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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進退兩難的大臣們 四 鬱悶的李商隱

第三章 進退兩難的大臣們

四 鬱悶的李商隱

大中十年(856年),李商隱隨柳仲郢離開梓州回到長安,不久被薦為鹽鐵推官,出巡江東。在這次遊歷中,他寫了一些以七言律、絕為主體的無題詩和詠史詩,形成他創作活動的最後一個高潮。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遠去的唐代,逝去的詩人,吟哦之聲漸行漸遠漸不聞,而李商隱詩的芬芳卻時時包圍著後世的讀者,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在有常與無常之間,在朦朧與明晰之間,不知不覺地產生了美感。
剛好這時候,又要舉行進士考試。西川節度使段文昌有熟人應考,私下裡請託考官錢徽。李宗閔也因為女婿蘇巢應考,請託考官錢徽。結果,蘇巢被選中,而段文昌托的人沒有選上。段文昌怒而告發選舉不公。穆宗不明真相,問翰林學士,李德裕回答說:「真有這樣的事。」於是穆宗下令前一次考試無效,重新再考,前一任主考官錢徽被貶為江州刺史,李宗閔也被貶為劍州刺史。
後來,西川監軍王踐言回到京師任職,他告訴文宗,說退出維州城是朝廷重大失策,並且直指出這件事是牛僧孺排擠李德裕的手段。文宗挺懊悔,開始怨恨牛僧孺。牛僧孺不自安,主動請求辭職,於是罷相。不久后,就發生了著名的甘露之變,宰相及大臣多人被殺,宦官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在這種情況下,牛僧孺「心居事外,不以細故介懷」,時常與好友白居易「吟詠其間,無復進取之懷」。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牛僧孺長期得不到陞官,從此對李吉甫懷恨在心,由此而導致了對李吉甫及其子李德裕歷時多年的激烈黨爭。這就是著名的牛(牛僧孺、李宗閔)李(李德裕)之爭的起因。
開成二年(837年),李商隱又赴科場,令狐綯也為之延譽並推薦,得中進士。及第后,他一度赴興元(今陝西漢中),入令狐楚幕。然而,不久令狐楚病死,李商隱失去依靠,於是入涇原節度使王茂元幕。王茂元愛惜他的才華,聘為掌書記,還將女兒嫁給了他。
情真意切,就是後來李商隱在外地為官時思念妻子所作。
這時候的李德裕已很有名氣,他本人確實也很有才幹,有當上宰相的希望。然而,執政的宰相李逢吉不喜歡李德裕,長慶二年(8九_九_藏_書22年)九月,將李德裕出為浙西觀察使。太和三年(829年)八月,李德裕被召至京城,任兵部尚書。四朝元老裴度很欣賞他的才幹,舉薦他做宰相。但時任吏部侍郎李宗閔因得宦官的內助,搶先當上了宰相。李宗閔又向文宗推薦牛僧孺,也把他提為宰相。這兩人一掌權,就合力排斥李德裕,把李德裕調出京城當西川節度使。凡是與李德裕親近的人,也大都被貶斥。
不久后,文宗患病,奇士鄭注通過宦官王守澄向文宗獻葯,受到文宗寵信。鄭注又引薦李訓給文宗,頗中文宗心意。文宗要授任李訓為諫官,置於翰林院。李德裕認為李訓是姦邪小人,堅決反對。當文宗要宰相王涯改授李訓他官時,李德裕又搖手制止,文宗因此很不滿意。王守澄、鄭注也怨恨李德裕,合力排擠李德裕。於是,文宗召回李宗閔輔政,李德裕被罷相,出為鎮海節度使。
