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火
吳涵把陳希扛在肩上，拉開門，左右張望了一下，把陳希放在停在門口的小車上，用白布蓋好。
唐德厚有些猶豫。孫梅見他那副樣子，臉沉了下來，起身要走。唐德厚趕緊攔住她，心一橫，從床底拽出一隻紙箱，在裏面掏摸了半天，翻出一隻塑料袋來。
唐德厚把繩子圍在腰間，有些猶豫。孫梅在他後背上推了一把：「快點！再不跑就晚了。」
吳涵發狠般動作著，絲毫不顧忌床板越來越明顯的吱呀聲。他很清楚，就在一個小時前，另一個男人剛剛離開身下這個軀體。
兩個人邊忙著手裡的工作，邊聊著一些不著邊際的閑話。突然，吳涵的手停下來。
孫梅笑笑：「還不試試？」
那天在俱樂部看見吳涵，並不是因為他痛惜陳希或者感到內疚，而是在回味當天精彩的演出。
那一瞬間，孫梅很想搶過它轉身就跑。可是她竭力克制住了自己，強作微笑地看著唐德厚把戲服套在身上。
孫梅輕輕地笑著，翻滾著，就是不讓唐德厚解她的衣服。
孫梅從背後把門關上，圖書室里頓時漆黑一片。
孫梅的手顫抖起來：「今晚？」
吳涵坐在枯草和破碎的水泥塊中，能感到出來覓食的老鼠在腳邊爬來爬去。他的手裡握著一根木棒，雙眼緊閉，耳朵卻在留意上面的每一絲動靜。
吳涵指指門外：「好像有人來了。」
孫梅仔細回憶了吳涵當晚的動作，他似乎登上高處用塑料袋放置了什麼東西。最後出現在第四個隔間里的時候，他幾乎是一|絲|不|掛。
唐德厚一臉驚懼：「往哪跑啊？再不就承認了吧……」
潮濕的味道。天氣預報還算準確。暴雪將至。
「幫個忙。」吳涵伸著手，手心向下，「袖子這裏開線了，快幫我補兩針。」
孫梅疾步走進裡間，少頃，她捧著一卷繩子走出來。還沒等唐德厚開口問這繩子的來歷，她已經把繩子系在了窗戶上：「快點，順著繩子爬下去！」
方木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可是，當他感到胸口的壓力鬆弛下來時，本能地轉身滾到了門外。
吳涵脫下緊身戲服和頭套。他的胸口、雙臂和大腿上都用膠帶粘著厚厚的棉花。他走進一個隔間，踩在水管上，從水箱里拿出一隻塑料袋。他把緊身衣和頭套塞進塑料袋裡，紮好后重新踩上水管，把它放在水箱的角落裡——一個不會影響上水和排水的位置。
一個男人邊走邊嚷嚷：「你們先洗牌，老子去撒泡尿，憋不住啦。」
「啊——」
這呼吸聲——好像非常熟悉。
等這件事完結之後，我一定不會再對你們那麼凶。
一牆之隔的周軍已經毫無聲息。吳涵卻不敢大意，繼續保持著緊勒的姿勢。幾分鐘后，已是筋疲力盡的他鬆開手，立刻感到對方的身體順著隔牆軟綿綿地癱軟下去。
陳希打開門鎖。穿著緊身戲服的吳涵閃了進來。
唐德厚敲敲鐵床的欄杆。等了一會兒，見孫梅沒有反應，又敲了兩下。
「咔嚓！」方木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踝骨折斷的聲音，身子一歪，撲倒在地上。
呵呵，夠急的。孫梅暗暗好笑。她推開隔間的門，正要出去，卻忽然心念一動。
門被輕輕地叩響了。唐德厚把手裡的雜誌塞進枕頭下，問道：「誰？」
驚叫聲。佟倩身子一歪，徒勞地揮舞著手臂，整個人向天台外摔去。雙腳離開天台的一瞬間，她扭過頭，看著吳涵，眼中滿是恐懼和驚詫的光芒。
來人呼吸急促，還伴隨著一陣撕扯的聲音。
隨即，他就抓住窗框，用力搖晃起來。
唐德厚有些手足無措，可是他很快就意識到目前所處的優勢地位，高度戒備的姿態也放鬆下來。
那點光，漸漸微弱，直至熄滅。
孫梅沒有遲疑，快步走向三樓的廁所。她必須抓緊時間。
「沒事，可能是保安員。我跟他們打過招呼了。」
愛情這東西很奇怪。只要愛了，他就是天使。即使從天使變成魔鬼，也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他下地獄。
最後，他拎起書包和水杯，把抹布撕成兩片，纏在腳上，慢慢地向門外退去。
幾分鐘后。在全場的驚呼與掌聲中，吳涵迅速從舞台的右側沖入走廊，疾步跑上三樓，徑直衝進衛生間。正如他預料到的那樣，所有人都在樓下欣賞全劇的高潮，衛生間內空無一人。
吳涵咬著牙轉過身去，用手心裏的棉花團將門框和地上的血跡擦掉。確認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后，他把棉花團扔進便池裡，放水衝掉。
她驚叫一聲，撲過去抓起那本報告書。
走廊對面的圖書室里，吳涵用顫抖的手點燃一支煙。
吳涵還在醫院里，她必須儘快把那套戲服轉移走。轉移得越早，吳涵越安全。
孫梅猛地抬起頭來，血肉模糊的臉上，曾經是雙眼的地方陡然放出兩束逼人的光芒。
「哪裡啊？」陳希忙湊過去，「怎麼會開線呢？」
352寢室。熊熊火光中，兩個身影糾纏在一起。
佟倩點點頭，學著吳涵的樣子，拿起一塊磚頭把濕透的散頁壓在旁邊的水泥沿上。
孫梅閉上眼睛。
中午，孫梅坐在值班室的窗前吃飯，眼睛卻盯著面前的走廊。
唐德厚系好褲子，在孫梅臉上摸了一把。
「我靠，不好！」她聽見吳涵大罵一聲，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直奔窗戶而去。
孫梅不語，突然跪了下去：「大哥，求求你，把東西還我。」
「是。」
方木沉默了幾秒鐘，不得不點點頭：「你的膽子太大了。」
兩人正在忙活著，吳涵忽然哎呀一聲。
想到這裏，孫梅打了個寒噤。她勉強打起精神，伸手拿過毛衣，一針一線地織起來。
孫梅聽到他在裡屋邊哼著小曲邊脫衣服，兩隻皮鞋咣當咣當地扔在地上，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吳涵一邊高聲慘呼一邊拚命掙扎，孫梅卻死死地抱著他。礦泉水瓶里的汽油已經全潑灑在他們身上。越來越多的火苗從兩個人周身躥起。
她想了想，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薄薄的木質隔板上傾聽著。
