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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那你想怎樣?」
「你確定?」
「你假裝迷上我了。次日清潔女傭該來打掃的時間,你就來敲我的門。你只知道那些海洛因在我手上,其他就不曉得了。你覺得一定可以找出什麼對你有利的東西,就設法進了我房間打探。老天,就連你吵醒我的方式都太完美了。你把我搖醒,結巴著說在我的柜子里看到了基思的行李箱。太可愛了。你還根本不必裝得很困惑,因為你本來就很困惑。你找不到那些海洛因,讓你完全摸不著頭腦。」
她轉身看著我。這回她的眼睛睜得很大,恐懼之情表露無遺。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太厲害了,」我告訴她,「厲害到甚至不必掩飾你所有的漏洞。你讓我看到你說法裡頭的漏洞,卻以為是巧合而一筆勾銷。太厲害了。」
當然,她沒回答。要命,她嘴巴已經塞住了。但我很好奇她在想什麼。
「於是我拿了那兩件行李,後來你也釣上了我。你或許並不急,一切慢慢來,但你絕對沒有袖手不管。你在沙灘上找到了我,跟我訂下約會,半夜在沙灘上跟我碰面。然後你一點接一點,讓我猜出你是L·基思·布拉薩德年輕漂亮的太太。你讓我把二和二加在一起,最後得出五來。」
她停了嘴,望著我。眼中儘是受傷的表情。她用眼神告訴我,我不該說她撒謊,這樣不厚道。像她這樣的美女,我應該要對她很和善才對。
我點了根香煙。
「閉嘴。」
我按兵不動。最後她努力想擠出笑容卻失敗,於是算了,嘆了口氣。「我想我該說點話的。」她說。「應該要的。但該從何講起?」
我沒空去管這對他公不公平,現在去計較這些就太愚蠢了。我等到他爬起來到一半,又一腳踢到他臉上。這回踢得更好。踢裂了他的嘴唇,他掉了顆牙齒。接下來大概有一個月,他都帥不起來了。
「還有一件事,」我說,「這位小姐和我希望有些隱私。需要一陣子。不希望有電話,也不希望有人來敲門。你能處理嗎?」
他沖向我。
我又給了他一百元。「我們的朋友發生意外,」我說,「喝太多了。然後摔倒弄傷了自己。該有個人送他回家。」
「是嗎?」
他也沒法再討生活了。因為我下一腳踢在他兩腿之間。他喉嚨深處發出一個小女孩似的喊叫,卻在出口前轉成了哽住的呻|吟。
我向上天祈禱她的方式行得通,但沒用,非得要採行我的小小解答不可。我的方法是唯一的出路,九-九-藏-書儘管我已經開始不喜歡了。
「你要殺我嗎,喬?」
「那你說吧,我很有耐心聽的。」
然後他昏了過去。
「如果當時你找到了那些白粉,搞不好就會拿了跑掉。天曉得你會怎麼處理——或許試著自己賣掉,或許設法賣回給基思或什麼的。天曉得。但你一看沒法把那些海洛因拿回去,就又開始動腦筋。或許你可以利用我,讓我去幫你殺了基思。這個主意真不錯,對吧?
