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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進退兩難的大臣們 二 欲挽狂瀾的王叔文

第三章 進退兩難的大臣們

二 欲挽狂瀾的王叔文

這時候,御史竇群上奏,攻擊劉禹錫挾邪亂政,不應在朝。尤其令人震驚的是,竇群還上門找到王叔文,惡言相向,公開威脅,讓他要考慮以後的下場。因為影響極為惡劣,王叔文等人商議,決定罷去竇群的官。只有韋執誼說竇群有倔強正直之名,極力阻止。宣歙巡官羊士諤公然反對王叔文,攻擊革新。王叔文大怒,要下詔斬羊士諤。韋執誼以為不可。王叔文改為杖殺,韋執誼仍以為不可,不予承辦。最後,王叔文只好再改為貶羊士諤的官。
首先是集中財權。王叔文認為錢糧是國家最大的根本,只要掌握了財政及鹽鐵權利,就可以制約藩鎮割據勢力,加強中央集權。為此,王叔文提升浙西觀察使李鏑為鎮海節度使,解除了李鏑兼領的鹽鐵轉運使,表面是升職,其實是削奪李鏑的利權;加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宰相)杜佑為度支及諸道鹽鐵轉運使,這實際上是把鹽鐵利權收歸中央直接掌握的措施。兩天之後,王叔文自任為度支、鹽鐵轉運副使。杜佑雖領使名,其實鹽鐵大權全由王叔文專掌。
太子對此感到很奇怪,等到眾人都退走後,特地叫王叔文留下,問他:「你不是常談起宮市的壞處嗎?但剛才我們議論,先生卻一言不發,這是為什麼?」王叔文回答:「叔文蒙太子信任,有所見解,哪敢不說出來。但本朝制度,太子的職任,只應當關心皇上的寢食安否,不準干預宮外的事。皇上在位已久,如果有人乘機挑撥離間,說殿下收攬人心,皇上懷疑起來,殿下要辯白也難了!」
還沒等到太子李純正式即位,宦官勢力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對革新派進行全面清算。八月初六,貶王伾為開州司馬,王叔文為渝州司戶。八月初九,太子李純在宣政殿即位,是為憲宗。接著一貶再貶韋執誼為崖州司馬,韓泰為虔州司馬,韓曄為饒州司馬,柳宗元為永州司馬,劉禹錫為朗州司馬,陳諫為台州司馬,凌准為連州司馬,程異為郴州司馬,是為「八司馬」。八司馬貶所都在邊遠之地。陸質先已病死,李景儉守喪在家,呂溫出使吐蕃未還,未及於貶。王伾因為早已經有病在身,不久就死在貶所。
巧的是,王叔文的母親突然在這時候病死。古時遭父母之喪,稱為丁憂。按照慣例,在朝為官者,逢丁憂要去職回鄉,為父母守墓盡孝。至此,王叔文離開核心權力中心已經不可避免,大局已定。王叔文心力交瘁,但他卻還是不肯輕易放棄,希望做最後努力。他在翰林院設下盛宴,請諸學士及宦官俱文珍、劉光琦等共飲。席上,他理直氣壯地說:「我近年盡心戮力,不避危難,興利除害,都是為了國家。一旦離去職位,各種誹謗一定會交錯而來,到那時誰肯說一句公正話?」結果,話不投機,酒過數巡,不歡而散。第二天,王叔文丁憂去職。
順宗即位后,王叔文大受重用,被任命為翰林學士。翰林院在金鑾殿西,地近天子,以文詞掌誥敕,兼備待顧問,辯駁是非,典掌縑牘,受命得處理一切事務,一日萬機,權本極重,而順宗實際上又把朝廷決策大權交給了王叔文。
