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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皇帝的寶座不好坐 一 僖宗與田令孜:從阿父到對手

第二章 皇帝的寶座不好坐

僖宗與田令孜的關係,有兩個階段的變化。從做晉王到逃離長安到成都的時期,僖宗不理政事,專心玩耍。而田令孜一方面極力奉承皇帝,一方面把持朝政。二人並不衝突,所以相處融洽。僖宗因為對田令孜的依賴,尊稱其為「尚父」。到了成都后,僖宗在山河破碎的驚醒下,有心開始處理朝政。而田令孜依舊將皇帝視為掌中玩物,甚至連表面的尊重都沒有了,從而導致僖宗對他不滿。

一 僖宗與田令孜:從阿父到對手

僖宗即位后,召回了鄭畋。不久,鄭畋以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當上了宰相。一生政治生涯達到了頂峰,鄭畋可算是揚眉吐氣。這時候,他有個女兒到了該出嫁的年齡。當時有餘杭人羅隱,擅長詠史作詩,不過非常自負,恃才傲物,為京城公卿所惡,所以六舉不第。鄭畋愛惜羅隱的才華,有時候也稍微接濟他一下。鄭畋之女很喜歡讀羅隱的詩,經常誦讀。鄭畋以為女兒愛慕羅隱,便想成全女兒的心意,為他們做媒,於是在府中宴請羅隱,讓女兒在簾后悄悄觀察。這一看,鄭畋之女的熱情全沒有了。原來羅隱長相十分醜陋,慘不忍睹。自此,鄭畋之女對羅隱深為厭惡,也不再念他的詩。鄭畋倒也開明,沒有勉強女兒。事見《舊五代史·卷二十四·羅隱傳》。
但是,襄王李熅雖然也是姓李,卻是遠房宗室,沒有太大的號召力。朱玫的兵力又有限,當諸節度使聯合起來反對他的時候,他很快就失敗了。
僖宗聽了李康的回答后,認為張浚能夠深謀遠慮,是個人才,就派人去召張浚,拜為兵部郎中。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二十八日,僖宗的車駕才到達西川成都,得以在節度使府舍安歇。想想一年前的正月,帝國的皇帝還在忙著斗鵝擊球,玩得不亦樂乎,真是恍若隔世。
當時因為長安聚集了大批唐軍。養這麼多軍隊,錢是最必需的,否則很容易起兵變。田令孜感到財力不支,便想控制河東轄境內的安邑、解縣兩池的榷鹽專利。兩池的榷鹽專利油水相當豐厚。最早這兩塊大肥肉歸鹽鐵使管轄,黃巢起義時,唐朝把它交給河中節度使王重榮代管,並由王重榮每年向中央朝廷獻鹽三千車,以供國用。
前任西川節度使是崔安潛,其治下治安良好,百姓均能安居樂業。當初崔安潛新官上任的時候,蜀中盜賊橫行。而崔安潛到官上任后,卻不追捕盜賊。有人感到奇怪。崔安潛解釋說:「追捕盜賊勢必動用很多人,進行大搜捕只能是徒勞無功。」他命人在鬧市張榜,稱:「有能告發並捕獲一個盜賊者,賞錢五百緡。本來是盜賊的,只要告發同夥,便可以免罪,且一樣領賞。」告示貼出后不久,有個盜賊揭發了同夥。崔安潛立即給揭發人賞錢,同時當眾將被逮捕的盜賊處死。結果從此以後,盜賊之間互相猜疑不已,不得不逃離了四川。崔安潛不動用一兵一卒,就解決了前任頭疼的盜賊問題。