她轉過頭，看看身後狼吞虎咽的唐德厚，起身到柜子里拿出一件男式呢子短外套。
越來越多的煙塵被方木吸進肺里，他的腦子漸漸麻木，僅存的意識正一點點抽離身體。
吳涵半跪在隔間里，頭抵在牆壁上，粗重地喘息著。片刻，他勉強站起身來，哆哆嗦嗦地向門口走去。剛邁出幾步，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折返回來。
唐德厚愣了一下：「為啥？」
孫梅冷不防開口了：「老唐。」
她再也無法忍受面前這個男人的侮辱，幾乎是踢打著抗拒唐德厚的侵犯。
孫梅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差點叫出聲來。
孫梅站在男廁的門口，屏氣凝神，側耳傾聽，確定裏面沒有人之後，迅速進入第一個隔間。
唐德厚竟有些靦腆，嘿嘿地笑了兩聲。
「你是怎麼知道的？」
方木的牙齒「嘚嘚」地上下撞擊著，淚水漸漸盈滿眼眶。面前的黑影在一片模糊中顯得越來越厚重。方木不顧一切地把隨手抓到的東西向他扔去，不管是墨水瓶、鞋子，甚至是一片木屑。
眼前的火光蔓延開來，最後，幻化成一片溫暖的白色，將他徹底包裹進去。
是吳涵。
他在幹什麼？
「你穿上那套衣服！」read.99csw.com
然而，她沒有等到吳涵走進來，走廊對面的圖書室的門響了一聲，又咣當一聲關上。
「喂？」
忽然，頭頂傳來聲音。
「不要……再……殺人……」
「師姐，是我。」
講述完畢。走廊里暫時恢復了安靜。
唐德厚氣咻咻地穿衣服，邊穿邊嘟囔著：「跟他媽死人似的……老子還不如去打手槍！」
明白了，他一定是去了俱樂部，想拿回藏在水箱里的戲服。
「不會吧？」佟倩慌了，急忙湊過來，伸手去接報告書，「我看看。」
他們沒有聽到，在台階下的空洞里，一個人在平靜地呼吸。
「大哥，把東西還給我，求求你了。」
「東西嘛，晚上值班的時候再說吧。」說罷，他把塑料袋揣進懷裡，拉開隔間的門走了。
「對。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吳涵扔掉桌腿，伸手揪起方木的衣領，艱難地向352寢室的方向拖去。
唐德厚壓在孫梅身上揮汗如雨。孫梅卻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無論唐德厚怎樣賣力，孫梅都像個木頭人一樣毫無反應。
吳涵一隻手握著軍刀，另一隻手在衣袋裡摸索著。
幾分鐘后，吳涵閉上眼睛躺在隔間里。一牆之隔的孫梅雙手掩口，背靠在牆壁上，全身戰慄。
孫梅身子一顫，似乎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都被抽走。她跌坐在吳涵的腳下，嘴唇翕動了半天：「東西在……唐德厚手裡。」
終於，吳涵和幾個同學端著飯盆走過來，路過值班室的時候，他彷彿漫不經心地向值班室一瞥，看見孫梅，微微地點了點頭。
他不是應該在下面演戲么？沒記錯的話，剛才應該上演全劇高潮的那一幕，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孫梅咬咬牙：「大哥，把東西還我。」
無數個問號瞬間湧入孫梅的大腦，還沒容她多想，全身只著內褲的吳涵拿著兩條塑料扣繩走進了隔間。
吳涵把手放在額頭上抹了一下，看到手指上的血后，他的眼神由得意變為狂暴。
吳涵出現在樓梯拐角處，緊張地向兩邊張望著。
「就在今晚。」
眼前的吳涵有著死神一般令人絕望的力量，而自己卻宛若不堪一擊的破酒瓶。
他抬起頭，在嘈雜聲中竭力捕捉著那對男女的聲音。所幸，他們沒有離開。吳涵稍稍放鬆下來。他看著洞口被風捲起的枯草，輕聲嗅了嗅。
唐德厚的頭剛剛消失在窗台上，木質窗框就發出了危險的呻|吟聲。折頁一點點扭曲起來，與窗框漸漸分離，卻始終不肯斷開。
孫梅的心一橫，閉上眼睛，衝著窗框猛推一掌。
隨後，她就慢慢地站了起來。
吳涵毫不躲閃的決絕更讓方木感到恐懼。一分鐘前，他還想親手幹掉這個殺害陳希的兇手。然而，在這一刻，他只想逃走。
她的頭髮好像剛剛洗過，還沒幹透，一股洗髮水混合著女人體香的誘人味道，在狹小凌亂的宿舍里隱隱浮動。
一個胖胖的男孩拎著一隻大號的塑料袋走下樓梯，他身後是一個神色疲憊，表情悲戚的男生。孫梅坐在值班室的窗子後面，靜靜地看著他們走出宿舍的大門。她認得後面的男孩是吳涵的室友，也是那個被砍了腦袋的女孩的男朋友。
吳涵笑起來。在他身後，是仍然在燃燒的走廊，煙氣與火光縈繞在他周身，彷彿一對若隱若現的翅膀。
「怎麼樣，精彩么？」
吳涵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曾經以為是這樣。」
「是你乾的？」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師姐。」吳涵怯怯地說。
倒霉，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來好事。
「別在這兒，一會兒聲音太大，會讓人聽見，」孫梅目光灼灼地看著唐德厚，「跟我上六樓。」
孫梅看看一樓走廊里的人群，想了想，向三樓走去。
學生俱樂部。化妝間。陳希對著鏡子小心地補妝。片刻，一個神采奕奕的女孩出現在鏡子里。她滿心歡喜地打量著自己，眼睛亮起來。
孫梅小聲哭了一會兒，胸口仍然憋悶得厲害，好像有個氣球塞在裏面，越漲越大。她騰地一下站起來，衝出門去，拉開圖書室的門。
吳涵看著他，突然發出一聲啜泣，似乎既恐懼又後悔。幾秒鐘后，他定定神，呼出一口氣，拉出內衣的袖子，裹住雙手。隨即，他彎下腰，不敢抬頭正視死者的臉，費力地把周軍的屍體扳正，讓他看上去仍像大解的樣子。
孫姨。他叫我孫姨。
24樓的複印室里，佟倩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擺弄著複印機。
吳涵立刻緊張起來。他全身繃緊，悄悄地爬出洞口，站到台階下的陰影里。
