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章 悶聲發財 2、杜林祥的生意經:虧二十萬不如虧一百萬

第三章 悶聲發財

2、杜林祥的生意經:虧二十萬不如虧一百萬

放下電話,杜林祥習慣性地摸出一支紅塔山。工程上的事,昨晚已經和林正亮他們研究了很久,事情明擺著,這就不是一個能掙錢的生意。問題的關鍵是,不掙錢的生意,到底接不接?
杜林祥斬釘截鐵地說:「從現在開始,能用好材料的地方,就不用那些二流貨來以次充好。工期還得趕,你再去找幾支隊伍進場來,一天二十四小時連軸轉,哪怕晚上,也讓這工地燈火通明。現在不是要按時完工的問題,而是要以最好的質量,提前結束工程。」
從那以後,大劇院的工地不僅白天人聲鼎沸,晚上也是燈火通明。幾支隊伍二十四小時日夜不停趕工,硬是讓工程提前半月完工。建設局組織來驗收的專家根本不相信會出現這種奇迹,擔心是不是存在偷工減料的情況。可經過認真鑒定,發現大劇院的工程質量遠高於市內其他建築。
呂有順點了一下頭,說:「這幾天我讓建設局幫我找一下咱們河州比較有實力的建築企業。他們報上來的名單里,就有你們企業。所以,今天就冒昧地把你請來了。」
呂有順這話,表面上在誇建設局的領導,暗地裡也把杜林祥褒獎了一番。呂有順似乎也在向眾人傳遞一個信息,自己是經由建設局的推薦,才認識了杜林祥。
林正亮說:「按這種辦法,咱們的成本可要增加許多。當初說一百萬的利潤,那可是精打細算才能掙到,稍微不留神,咱就得虧進去。」
虧二十萬不如虧一百萬,這或許是只有杜林祥才能理解的獨特邏輯。林正亮儘管依舊一頭霧水,但這麼多年他認準一條,「按三哥說的去干」。
這時,他又想起周玉傑愛說的一句話:「不賭哪會贏呢?」的確,這就是在賭!賭卓伯均時,杜林祥賠了個精光,這次,還要繼續嗎?
林正亮回答:「下雨耽擱了時間,如今要保證工期,就只能虧。就這樣,還得指望今後不出什麼意外,否則虧的可不止二十萬。」
見林正亮待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杜林祥拍了拍他肩膀,說:「人活在世上,一定是有舍有得。最可怕的是什麼,就是只有舍,沒有得。」
「不可能!」呂有順斬釘截鐵地說,「上海那家公司,就因為整天吵嚷著要增加預算,否則無法按時完工,才被我攆走的。現在換一家公司,結果還是要政府多花錢,我的臉往哪擱?」
杜林祥說:「耽擱的工期,還能搶回來嗎?」
林正亮沒聽明白這話的意思,結結巴巴地問:「多虧點,啥意思啊?」
一般人出現這種錯誤,可以說他缺乏禮貌,省委常委出現這種錯誤,杜林祥卻毫不在意。他只是一個勁地點頭:「謝謝書記的關心。」
林正亮說:「在建築read•99csw•com界,誰接這種工程就是腦袋被門夾了。現在做工程,哪家沒有30%以上的利潤。而且剛才測算的一百萬利潤,還是正常情況下。稍微出個什麼意外,或是建築材料漲價,咱們就得虧。」
一周后,呂有順陪著省委常委、河州市委書記陶定國親自到大劇院視察。對於這座音樂節的主會館,身為河州一把手的陶定國,看來也十分滿意。他對陪同視察的人說:「當初有順同志立下軍令狀,說要保證大劇院按時完工,不少人還捏一把汗。現在看到拔地而起的建築,大家都放心了。同志們,不服氣不行啊,有順不愧是在中央部委工作多年,又去香港這樣的國際大都會歷練了一番,抓起工作來一點不手軟。」
呂有順顯得有些不耐煩:「還要考慮多久?這建築工期可不等人。」
杜林祥說:「就今天下午,我一定給你個准信。」
杜林祥說:「能否趕在規定時間之前完工,我現在還沒看資料,實在不敢誇海口。」
林正亮說:「三哥,甭說是在河州,這個工程放到全中國,也沒人肯接。要接這個工程,政府開出的報價,起碼要上浮20%。」
杜林祥斬釘截鐵地說:「管不了這麼多了,保證工期要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整個河州都進入音樂節時段。各路音樂家紛至沓來,在新完工的大劇院中引吭高歌。身為音樂節組委會負責人的呂有順,自然成為大忙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隆重的開幕式更是冠蓋雲集,主席台上,不僅有省委書記、市委書記,還有專程從北京趕來的領導。在這種場合,甚至連呂有順都只能規規矩矩地站在台下,跟著眾人一起拍巴掌而已。