黃頭軍作亂失敗后,左拾遺孟昭圖上書,指出僖宗從長安出發時不帶朝廷百官的失誤,而此時依然只與親信宦官在一起,「天下,非北司(指宦官)之天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盡可信,南司未必盡無用」;若「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朝臣皆若路人」,則「收復之期,尚勞宸慮」。孟昭圖冒死上書,是希望皇帝罷黜宦官,信用朝臣。
而黃巢攻佔長安后,宦官曹知慤(音què,同確)召集壯士據守嵯峨山(在今陝西三原西北),多次夜入京城襲擊黃巢軍營。僖宗聽說后,十分讚賞曹知慤的膽略,下制嘉獎,擢升其為內常侍。這樣,曹知慤就成了內侍省的副長官,可以與田令孜平起平坐了。田令孜非常不高興,竟然偽造僖宗詔書,派邠守節度使王行瑜襲殺曹知慤的壯士營。
這時候,唐朝廷派宰相韋昭度出任西川節度使,陳敬瑄不肯讓出西川節度使的位子。唐朝廷派韋昭度討伐陳敬瑄,三年無功,因糧運不濟,決定息兵罷戰。一直坐山觀虎鬥的王建等到韋昭度走了,便以唐朝廷之命,繼續奮力進攻成都城中的陳敬瑄。成都糧食匱乏,餓殍狼藉,棄兒滿路,強弱相凌,慘不忍睹。王建急迫攻城,環繞成都城烽火塹壕綿延五十里。城中官吏百姓處境窘迫,不少人不願意為陳敬瑄送死,謀劃出城投降。陳敬瑄想扭轉危局,但每次派兵出戰都被王建打敗。陳敬瑄走投無路,讓田令孜攜帶西川官印九*九*藏*書符節,到王建軍營主動求和。到了這個時候,王建也不管什麼父子情分了,將田令孜囚禁起來,隨即進軍成都,殺了陳敬瑄。王建倒沒有直接殺死田令孜,大概是怕弒父不祥,只下令將田令孜囚禁。於是,不可一世的田令孜最終餓死在義子手中。
回到長安后,田令孜任左右神策十軍使,指揮的軍隊有新軍五十四都,每都一千人,分隸左右兩神策軍,總數在十萬人以上。可以說,他此時的實力不亞於任何一個藩鎮。
而僖宗一路歷經顛沛流離,先是到了興元。因為是逃難,準備不足,一路上連吃飯都成了問題。這時候,唐漢陰縣令李康突然不召自來,而且用騾子運來數百馱糧食,逃亡的皇帝一行才有了飯吃。僖宗非常驚訝,問李康說:「你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怎麼能想到主動運糧過來?」李康如實回答說:「我確實想不到,這是張浚教我的。」
之後,郭琪率黃頭軍作亂,焚燒和搶劫成都坊市,成都一片混亂。陳敬瑄率軍隊前來圍攻。郭琪于夜晚突圍而出,逃奔廣都,部下大多潰散,只有軍府廳吏一人跟從。郭琪於是對廳吏說:「你追隨我始終如一,今有一個辦法可以報答你。你可拿我的官印和佩劍去向陳敬瑄報告,就說:『郭琪渡江逃走,我用劍將他擊落於水中,屍體隨急流而下,繳得他的官印和劍。』陳敬瑄為了安定人心,必定會相信你的話,將我的印和劍懸于成都坊市,張榜以安民心。你也必定能為此獲得豐厚的獎賞,我的家人也可因此得保而無恙。」於是將印和劍解下交給廳吏,然後自己逃走。廳吏將官印和劍獻給了陳敬瑄,果如郭琪所料,廳吏得到厚賞,郭家被赦免。
注:張浚後於僖宗光啟三年(887年)拜相,昭宗大順二年(891年)免相,在位五年。張浚致仕后,退隱在長水縣別墅。不過,他雄心不已,仍然關心朝政得失。朱全忠(朱溫)脅持昭宗到洛陽后,張浚料到唐朝大勢已去,嘆道:「大事去矣!」這時,王師範在青州起兵,想請張浚為謀士。結果,被朱全忠事先知道了。朱全忠知道張浚是個人才,「懼(張)浚構亂四方,不欲顯誅,密諷張全義圖之。乃令牙將楊麟率健卒五十人,有如劫盜,圍其墅而殺之」。