「你想娶我。」她說,聲音聽起來好輕,簡直空氣似的輕飄飄。她對著我講話,但一面似乎也是在講給自己聽,品嘗著那些字句。「唔,好吧。我……這樣不太浪漫,但如果你想娶我,沒問題。我不反對。」
「你不會的。」
「不要撒謊。」
她緩緩點頭。
「不然還會有什麼。」
我回想起在克利夫蘭看過的那部希契科克電影。只要你的導演手法夠厲害,種種漏洞就可以偽裝成巧合。莫娜是個好導演。
「我猜想事情是這樣的。」我繼續說。「當時你在火車站裡,看到我拿了基思的行李箱。他沒看到,但是你看到了。你可以當場阻止我的,但那就太簡單了。你開始動腦筋,輪子開始轉動,想著中間可能會有什麼對你有利。所以你一聲都沒吭。
我在那兒等著,看著他扶起寬肩膀帥哥,把他背在一邊肩膀上,悲傷地朝我微笑。然後他背著帥哥走出房間,像是背著一袋濕濕的臟衣服,我在他身後關上了門,推上門閂。
「你以為一切只是為了錢,」她說,「其實不是。啊,一開始主要是為了錢。這點我承認。但後來……後來我們在一起,那就……不止……是為了錢了。也是為了我們。我想著我們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然後我想到——」
我拿起那根注射針。把柱塞推到底,針尖插入湯匙中熔化的海洛因。然後我把柱塞往回抽,針筒內充滿了液體海洛因。
我聽著她的話,認真聽出了其中的含意。我又再一次企圖想像出婚姻幸福的畫面,卻仍告失敗。我唯一得到的畫面,就是我之前得到的那個。那不會是她想要的方式。
她瞪著我,一臉驚駭到極點的表情。
她猛吸一口氣。
我擰熄香煙,吸了口氣。房間裏面的空氣很沉重,或感覺上似乎如此。讓人覺得呼吸困難。
她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因為你殺了他。」她說。
「是嗎?」
她擠出一個笑。「我沒那麼壞的。」
我在她大腿上九-九-藏-書找了個好位置。稍後我會慢慢改為血管注射,可以直通到心髒的。但眼前皮下注射就很好了。我不想害她藥物過量而生病。
他露出微笑。
但這不是他的作風。他只有一個想法——我侵犯了他的隱私,打斷了他的活動,搞得他一副蠢相。這些藍眼帥哥們大腦都肌肉僵硬了,只能做出這個判斷;而針對這種資訊,他的身體也只能有一個反應。
「他不是我的朋友。」
她的臉很滑稽。非常憂傷又凄涼。我望著她的眼睛,想看穿她的思緒,但那對眼睛卻難以看透。
「所以你會變得稍微不那麼獨立。你會變得依靠某些東西。」
「你就是太獨立了。」我說。「一切都藏在心裏,自己承擔。如果有人太了解你、太親近你,你就逃走躲起來。這樣不好。」
「你是那位愛吃醋的情人嗎?」
她的表情很緊張。我點了根香煙遞給她,她需要的。
她一臉不悅。
「然後往下發展,一切又變得只是為了錢了。因為你再也不需要我了。」我說。
沒回答。她繼續替他穿衣服,我等著服務生領班上來。幾分鐘后,有人敲門,敲得非常謹慎而小聲,我開了門讓他進來。
「有一天你會適應的,」我告訴她,「有一天你會了解的。我不期待你現在會明白。但總有一天,你會了解的。」
他們甚至沒把事情辦完,而是中途忽然停下。他翻身離開她,下了床赤腳站著;她則躺在那兒想用雙手遮掩自己。好愚蠢的姿勢。
他整個人輕輕往後翻,然後屁股朝下摔在地板上。我的鞋尖輕易踢中他的下巴,把他踢得暈眩——沒有受傷,沒有留下痕迹,只有暈眩。
「好笑。」我說。「我們老是又回到這個。基思賣它,我買它。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麼嗎?我還得花大錢買這玩意兒。之前為了陷害基思,我浪費了一整盒,把一大筆財富給放棄了,好取信於紐約的警察。結果現在我們又回到原點,整整繞了一大圈。」