李商隱是一位成就獨特、對後世產生過巨大影響的詩人,與杜牧齊名。在詞采華艷這一點上,與溫庭筠接近,後世又稱「溫李」。他的詩,有的抒發自己政治失意的痛苦心情,有的反映晚唐的政治生活,有的是託古諷今的詠史之作,還有一類描寫愛情生活的無題詩,最為後代讀者所喜愛。這些異常複雜的內容,又幾乎都是和他的身世遭遇有著密切的聯繫。
李德裕做淮南節度使的時候,監軍的宦官楊欽義被召回京城,大家傳說楊欽義回去一定掌權。臨走的時候,李德裕就辦酒席請楊欽義,還送給他一份厚禮。楊欽義回去以後,就在武宗面前竭力推薦李德裕。李德裕果然因此重新當了宰相。他竭力排斥牛僧孺、李宗閔,把他們都貶謫到南方去。
就這樣,牛李兩派勢力就像走馬燈似地轉悠著,幾乎每年都要發生一次「轟然而至」和「轟然而去」的浪潮,一派當權,另一派必然倒霉,人物和事件像萬花筒那樣叫人眼花繚亂,把朝政搞得十分混亂。這些人沒有政治理想,只有私人恩怨,鬥爭不已,互相傾軋。當時李德裕的能力、牛僧孺的道德都受人尊敬,但一涉及到黨爭,就都失去了理性。文宗被宦官控制,也搞不清誰是誰非,他想與大臣同心合力剷除宦官,大臣卻忙於黨爭。文宗直嘆氣,說:「要平定河北容易,要除掉朝廷的朋黨可真難啊!」
所幸,李商隱同妻子王氏感情極好,兩人相親相愛。他有首著名的《夜雨寄read.99csw.com北》:
開始,李商隱雖遭兩面打擊,但熱情不減,希望能有所作為。令狐綯當了宰相后,李商隱多次嘗試補救,包括寫了一些詩給令狐綯,如《寄令狐郎中》,但始終沒有成功,還是失意于官場。之後,他的詩風開始「隱詞詭寄」,「深情綿邈」,不少詩婉曲晦澀,很是令人費解。李德裕為相的時候,朝政有些起色,李商隱也比較積極,參与了博學宏詞科考試。結果還比較滿意,考官錄取了李商隱。然而,吏部報中書省複審時,卻被中書省內有勢力的人除了名,理由是「此人不堪」。顯然,這與他陷入黨爭有關。李商隱也因此發出「一年生意屬流塵」的悲嘆。
一直到後來的五代十國時期,烽火連天,混戰不斷,在殘酷持久的混戰中,只能以軍功來衡量人才。加上百姓流離失所,土地荒蕪,促使大家族崩潰。門第世家才從中國的歷史上消失。
李德裕文章寫得好,卻不屑參加科舉考試。父親李吉甫勸他應試,他卻說:「好騾馬不入行。」(《北夢瑣言·卷六》)一副不屑與士子同流的態度。後來還是靠門蔭入仕。穆宗即位后,李德裕任翰林學士。那時候,李宗閔也在朝做官,任中書舍人。李德裕對李宗閔曾經批評他父親李吉甫這件事,仍舊記恨在心。
為了擺脫可怕的窮困,重振家門,實現抱負,李商隱開始了一生的奮鬥。然後,這是個「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沒落時代,這是個「唐祚將淪」(何焯《義門讀書記·李義山詩輯評》)的時代,時代不但沒有給他騰達飛黃的機遇,還賦予了他坎坷不幸的人生。
李商隱,字義山,號玉谿生,又號樊南生。原籍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自其祖輩起,移居鄭州滎陽。他的先祖是李唐王室旁支,然而自其高祖以來家境已衰落,祖輩幾代歷官均不過縣令。其父李嗣先任縣令,後為使府幕僚,攜家在浙江東、西道輾轉謀生,最後客死他鄉。李商隱不到十歲時,父親去世,他隨母回到家鄉,過著相當清貧的生活,即所謂「宗緒衰微,簪纓殆歇」(《祭處士房叔父文》),「四海無可歸之地,九族無可倚之親」(《祭裴氏姐文》)。簡直像個逃荒者。
開成四年(839年),李商隱出仕秘書省,為校書郎,不久調弘農尉,又因「活獄」事件忤觸上司,怒而辭職。