張浚,河間(今屬河北)人。他為人豁達,自負才高,經常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因此,和他同輩的士人大多不願與他交往,也沒有人給他找路子晉身仕途。長久以來鬱郁不得志,張浚於是隱居金鳳山中,轉而學習縱橫術,後來為唐樞密使楊復恭所知,向僖宗舉薦其為太常博士,後來又當了度支員外郎的官職。黃巢率大軍進逼潼關時,張浚帶著母親避亂于商山。當他經過漢陰縣的時候,提醒和他有交情的縣令李康說:「你快點準備糧食,越多越好,一兩天內就能派上用場。」李康大為驚訝,追問原因。張浚回答說:「現在黃巢亂賊已攻到潼關,不日就會進入長安,到時候天子、朝臣倉促出逃,一定來不及帶大量食物,你現在準備好糧食,那時必能救急,你也將因為這個功勞而獲得獎賞。」李康半信半疑地準備了數百馱乾糧。結果幾天之後皇帝西逃,果然沒帶糧食。李康獻上乾糧,及時解了天子一行人的燃眉之急。
朱玫、李昌符也不願受田令孜利用,反而聯合李克用、王重榮一起反對田令孜。田令孜到了興元以後,自知不為藩鎮所容,便自任為西川監軍使,推說有病,到成都求醫,依靠他的弟弟西川節度使陳敬瑄去了。田令孜去位后,取代他的是另一個大宦官楊復恭。楊復恭在鎮壓黃巢起義中立有功勛,為田令孜所忌,一直遭到壓制。當田令孜為眾人所痛惡時,僖宗任用楊復恭為樞密使,兼任左神策中尉、觀軍容使。這樣,唐朝廷的權力就由田令孜轉移到楊復恭手read.99csw.com裡。
至此,田令孜和僖宗這一對曾經以父子相稱的臣君,終於又在黃泉下見面了。無論如何,在僖宗短短的一生中,對他影響最大的不是別人,正是田令孜。
鄭畋,字台文,滎陽(今屬河南)人。史載鄭畋「聰悟絕倫,文章秀髮」,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年)進士及第,當時鄭畋年僅十八,可謂是年輕有為。然而,此時朝廷政治混亂,黨爭不已,鄭畋一直在藩鎮任幕府,相當師爺之類的人物,鬱郁不得志。咸通五年(864年),年近不惑的鄭畋入朝為虞部員外郎,算是當上了京官。過了五年,升為刑部員外郎。之後,鄭畋的運氣似乎開始好轉了,不久后就得到了宰相劉贍的賞識,推薦他任翰林學士,從此得以親近天子。這時候的天子是懿宗李漼(僖宗之父)。鄭畋本來想好好大幹一場,施展才華,能夠建功立業,但很快就出了歷史上有名的同昌公主案。
僖宗逃到成都后,田令孜因保駕之功,晉官爵為左金吾衛上將軍、晉國公。因為逃離長安的時候,隨從基本上都是宦官,到了成都,僖宗仍然「日夕專與宦官同處」,議論天下大事。
之後又有韓秀昇、屈行從起兵,都是因為陳敬瑄的惡毒統治所致。此人還反覆無常,西川節度押牙高仁厚平亂有功,卻遭到陳敬瑄的猜忌,莫名被殺。
同昌公主為懿宗愛女,嫁給韋保衡不久后病死。懿宗痛失愛女,遷怒於醫官,下令殺翰林院醫官韓宗劭等二十餘人。宰相劉贍上書直諫,惹怒了懿宗,被罷去宰相,貶為荊南節度使。鄭畋一直認為劉贍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因此替劉贍大說好話,結果也同樣惹毛了懿宗,被貶為梧州刺史。