貞元十九年(803年),左補闕張正一上疏言事,得德宗召見。與張正一關係不錯的六七名官員還一起去張正一處祝賀,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吃了個飯。這時候,有人悄悄告訴翰林學士韋執誼,說張正一上疏是要論韋執誼與王叔文結為朋黨一事。於是,韋執誼晉見德宗的時候,上奏說張正一等朋聚為黨,游宴無度。德宗命人查詢,發現張正一等確實聚在一起過,就將張正一等一道吃過飯的六七人全部遠貶外官。這雖然是一場普普通通的政治鬥爭,但韋執誼的品行也由此可以略見一斑。這件事還充分說明,王叔文的政治集團已經形成了相當的勢力。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宮市和五坊小兒如此胡作非為,引起了長安百姓的痛恨。百姓們驚懼怨恨,畏之如盜,遠近喧騰,商旅將絕。有些血性的百姓不堪忍受,在宦官白望時,奮起反抗,甚至發生了流血衝突。
第二是要裁抑藩鎮。自安史之亂后,藩鎮勢力割據一方,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氣焰十分囂張。劍南西川(今四川成都)節度使韋皋曾派他的部屬劉辟來見王叔文,要求兼領三川(劍南東西兩川和山南西道合稱三川)節度使,還威脅說,如果不九*九*藏*書答應,就要給王叔文顏色瞧。王叔文怒不可遏,當場予以拒絕,還準備殺掉劉辟,以警示韋皋。因為韋執誼的竭力反對,才沒有動手,但劉辟卻嚇得屁滾尿流而逃。韋皋由此也懷恨在心,暗中招兵買馬,心懷異志,企圖用武力奪取三川。中央朝廷和地方節度使之間的矛盾,由此可見一斑。
不久后,憲宗賜王叔文死。一個胸懷扭轉乾坤大志、有心力挽狂瀾的革新家,默默地被處死在長江邊上的渝州(今四川重慶),時年五十四歲。
王叔文深謀遠慮,他讓太子不要大張聲勢,但暗地卻為太子在朝廷中物色有才能的官員,密結人才,為將來太子登基后做準備。
不久,王伾意外中風,失去了行為能力,於是宦官勢力開始全面反撲。俱文珍等不斷逼迫順宗交權,讓太子監國。貞元二十一年(805年)七月二十九日,順宗被迫把軍國政事全部轉交給太子治理。但即使這樣,俱文珍等還不滿足。八月初四,順宗又被迫下詔禪讓皇帝位給太子,自稱太上皇。八月初五,順宗徙居興慶宮,改元永貞。至此,順宗正式結束了他的皇帝生涯,在位僅僅八個月,成為唐朝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
詩中表達出他雖被貶斥而終不屈服,蔑視權貴而看輕祿位的品格,結果因此而得罪朝中新貴顯臣(主要是武元衡)。他與柳宗元二月到長安,三月便宣布改貶。柳宗元改貶為柳州(今廣西柳州)刺史,劉禹錫為播州刺史。雖然由司馬升為刺史,但所貶之地比原來更僻遠更艱苦。柳宗元想到播州比柳州還要艱苦,而劉禹錫還有八十多歲的老母隨身奉養,便幾次上書給朝廷,要求與劉禹錫互換。後來因有人幫忙,劉禹錫改貶連州刺史,柳宗元這才動身向柳州。在患難之中,兩位大文學家表現出難能可貴的友情。
就在正式冊立太子的當天,反對派太常卿杜黃裳(韋執誼的岳丈)訓勸韋執誼,要他率領文武百官奏請由太子李純監國,其實就是要逼迫順宗退位交權。當時韋執誼與王叔文的關係還未惡化,韋執誼自然沒有同意。
諫臣、御史紛紛上疏,請求德宗廢除宮市。然而,正是德宗創造了宮市,他如何肯輕易廢除。徐州刺史張建封上朝時,向德宗詳細地講述了宮市的弊端。德宗有所心動,同意考慮張建封的意見。然而,當德宗徵求判度支蘇弁的意見時,蘇弁秉承宦官的意思,對德宗說:「京師游手萬家,無土著生業,仰宮市取給。」(《資治通鑒·卷二百三十五》)意思是說,京城裡有許多人遊手好閒,沒有謀生手段,需要仰仗宮市供給。德宗相信了蘇弁的話,以後再有大臣勸諫宮市的,一律不聽。