李德裕當西川節度使時,吐蕃維州(治所在今四川理縣https://read.99csw.com)守將悉怛謀率領部下到成都投降。維州三面環水,一面靠山,為戰略要地。當年西川節度使韋皋經營多年,至死恨不能收復此城。李德裕得知后大喜,隆重接納了悉怛謀,一面上奏朝廷,一面派兵迅速入據其城,使淪喪四十年之久的維州城,不費一兵一卒,又重新歸還了唐朝。但當政宰相牛僧孺嫉恨李德裕,生怕他立功,以「中國御戎,守信為上」作為借口,居然命令李德裕拒絕受降,將維州歸還吐蕃,並將悉怛謀及其隨從捆起來送還給吐蕃。吐蕃則將悉怛謀等人殘酷地殺死在邊境上。牛僧孺以私害功,時人「皆謂僧孺挾素怨,橫議沮解之,帝亦以為不直」。
李商隱最後十二三年,全部在宣宗大中年間度過。他三次離家遠遊去做幕僚,先後在桂林鄭亞幕、徐州盧弘止幕、梓州(今四川三台縣)柳仲郢幕。三位府主對他都很器重,官職品級也逐步升遷,但始終只被視作一個文牘之才。其間,幾次到長安活動,只補得了一個太常博士,為時也不久。
會昌二年(842年),他再應書判拔萃科試,被授秘書省正字,但很快因母喪去職。服喪期滿,重入秘書省。不久武宗死。宣宗即位,牛黨得勢,李黨紛紛被貶逐。李商隱放棄京職,隨李黨鄭亞遠赴桂林,任掌書記之職,結束了「十年京師寒且餓」的生活。
古語有講:「才人不遇,古今同慨。」在中國歷史上,李商隱就是個「不遇」的典型。歷史文化中的文人處境和命運,經常有某種驚人的巧合。但李商隱的懷才不遇卻有些特殊,源於他本人與唐朝歷史上最大的朋黨之爭有緊密的聯繫。
李吉甫死後,他的兒子李德裕開始崛起。李德裕從小就胸懷大志,專心攻讀經史,尤其精通《漢書》和《左氏春秋》。他聰敏過人,很得憲宗喜愛。有一次,宰相武元衡問他喜歡讀什麼書,他卻緘默不言。李吉甫知道后,責問兒子為何不回答。李德裕卻振振有詞地說:「武公身為宰相,不問理國家調陰陽,而問所嗜書,其言不當,所以不應。」(《唐語林·卷三》)眾人無不稱奇。
大中十二年(858年),曠世才子李商隱因病退職還鄉。最後死於滎陽,年僅四十七歲,結束了發人深思、令人嘆惋的一生。他的一生是個悲劇。終其短短一生,浮浮沉沉,顛沛流離,他都在漩渦中奔波掙扎。他有遠大的抱負,卻因黨爭長期沉淪下僚,一生為寄人籬下九_九_藏_書的文墨小吏,正如崔珏詩「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李商隱有愛情名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其實正是他本人悲劇性格和心態的寫照。這不僅是他個人的悲劇,也有與時代相通的氣息。
朋黨之爭最早的引子是從憲宗在位時候開始的。元和三年(808年),憲宗策試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舉人,想藉此來選拔人才。牛僧孺和李宗閔當時都是地位很低的下級官吏,也參加了考試,並且在試卷中言辭激烈地批評了時政的弊端,實際上,批評的對象就是當政的宰相李吉甫。當時的主考官吏部侍郎楊於陵和吏部員外郎韋貫之欣賞他們的正直和勇氣,連宰相都敢指責,於是署為上第,推薦給憲宗。
大和三年(829年),李商隱移家東都洛陽。在那裡,他結識了白居易、令狐楚等前輩。令狐楚時任天平軍節度使,很欣賞李商隱的文才,讓他與兒子令狐綯等交遊,並親自授以文章。此時的李商隱少年得志,關心社會政治,想濟世匡時,有「欲回天地」之雄心。