十分可惜的是,言路被堵塞,這封奏疏沒有被送到僖宗手中,直接為田令孜扣押。田令孜又假傳僖宗聖旨,貶斥孟昭圖為嘉州司戶參軍。當孟昭圖前往嘉州赴任時,田令孜則秘密派人在半路上將他裝入麻袋,沉入蟇頤津。知道和聽說這件事的官員,為之義憤填膺,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揭發田令孜,即史書上說的「聞者氣塞而莫敢言」。
鄭畋得知消息后,立即刺破手指,寫下血書,派親信送往成都給僖宗,以表明自己對唐朝廷的忠心。又召集部下,激以忠義,部分官兵表示願意聽命。於是,鄭畋再次刺血與大家盟誓,再「完城塹,繕器械,訓士卒」,預備與黃巢軍決一死戰。
而僖宗身邊的宮女因沒有閑暇梳理髮髻(以往唐宮中流行高髻,飄逸而浪漫,但需要很多時間),也一切從簡,只將頭髮系至頭頂,用根絲帶系住就算完事。這髮型很像囚犯的髮式,所以被戲稱為「囚髻」。囚髻本是宮女們的臨時應急措施,不想被成都的婦女們看到了,竟然也跟著學,一時流行起來,成為當地的時尚。
為了撈到這兩塊肥肉,田令孜先派義子匡祐到河中,想說服王重榮主動交出兩池。然而,匡祐到了河中后,擺出一副欽差大臣的派頭,態度相當倨傲。王重榮身為坐鎮一方的節度使,很下不來台,自然對匡祐也很不客氣。匡祐回到長安后,勸說田令孜削除王重榮。於是,田令孜奏請唐僖宗,收兩池鹽利歸中央,專門用來贍軍,並由他自己兼兩池榷鹽使。
僖宗逃到興元后,陳敬瑄聽到消息,派兵迎接。因為這個所謂的功勞,他又加官晉爵,被封為檢校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封梁國公。不久,又被陞官,進兼中書令,封潁川郡王,還被賜予鐵券,可以饒恕他十次不死。黃巢之亂后,更被封為潁川王,檢校太師,權勢日盛。陳敬瑄官位如此顯赫,深受僖宗信任,自然都是因為兄長田令孜的關係。
剛好這時候,黃巢派使者到來,目的是威懾招降唐軍。唐監軍袁敬柔與眾唐將對黃巢使者畢恭畢敬,並草寫了投降書,瞞著鄭畋署上了他的名字。之後,袁敬柔為了討好黃巢使者,還特意舉辦九*九*藏*書宴會。音樂聲奏起的時候,將佐以下級別的兵卒都為將領們的不戰而降感到心寒,因而失聲痛哭。黃巢使者驚問其故,唐節度使府幕客孫儲掩飾說:「這是因為軍府相公鄭畋因病不能來參加宴會,所以大家感到悲痛。」
田令孜在成都依傍其弟西川節度使陳敬瑄。田令孜有義子王建,時任壁州刺史。王建野心勃勃,在四川大肆搶佔地盤,搞出不少動靜。田令孜自恃為王建的養父,派人去召王建。王建來見田令孜的時候,陳敬瑄害怕王建暗使陰計,派兵阻截,於是雙方開戰,打得不可開交。
另外一點需要提到就是宦官對兵權的掌控。安史之亂后,玄宗不再信任大將,認為身邊的宦官反而更可靠。為了防止大將起異心,他開了宦官監軍的先例。其時,宦官的權力甚至常常超出統軍的節度使。而德宗因為對涇原兵變的后怕,乾脆將禁軍左右神策軍、天威軍交給宦官統帥,禁軍的護軍中尉、中護軍都是宦官。這樣,正如《新唐書》所言,「政在宦人,舉手伸縮,便有輕重」。宦官權力進一步加重,甚至可以把皇帝掌握在股掌之中,生殺廢立由之。
僖宗先是奔逃到駱谷。唐鳳翔節度使(鎮岐州雍縣,今陝西鳳翔縣)鄭畋聞訊趕來拜謁,並請求僖宗留駐在鳳翔。僖宗此時猶如驚弓之鳥,總覺得鳳翔離長安太近,還是不夠安全,依舊堅持要去成都。僖宗臨行前,還不忘擺出皇帝的威風,勉勵鄭畋說:「你就留在這裏,東拒賊軍的兵鋒,西向招撫諸蕃族,糾合鄰道的軍隊,盡最大努力建立豐功偉業。」
