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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難忘的大學生活 社團活動

06、難忘的大學生活

社團活動

演出以後,一個數學系的同學笑著對我們說:初聽這首歌還以為合唱隊為拉普拉斯——18世紀偉大的法國數學家、力學家——唱慶生歌呢,「想不到合唱隊這麼崇拜拉普拉斯」。
怒容滿臉的劉書記走了上來。
幹事要合唱隊唱當時流行的一些革命歌曲,都是直接歌頌黨、歌頌某人的,端木都以大家太熟了或者不能反映大學生特點婉拒;而端木想讓合唱隊唱外國歌曲,哪怕是蘇聯歌曲「豐收之歌」,也被跳舞幹事「槍斃」。最後只好演出「教育改革成果組曲」了,原來這是雙方妥協的產物。
曹抱說:「海燕怎麼就變成大海了?再變鳥也不會變成水呀?太不符合進化論了。」
我等草民都知道:只有你等領導,絕不能讓領導等你。這兩天有一個華東師大的代表團來學校考察訪問,晚上孫校長就陪率團的華師大黨委書記來看演出。孫校長就是從華東師大調過來的。
劉書記訓斥跳舞幹事:「你怎麼搞的?孫校長和貴賓等著,演出馬上開始!」
「等一歇會得有人教唱伐?或者有人示範唱唱?」
「啥叫『是窗』?」
曹抱平長得黑黑瘦瘦,眼鏡有時戴有時不戴。他是安慶人,說自己「能唱一台黃梅大戲」,天生一副好嗓子,唱歌大概屬於民族唱法。他也是物理系1957級的,班級同學叫他曹抱(草包)。曹抱通常不參加合唱隊的活動,只有需要獨唱領唱時他才來。端木對他無可奈何,他是全隊唯一不怕端木的人。
端木畢業后留校搞宣傳工作,不是因為他的音樂才能,而是他會畫宣傳畫、會寫大字標語。他很想當教師,系裡卻不讓。也不讓他來合唱隊了——他已經不是學生。
我收到一份郵寄通知,學校合唱隊在上海青年宮集訓,在上海的隊員務必參加,集訓內容是請專業聲樂老師上課。
「勿會伐?等一歇大家自介唱來。」她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又問我:https://read.99csw.com「儂不會『視唱』?」
專業老師是上海紅霞歌舞團的,給大家上了有關歌唱技巧方面的課。(旁邊一個同學在我耳邊說:不是什麼高檔次老師)接下來他彈鋼琴,要大家一個一個地發音給他聽。
在文熙的鼓勵下,我去了合唱隊,結果鬧出了不少笑話。
「馬上就要演出了,怎麼這個樣子!」
1960年8月我回上海過暑假。上海的食品供給也比過去糟多了,除了糧、油、肉、蛋要憑票購買以外,還發了豆製品票、魚票等,雞鴨之類據說只有春節才會出現。到飯店去吃飯必須趁早,比如中午11點供應午餐,客人10點之前就坐滿了,因為在餐館還能吃到不要票證的葷菜。後來,上餐館要憑「就餐券」。
端木指揮要新隊員先不唱,坐著聽。(謝天謝地)就開始排練了。
樂隊隊長是一個跛腳,住在上海四川北路一帶,和我有點「面熟陌生」。他有一次問我:「端木老是講阿拉樂隊拉得不齊,聲音輕得台下聽不見。儂講講看,你們合唱隊聽得見伐?」
學校「各文藝團體」都是由團委「管」的,團委劉書記也是黨委宣傳部副部長。代表團委來審查節目的是一個複員之前在什麼軍區文工團跳群舞的幹事(審查文藝演出的制度始終沒變過),按理說他到校舞蹈隊去才能得心應手地審查一通。不然!他對話劇隊、合唱隊都能發表一通指導性意見,對各樂隊也是經常指示——跳舞不是要音樂伴奏嗎?他當然也是內行啰。
我捧著還散發著油墨味的歌譜,心裏有點發憷。簡譜中「哆來咪」我是識的,但譜中一些弧線、直線、什麼休止符、什麼漸弱漸強我從來搞不清楚。想當年上音樂課的時候,樂理沒考及格,虧得還有唱歌考試,我還考得挺好,音樂課總評及格。同學中也有相反的:樂理滿分,唱歌卻讓老師笑得伴奏伴九九藏書不下去。
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一次排練。那是為了迎接1961年7月1日中共建黨40周年準備的四部合唱,端木千挑萬選找來的還算好聽的曲子。一開始是女高音聲部:「你是暴風雨中的海燕……」接下來女低音聲部:什麼青松……男高音聲部:什麼江河……到了男低音聲部就是大海了,然後是合唱……