一切恢復平靜。孫梅手腳利落地整理好床鋪和自己，吳涵卻赤著身子坐在床上吸煙。孫梅催了他幾次，他卻始終看著眼前的煙霧出神。
計劃開始了。
「好吧。」
唐德厚半天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手卻沒閑著。
走廊里散落的雜物不時刺扎著方木的身體，可是他毫無知覺。直到一片碎玻璃扎進了他的手心，那突如其來的刺痛才讓方木稍稍恢復了神志。
「看看弄髒了沒有……」唐德厚拍打著頭套上的灰塵，動作卻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
方木轉過頭，剛想撐起身子，就被吳涵一腳踏在胸口，緊接著，一把刀子抵在了脖子上。
過了幾分鐘，唐德厚聽到身後的女人慢慢走下床來。須臾，一雙手從身後抱住了自己。
一時間，孫梅的心裏說不上是喜是怕。喜的是終於找到了這個最要命的證據，怕的是吳涵——他真的是殺人犯。
他大喜過望，光著腳跳下床把門拉開。孫梅馬上閃了進來。
此刻，窗外已是狂風大作，雷聲陣陣。吳涵站在走廊里，看著黑雲翻滾的夜空，笑了笑。
吳涵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因為你。」
孫梅跪著上前一步，抱住唐德厚的腿。
正在梳頭的孫梅回過頭來：「什麼？」
「怎麼了？」
一聲低啞的呻|吟突然在身後響起。
一隻還在燃燒的手慢慢地從火中伸出來，似乎想向前抓住什麼。可是，還沒等它完全伸直，就垂落在地面上，不動了。
幾個小時后，寂靜的操場上突然熱鬧起來。成群的學生大聲談笑著穿過體育場。吳涵看看手錶，10點多了，正是學生們返回寢室的時間。
隨著他的動作，窗戶的折頁開始變形，漸漸脫離了窗框。
唐德厚馬上換了一副得意的表情，他站起身來，拍拍孫梅的肩膀，走進了裡屋。
他老老實實地照做。
方木應了一聲，隨後就聽到急促的腳步向走廊另一側跑去。
「因為……」孫梅沙啞著嗓子，「你穿著它我會興奮。」
「你是說那姓陳的丫頭看上了小吳，所以你就砍了她的腦袋？」
「挺合身的……」唐德厚一臉又驚又喜的表情，「想不到你還挺會疼人的。」
「是你啊。」佟倩認得他是下午幫忙搬材料的師弟。
「行，不過你到時候不準做壞事啊。」
吳涵的手掌一翻，手心裏赫然出現一塊紗布，徑直捂上了陳希的嘴。
「小吳不可能看上我，這點我很清楚。」孫梅看著唐德厚，「但是我心裏有他。你想跟我睡，就得聽我的。」
「你怎麼了？」
方木急忙抬手去擋。孰料吳涵只是虛晃一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桌腿九*九*藏*書已經向方木的腳踝打去。
回過神來，孫梅突然發現身體有些異樣。
「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他知道么？」黑暗中，唐德厚氣喘吁吁地問。
吳涵背著書包，拿著水杯，踩過一片已顯枯黃的草地，小心地繞到行政樓背後。他推推一樓衛生間的窗戶，一扇窗子無聲地打開。吳涵向四周看看，動作敏捷地跳了進去。
有人敲門。
唐德厚頓時亂了手腳。孫梅卻一下子冷靜下來，她聽出那是吳涵的聲音。
孫梅繞到吳涵的身前。他低著頭，整個人縮成一團，好像一個受驚的動物。
已如發|情公獸般的唐德厚低吼一聲，將身後的女人推倒在床上。
值得。值得。她告訴自己。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還在燃燒的桌腿，一步步向方木逼近。
孫梅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到倉庫的門口，邊走邊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身上。走到門口，她轉過身，擺出剛剛走進來的姿勢，用手把頭髮弄亂，忽然大吼一聲：「你們幹什麼呢？這是怎麼回事？」
「誰？」
吳涵搖搖頭：「你不會明白的。」
值班員認得她是二舍的管理員，點點頭又縮了回去。
吳涵走到門前向外張望，走廊里光線昏暗，空蕩且寂靜。
孫梅站直身子，心下一片疑惑。這時，她瞥見眼前的隔板上有一片被白紙糊住的地方。
而且就在某一個隔間的水箱里。
「別傻了，你們都死了，我想怎麼說都可以。」吳涵擰開瓶蓋，居然嘆了一口氣，「說真的，我也不想這麼早殺死你。你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夥伴。有時候，我甚至認為我遇到了另一個自己。」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他拚命想爬起來，卻絲毫動彈不得。
既然愛了，就得為他做點什麼。
木棒劃破空氣，呼嘯而至。
唐德厚也吃驚不小：「妹子，你咋在這兒呢？」
「哎呀，糟糕。」
孫梅重重地躺回床上。
一支煙吸完，吳涵盯著斑駁的牆壁，忽然開口說道：「殺了他吧。」
那雙手在他的身上慢慢遊走，依次掠過肩膀、胸脯、小腹……唐德厚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激，心臟不由得狂跳起來。
吳涵笑笑：「是。你得承認我很高明。」
她的話宛如一棵救命稻草，唐德厚忙不迭地點頭。
孫梅走進俱樂部，一個老頭從值班室里探出頭來。孫梅揮揮手：「找個人。」
「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孫梅忽然覺得全身沒有力氣。似乎剛才那個脆弱、無助的男孩才是她最熟悉的，而眼前這個硬冷的他，讓她感到恐懼。
隔壁的動靜十分奇怪。有撕扯聲，有腳踏在水管上的咯吱聲，有落地的撲通聲，有窸窸窣窣擺弄塑料袋的聲音，還有嘩啦啦的沖水聲。
「跟我睡覺可以，不過你得讓我高興。」
室內仍然是一片火海，兩具屍體還在默默地燃燒著。胖胖的祝老四已經快被烤成焦炭，王建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外套扔進他的懷裡。唐德厚展開衣服，表情莫名其妙：「給我的？」