由此可見,王叔文處心積慮建立的這個集團中,確實是人才濟濟。因為是集於東宮,自然是以東宮太子李誦為首。太子李誦最倚重東宮故人王叔文、王伾。王伾才不如王叔文,加上相貌醜陋,不會說長安的官話,只會講他家鄉的吳語,所以,王叔文成為這個集團的實際領袖。王叔文最看中劉禹錫和柳宗元。所以後來這群人當政推行永貞革新時,時人稱呼他們為「二王劉柳」。永貞革新失敗后,這個集團當中有八人被貶為外州司馬,所以史書上又稱這個政治集團為「二王八司馬」。
此時,只剩下王伾一個人在翰林院中,要見到順宗也相當困難。他還在盡最後的努力,試著通過宦官上疏給順宗,但始終沒有結果。因為宦官掌控著皇宮的出入,加上握有禁兵的兵權,實際上完全掌控了皇帝。一個皇宮出入權,一個禁兵兵權,都是重中之重。這也是為什麼甘露之變中文宗處心積慮,仍然敵不過宦官勢力的根本原因。
不久,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見朝政混亂,打算渾水摸魚,立即以順宗有病為名,上表請太子李純監國。緊接著,荊南(今湖北江陵)節度使裴鈞、河東(今山西太原南)節度使嚴綬也上了同樣的奏表,頻頻向順宗施加壓力。這些人都是割據一方的實權人物,手握重兵,唐中央朝廷平時也不敢輕易得罪他們。
與此同時,宦官用順宗的名義,下制書削去了王叔文的翰林學士的職務。王叔文一見制書,就知是陰謀,大為吃驚,說:「我天天要到翰林院商量公事,不帶此職,如何進去!」他覺得大勢將去,革新前途岌岌可危。但並沒有束手無措,而是九-九-藏-書由王伾代他再三疏請,最後才爭取到每隔三五日可入翰林院議事,不過翰林學士之職卻永遠失去了。
王叔文等人當政一百四十六天,永貞革新在激烈的鬥爭中完全失敗,革新派以凄涼的結局收場。更令人難過的是,後來修撰史書的人,對革新派的作為多有攻訐,尤其是「二王八司馬」中的二王,連品行都受到了詆毀。
後來,劉禹錫重新被召回,回朝任主客郎中。他一到長安,就寫了《再游玄都觀絕句》:
注:武元衡也是個傳奇人物,他有幾大傳奇點。一是身世,他是武則天曾侄孫;二是不拘小節,著名妓|女薛濤所得「女校書」的稱號,就是他向唐朝廷奏請;三是結局,他最後被離奇地刺殺,成為唐朝歷史上唯一一個被刺而死的宰相。關於刺殺事件的背景,在下篇還會詳述。
好不容易過了年,永貞革新的餘溫尚未完全冷卻。正月初一,憲宗改元和。正月十九日,順宗在孤寂中病死於興慶宮,年僅四十六歲。
有件事可以說明。順宗即位后不久,有一天眾宰相(唐朝是多宰相制)在中書省一起吃飯,王叔文來找韋執誼。「宰相會食,百官無敢請見者」。但韋執誼聽見王叔文來了,趕快出去,宰相鄭珣瑜、杜佑、高郢於是停下來,打算等韋執誼回來再一起吃。一會兒,小吏來說:「韋相公和王叔文已經一起吃飯了。」眾宰相感覺被怠慢了,鄭珣瑜尤其感到傷了自尊心,於是嘆道:「吾可復居此乎!」(《新唐書·卷一百六十五·鄭珣瑜傳》)便起身回家,在家裡七天不出來視事,由是罷相。鄭珣瑜自然不是計較一頓飯,而是因為他看不慣王叔文當權、反對革新。由此也可見。
值得注意的是,一直被王叔文稱讚有宰相之器的劉禹錫卻沒有拜相。歷史人物當時的處境和心理,現在已經很難去還原。但順宗即位后,「二王劉柳」集團處在中樞核心權力圈的始終只有二王和韋執誼。就連王伾在順宗登基后,還依舊是翰林待詔的身份,沒有升遷。後來,王叔文為了掌控財政,領了一系列職位,王伾才被任命為翰林學士。北宋王安石在《讀柳宗元傳》中感嘆說:「我看八司馬,都是天下的奇材。」唯獨沒有提集團中的核心人物——王叔文和王伾。這從另一方面說明,二王確實是才幹不夠。但八司馬中卻沒有一人進入中樞領導層。由此可以推斷,王叔文不推薦劉禹錫入相,不推薦八司馬入中樞,多少是有點私心。他在東宮十八年,看多了官場的爾虞我詐和宮廷權術,絕對是要為他自己考慮的。他有改革的宏願,卻不願意他人功在自己之上。這其中的種種微妙之處,絕非一言一語所能說清。歷史上許多胸懷大志、渴望建功立業的人物,都有這樣微妙的心思。