從這個時候開始,僖宗才開始忌憚田令孜。只是皇帝身邊的神策兵都是田令孜心腹,僖宗對此也無可奈何。田令孜日益驕橫,竟然公開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斷。昔日的阿父已經成了可怕的對手,僖宗「患其(田令孜)專,時語左右而流涕」(《資治通鑒·卷二百五十六》)。當皇帝當到這個份上,真夠窩囊的。
公元880年十二月初五,僖宗逃離長安,完全喪失了帝國皇帝的尊嚴。而尤其可笑的是,一向養尊處優的僖宗跑得比誰都快,馬不停蹄,晝夜狂奔,絲毫不覺得疲憊。以致大多數隨從人員都跟不上,被皇帝遠遠落下。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僖宗馬術特別好,而是因為他生怕黃巢軍追上來。堂堂大唐天子,驚恐到如此地步,內心的空虛由此可見一斑。
僖宗與田令孜的關係,有兩個階段的變化。從做晉王到逃離長安到成都的時期,僖宗不理政事,專心玩耍。而田令孜一方面極力奉承皇帝,一方面把持朝政。二人並不衝突,所以相處融洽。僖宗因為對田令孜的依賴,尊稱其為「尚父」。到了成都后,僖宗在山河破碎的驚醒下,有心開始處理朝政。而田令孜依舊將皇帝視為掌中玩物,甚至連表面的尊重都沒有了,從而導致僖宗對他不滿。
光啟三年(887年)三月,僖宗由興元返至鳳翔,因長安破壞嚴重,宮室未完,便暫時留在鳳翔。文德元年(888年)二月,僖宗突然病重,他便從鳳翔回到長安,希望能死在長安。三月,僖宗病危,大宦官楊復恭請立僖宗弟壽王李傑,僖宗下詔立壽王李傑為太弟,監軍國事。僖宗旋即病死,年僅二十七。壽王李傑即皇帝位,改名李敏,是為唐昭宗。昭宗與楊復恭的關係,簡直有點像僖宗與田令孜關係的重演。
田令孜開始掌管政事,登上唐朝廷的政治舞台,不過是因為僖宗年齡小,任性貪玩,生活與政事依賴於田令孜安排,故稱其為「阿父」。在中國歷史上,兒皇帝即位,朝政大多要落入權臣或宦官之手,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漢朝霍光輔佐昭帝(八歲登基)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這也充分說明,為什麼權臣或宦官在立皇帝的時候,經常有意識地選擇年紀幼小的嗣位者,比如漢朝王莽之立孺子嬰(兩歲即位)。
阿父田令孜依舊擅政,他大肆犒賞從駕諸軍,卻九*九*藏*書不給本土蜀軍的「黃頭軍」(該軍戴黃帽)。黃頭軍為此大為不滿,多有怨氣。有一次,田令孜設宴,用金杯行酒賞賜,諸將都接受,唯獨西川黃頭軍使郭琪不受賜。郭琪還站起來當眾批評田令孜賞賜不公。於是,田令孜用另外一個酒杯親自斟酒給郭琪。郭琪也是個精明人,知道酒中有毒,不得已,只好將毒酒飲下。郭琪回到家中后,殺死了一個婢女,靠吮吸她的血來解毒,吐出黑汁有好幾升。