快！
孫梅稍稍平復的心跳再次劇烈。這麼晚回來的，只能是吳涵。
只有她知道，砍死陳希的，其實是吳涵。
這棟樓已經陷入沉睡之中，走廊里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沒有。吳涵閃出身來，快速卻悄無聲息地走進衛生間。
「對！」孫梅霍地一下爬起來，伸手拿過掛在床頭的一件軍大衣甩給唐德厚，「穿上！」
正在心神恍惚的時候，走廊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第二天，孫梅得知女主角陳希被冒充吳涵的人砍死，吳涵被打傷，進了醫院。
孫梅跪在地上，把頭扭到一旁，感到有細密的水珠濺在臉上。
體育場。東北角的台階上，兩個年輕的身體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激|情對抗著凜冽的寒風。整個世界似乎都消失不見，只剩下眼前的愛侶和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
「轉過去。」
唐德厚不敢轉身，默不作聲地往腳上套著鞋子。
說完，他看看仍然跪著的孫梅，嘿嘿笑了兩聲，肆無忌憚地解開褲子，掏出傢伙尿了起來。
正看得熱血沸騰，就有女人送上門來。看到孫梅的撩人模樣，唐德厚馬上感到口乾舌燥。他一把將孫梅拉倒在床上，手向她的扣子伸過去。
孫梅獃獃地跪在隔間里，周圍是強烈的尿騷味。順著地面流淌的尿液已經浸濕了她的膝蓋，可是一貫整潔的她好像察覺不到似的，就那麼跪著，直到兩行眼淚從臉頰上滾落下來。
唐德厚終於轉過身來：「讓你高興？」
突然，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只能今天說再見了。」
吳涵尷尬地絞著手，忽然，建議道：「這樣吧師姐，咱們把它拿到天台上晾晾，應該很快就會幹。」
孫梅站在走廊里，猶豫了一下，輕手輕腳地爬上了三樓。
孫梅意味深長地笑笑，拿起飯盆走出了值班室。剛掩上門，她的眉頭就緊緊地皺起來。
「是我，吳涵。能進來么？」
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流下來。我要死了。
天台上風勢強勁。吳涵從牆角撿了幾塊磚頭，把散開的報告書壓在天台邊緣的水泥沿上。
「嗯……你確定他肯跟我走么？」
孫梅卻不敢放鬆，她探出頭去，看見方木正把頭伸出窗外，向樓下張望著。吳涵看著她這邊，眼神焦急卻堅決。
吳涵舉起礦泉水瓶，瓶口緩緩傾斜：「不要動，不會太久的，很快就會好。」
「咳，傻妹子，你這麼做，值得么？」
這是她今晚說過的唯一一句真話。
「嘿嘿。」吳涵輕輕地笑笑，「我昨天剛給了他幾本色情雜誌，估計這會兒正欲|火焚身呢。放心吧，他肯定上鉤。」
做完這一切，吳涵轉身走出衛生間，迅速下樓。剛剛走到緩台上，就聽見三樓某個寢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緊接著，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吳涵的臉色大變，急忙背靠在二樓的樓梯上，屏氣凝神地聽著。
忽然，緊鎖的門響了。
「……是。」
她站起來，用自帶的坐墊擋在身後，急切地向劇場外擠去。
唐德厚有些受寵若驚，答應了一聲，就手忙腳亂地把衣服套在身上。
她弓著腰，搖搖晃晃地站著，一副快散架了的模樣。忽然，孫梅向前邁了一步，緊接著，就一步步走過來。
聲音雖低，唐德厚還是馬上分辨出那是孫梅。
這時，遠處傳來消防車尖銳的警笛聲，吳涵看看窗外，轉過頭，平靜地說道：「方木，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她偷偷地低下頭一看，是血。
唐德厚還是沒有作聲，神態卻專註了許多。
「那天，你在衛生間里的時候，我就在隔壁……我全看到了。」
做完這一切，吳涵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側倒在隔間冰冷的地面上，閉上雙眼。
吳涵的臉上掛著微笑：「我本來想把你留在最後的，看你挖空心思去揣摩我的心理卻不得要領——這的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是你愚蠢地破壞了這個遊戲。」
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孫梅赤身坐起來，聲音出奇的冷靜：「你不敢娶我，是么？」
吳涵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冰冷無比。
六樓的倉庫里，孫梅一面應付著在她身上亂拱亂摸的唐德厚，一面焦read.99csw.com急地聆聽著門外的動靜。
猶如夜色中稍縱即逝的流星，那點光很快消失在身下的巨大虛空之中。幾秒鐘后，沉悶的撞擊聲傳來。
「真的是你……」
「……如果我不這麼做，警察就會懷疑他。」
周軍笑罵道：「呵呵，傻×。」隨即，他一搖三晃地走進了衛生間。
吳涵躲閃不及，短促的驚叫后，就被孫梅撲進了燃燒的352寢室。
佟倩打開複印室的門，吳涵站在門口。
可是孫梅真的動了一下。
佟倩看看複印機旁堆積如山的材料。
陳希急忙收好鏡子，轉頭問道：「誰啊？」
孫梅全身的衣服只剩下絲絲縷縷，有的還在冒煙，而頭髮已經被全部燒光，臉上除了焦黑，就是翻開的皮肉，早已辨不清五官。
孫梅感到心臟都快跳出喉嚨了，她顧不得察看樓下的唐德厚是死是活，就快步走進了裡間，躲在門旁的角落裡。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桌子上擺著一件剛剛起頭的毛衣，每到夜深人靜，孫梅就會把它拿出來，偷偷地織上一會兒。此刻，它悄無聲息地趴在那裡，身上亂七八糟地插著毛衣針，好像一具剛剛斃命的屍體。