王叔文,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為人機智多計,明治國之道。柳宗元稱他堅明直亮,有文武謀略。王叔文下得一手好棋,時人認為這與他胸懷謀略有關。德宗因他讀書明道,棋下得好,命他到東宮侍奉太子李誦。王叔文「待詔禁中,一共十八年」,與太子朝夕相處。他胸有大志,立志「復興堯舜孔子之道,為民謀取安定」,一有機會就與太子談天下大事,議論民間疾苦。在王叔文的影響下,太子李誦關心朝政,比較了解民間疾苦,對種種時弊很為不滿,頗有改革之志。
而太子李誦卧病在床,得知人心猶疑后,立即扶病穿上紫衣麻鞋,從容走出九仙門,召見諸軍使,人心得以稍安。太子李誦在太極殿即皇帝位時,皇宮的衛士還驚疑不定,有人湊上前查看,發現真是太子后,這才說:「真太子也。」眾人喜極而泣。李誦才順利當上了皇帝。由此也可見當時形勢微妙,人心惶惶。
有一次,太子李誦與侍讀們在東宮議論宮市。太子一時激憤,怒氣沖沖地說:「我見了父皇,當極力勸諫這件事。」侍讀們眾口稱讚,都說太子賢明。只有王叔文一人沉默不言,不表態。
歷史的發展往往因為偶然性因素的作用而改變走向,正當王叔文集團順利發展時,太子李誦忽然在貞元二十年(804年)九月中風,之後舌頭不聽使喚,講不出話來。老年的德宗又急又氣,李誦也差一點丟掉太子的位置。貞元二十一年(805年)正月初一,皇室按慣例入宮拜賀德宗九*九*藏*書,只缺太子李誦卧病未到。德宗涕泣悲嘆,從此得病不起。不久后,德宗病逝。
長安還建有「五坊」,專門替皇帝養雕、鶻(音gǔ,同古)、鷂、鷹、狗。在五坊當差的宦官叫做五坊小兒。這些人平時無事可做,就四處敲詐勒索錢財。他們將鳥網張在百姓家的門口或者井架上。百姓在家門口進出,或者到井裡去打水的時候,難免會碰到鳥網。五坊小兒就說是這家百姓嚇走了供奉皇帝的鳥雀,直到這家人出錢賠禮,他們才肯善罷甘休。五坊小兒常常在酒店裡大吃大喝,吃得醉醺醺的,臨走時,非但不付錢,還要留下一筐蛇,說這蛇是用來捉鳥雀供奉皇帝的,叫店家好好飼養。店家無奈,只得賠錢賠禮,苦苦哀求五坊小兒把蛇帶走,五坊小兒才把蛇筐帶走。
王叔文謀奪宦官兵權的計劃輕而易舉地失敗了,他這個失敗,給永貞革新留下了後患。就在這個時候,革新派內部也開始了分化。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王叔文之所以沒有拜相,據說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聲望不夠,不便公開掌握朝政大權,另外薦舉老資格的韋執誼為宰相,而他自己躲在幕後,「內贊畫謀」,指揮定奪。韋執誼也不負王叔文首引他為相的情誼,兩人一在翰林決策,一在中書承行,內外配合,開始推行著名的永貞革新。而歷史上因此又稱永貞革新為「王叔文、韋執誼用事」。
順宗李誦是德宗的長子,以長子身份,于建中元年(780年)正月被立為太子后,當了二十六年太子,是唐朝皇帝中位居儲君時間最長的一位。他當太子時,王叔文和王伾為東宮侍讀。這二人,王叔文棋術高明,王伾擅長書法,時稱「二王」。二王常與太子李誦議論時政,很得他的信任。尤其是王叔文,對太子勸善改過,勤于匡扶調護。