宰相李吉甫是士族出身,一向不大瞧得起科舉出身的官員,現在竟然還有人借科舉考試揭他的短,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李吉甫跑到憲宗面前哭訴,誣衊說牛僧孺和李宗閔和主考官有私人關係,所以才被推薦。於是,考官們都被貶職,李宗閔和牛僧孺也沒有受到提拔,「各從辟于藩府」。
當時朝中「牛李黨爭」極為尖銳,令狐楚屬牛黨,王茂元則與李黨有關。李商隱本是令狐門人,卻與王氏結親,引起門第觀點極深的令狐綯等人不滿。牛黨攻擊他「背主」、「忘恩」、「無行」。而李黨的人也沒給他好臉色,猛挖他以前跟隨令狐楚的老底,大力排斥他。李商隱之後的一生都處在牛李黨爭的漩渦里,兩頭受氣,始終無法擺脫,鬱郁不得志。
而李德裕在西川政績卓著,再次入朝為兵部尚書。李宗閔見文宗親信李德裕,生怕政敵做了宰相,竭力阻止。但文宗對李宗閔等結為朋黨、干擾朝政甚是厭惡,再說李德裕確實是個有才幹之人,還是將李德裕提為宰相。
李德裕得了武宗信任,當了幾年宰相,因為辦事專斷,遭到不少朝臣的怨恨。武宗病死後,宦官們立武宗的叔父李忱即位,就是唐宣宗。宣宗把武宗時期的大臣一概排斥,即位第一天,就撤了李德裕的宰相職務。過了一年,又把李德裕貶謫到崖州(今廣東海南島)。因門第九_九_藏_書世家起因,鬧了四十年的朋黨之爭終於收場了。
李商隱在家鄉一直跟隨一位精通五經的堂叔學習經書與文章,「五歲誦經書,七歲弄筆硯」。十六歲時,李商隱著有《才論》、《聖論》,因擅長古文而得名。
李商隱死後不久,終於爆發了浙東裘甫起義,揭開了唐末農民大起義的序幕。李商隱所處的就是唐王朝在各種矛盾的交織與深化中走向沒落和矛盾總爆發的時代。「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他的著名詩句正象徵性地顯示了唐王朝無可挽回的沒落趨勢。「運去不逢青海馬,力窮難拔蜀山蛇」,就是他對時代沒落的典型感受。
李商隱是晚唐詩壇的一顆明星。悲劇性的時世、家世與身世,造就了他的悲劇性格、氣質與心態,因此敏銳而纖細,多愁而善感,內向而纏綿。在他的詩里往往是避實就虛,透過一種象徵手法把它表現出來。這種象徵手法建築在豐富而美妙的想象的基礎上,因而他筆下的意象,有時如七寶流蘇那樣繽紛綺彩;有時像流雲走月那樣的活潑空明,給人以強烈的美感。他的近體詩,尤其是七律更有獨特的風格,構思新巧,詞藻華美,想象豐富,格律嚴整,風格婉轉纏綿。
在如此激烈黨爭的情況下,李商隱卻與當時劉黨、李黨都有關係,因而不可避免地成為黨爭的犧牲品。
之後,令狐楚又聘李商隱入幕為巡官。李商隱先後隨令狐楚往鄆州、太原等地。在這幾年中,李商隱一面積極應試,一面努力學習駢文,在科舉上雖一再失敗,但在寫作上則完成了由散向駢的轉變。此後他很少再寫散文。大和六年(832年)令狐楚調任京職,李商隱離太原返鄉,曾入王屋山學道二三年。
因家境寒微,李商隱自少年時代起,就要「擁書販舂」,以維持生計。他曾悲嘆道:「生人窮困,聞見所無。」他的一位姐姐,新婚不久就被遣回娘家,年僅十九歲就鬱郁去世。這種累世子孤、貧寒無依的家世,從小在李商隱的心理上積淀了許多悲劇性因子,諸如對人情冷暖的特殊敏感、強烈的孤子感和對前途命運的憂傷等。「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這些寫于早期的詩中,就已流露出一般青少年少有的感傷。
李宗閔認為李德裕成心排擠他,至此,結怨愈深。此後,李宗閔、牛僧孺與一些科舉出身的官員結成一派,李德裕也跟士族出身的官員結成一派,兩下開始了四十年的明爭暗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