擊，他還有機會藉著發現屍體並報警，取得額外的滿足。就像縱火犯回到現場看消防隊員與他放的火奮戰。然後，了不起的是，他又繼續把原來的工作幹了六星期，才設計讓自己被開除。

我沒吭聲。

「對。他一定很羞愧，因為他根本沒有找借口辯解，只是垂著頭，等著我炒他魷魚。可是他的記錄太好了，而且也做了七個月，所以我給了他第二次機會。」他皺皺眉，「第二次他再犯，當然，有客戶打電話來抗議，我就只好請他走路了。」

「他四十八歲，填寫的出生地是俄勒岡州克萊蒙斯瀑布市，可是那裡沒人知道這個名字，也沒有理由假設他曾經去過千里之外的那個小鎮。他在進入科羅納保安公司的一個星期之前搬進了那個套房公寓，我猜想詹姆斯·肖特就是在那時誕生的。我想他弄了些假證件，租下了房子，然後出去找工作。」

「但是格里——」

「是的，而且他很穩定，很可靠，」他說，「這就是為什麼他第一次出事時，找rｅaｄ.９9ｃsw•com願意破例饒過他。」

「銷毀了嗎？」

「他太享受了，」我說，「但是我覺得不只是如此。那是他的整個人生。」

「的確。他知道，而我不知道。他要我，那個混蛋。他是貓，而我是只超級笨老鼠。你想知道我幹了什麼蠢事嗎？我帶那個狗娘養的去參加匿名戒酒協會。」

「只有最低程度的。我盡量不要僱用到有重罪前科的人。畢竟，這是保安工作，你總不會雇一隻狐狸去看守雞棚，對不對？可是很難避免，我可以利用電腦進行調查，但是如果姓名太大眾化怎麼辦？『問：威廉·約翰遜在紐約州各個監獄服過刑嗎？』哦，說不定隨隨便便就有半打威廉·約翰遜在這個州的監獄坐過牢，那我能查出什麼？如果有個人來應徵，說他名叫威廉·約翰遜，我怎麼好意思開口問這是不是他的真名？如果他掏出社會福利卡和駕照，我除了接受，又能怎麼辦？」

「你們會對員工進行怎麼樣的調查？」

「他清乾淨了。」我告訴TJ，「他有意把這個房間的所有地方都擦得乾乾淨淨。」

七個月。耐心等待，等著時機到來。

「這個借口恐怕得足夠強烈，才能支撐他這麼久吧？」

「你應該了解我們能僱到的是什麼樣的人，」他說，「我們的警衛工作，時薪只比最低工資高一兩塊錢，這種工作不需要經驗，也不太需要什麼技巧。我們理想中的員工，是那種想賺點小錢補貼退休金的退休警官，不過那種人通常都有辦法找到更好的工作。

「哦，天哪。」

「不必，」我說，「這個借口只要能讓他開始就行了。起了頭之後，那種動能就可能支撐他，不管一開始的原動力有多麼薄弱。」

我指指牆上一張裱起來的畫，作為回答。

「不會。」

哦，他真是太聰明了。

「你不會叫他們留下指紋記錄？」

「大概吧。」

他追蹤艾倫·沃特森至少有七個月了，從他開始為科羅納保安公司工作，直到他逮到機會，把刀子插|進那個農產品批發商的心臟為止。天知道這段時間他有過多少個好機會，但他一點都不急，他從容地靜候時機，只是等著，讓期待的情景出現。

「他繳回證件了嗎？」

我說：「他到底是誰？你有什麼想法嗎？」

「不，」我說，「你說對了什麼了。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實在想不通。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