「不是這樣的,喬——」
所以我在她身旁坐下,和她離得很近,朝她溫柔地微笑。她也遲疑地回了我一個微笑。她的世界又開始逐漸清晰起來。我們在一起,彼此相識微笑,很快地,一切都會沒事的。計劃稍有變動,沒錯,但不會有什麼巨大的改變。
我轉向莫娜。她現在整個人裹在一件睡袍里。我看得出她很害怕,但仍努力隱藏起大半。我不得不承認她的本事。
他想站起來。
「喬?」
他低聲笑read.99csw.com了。「我馬上來。」他說,掛了電話。
然後海洛因藥效發揮,她沉入夢鄉。
「沒錯。」
「你殺了他。」她又說了一次。「啊,我們都同樣有罪,法律上是這樣沒錯。這我都懂。可是……在心裏,我想到這件事,就想著你才是殺他的人。如果我跟你在一起,那麼我也是殺他的兇手了。但如果我一個人過日子,我就不會那麼想。我可以假裝他只是……死掉了。我可以假裝有人殺了他,跟我完全無關。」
他看看寬肩膀帥哥,然後又看看我。「美妙的意外。」他說。「發生在這樣的人身上,太活該了。他沒掛點吧?」
「還是同樣樂善好施嗎?」
「你不必說話,」我說,「由我來說。不過首先,我們得把你的朋友弄走。」
「啊?」
「這是實話,喬。我——」
「或許吧。」
她吞咽了一口。「他不像你,喬。沒人能像你。你始終就是最好的。你——」
「沒那麼壞。是很壞沒錯,但沒到那個地步,沒那麼無可救藥。」
我從外套口袋掏出那兩個袋子。一個是卷得緊緊的紙袋,另外是那個小巧的皮革工具袋。我拆開紙袋,拿出其中一個黑色的小囊。我打開那個皮革工具盒,讓她看看裏面是什麼。
好笑的是,我還是完全沒生他的氣。不過我知道我得讓他明白,這整件事情裡頭沒有他的位置。我不希望他給我找麻煩。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辦,不必浪費時間在這個愚蠢的混蛋身上。
所以我就算了。我坐在那兒看著她,她也回望著我。我又抽了根香煙,最後她終於開口了,聲音小得近乎耳語,裡頭沒有任何偽裝的成分了。我知道她這回會跟我講實話,因為她再也沒有理由撒謊了。我知道,我了解。何況,她再也騙不了我,說謊只會讓她自食惡果罷了。
我舉起注射針。插入她大腿,把柱塞一路推到底。她想大叫,但嘴巴塞住了,於是唯一發出的聲音就是鼻子冒出的悶哼。
我點點頭。
他以前一定打過美式足球。他頭埋得很低衝過來,雙臂伸開。任何人這個姿態看起來都夠蠢了,但他看起來還更蠢。他光著身子,而所有男人光著身子看起來都會很可笑的。不過還有別的,他沖向我,我望著他的頭頂,每一絲頭髮都還神奇地待在原來的位置上。
「樓上,」我說,「804號房。想拜託你幫我辦點小事,幫我個忙。」
她停了下來。房間裏面安靜得可怕。我吸著煙。
我搖搖頭九-九-藏-書。「不過累了,」我說,「我也累了。我本來想送他回他住的公寓,不過我實在需要睡眠。我想或許你會幫我照顧他。」
我說我不打算殺她。
「你說過你不會殺我。現在你改變心意了嗎?」
「是啊,你還是同樣貪財嗎?」
我停下來搖搖頭。不知怎地,把這些話說出口,跟放在心裡頭想不太一樣。每件事情都完全符合一致,毫無疑問的空間。一切合情合理,沒有一點突兀不當之處。
我從皮革盒子里拿出小湯匙,就是在格林威治村的意式咖啡店裡用來攪拌咖啡的那種小匙。我把小囊放在湯匙上,然後拿出打火機點火。湯匙就在火焰上,我看著海洛因熔解,雙手出奇地平穩。
「不要跟我撒謊。」
他看看莫娜,又看看我。「小事一樁。」
然後我擊中她。打得恰到好處,就在鼻樑骨上方,而且沒打太用力。出手太重會打碎她的額骨,影響到腦部:但我打得很輕,只是把她打昏而已——她立刻失去知覺,癱倒在我懷裡。