有一次,有兩個尋事人到了資陽鎮(今四川資陽縣)。奇怪的是,這兩個人什麼都不要,轉了一圈就離開了。一向獅子大開口的尋事人,突然不索要錢財了,絕對是件奇怪的事。資陽鎮將謝弘讓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害怕,最後乾脆棄官不做了,逃進深山。捕盜使楊遷詭計多端,想藉機立功,便遊說謝弘讓出山自首,保證他無事。謝弘讓相信了楊遷的話。結果出山後,楊遷立即將謝弘讓捆送節度使府,還編了一番謊話,說他楊遷是如何英勇奮戰,好不容易才擒獲了謝弘讓。陳敬瑄也不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下令用酷刑殘酷折磨謝弘讓,將他釘在城西,長達十四天。還將滾燙的油潑在謝弘讓身上,極其殘忍。
光啟元年(885年),黃巢失敗,僖宗終於回到京師。戰後的長安已經破壞不堪,「荊棘滿城,狐兔縱橫」。僖宗面對這樣的情形,真是百感交集。然而,還有更令他鬱悶的事在後頭。田令孜認為勝利是他運籌帷幄的結果,更加恣意妄為,僖宗已經無法自主發布號令了。對於這種情形,僖宗除了流淚不止外,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謝弘讓被折磨致死後,事情並沒有就此了結,反而引出一樁更大的事變。當時邛州(治臨邛,今四川邛崍縣)牙官阡能因為小事誤了期限,害怕被陳敬瑄杖責,乾脆棄官逃跑了。他聽說謝弘讓的事後,義憤填膺,大罵楊遷,決定集眾起義,響應者達萬人之多。陳敬瑄派牙將楊行遷率五千官軍平亂,結果官軍大敗。因為陳敬瑄喜怒無常,楊行遷擔心無功獲罪,便將普通老百姓抓起來,謊稱是阡能一黨,日數十百人。陳敬瑄不問青紅皂白,將這些無辜的人全部殺掉。義軍的聲勢越來越大,陳敬瑄不得不動用了勁旅,改派西川節度押牙高仁厚為都招討指揮使,鎮壓義軍,剿撫兼施。阡能最終失敗,被俘后慘遭殺害。
十分可惜的是,崔安潛費盡心力治理好的局面,很快被他的後任陳敬瑄給破壞了。陳敬瑄到任之後,搜刮極狠,還搞了一個新名堂,即讓一些親信當所謂的「尋事人」,派這些尋事人到各鎮各鄉詐取財物。四川無論是官還是民,都對陳敬瑄和尋事人痛恨不已。
雙方在沙苑大打了一場后,神策軍、朱玫、李昌符大敗。神策軍潰敗回長安后,開始作亂搶劫,並四處放火。田令孜乾脆帶著僖宗再度出逃長安,到了鳳翔。諸鎮節度使一齊上表,請殺田令孜,以「安慰群臣」。其實,這時候僖宗完全在田令孜掌握中,哪有能力殺田令孜。田令孜見犯了眾怒,打算逃往興元。僖宗不願意再走,田令孜便派兵挾持皇帝而行。
為了打擊王重榮,田令孜還調王重榮改任泰寧節度使(鎮兗州)。然而,王重榮也不是個平庸貨色,自然不甘心被一個太監牽著鼻子走,於是聯絡河東節度使李克用沙陀部,一起起兵聲討田令孜。田令孜自恃手下有一支神策軍人馬,不甘示弱,也聯絡邠寧節度使(鎮兗州新平,今陝西彬縣)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來對抗李克用、王重榮。
鄭畋拜相后,並沒有當成太平宰相。他當上宰相一年後,即乾符二年(875年),王仙芝領導的大規模農民起義爆發。三年後,黃巢成長為農民軍中最大的勢力,一時間天下為之側目。唐朝廷在對農民軍是剿是撫的問題上一直有爭議,而鄭畋是堅決的主戰派,在用兵方略上與另一宰相盧攜(即潼關失守后喝毒藥自殺的那位)意見不同九*九*藏*書,二人經常吵得面紅耳赤。而鄭畋因為僖宗總是聽從盧攜的建議,很不高興,幾次提出要辭職,有點要挾皇帝的意思。不過,當時鄭畋在朝野上下名聲很好,器量弘恕,能以德報怨。加上儀錶堂堂,風度翩翩,文學優深,神采如玉,極有宰相的氣質。何況此時天下多事,正是用人之際,僖宗雖然不滿意鄭畋動不動就以辭職相要挾,但也沒有同意。
