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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丹恩一家 第一章 八顆鑽石

第一卷 丹恩一家

第一章 八顆鑽石

萊格特太太帶著她女兒回來了。那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穿一件白色無袖絲綢裙子。她中等身高,看起來比實際上要苗條。她的頭髮跟她父親一樣卷,而且差不多長,只是棕色要略淡一些。她的下巴很尖,膚色十分白皙而光潔,五官里只有那雙棕綠色的眼睛特別大,前額很窄,嘴和牙齒都非常小。我站起身接受引見,然後向她詢問她看到的那個男人。
「你把鑽石保管在哪裡?」
「誰呢?」
「今天早上我下樓的時候,看見前門開了個縫。」萊格特太太站在門口說,「我上樓把埃德加叫醒,我們倆一起搜了屋子,發現鑽石不見了。警方覺得我看到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小偷。」
「幾點?」
萊格特太太懇求她,規勸她,斥責她,最後命令她留下來,可是統統不管用。深膚色的女孩心意已決,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平靜,「你想見他?」
我看完門之後,從口袋裡掏出鑽石給萊格特夫婦看,然後問:「這是其中一顆嗎?」
「你當時是一個人嗎?」
我停下手邊的工作走向她。「請問萊格特先生在嗎?」
「任何人,每個人——沒必要保密。」
萊格特用拇指和食指把鑽石從我手掌中捏起來,迎向光線翻來覆去地檢視,然後說:「對,刻面上有個霧點。你在哪兒找到的?」
「我覺得鑽石是刻意擺在那裡的。你們這個小偷知道得太多了。他知道該撬哪個抽屜,沒浪費半點時間。當然偵探最愛說『這是內賊』,因為要是能在現場找到人,就可以省掉不少麻煩;不過照我看,現在還真沒有別的解釋。」
「平常都隨便放在外頭——當然,一直都在實驗室里。不過上回實驗失敗以後,這幾天我都把它們鎖在柜子里。」九_九_藏_書
萊格特太太轉身找她去了。
米妮走到門邊,手裡還拖著吸塵器,然後開始哭著說她是清白的,誰都沒有權利說她哪裡不對,有誰想搜她家就搜好了,憑什麼因為她不是白人就亂說,諸如此類的話。不過她的話還真是難以完全聽懂,因為吸塵器還在她手裡嗡嗡作響,而且她講話的時候一直抽抽搭搭的,眼淚流下她的臉頰。
「只有一個——米妮·赫爾希,是個黑人。她不睡在這兒,而且我很確定她跟這案子沒有半點關係。她跟我們已經快兩年了,我可以擔保她的品格。」
「還不知道。」
萊格特夫婦帶我上樓到實驗室去。房間很大,不過只佔了三樓面積的五分之一左右。白牆上兩扇窗戶中間掛著圖表,地板鋪了原木。一台X光機器或者類似的機械、四五台小型裝置、一座熔爐、一個大水槽、一張很大的鍍鋅桌子、幾張比較小的瓷桌、幾個置物台、幾個擺滿玻璃器皿的架子,還有個虹吸式金屬槽——這類物件充斥了大半的空間。
「有誰對這些實驗知情?」
「當然沒有,全擺在霍爾斯特德-博尚公司的專用牛皮小信封里——每顆一個,上頭都用鉛筆寫了編號跟重量。信封也不見了。」
她領我走上二樓一間以綠色、橘色和巧克力色為主色調的房間,讓我在一把織錦坐椅上坐下,然後去實驗室叫她丈夫。我在等待的時候環顧四周,然後發現腳下發灰的橘色地毯或許是貨真價實的東洋古董,房裡的胡桃木傢具可能是手工打造的,而牆上的日本畫看來也不像是個老古板的品位。