林正亮雙手一攤:「時間流走了就是流走了,任誰也沒辦法。」
林正亮驚得目瞪口呆:「這樣一來,咱們就虧到家了。」
杜林祥試探著問:「政府能不能在原先報價的基礎上,再往上浮動一點?」
為了趕工期,杜林祥的施工隊兩天後就正式進場。一周后,呂有順也帶著財政局、建設局等單位的一把手,來到工地進行現場辦公。當著眾人的面,呂有順將建設局局長表揚了一番:「上次我叫你給我推薦一下河州本地有實力的建築商,你小子倒挺有眼光,推薦名單上就有杜總他們的企業。要不然,大劇院的工程還不知得拖到什麼時候?」
「虧就虧,不就是錢嘛!」杜林祥說,「你剛才說二十萬,現在我拿出一百萬,夠你虧的了吧!」
財政局局長這時出來叫苦,說,按合同約定,開工半個月內,政府就要先期支付五百萬工程款。可現在到處是用錢的地方,能否把付款期限往後延半個月。一聽這話https://read.99csw.com,呂有順立馬沉下臉來:「我當然知道現在到處都缺錢,可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把錢花在刀刃上。其他地方的錢,你怎麼想辦法我不管,建設大劇院的錢,一天也不能拖。」看著呂有順對這些局座頤指氣使的樣子,杜林祥再一次感受到權力的傲人氣場。
受到一把手肯定的呂有順,又把杜林祥喚到身邊,並向陶定國介紹說:「陶書記,這位就是杜林祥杜總,是建設局給我推薦的一位河州本地民營建築商。這一次,他們不僅提前完工,而且建築質量受到專家一致好評。」
杜林祥也皺著眉頭,原想著呂有順看在周志斌的面子上,要送給自己一份大禮,卻不想竟是一個燙手山芋。如果接下這個工程,起碼得墊資兩千多萬,就算一年後把所有工程款都收回來了,利潤最多才一百萬。
等等!杜林祥深吸一口煙,在內心提醒自己,對於呂有順的想象,是否太理想化?卓伯均可是前車之鑒。別自己一頭熱情地投入與付出,卻換來無恥政客的翻臉不認人。呂有順是個怎樣的人,杜林祥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呂有順說:「那你就先回去,把資料看一遍,再給我回話。」
杜林祥在工地上來回踱步,臉色越來越凝重。杜林祥的賭徒性格又一次發作,他抬頭掃視了一圈,忽然說:「既然註定是個虧字,你他媽就給老子多虧點!」
據劉光友介紹,幾天前呂有順去正在建設的河州市大劇院現場辦公,對於工程進度很不滿意。呂有順當場拍板,與那家屢屢拖延工期的建築公司立即終止合同。再有幾個月時間,河州市就要舉辦首屆音樂節,大劇院就是為了迎接音樂節建設的。現在必須找一家有實力的建築商,在剩下的幾個月內,趕工完成這項工程。幾天下來找了好幾家大公司,對方都說無法按時完工。杜林祥的公司在河州的建築界也算小有名氣,呂有順便想到找杜林祥來問一下。
呂有順嘆了一口氣:「杜總,這事你也不用為難。實在不行,我只能把它當成政治任務,壓給下面幾家國有建築企業。」
音樂節大獲成功,作為此次活動組委會負責人的呂有順,也在洪西官場得到了更多認可。人們評價說,像呂有順這種既有學歷又有能力,還有高層關係的人,簡直就是輝耀洪西政壇的希望之星。
杜林祥欠身說道:「這是哪裡話?呂市長有用得著的地方,那是我的榮幸。」
再大的權力,也有駕馭不了的東西,比方說天氣。開工半個月後,河州就進入梅雨季節。與往年不同,淅淅瀝瀝的小雨一下就是一禮拜,而且絲毫看不出停止的跡象。
陶定國一邊點頭,一邊主動握九-九-藏-書住了杜林祥的手:「林強啊,感謝你為大劇院工程做出的貢獻。咱們河州,就得多一些像你這種有事業心、有責任感的民營企業家。」陶定國當然從不認識杜林祥這樣的小角色,剛才聽呂有順介紹時估計也不太用心,因此,一開口,就把林祥錯叫成「林強」。
杜林祥也罵道:「媽的,呂有順怎麼給我這麼個破工程?」
呂有順說:「我也知道,像這種半拉子工程是最麻煩的。本來政府能撥出的錢就有限,而且先期的大部分工程款都支付給了上海那家企業。現在來接盤的企業,肯定沒有吃肉喝湯的份,只能去啃骨頭。」