先是麻木，繼而是劇痛，彷彿整個左腳都脫離了身體。方木痛苦地翻滾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片刻，身後的孫梅沙啞著嗓子說：「來吧。」
吳涵咬著牙，雙手越發收緊。隔壁不時傳來雙腳蹬蹭地面的聲音。吳涵死死地盯著隔牆上方那團不停抖動的頭髮，直至它徹底靜止下來。
吳涵坐在黑暗裡，腦後的白色紗布顯得格外刺眼。儘管他沒有回頭，孫梅仍然可以感覺到他在發抖。
吳涵卻將手一縮，另一隻手猛推她的肩膀。
「怎麼搞的？」
她沖唐德厚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疾步走到門前，側耳傾聽著。
她把手拿出來，掌心裏死死地攥著一個塑料袋。
寢室中央的一團焦黑中，一隻眼睛緩緩睜開，即使在耀眼的烈火中，那隻眼中的光芒依舊清晰可辨。
「你又幹啥啊？」唐德厚的腦袋上戴著頭套，瓮聲瓮氣地說。
該來的終歸躲不過去，孫梅閉上眼睛，咬咬牙，轉身走進了裡屋。
佟倩連連點頭，急忙拆開報告書，跟著吳涵上了複印室對面的天台。
「是啊，是有點冒險。」吳涵挺直了身子，「不過的確很有效。」
對於正在撕扯的兩人而言，敲門聲無異於驚雷一般。唐德厚嚇得倒退兩步，一把椅子被他嘩啦一聲撞翻在地。
快點，快點，求求你，救命……
「是我。說話方便么？」
他悄悄來到周軍身後的蹲位，小心地探過頭去。周軍背對著他，毫無察覺。
火光耀眼。吳涵的臉隱藏在陰影中，只看見兩道寒光從他的雙眼中投射出來，血色隱隱。
電話鈴忽然響起來，孫梅被嚇了一跳，急忙拿起話筒。
「接著。」
孫梅忽然感到緊張：「方便。你說吧。」
「嗯？」唐德厚把視線轉向她。
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宛如厲鬼般的孫梅張開雙臂，步履蹣跚，彷彿隨時會倒下去，可是她卻一步步走近了。
方木的狂亂與張皇失措讓吳涵很滿意。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欣賞。他上前一步，掄起桌腿，狠狠地砸向方木的頭。
孫梅咬著嘴唇不答話，彎下腰去拿塑料袋，卻被唐德厚先抓在了手裡。
「怎麼辦？高老師要批評我的。」佟倩一臉焦急的神色，「他那個人最愛乾淨了。」
身下熱熱的。孫梅下意識地摸了摸，立刻感覺不對勁——手指上濕濕黏黏的。
東西找到了，卻仍然是末日。
孫梅急得一把捂住他的嘴，連拖帶拽地把他拉進女廁。
「還有問題么？」
忽然，手心裏抓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方木來不及多想，死命扔了過去。
「你想咋玩？」
儘管周圍烈火熊熊，方木卻感到全身冰冷。
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斂了：「把東西給我。」
儘管如此，她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恐懼，而是深深的擔心。
唐德厚縮在隔間的牆角，一手遮在額前，另一隻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塑料袋。
短短几分鐘過後，孫梅已經不動了，雙手卻依然纏繞在吳涵身上。她的頭抵在吳涵的胸口，如同曾經甜蜜的依偎。
緊接著，他撕下粘在身上的棉花，扯成小塊，又擰開水龍頭把所有棉花打濕，只留下一塊放在手心裏。一陣揉搓后，厚厚的棉花變成了幾個小團，他把這些棉花團和膠帶扔進了另一個隔間的便池內，放水衝進了下水道。
吳涵抖得越來越厲害，邊抖邊往孫梅懷裡鑽，似乎想躲藏起來。
「是。」孫梅咬著牙，心裏是吳涵的臉。
「那你給了他一棒子，真下得去手？」
準備停當后，他費力地站起來，慢慢移到門口的位置，將後腦緊貼木質的隔間門框。當他感到門框的稜角頂在自己的後腦的時候，他向前探出頭，然後猛地向後撞去。
「你想讓我扮成……他的樣子？」
吳涵的頭髮已經被燒光，臉上也早已辨不清模樣，他的喉嚨里發出類似啜泣的呻|吟聲，身體只剩下偶爾的抽搐。
直到樓下的喧囂聲響起，孫梅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她戰戰兢兢地拉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出衛生間，然後快步向另一側的樓梯跑去。
頭暈一陣緊似一陣地襲來。吳涵慢慢地坐下，小心地避開牆壁，生怕任何一點血跡沾在上面。然後，他蜷起雙腳從雙手間穿過，將雙手反剪在身後。
來人竟是唐德厚。
這時，走廊里傳來一個男人的叫嚷聲：「老唐，你他媽的順著尿道溜了？別贏了錢就想跑啊！」
燃燒了很久的門框終於倒塌下來，砸落在他們身上。吳涵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身上的火焰卻越來越大。
「這麼說，你那天晚上讓我相信這一切都是我『看』到和『聽』到的，就是為了讓我做證？」
第一個隔間的水箱里沒有。第二個也沒有。
「別這麼看著我，夥計。難道我感受到的一切，你不曾體會到么？」吳涵笑笑，「那天從公安局回來，我發現你能感受到我的恐懼、我的喜悅。這讓我既緊張又驚喜，你讓我的冒險充滿了樂趣。你可以說我有惡魔一樣的思維，可是，在這裏，」他敲敲方木的太陽穴，「難道你沒有么？」
孫梅咬咬牙，轉過身來，對站在原地篩糠的唐德厚說：「快跑，要不我們就都完了。」
這句話顯然刺|激了唐德厚。他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公主與英雄的婚禮一幕已經完結，吳涵和陳希雙雙退場。那個身影消失在帷幕中，孫梅的目光才移向別處。
唐德厚擰起眉毛：「憑什麼？」