德宗晚年寵信宦官,派宦官當宮市使,負責在長安城中為宮廷購辦日用貨物。宮市使下置有數百小宦官,專門到宮外採購宮裡需要的東西。這些太監見到老百姓在市上出賣貨物,只要他們需要,就強行購買,只付十分之一的價錢。後來,索性派了幾百個太監在街上瞭望,看中了什麼,搶了就走,叫做「白望」。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公開搶奪的行為讓老百姓受害很大。大詩人白居易有首《賣炭翁》,就是專門揭露宮市的黑暗的。
若是真的不同政見倒也罷了,韋執誼表面反對王叔文的決定,暗中又派人去向王叔文解釋,說這是委曲求全,幫助革新成功。這分明表明他時時標歧立異是故意為之。王叔文大怒,對人品如此低劣的人深惡痛絕。從此,二人開始結仇,勢同水火,就連奉命往來兩人門下的人都感到十分害怕,生怕遭到殺身之禍。
最後是要奪取宦官兵權。這是打擊和剷除宦官勢力的重要部署。宦官集團是永貞革新的主要目標,也是永貞革新的最大阻力,而且還是不少藩鎮的後台。宦官勢力之所以權勢顯赫,就當時說來,主要是十五萬神策軍(禁軍)的統率權掌握在宦官手中,宦官還在任各地藩鎮監軍,有監軍使的大印,一定程度上掌握著地方兵權。因此,能否戰勝宦官集團是永貞革新的成敗關鍵,而能否剝奪宦官的兵權,又是關鍵中的關鍵。
王叔文一旦去職,革新派就失了核心。韋執誼更是公開與集團分裂。倘若之前是劉禹錫而不是韋執誼拜相,或許事情尚有迴旋的餘地。可嘆!
在此基礎上,王叔文與革新集團謀議后,繼續將革新推向深入。
太子聽了王叔文這一番話后,才恍然大悟,感泣說:「不是先生提醒,我還想不到這一點。」從此,太子對王叔文更加尊重,極為信任,東宮的一切事情,都依靠王叔文裁量決定。
劉禹錫和柳宗元都是唐代著名文學家,後來《舊唐書》修撰者歐陽修,否定永貞革新,卻不得不讚賞二人是文學上的「一代宏才」,蘇東坡也稱他們有「高才絕學」。陸質,官左司郎中,歷信、台二州刺史。呂溫為湖南觀察使呂渭子,官左拾遺。李景儉,漢中王李璃子,進士及第。韓曄,前宰相韓滉族子,有俊才,官尚書司封郎中。韓泰有籌劃,能決大事,官戶部郎中。凌准有史學,官浙東read•99csw•com觀察判官。陳諫性警敏,一閱簿籍,終身不忘,官侍御史。程異性廉約,精於吏職,善於理財,貞元末也官為監察御史,累遷他官。
關於順宗的死因,時人頗覺可疑。正月十八日,順宗死前一天,憲宗突然莫名其妙地下了一道制書,宣稱太上皇「舊恙愆和」,意思是說舊病沒有治愈,而憲宗自己要「親侍葯膳」,所以暫時不聽政。結果第二天,順宗就被宣布死於興慶宮。因此有人認為順宗其實早就死了,憲宗先下制書,就是要掩蓋真相,但卻不料起到了欲蓋彌彰的相反效果。
柳宗元,字子厚,河東(今山西永濟)人,世稱柳河東。柳宗元自幼聰慧超人,下筆撰文思如泉湧。時人評價他的文章為「精裁密緻,燦若珠貝」。他與劉禹錫是同科進士,也是至交好友。參加博學宏詞科以後,被授予校書郎。后經人引薦與王叔文相識,逐漸成為王叔文集團中的核心人物。
原來德宗猜忌心很強,又性情急躁,剛愎自用,即便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例外。貞元三年(787年)八月,郜國大長公主之獄發。郜國公主為肅宗之女,她與丈夫蕭升所生之女是為太子李誦妃。蕭升死後,郜國公主與彭州司馬李萬私通,還與太子詹事李昪、蜀州別駕蕭鼎等一些官員暗中往來。有人向德宗告狀,說郜國公主「淫|亂」的同時,還行厭勝巫蠱之術。德宗大怒,幽禁郜國公主,杖殺李萬。郜國公主的親生兒子和李昪、蕭鼎等人都被流放。就連毫不知情的太子李誦也因為蕭妃是郜國公主之女而被切責,太子李誦惶恐不安,主動提出與蕭妃離婚。蕭氏隨即被殺死。這件事還沒有完,德宗萌生了廢太子李誦、改立舒王李誼的念頭,幸好宰相李泌力保,李誦的太子位才得保。