杜林祥顯然明白這句話的分量,他說:「呂市長交代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建設局的彙報材料送到呂有順辦公桌上時,呂有順高興地連聲叫好。他立刻撥通杜林祥的手機,說:「林祥,幹得漂亮!」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呂有順不再稱呼杜林祥為「杜總」,而是改為聽上去更親密的「林祥」。
不過,北京來的領導在視察場館時,還是不忘把呂有順喚到身邊詢問幾句,並向陪同的省委書記叮囑說:「小呂人年輕,有才氣,像這種人就得多壓些擔子,不能讓他閑著。」
杜林祥也只好跟著演戲:「我就是杜林祥。」
見林正亮還沒明白過來,杜林祥繼續說:「這破生意,咱們已經註定要虧錢了。可虧了錢,咱們總要賺點什麼東西回來!依我看,咱們就賺信譽、賺口碑,讓所有人看看,咱家兄弟不是吃乾飯的,人家玩不轉的活,我們不僅能玩,還能玩得漂亮。如果還按過去的做法,二十萬是鐵定虧了,什麼信譽、口碑咱們也賺不回來。不如砸一百萬進去,錢是虧了,總還能賺點名聲。這本賬,算得過來!」
卓伯均的辦公室算是簡樸的了,不過呂有順的辦公室看上去,似乎還要略遜一籌。只是牆壁上掛著一幅呂有順同某位大領導的合影,彰顯出辦公室主人的非凡身份。這幅合影,是領導人在香港接見呂有順時留下的。它彷彿在無聲地告訴所有人,呂有順是從大地方下派過來的領導,與缺乏上層關係的本土幹部相比,具有天然的優越感。
劉光友為杜林祥泡完茶,便轉身離開了辦公室。見沒了外人,呂有順也調整了神態與語氣,他緩緩說:「今天找你來,主要是為大劇院的事。原來的建築商是家上海企業,一再延誤工期,我已經決定和他們終止合同,而且市政府也下了文件,這家公司以後沒有資格承接河州境內的任何一項工程。」
呂有順講話時雖然表情溫和,卻有一股遮掩不住的霸氣。他繼續說:「我記得上回在三亞,你說建築行業是你的老本行。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接九*九*藏*書下這個工程,而且要趕在四個月內完工?」話說間,呂有順又將一本厚厚的建築資料交給杜林祥,說是讓他先了解一下情況。
呂有順招呼杜林祥坐下,他裝作是從不認識的樣子說:「這位就是杜總吧?」
只一會兒工夫,辦公桌上的電話便響了。劉光友拿起電話「嗯」了幾聲,然後扭頭對杜林祥說:「客人已經走了,咱們過去吧。」
呂有順昨天說得很清楚,這是他來河州后,負責的第一個大型活動,他也在主要領導那裡立下了軍令狀。如果此時能鼎力相助一把,呂有順會怎樣看?那時的杜林祥,就不光是呂有順舅舅的恩人,更是呂有順可以在事業上與之合作的夥伴。
陶定國前腳剛走,杜林祥就忙不迭地給遠在文康老家的父母打電話,讓他們注意收看今晚的新聞。父母聽了后自然激動異常,整晚一步不離地守在電視機旁。杜林祥的父母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民,一輩子也是靠著勤儉持家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可說來奇怪,他們對於杜林祥平時孝敬的幾萬塊錢,並沒有什麼感覺,反倒今天看見兒子同領導握手了,卻高興得跟過年一樣。當然,他們也永遠弄不清楚,這位八竿子打不著的陶定國,究竟是個什麼官。在他們眼中,只要能上電視的都是大官。
林正亮也很無奈:「老天爺的脾氣,誰捉摸得准?」
呂有順說:「好!」在送杜林祥出辦公室時,呂有順又說了句:「音樂節是我到河州后抓的第一個大型活動,在主要領導那裡,我也是立下軍令狀的。音樂節的開幕式就要在大劇院舉行,屆時除了省委、市委領導蒞臨現場,我們還要邀請北京的領導出席。」
如獲至寶的杜林祥趕緊丟下手頭的事情,飛一般趕往市政府。來到市政府後,劉光友說領導正在會客,有些情況由他先跟杜林祥通報。
杜林祥有些著急了,他找來林正亮,說道:「雨這麼下,許多工程都耽擱了,怎麼辦?」
杜林祥點點頭:「我回去連夜研究資料,明天就給你回話。」
聽完劉光友的介紹,杜林祥心中納悶,政府剛開始找的那幾家公司,論實力都比自己強。送上門的生意,為什麼這些公司都不願意接?杜林祥暗自揣度,沒準這都是呂有順使的障眼法,目的就是走走過場,最後讓自己的公司來接單?真要是這樣,呂市長也挺夠朋友的!