那東西「邦」的一聲砸中吳涵的額角，又落在地上。是一把鎖頭。
他一邊留意著吳涵的動作，一邊慢慢地向後退。孰料，剛剛退後了幾步，方木就踩到了一隻飯盆，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這讓他感到羞辱。
隨著重擊，方木的頭撞向地面，抽搐了一下，就伏在地上不動了。
「你逃不了的，你逃不了的……」
腳下，是一隻被戳得稀爛的枕頭。
「老唐。」
如秋葉般顫抖不止的吳涵一下子安靜下來。幾秒鐘后，他緩緩地從孫梅的懷抱里掙脫開來，動作雖小，卻很堅決。
唐德厚回
九_九_藏_書頭喊了一聲：「馬上就來，等著我。」
自習室。宋飛飛和賈連博坐在角落裡親昵地擁抱著，不時發出輕聲低語和吃吃的笑聲。突然，前座的一個女生猛地站起，把手裡的英語教材摔在桌面上，大步走出了自習室。
「是。因為你夾在書里的那封信。」
「那東西……什麼時候還我？」孫梅背對著唐德厚，低聲問道。
「姓周的小子欺負過小吳；那女研究生靠她導師的關係，搶了本該屬於小吳的助學金……」孫梅竭力躲避著，繼續編造著殺人的動機，「操場上那兩個人，是因為有一次在圖書館佔座，打了小吳……別弄了，我很疼！」
正在這時，拍門聲又響成一片。唐德厚來不及多想，跳上窗檯，順著繩子戰戰兢兢地爬了下去。
沒有回答。只聽見牙齒上下撞擊的聲音。
「嘩啦啦……」
「你不敢娶我，只想跟我睡覺對么？」
「你……你別過來……」他終於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我……我們……」
「怎麼了？」佟倩聞聲回頭，立刻看到淺褐色的茶水正順著桌面流淌，一本結題報告書浸泡在水中。
吳涵大張著嘴巴，卻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臉上的肌肉突突地跳動著。
吳涵站在天台上，胸口不住地起伏。須臾，他探身向樓下望去。視線可及之處，只是宛若深淵般的黑暗。
宋飛飛急忙坐好，整整衣服，不安地四處看看。賈連博湊過去，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宋飛飛的臉紅了，伸手扭了他的胳膊一把。不過，她很快收拾好書包，拉著賈連博的手離開了。
吳涵回到桌前，看看正背對著自己的佟倩。他伸手拿過水杯，悄悄擰開杯蓋，又把杯子推翻在桌子上。
唐德厚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幹啥啊，妹子。快點，哥急死了。」
吳涵的笑聲激發了方木最後一絲求生的本能，他翻轉過身子，艱難地一點點向前爬去。
孫梅的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上：「你是說，他們看到了那封信？」
是的，逃走。
他的五官扭曲起來，大吼一聲，掄起桌腿向方木頭上砸去。
他看見賈連博剃著短髮的腦袋和宋飛飛瞬間變得驚恐的表情。
元旦前夜。
走廊里確實有腳步聲，可是那腳步聲卻漸漸遠去，最後消失了。
接下來的一幕讓孫梅目瞪口呆。
吳涵走進第一個隔間，看到周軍半靠在牆壁上，身體微側，褲子堆在膝蓋處，已經失禁了。
聲音雖小，可是孫梅卻聽得真切。
他們在地上翻滾著，廝打著。吳涵在孫梅的臉上亂抓亂撓，被燒焦的皮肉一塊塊剝脫，她的手卻始終緊緊箍著吳涵。
「方木，我在這裏守著，你快去找點傢伙來！」
孫梅想了想，把手指放在嘴裏濡濕，把白紙捅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又把眼睛湊上去。
「你娶了我吧。」
孫梅靠在門上，看著唐德厚不說話。
「11點半你再上去，記住，11點半。」
聽完吳涵的陳述，方木有好一陣子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他，良久，緩緩吐出一口氣。
吳涵看看面前的方木，表情輕鬆，神色中甚至有些揶揄的成分。
「……我害怕。」
一陣令人心悸的斷裂聲后，就聽見樓下「嘭」的一聲悶響。
她把他抱在懷裡，感到他全身僵直，似乎從裡到外透著寒氣。孫梅伸出手去，剛碰到他的臉頰，手心裏就是一片濕冷。
「好啊，謝謝你。」
還沒等她把氣喘勻，倉庫的大門就被嘩啦一聲踢開了。
不明就裡的唐德厚卻覺得刺|激，他在面目猙獰的頭套下發出興奮的「唔唔」聲，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大。
唐德厚戰戰兢兢地看著孫梅的手腳：「那小姑娘……是你殺的？」
四樓，唐德厚的小屋裡。
唐德厚的動作停下來，幾秒鐘后，他嘟囔了一句，繼續穿衣服。
她鬆開手，幾件揉成一團的內衣落在地上。
「我剛才路過樓下，看見這裏還亮著燈。」吳涵的臉上是謙卑的笑，「需要幫忙么，師姐？」
有些男生會故意在男女廁所之間的隔板上摳出小洞，方便偷窺。一旦發現這樣的窟窿，管理員就會在女廁這一側用白紙糊上。
「值得，為他做什麼都值得……」
「站起來。」孫梅一改往日柔弱、無助的模樣，躺在床上指揮著唐德厚。
完全是審問和被審問的語氣。可是審問者此刻把被審問者抱在腿上，上下其手。
方木倒退兩步，大腦在急速轉動著——消防隊應該很快就會趕到，必須盡量拖延時間，此外，還有個疑問沒有解開。
看著最後一團棉花消失在便池裡，吳涵從暖氣片后拿出兩條早已準備好的塑料扣繩，走進最裡面的一個隔間。他先把自己的雙腳捆好，然後在膝蓋和嘴的配合下，又把自己的雙手捆住。
孫梅的心裏一熱，似乎這一天中最值得期待的，就是這飽含深意的一瞥。
孫梅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向吳涵猛撲了過去。
「不……不要……再殺人……」
她低頭在吳涵手腕處尋覓著，眼前卻突然一暗。
「老唐，身材不錯啊。」
深夜，男生二舍的值班室。
那麼他藏起來的應該是那套緊身的戲服。
方木看著那淡紅色的液體在瓶子里流動，慢慢匯聚在瓶口……