王叔文與韋執誼之間的友誼並沒有持續太久,二人逐漸意見不合,裂痕越來越大。當時,高郢、杜佑等人都位居宰相,堅決反對革新。有人退職,有人罷工,由此來表示與王叔文集團的不合作。而韋執誼剛好處在兩派的中間,備受壓力,本來就不堅定的他便開始首鼠兩端起來。而朝中更是有流言紛紛,說他韋執誼沒什麼本事,全是靠了王叔文才當上宰相。雖然事實確實如此,韋執誼卻感到臉上無光,從此在許多公開場合開始故意與王叔文唱反調,表示他跟王叔文有矛盾。
一開始,王叔文充分發揮了他堅決果斷、注重效率的辦事才幹,革除了宮市、五坊小兒等虐政、弊政,史稱「市裡歡呼」,「人情大悅」。這些改革內容,都是人心所向,也就使永貞革新取得了民心和民間輿論的支持。
有一次,有個農夫用毛驢馱著柴禾從皇宮外路過,宦官攔住他,聲稱宮市要買下他的柴禾。宦官不但不給農夫錢,還向他要跑腿錢。這農夫是個烈性子,大聲說:「我上有父母,下有兒女。全家人就等著柴禾換錢買米下鍋。你拿走了我的柴禾,卻不給錢,我全家只有死路一條了。」於是站在大街上痛罵宦官,結果被巡邏的官吏抓住。官吏將這件事報告了德宗。德宗下詔廢黜了那名宦官,補償給農夫十匹絹。即便如此,宮市的不法行為依舊進行。
劉禹錫,字夢得,彭城(今江蘇徐州)人。祖先為匈奴族,七世祖隨魏孝文帝遷洛陽,改漢姓。出身於官宦世家。貞元九年(793年),年僅二十歲的劉禹錫進士及第,后又參加博學宏詞科,榮得高第。他才華出眾,詩文辭章譽滿天下。先在淮南節度使杜佑(著名詩人杜牧祖父,巨著《通典》作者)處為掌書記,杜佑升任宰相后,將他也帶到京師。王叔文非常欣賞劉禹錫,讚譽他有宰相之器。
總的來說,公元805年是個極不平靜的年頭。德宗于貞元二十一年正月二十三日崩,順宗即位,至同年八月初四順宗退位,憲宗嗣位,皆用貞元年號,未改元。八月初五,順宗始以太上皇「誥」改稱永貞元年。所以,這一年有三個現任皇帝,兩個年號。
柳宗元、劉禹錫等雖然被貶出京城,但對於失敗卻是很不甘心的。元和十年(815年)正月,劉禹錫與柳宗元等人一起奉召回京。次年三月,劉禹錫寫了《自朗州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一詩:
除了韋執誼,王叔文還暗中結交了許多名士,其中著名的有柳宗元、劉禹錫、陸質、呂溫、李景儉、韓曄、韓泰、凌准、陳諫、程異等人。他們read.99csw.com和王叔文志同道合,結為知心好友。王叔文也將這些密友推薦給太子李誦,說某某可做宰相,某某有將才,將來都可大用。
王叔文已經預料時局的發展對自己不利,但卻無可奈何,總是吟誦杜甫《題諸葛亮祠堂詩》:「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表示憂憤之心,因感慨而歔欷泣下,「人皆竊笑之」。