我承認了。
「哦,小偷匆匆忙忙,把他的戰利品都搞掉了。」
「不知道。當時很暗,我在車裡,他朝街這邊走。我沒仔細看他。大概是你的九九藏書體型——天知道,有可能就是你呢。」
「那麼,你的實驗沒有成功?」我問。
萊格特家前門打開時,我剛搜完兩平方碼的草皮。
她跟我年紀相當,四十歲,發色暗金,面容圓潤討喜,粉紅的臉頰上有酒窩。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家居服,上面有熏衣草的圖案。
我們穿過屋子走向前門,途中碰到了米妮·赫爾希。她穿了件棕色外套,戴一頂紫羅蘭色的帽子,過來跟她的女主人道別。她淌著眼淚說,她不可能在有任何人懷疑她偷了東西的地方工作。她可跟別人一樣清白,而且有些人恐怕還比不上她,所以她也有權得到尊重。在這裏得不到的話,她大可以上別處去,因為她知道,有些人家不會在她足足做了兩年工卻連一片麵包都沒拿以後,還誣賴她偷東西。
我們走下樓,穿過一個房間,那個混血女孩正在裏面推著吸塵器走來走去。然後我們進了廚房。後門和門框之間也有撬痕,跟柜子的情況一樣,顯然用的也是同樣的工具。
「我想跟她談談。她在家嗎?」
「這——」他微微一笑,露出的白牙幾乎跟他女兒的一樣細小,「就表示每個人——我們全部——都有嫌疑了?」
「他長什麼樣?」
她微笑著,看著我和草坪。
沒錯,那確實是顆鑽石,正在離藍色磚牆六英尺的草地上熠熠生輝。很小,不會超過四分之一克拉,是顆裸鑽。我把鑽石裝進口袋,開始在草坪上儘可能詳細地搜羅——卻也還不至於五體投地。
我問她跟她在一起的是誰,然後好不容易才問出個名字:埃里克·柯林森。我又問她可以在哪兒找到他。她皺皺眉,猶豫了一下,然後說他在斯皮爾斯-坎普-達菲證券公司上班。接著她就說她頭痛得快炸開了,希望我可以允許她離九九藏書開——因為她知道我不可能會有別的問題了。然後,沒等我回答,她就扭頭離開了房間。在她轉身時,我注意到她的耳朵幾乎沒有耳垂,而且耳朵上沿尖尖的,形狀很奇怪。
「房前的草坪上。」
他的聲音出人意料地刺耳粗糙,態度卻還算友善。他膚色黝黑,脊背筆直,四十五六歲,中等身高,體型精瘦。如果不看額頭上深深的刻痕和明顯的法令紋,他深色的面容可以稱得上英俊。暗色頭髮留得挺長,捲曲著蓋住寬廣而滄桑的額頭;角框眼鏡后一雙紅棕色的眼眸格外明亮。他的鼻子細瘦而高挺,精薄的嘴唇被線條銳利的下頜襯得很有活力。他的衣著黑白相襯,做工高端,並且被精心打理過。
萊格特太太走了過去,拍拍她肩膀說道:「好啦,好啦,別哭了,米妮。我知道你跟這事兒沒關係,大家都知道。別哭了啊。」她沒用多久就讓那女孩收起眼淚,上樓去了。
「嗯……應該說是星期天早上。」
我說我深表懷疑。
「你懷疑是屋裡的某個人乾的?」萊格特坐在廚房餐桌的一角問。
曾經用來保管鑽石的柜子是個綠漆鋼櫃,六個抽屜共用一個鎖。上邊第二個抽屜——原本擺鑽石的那個——是開著的。抽屜邊緣上留著凹痕,像是被人用鐵撬棍或者銼刀從夾縫裡插了進去。其他抽屜都還是鎖著的。萊格特說小偷硬把擺鑽石的抽屜銼開,弄壞了上鎖系統,所以他還得找鎖匠才能把其他抽屜打開。