孫梅一驚，顧不得紮緊塑料袋就急忙衝出去。剛跑到門口，卻和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手中的塑料袋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陳希很快癱軟下來。
唐德厚有些泄氣，更有些惱火，勉強動了幾下之後，終於按捺不住，伸手給了孫梅一記耳光。
一擊得手，吳涵迅速半蹲下身子，雙手交叉，死死地拽住繩子。周軍的頭被迫後仰，喉嚨里發出干啞的嘶叫，雙手在脖子上胡亂抓撓著。
「保衛處的，開門！」有人在門外大喝。
孫梅不得不按住他的雙肩，可是雙手的劇烈震感幾乎讓她站立不住。吳涵的手在她身上胡亂抓著，似乎在尋找任何一點可以把握的東西。
孫梅咬咬嘴唇。那些不堪回首的夜晚，正讓她的內心一點點被仇恨填滿。
吳涵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緩緩說道：「咱們……殺了他吧。」
兩具滾燙的軀體糾纏在一起，撕扯，啃咬，喘息，戰慄。
她的心一下子軟了。
吳涵顫抖起來，他直勾勾地看著孫梅，眼睛瞪得幾乎要突出眼眶。手中的礦泉水瓶被他攥得變了形。
頭皮裂開的劇痛讓吳涵顫抖起來。幾乎是同時，他感到一股濕熱的液體流到脖子上。
「你那麼喜歡那小子？」
事已至此，除了哭泣，似乎再沒有別的事情可做。方木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樣？
手伸進冰冷的水裡，卻抓了個空。孫梅的心一沉，又四處摸了摸，心臟狂跳起來。
方木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著。呼吸稍稍平復，他就不顧撲面而來的灼人熱浪，拚命向寢室爬過去。然而，火勢太大，他還沒爬到門口，就已經無法前行了。
吳涵疼得啊呀一聲，停住了腳步。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別怕。過了今晚，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你再也不用忍受他的侮辱——你不希望這樣么？」
三樓的衛生間里果然沒人。孫梅鑽進最裡面的隔間，用紙巾清理完畢后，她正在猶豫要不要回去繼續看話劇，就聽見走廊里傳來一陣read•９9csw.cｏｍ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隔壁男廁的門被咣當一聲推開。有人進去了。
入夜。孫梅枯坐在值班室里，雙眼獃獃地望著牆上的掛鐘。那嘀嗒嘀嗒的單調聲音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寄託，然而，隨著時針的緩緩移動，她的目光變得越發絕望。
「對！」
方木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吳涵。
大約一分鐘后，那個腳步聲又從廁所里出來，絲毫沒有慌亂的跡象。很快，關門聲傳來，一切恢復平靜。滿頭冷汗的吳涵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轉身踉蹌著下樓。
吳涵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很響地吸了一下鼻子。
孫梅猛地掙脫開來。唐德厚坐在椅子上，臉上是訕訕的表情。
吳涵凝視著他的眼睛：「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
孫梅皺皺眉頭，深吸一口氣：「好吧。」
「出來……出來啊……」方木的喉嚨里全是滾燙的煙塵，他盡量躲避著熾烈的火苗，聲嘶力竭地喊著。
方木趁機站了起來，手裡也摸到了一根短短的斷木。
是時候了。吳涵猛地一步跳上台階。
孫梅感到喘不過氣來。她竭力抓住吳涵的肩膀，小聲說：「你別這樣……東西被我拿走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面目猙獰的圖案，幾秒鐘后，他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緊接著倒退了兩步，臉色變得煞白：「你……原來你……」
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大聲宣布：舞台上這個光芒四射的男人，是我的愛人！
他鬆了一口氣。
「估計關寢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們去看通宵電影吧。」
然而，她不能這麼做，她只能坐在宛如他們的愛情一般的黑暗中，吞下苦澀，品味甜蜜。
方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嗯，什麼？」
孫梅坐在俱樂部的角落裡，目不轉睛地看著聚光燈下的吳涵。她看得專註、投入，卻又無比安靜。周圍的人不時發出讚歎和掌聲，她僅僅是抿著嘴微笑。
孫梅以手托腮，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上下打量著唐德厚。
唐德厚嘖嘖兩聲：「你這娘們，還真看不出……」
剛剛睜開眼睛，身體就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方木勉強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正在352寢室的門口。
吳涵定定神，把磚塊下壓著的報告書一一撿起，轉身下了天台。
唐德厚套好衣服，又急不可待地過來撕扯孫梅。孫梅卻把身子一側，滾到了床的另一邊。
佟倩挪到天台邊緣，看著腳下變小的校園，臉色有些發白。