對此,王叔文先任命右金吾大將軍范希朝為右神策統軍,充左右神策、京西諸城鎮行營兵馬節度使,接管宦官手中的兵權。但是那些神策軍將領大都是宦官的親信。范希朝去接管人馬的時候,一些將領根本不理睬他。范希朝只好空手回來了。這是前朝制度使然,王叔文事先也沒有計劃周詳。他有開拓的勇氣和決心,卻沒有與之匹配的才幹和名望,這也是他為什麼不直接任宰相,而必須與韋執誼合作的根本原因。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里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后栽。
表現了屢遭打擊而始終不屈的意志。白居易評論劉禹錫的詩說:「彭城劉夢得(劉禹錫的字),詩豪者也。其鋒森然,少敢當者。」
剛開始,革新派集團內部日夜群聚,關係融洽無間。王叔文作為革新派的核心和實際領袖,很尊重眾人的意見,經常引劉禹錫、柳宗元、呂溫等人入翰林,共同謀議,言無不從。王叔文與韋執誼也友善相處,常到中書,與韋執誼共進午餐,計議政事。
因為東宮二王劉柳集團一向與宦官集團不合,宦官心中也很明白。因此,德宗歿后,他們不召翰林待詔王伾、王叔文入宮,而是召翰林學士鄭絪和衛次公。在衛、鄭二人草寫遺詔時,有宦官突然說:「宮中正在議論,還未確定由誰繼位。」這是因為宦官感到太子李誦有自己的勢力,不好支配,所以想改立新帝。當時,在場眾人懾于宦官的權勢,都不敢輕易回答。不過,太子李誦是德宗生前親立的儲君,而且在太子位已經有二十六年,突然改立,有違唐制。衛次公與王叔文等人並無來往,但終於還是仗理直言:「太子雖然有病,但他是先帝長子,內外人心所望,是皇帝合法的繼承人。若是因為太子口不能言,實在不得已,也應當立太子的長子,否則,必定天下大亂。」鄭絪立即附和。宦官另立皇帝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在這樣的情況下,反對革新的敵對勢力勢力乘隙而入。當時,順宗的病情加重,不能與大臣奏對,只能偶爾由人扶著上殿,成了僅供群臣瞻望的擺設。朝廷內外對此非常擔心,便希望早立太子,以安人心。宦官不僅掌握著禁兵,而且控制了宮廷,於是宦官俱文珍、劉光琦召翰林學士鄭絪、衛次公、王涯、李程等入宮,起草立太子冊文。不久,就正式立順宗長子李純為太子。
翰林學士韋執誼是長安人,長安韋氏有「宰相世家」的美稱,據說曾出過十四位宰相。不過韋執誼的父親只當過巴州刺史,不算顯達。韋執誼聰俊有才,能詩善文。《新唐書》中稱他「幼有才,及進士第,對策異等,授右拾遺。年逾冠,入翰林為學士,便敏側媚,得幸於德宗」。這段話有褒有貶,既誇獎韋執誼自小聰明過人,年紀輕輕就進士擢第,早入仕途,也暗諷他善於取巧媚上、討好逢迎而受到德宗的寵信。德宗經常與韋執誼歌詩唱和,讓他出入禁中,略備顧問,為朝野所矚目。一次,德宗過生日,李誦獻佛像賀壽,德宗命韋執誼為畫像寫贊文。贊文寫完后,德宗又命太子賜韋執誼縑帛(雙絲的細絹),表示謝意。韋執誼特地到東宮拜謝,太子便趁機對韋執誼說:「學士知道王叔文嗎?他是個偉才。」於是韋執誼與王叔文開始密切相交。
劉禹錫後來又擔任過夔州刺史、和州刺史。這些地方都相當偏遠,在當時屬於蠻俗之地。正是在此期間,劉禹錫「依騷人之旨,倚其聲作《竹枝詞》十余篇」,其中就有著名的「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情)卻有晴(情)」。事見《全唐詩·詩人小傳》。
順宗帶病即位后,按理來說,王叔文等人終於可以大展宏圖了,誰也不曾想到,促使德宗而亡的順宗的失聲,也促使了永貞革新的短命。
公元805年,唐德宗帶著始終不能削平藩鎮的遺憾死去,太子李誦即位,為唐順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