第二天,杜林祥給呂有順打去電話,他一臉為難地說:「呂市長,昨晚我組織人研究了這個工程,感覺政府的報價的確太低。」
所有理性的思考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場,未來究竟如何,哪怕最頂尖的科學家也無法給出答案。杜林祥下意識地揉著太陽穴。既然理性思考已無用武之地,那就讓感性來九*九*藏*書做決斷吧。他用力掐滅煙頭,下決心再賭一把!但也不忘提醒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豪賭了。
換作平時,這本是個根本不成立的問題。做生意就是為了掙錢,不掙錢的項目無須考慮。可偏偏這次面對的是呂有順!呂有順不僅是手握實權的高官,更因為周志斌的引見,與自己建立起了某種特殊的聯繫。如果斷然拒絕,呂有順當然也不會怪罪,然而在人家心中,對我杜林祥的印象是否會大打折扣?
其實,對於一個賭徒來說,根本不會有所謂的最後一次!賭博除了輸贏以外,本身就蘊藏著巨大的刺|激,能讓賭徒獲得無窮快|感。賭博能讓人上癮,能讓一個人慾罷不能,永遠賭下去,而且下的注越來越大!正所謂:不怕輸得苦,只要不戒賭。一旦戒了賭,損失無法補!
杜林祥還有一層埋藏在心底的想法,以呂有順和周志斌的感情,以周志斌當初那番情真意切的推薦,呂有順沒理由不拉自己一把。但到底怎麼拉,拉到何種程度,或許呂有順也在斟酌。拋出這個工程,是否也是呂有順有意的試探,要看一看杜林祥到底有幾斤幾兩。
五天後,雨終於停了下來,林正亮按照杜林祥的指示,組織了多支隊伍同時進場,日夜不停地搶工期。眼看著如火如荼的施工場面,林正亮卻耷拉著腦袋來找杜林祥:「三哥,我昨天又重新核算了一下成本,按現在這種搞法,一丁點利潤也不要指望了,關鍵是咱們還得虧二十萬。接這麼浩大的工程,墊了那麼多錢,最後還得虧本,傳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沒等到下午,杜林祥就給呂有順打電話,表示願意接下這個工程。呂有順開心地說:「好!把這個活干漂亮,以後許多事就好辦了。」
杜林祥頓了頓說:「也不知道呂有順知不知道這些情況,我明天上午再去給他說一下吧。」
杜林祥說:「我看也未必。你現在就去聯繫幾支隊伍,等雨一停,咱們多派幾組人同時施工。有些活,晚上也能趕。一定要保證按時完工。」
「以後許多事就好辦了。」這是一句足以令杜林祥浮想聯翩的話。
杜林祥點燃一支煙,緊鎖眉頭:「唉,這種生意我以前也沒幹過。」他又問:「註定要虧嗎?就沒一點辦法?」
「別急,別急。」杜林祥說,「呂市長,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考慮下。」
回來后,杜林祥立即招來公司里的全部工程技術人員。他要認真瞧一瞧,呂有順到底送給自己一個怎樣的「金娃娃」?一伙人翻圖紙、看報表,忙活了整整一晚,最後得出一致結論,這壓根就不是什麼「金娃娃」。
林正亮說:「怪不得政府一開始找那幾家企業,誰都不肯接招。按照政府給出的報價,根本就沒什麼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