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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山雨欲來 雷聲隆隆

07、山雨欲來

雷聲隆隆

新聞或者文藝應該報道或者反映真實——錯!這是反動的「寫|真實論」。作品應該表現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樂——大錯特錯!這是反動的「中間人物論」。媒體對這個論那個論的代表人物口誅筆伐,雖然代表人物中有的還是黨員幹部,照罵不誤。比如「人性論」的代表巴人(王任叔)就是一個中共高級幹部,不過此時他已被宣判為「資產階級代表」了。
我和這位叫阿德的同事說話一直這副腔調。難怪阿德以為倒霉的總是教授,就在這些日子,一位復旦大學教授因「鼓吹『時代精神匯合論』」受到批判,他就是周谷城教授。
從此之後我們學校的政治地位高了起來,不過對普通教職員工不是什麼好事:錢一分未加,會議多了不少。學校自身並無會https://read.99csw.com場,要開大會就得借大劇場,大劇場必須得借,因為來作報告的全是大官。我記得市委書記處書記張春橋來作報告的地方是人民大舞台,時間是1964年冬天,張春橋是當時全市管意識形態文化宣傳的最高長官。
「儂只赤佬不看報格啊?楊獻珍,中央委員,中央黨校校長!」
1964年夏天,學校為首屆畢業生舉行了隆重的畢業典禮,地點在市府大禮堂。市委領導陳丕顯、曹荻秋等出席了典禮,足見領導對培養「工人階級自己的知識分子」之重視。市委書記陳丕顯作了「重要講話」,在講話里陳丕顯透露一個信息:劉少奇在推廣「兩種勞動制度、兩種教育制度」,在聽取了有關業餘工大https://read.99csw.com的彙報之後,「少奇同志很重視」,認為這是一邊勞動一邊讀書半工半讀的新型學校,要大力推廣。陳丕顯在講話最後突然講了一段與畢業典禮沾不上邊的話,他提到剛剛在《人民日報》刊登的對「合二而一」的批評,陳書記聲色俱厲地說:「我們是主張『一分而二』的,而楊獻珍同志是主張『合二而一』的;我們的立場是無產階級的,楊獻珍同志的立場是資產階級的……」
「儂只癟三包打聽嘛,哪能才曉得格。」
1963年下半年開始,報紙雜誌廣播開始了無休無止的「大批判」。對外就是批判蘇聯修正主義,由《人民日報》、《紅旗》雜誌發布大塊文章,電台天天廣播。我們還得在政治學習會上讀報討論。這就是後來https://read•99csw•com被稱作「九評」的對蘇大批判。對內也沒閑著,先是把一出鬼戲「李慧娘」拿出來示眾,報紙上說這是向党進攻的「有鬼無害論」。接下來一些已上映或還沒公開放映的電影被點名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如「北國江南」、「早春二月」、「舞台姐妹」、「不夜城」、「桃花扇」,等等。記得工會發票子,讓大家看電影「女跳水隊員」,沒人覺得這部歌頌新中國體育事業的電影有啥問題,沒想到不久報紙上出現批判電影「女跳水隊員」的文章,宣判它是反黨毒草——儘管片子里沒有一處不在為共產黨唱讚歌。
散會時有一個熟悉的同事小聲問我:
張春橋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聽不出山東口音),口齒清楚、條理分明、表情冷峻https://read•99csw•com——我坐在前排,看得很清楚。他的報告涉及面很廣,有學生思想教育、中蘇關係、宣傳工作,講得最多的是「文化戰線」。他說現在高校的思想工作薄弱:一個文科大學生讀《紅樓夢》,讀著讀著迷上林黛玉了;這也算了,又讀著讀著迷上薛寶釵了。而薛寶釵是應該否定的封建正統維護者。張春橋還告誡大家:你們工科大學師生尤其學員都來自工業戰線的,可能不太關心文藝領域的事,但是文藝戰線的階級鬥爭很尖銳,你們必須關心。目前我們批判了一些個毒草戲毒草電影,這些毒草是怎麼出籠的?是有人支持的!田漢!夏衍!這兩位一個是1932年入黨的、一個是1927年入黨的,都是有多年黨齡的老同志了——怎麼得了!
「剛才領導講額姓楊的朋友啥人啊?哪裡答額大學教授啊?」九*九*藏*書
在諸多殺氣騰騰以「革命左派」自居的批判者中,有一個叫姚文元的人最為活躍,他的文章最多,罵人也罵得最凶。甚至對自己完全外行的音樂,他也會把觸角伸進去,我見到他寫的批判德彪西印象派音樂文章,我的感覺是文元同志唱歌肯定五音不全。似乎也沒有什麼音樂權威提出異議,只有一位名叫沙葉新的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寫文反駁姚文元,報紙居然也登了(可能作為反面教材)。多年之後沙葉新先生成了一位傑出的劇作家,而且以他的勇氣和良心受到人們尊重。
當時報紙上並未提到楊獻珍、田漢和夏衍的名字,所以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