「從一開始講起吧。」我說。「假設基思是進口海洛因的,他做的就是這一行。假設你對這些一無所知。其實這從一開始就很可疑。他在做這些事情,你怎麼可能不知道?而且他要到大西洋城去完成一筆生意,幹嗎還帶著你?他不是去度假的——而是帶了一批貨要交給馬克斯·特拉格,而且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怎麼回事。根本很老套。」
我搖搖頭。
她開始動手。
她說的沒錯,而且不知怎地,我明白我其實一直曉得這點。那種感覺好奇怪。
他大可以穿上衣服,系好鞋帶,大搖大擺走過我旁邊出去。我跟他無冤無仇,沒打算在他面前大肆宣揚我對莫娜永遠的愛,但我原也沒打算要踢他的臉。眼前本來沒他的事。如果一個牛郎碰上了超越他本分所能處理的狀況,就該是撿起褲子回家的時候了。
她嘆了口氣。「或許吧。不曉得。才剛開始有用而已。然後我想到你,我知道你在邁阿密等我,一定想不透哪裡出了錯。然後我想到你要……要付那些錢。所以我才會寄錢,就是那三千元。」
我說:「很抱歉,莫娜。」
她說:「還有其他的,喬。」
她根本沒聽到我講的話。我太殘忍了,拖了那麼久還不是非做不可。於是我沒再說了。
我朝他的臉踢過去。
她的表情像是被賞了一耳光。
「省省吧。」我說。聽她努力講這些實在很煩,她應該可以表現得更好的。「我們先把你的朋友弄走read.99csw.com,」我又說了一次,「然後我們再來談。」
「你看起來跟他很友善啊。」
「不是才有鬼。一切就是這麼簡單。簡單到我從沒想到過。你一切都偽裝得太完美了。就連床上也不例外。你假裝愛上了我,裝得太像了,讓我一頭栽進去。」
「現在怎麼辦,喬?」
「別害怕,」我愚蠢地說,「沒那麼糟的,反正你有的是錢。你每天打個幾針,就會跟一般人一樣正常。你知道這個國家哪個族群的人吸毒比例最高嗎?醫師。因為他們有取得藥品的管道。他們通常會有嗎啡癮,但跟你一樣,他們拿得到葯。如果你不必經歷戒斷癥狀,其實也沒那麼糟。比方說,不會像酒精在你體內那麼可怕的。」
她的聲音打破寂靜。我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但好像不該告訴她。我想盡量拖到最後。眼前我還不想面對現在怎麼辦的問題。我們兩個都還沒準備好。
「服務生領班馬上就會到。」我繼續說。「別耍花招。你討不了便宜的。如果必要的話,我會帶著你一起去坐電椅。」
幾分鐘后她恢復意識,發現嘴巴被塞住了。我把床單撕成長條,綁住她的雙腳,又把她的雙手綁在背後。
「然後你耍得天衣無縫,你讓我提議,讓我表現得像是我自己想出來的。你對基思厭倦了,他開始讓你覺得累贅,你想脫身。但你又想要他的錢,而或許我可以幫你弄到。你很冷靜,莫娜。表現得完美無缺。」
「有用嗎?」
「我喜歡你。」
「我本來要去邁阿密的。」她說。「但是我擔心,如果我們太快聯絡——」
「娶我嗎?」
「別撒謊了。」我說。「我們要玩一個全新的遊戲,叫作『老實說』,就跟那個電視節目一樣。」
我沒應。
我檢查了一下那名寬肩膀帥男,他還在昏迷中。「替他穿衣服。」我告訴她。「快點。衣服套上就行了。不必讓他看起來很帥,只要穿上衣服就好。」
我走到電話前,拿起聽筒說要找服務生領班。他立刻過來接了電話。
我看看莫娜,她雙眼盯著打火機火焰,像壁爐前的貓,又熱烈又冰冷。
那根針看起來非常大,非常危險。莫娜雙眼圓睜,我聽得到她腦袋裡的輪子在轉動。她不敢相信,但非信不可。
「那你想要什麼?錢嗎?你可以拿一半走。錢太多了,我不需要那麼多,你也不需要那麼多。你可以拿一半。這樣夠公平嗎?我會給你一半,反正我本來就打算給你一半的,而且——」
「真沒想到你還有點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