指揮人長得白白凈凈,中等身材,臉上一副懷才不遇、自命不凡的神情。後來知道他是物理系1957級學生,姓端木名淳,(咱們物理系怪才就是多!)端木不僅指揮在合肥各高校出了名,他還會作曲作詞,今天要排的大學生之歌就是他的作品。此外他繪畫、寫字樣樣都行。
朱文熙告訴我,他在學生會布告欄上「各文藝團體」擴大人員的名單上見到了我的名字,是合唱隊,全年級就我一個人。真是奇怪了?我沒有報過名呀,參加文藝隊不光要報名,還要經過面試,譬如參加話劇隊就得朗誦一段詩、報名舞蹈隊的就跳一段「鄂爾多斯」舞什麼的,難道合唱隊招人會是「亂點鴛鴦譜」?
畢竟是學校,畢竟有那麼多青年人在一起,校園內仍然洋溢著青春的活力,仍然有無憂無慮的歡笑。
「端木講要拿阿拉撤了,換鋼琴!阿拉排了介許多辰光——儂講氣人伐?」
學校的西樂隊包括兩名鋼琴師,八九名小提琴手全是上海同學。這個道理很簡單:本地同學家中有鋼琴、小提琴的可能性很小,尤其是鋼琴。
端木創作了一部反映本校教育改革成果的組歌:有合唱、男聲小組唱、女聲小組唱等等,我記得有一個男聲小組唱是說數學系師生成功地製造了拉普拉斯計算機。為什麼叫拉普拉斯計算機?是用了拉普拉斯方程還是這個計算機能解拉普拉斯方程?歌里沒有說。我們反覆地唱:「拉普拉斯誕生了!拉普拉斯誕生了!」
「住在他家天天陪他聽交響https://read•99csw.com樂,什麼貝多芬、巴哈、柴什麼斯基。求他領我到南京路去逛逛,他就是不肯,我一個人又不認路。最後一天總算肯了,從他家裡出發,經過一段很冷落的西淮海路走到音樂學院,不肯走了!又他娘的給我上音樂課了。我到大上海不是去玩,是去上課了。」
幹事屁滾尿流地下了台,大幕終於拉起。合唱隊和樂隊在端木的指揮下,順利地完成了「組歌」的演出。大概是因為有樂隊,端木指揮用上了指揮棒,而平時他只是徒手指揮。
剛開個頭,端木就叫停。他用放在講台上的一根類似教鞭的東西猛敲講台,然後開始訓話。在整個排練過程中一直保持這樣的模式:唱歌、敲講台、訓話,唱歌、敲講台、訓話……
文熙說去白相相也好,總可以提高提高你的音樂修養。在他眼中我們這些同學全是音樂門外漢。他意味深長地說:「懂音樂的人和不懂音樂的人是不一樣的人!」
組歌中有一首歌是講中文系學生到安徽的民歌之鄉——司集鄉去採風的,端木儘可能用抒情的風格:先讓曹抱領唱,再由女聲合唱接上。有一次綵排,當曹抱唱這段:「司集鄉啊——好風光啊——」(後邊幾句忘了)由於曹抱唱得太動人,女聲部同學聽得太出神,忘記接上了。端木大發脾氣:
合唱隊的伴奏多數用鋼琴,有時也用樂隊,和樂隊合常常讓端木火氣衝天,樂隊隊長兼第一小提琴手為此十分苦惱。
每到下午3點半以後就是「社團活動」時間。學校的各運動隊如排球隊、籃球隊集訓,場地邊總有不少同學「觀眾」;各文藝隊如話劇隊、舞蹈隊排練,也會讓人在邊上看一會兒;樂隊也十分熱鬧,民樂隊的二胡、西樂隊的小提琴統統被軍樂隊響亮的大喇叭蓋住了,但依稀聽得見叮叮咚咚的鋼琴聲音。
樂隊沒有換下去,大家也準備好了,終於演出了。合唱總是第一個節目,我們站在https://read•99csw•com台上,等待大幕拉起,卻沒想到跳舞幹事又走上台講了一大通:演出時精神要集中、情緒要高漲,自己雖然是舞蹈演員,不大會唱歌,但是「歌舞歌舞」可見歌與舞本是一家,自己在部隊文工團當演員,有許多舞台經驗可以告訴大家……