黑暗中，她咬咬嘴唇，輕聲問道：「為什麼要殺人？」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了，不讓你去看我的演出。」吳涵恢復了平靜，語調冷冷的，「把東西給我。」
佟倩用力甩動著報告書上的水珠。桌上的茶水潑灑下來，又飛濺在牆面上，留下淺淺的印跡。
六樓的倉庫。吳涵站在廢舊桌椅中間，四處打量著。最後，他走向窗檯，仰起頭，仔細查看著窗戶。很快，他選擇了其中一扇，打開來，輕輕開合了幾次。
瓶子里的液體泛著淡淡的紅色，是汽油。
眼前是一片狹小的空間，能看出是男廁最裡面的隔間。一個身影在隔間的門口一晃而過，看起來十分忙碌。
她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告訴吳涵，可是又不敢去醫院探望他。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在走廊里見了面，卻客氣又冷漠：「孫姨，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師姐，」吳涵盯著自己手中的報告書，「好像缺了一頁。」
唐德厚癱軟在孫梅身上，他沒有注意到，孫梅臉側的枕頭已經濕透。
三樓走廊里空無一人，不遠處有人在大聲吆喝著，聽起來好像是幾個男人在打牌。
「我。」
裏面除了正在用力的周軍，空無一人。
唐德厚頭也不回地說道：「幹嗎？」
唐德厚看看手中的軍大衣，認得那是吳涵值夜班的時候披在身上的。
他直起身子：「所以，別怨恨我，你不是被我殺死，而是被另一個自己殺死而已。」
唐德厚再次順從，身體開始莫名其妙地興奮。
一種莫大的恐懼襲上方木的心頭。在火光和濃煙中，死亡的氣息越發濃烈。
宿舍的鐵皮門響了，有人進來。
讓他沒想到的是，吳涵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不要……」
翻出窗檯，他從褲袋裡掏出一塊抹布，仔細地擦拭著窗檯和窗框。之後，他返回複印室，把報告書塞進書包，又把桌面、複印機和地面依次清理乾淨。
方木手腳並用地向後退著，手裡抓到什麼就狂亂地向吳涵扔去。吳涵並不躲避，任由那些東西砸在自己身上，腳步卻一刻不停。
深夜，值班室小小的裡間。
「我完了。」他的聲音嘶啞。
幾乎是同時，352寢室里的火焰驟然猛烈。
「什麼叫曾經？」孫梅急了，幾乎是撲到吳涵的腳下，拚命搖晃著他的大腿，「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快告訴我！」
孫梅的臉頰上慢慢凸現出一個暗紅色的掌印，她既沒有哭，也看不出憤恨的表情，仍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躺著。
「啊——啊——」
「我？」孫梅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因為我？」
今天穿的是藍色牛仔褲，估計褲子都被血濕透了。丟臉丟大發了。
吳涵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根繩子，用手拽住兩端，瞄準周軍的腦袋，猛地套了過去。周軍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就被吳涵把整個人拉了起來。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方木果真被吳涵的動作吸引到窗前，壓根沒有注意到裡間。
「……不知道！」孫梅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唐德厚的手已經伸向她的褲帶。撕扯中，孫梅突然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極限。
「那唐德厚又是怎麼回事？那套戲服為什麼會在他手裡？」方木頓了一下，咬著牙說，「你可以殺了我，但我必須知道真相。」
周軍哼著小曲，拿著一卷手紙走出寢室，對面的352寢室傳來方木的聲音：「精盡人亡！」
「你少放屁，不想要工作了？」孫梅低聲喝道，「聽我的，保管你沒事！」
忽然，敲門聲響起。
只剩下第三個隔間了。孫梅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她在踏上水管的時候，感到雙腿已經開始酸軟。這並不完全是因為緊張和勞累，如果在第三個隔間還找不到戲服，就意味著末日來臨。
她停下手裡的動作，盯著門口，胸口不斷地起伏。
唐德厚半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裡的色情雜誌，另一隻手不停地在下體撫弄著。
另一個角落裡，吳涵摘下耳機塞進書包里，面若平湖。
吳涵說：「別害怕，這裏風比較大，報告書幹得快。」
方木和吳涵同時向牆角望去。在那一瞬間，方木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孫梅縮在床頭，眼睛盯著唐德厚：「我不。我要玩點刺|激的。」
「是。」
「出來啊……出來……」
「別再反抗了，否則只會帶來更大的痛苦。」吳涵彷彿勸慰般輕聲說道，手上多了一隻礦泉水瓶，「還好我留了一瓶，足夠了。」
唐德厚想了想：「那……其他人，也是你殺的？」
孫梅跳下水管，顧不得身上的水漬，解開塑料袋——那個猙獰的頭套赫然在目。
「那其他人呢？」
唐德厚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把衣服披在身上。
孫梅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那套要命的戲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