「不,我把它們應用在實驗上。霍爾斯特德知道我在研究玻璃——完工之後的鍍色、點色或者染色——所以他對這個工序產生了興趣,它或許也能應用到鑽石上,尤其是用來提高鑽石的成色,去掉黃斑或者褐斑,強化藍色。他希望我能做些嘗試,就在五個read.99csw.com星期前把那幾顆鑽石交給了我。總共八顆,沒有一顆是特別值錢的。最大的只略超過半克拉,還有幾顆只有四分之一克拉,而且除了兩顆以外,成色都很差。小偷拿的就是這些了。」
「我女兒加布麗埃爾。」她說,「有天晚上她很晚回家——我想是星期六——然後看到一個男人,以為他是從我們家石階走下來的。不過她不太確定,也沒再多想,等失竊后才提起來。」
我回答說是。
「咱們先去看看草坪吧,」我建議道,「要是再找到別的鑽石,我這內賊的說法可能就不成立了。」
「還沒有,」我回答了他的問題,「我不是警探——我來自大陸偵探社,是保險公司找我來的——而且我才剛開始調查。」
「鑽石沒被鑲嵌嗎?」我問萊格特。
「霍爾斯特德-博尚公司嗎?保險公司沒跟我提到任何細節。鑽石是被你拿來鑒定的?」
萊格特鏡片后的眉頭深鎖,眯細了眼眸看著我,然後凌厲地問道:「那你覺得如何?」
一個女人站在寬石階頂上,帶著善意的笑探尋般地俯視我。
「呃,三點,三點多吧。」她不耐煩地說。
「我不能肯定他是從屋裡走出來的,」她說,「甚至說不上是不是從草坪過來的。」她沉著臉,好像不喜歡被人問話,「我覺得有這種可能,但當時我只是看到他往街這邊來了。」
「昨晚看到的。大概是在午夜,我上床前把卧室窗戶打開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站在街角。現在想來,我還真說不上他的樣子算不算鬼鬼祟祟。他站在那兒好像在等人。他確實是朝這個方向看的,不過感覺不像是在監視我們的房子。我想他應該四十多了,又矮又壯——體格跟你有些像,不過他留了毛茸茸的棕色八字鬍,臉色蒼白。他戴了頂軟帽,穿著大read.99csw.com衣,深色的——我想應該都是棕色的。警察說加布麗埃爾看到的也是那個人。」
「誰?」
「保險公司?」他似乎很驚訝,深色的眉毛挑起來,抬高至暗色鏡框上緣。
「對。今天早上我們發現前門開著,柜子抽屜被人撬開,鑽石都不見了。警察在廚房門上發現了痕迹。他們說小偷是從那裡進來,然後由前門離開的。昨晚我們什麼也沒聽到,而且也沒有其他財物失竊。」
我說我很抱歉,然後她的丈夫就跟我走出去察看草坪。我們沒發現別的鑽石。
「抱歉讓你久等,一直沒法脫身。你發現了什麼嗎?」埃德加·萊格特走了進來。
我說我想跟米妮談談,萊格特太太便把她叫了進來。女僕長得瘦小而結實,是黑白混血,棕色的五官和黑色直發讓她看起來像個印第安人。她非常有禮,堅持說她跟鑽石竊案毫無關係,而且她是那天早上來上工的時候才得知發生了竊案。她給了我她家的地址——在舊金山的黑人區。
「不會是我。那是星期六晚上對吧?」
「當然。」他笑著說,輕輕揮手止住我的話。那手長且窄瘦,指尖因過度勞作而輕微變形——和大多數訓練有素的手一樣略欠美觀。「當然,鑽石應該是投保了,我剛才沒想到。你知道,鑽石不是我的,是霍爾斯特德的。」
「某個在這裏待過的人,嗯。」
萊格特太太看著我,從那張和悅的面容上竭盡所能地做出一個嚴厲的表情,然後責備地說:「都是因為你。」
「不是。」
「你也是個偵探,對吧?」
我問她是哪個男人。
「你們的僕人呢?」我問萊格特太太。
「老實說,」他說,「我一點兒進展也沒有。這種處理需要更高的精度,而且材料的硬度也不夠。」
「鑽石是從柜子里被偷的?」
「是啊,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