集訓結束以後,隊長把我安排到男低音聲部,我在低音聲部一直唱到我離開合唱隊去學校京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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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一位化學系女同學正對著譜低聲吟唱,長得慈眉善目的,好像也是上海人,我輕輕地請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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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我了,我跟著老師的琴「啊——啊——啊」,啊不上去了,旁邊一個男高音聲部的同學為我著急,代我啊了上去——他學過美聲唱法的。老師點點頭,說我音色還可以,但要好好練習發聲,學會呼吸、學會運氣等等。(不會呼吸?不會呼吸豈不要死人嗎——沒敢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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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對於我們這些外地回滬的人而言,上海仍然是天堂。上海的食品是少與多的苦惱,我們那裡是有與無的絕望。舉一個例子,在上海能吃到冰淇淋這種美味冷飲,在當時咱們合肥想也不要想。連在北大上學的高中老同學也說:北京不要說冰淇淋,棒冰都做不好。
入學以後的第一個寒假,朱文熙邀請同寢室的一個皖南同學程金濤到上海來玩。文熙的父親是華東紡織學院一位名教授,家住登雲公寓,住房在當時上海算相當好的。按理說金濤吃在他家、住在他家應該心滿意足了,卻不料開學返校后對我們大訴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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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去教學大樓的一間大教室參加合唱隊的活動,因為是第一次,我去得比較早。教九_九_藏_書室里已經有幾個男生女生了,他們都是剛加入合唱隊的。一位高年級男生說了幾句表示歡迎的話——他是合唱隊長,然後就發給每人一份歌譜,邊發邊問:以前參加過合唱隊嗎?在什麼聲部?沒等我回答——我也回答不出,隊長說你就高音部吧。
朱文熙後來對我說過:他的夢想是能到上海音樂學院工作,「哪怕掃地也行!」
自1961年秋天端木、曹抱離開以後,合唱隊的日子變得沒有勁了,我就不大去參加了。
樂隊有八九把小提琴,似乎沒有中提琴,大提琴更沒有,小提琴的演奏水平也是參差不齊。端木很想用樂隊伴奏,樂隊的譜包括前奏的譜都是他寫的,他甚至想把管樂也放進去,無奈學校管樂隊至多一個三流軍樂隊的水準,實在「搭僵」,端木只好作罷。
合唱隊的「首席男高音」曹抱平沒有來參加集訓。
當時的青年宮在四川中路附近,過去大概是銀行,有著大理石的圓柱和華麗的陳設。在一個明亮的大廳里,我見到了合唱隊大部分隊員、隊長和專業老師。家不在上海的合唱隊員只來了兩個——住在上海的親戚家。端木沒有來,他不是上海同學,父母不知道是在蕪湖還是南京?有同學說端木家是一個大家族,北京、上海都有親人,而且端木就出生在上海。即使上海有親戚,心高氣傲的端木大指揮也不想麻煩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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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老清爽!」我安慰他。
知道我確實不懂,她就示範了兩遍,我總算有點會唱了,老隊員們也到齊了,合唱隊指揮最後一個進來,教室變得很安靜。
曹抱被分配到一個小縣城去當中學教師,走的時候很感傷地和大家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