此時的西川節度使即為靠擊馬球第一贏來的陳敬瑄(田令孜親弟弟)。陳敬瑄出身低微,最早靠賣麥餅為生。田令孜發跡后,陳敬瑄靠哥哥的裙帶關係混入了左神策軍。後來,在田令孜的暗中幫助下,沒有任何軍功的陳敬瑄通過打馬球贏得了西川節度使的職位。因為之前陳敬瑄不名一文,默默無聞,他的任命下達后,蜀中人士都感到驚訝,不知道陳敬瑄是誰。竟然有青城無名妖人到成都冒充他,且很長時間沒有被人識破,成為當地的一大奇聞。
當時,神策軍還有數萬人分鎮關中,聽說僖宗逃往西蜀后,一時無所歸從,茫然無措。鄭畋派人將這些軍隊都招往鳳翔,並拿出自己的財產,分給諸軍,於是軍勢大振。事見《資治通鑒·卷二百五十四》。
注:鄭畋散盡家財,傳檄天下,號召四方藩鎮合兵圍攻長安,為阻遏黃巢軍在關中的發展,竭盡氣力。但不久后,其部將李昌言發動兵變,趕走了鄭畋。鄭畋被罷為太子少傅,分司東都洛陽。僖宗後來又想起鄭畋的好處,召他到成都主持軍務。黃巢軍退出長安后,僖宗將要回到長安。皇帝身邊的人又開始了新的權力爭奪。宦官田令孜和其弟西川節度使陳敬瑄與鄭畋不和,擔心回到長安后鄭畋將要主持朝政。而李昌言又是因為趕走鄭畋才執掌了兵權,也不願意鄭畋繼續執政。三人合力排擠,導致鄭畋去位。當時,鄭畋的兒子鄭凝績在隴州(今屬四川)當刺史,鄭畋便去兒子那裡養病,之後死在那裡。
在這場大混亂中,邠寧節度使朱玫又扮演了一個急急吼的角色。他為了控制天子,私立襄王李熅(唐肅宗之子襄王李僙的曾孫)為皇帝,同時尊僖宗為太上皇。朱玫挾天子以令諸侯,自任為宰相,以號令藩鎮。
乾符五年(878年)五月初一,兩位宰相又因為政見不同開始爭執。盧攜在內依恃著宦官田令孜的勢力,在外倚靠高駢的軍事力量,專制朝政慣了,見不得不同意見。然而,鄭畋口才要好一些,言語中佔了上風。盧攜勃然大怒,拂衣而起,結果衣袖浸入桌上的硯台,染上了墨汁。盧攜怒上加怒,當場將硯台摔得粉碎,完全喪失了宰相的風度。僖宗知道后,很不高興地說:「大臣相詬,何以表儀四海?」(《舊唐書·卷一百七十八·鄭畋傳》)意思是說,大臣們互相吵架,怎麼能成為四海的表率呢?第二天,鄭畋、盧攜都被罷相。鄭畋之後當了鳳翔節度使,而盧攜因為推薦高駢出戰黃巢,打了幾場勝仗,算是有功之臣,又被召回來重新當了宰相。結果潼關失守后,盧攜成了當權宦官田令孜的替罪羊,被迫服毒自殺。
田令孜走後,僖宗派遣使者籠絡王重榮。王重榮接受了僖宗的詔令,並與李克用聯合起來討伐朱玫。朱玫忙於應付外敵的時候,突然被部將王行瑜所殺,長安因此大亂。襄王李熅逃奔河中,被王重榮所殺。
重新回到正題。僖宗繼續西逃后,鄭畋趕回鳳翔,召集部下將士,商議如何拒戰黃巢、收復京師。此時,黃巢軍勢力極大,望風披靡,所向無敵,天下為之震動,連帝國的皇帝都落荒而逃。將領們都感到害怕,不敢與黃巢軍對抗,於是勸鄭畋說:「黃巢賊眾的勢力正盛,我們應該做好充分的準備,等待各道勤王的軍隊到來后,再圖收復京師。」鄭畋聞言大怒,說:「你們是不是還想勸我投降黃巢呢?!」因為氣憤之極,鄭畋竟然當眾昏倒,結果臉撞到地上,因受傷而暫時不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