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有時會到我們宿舍串門，他和張用見了面總要舌槍唇劍互相調侃挖苦一番。然後，老蔣拿出一張紙，上頭寫著幾個難認的字來考張用，但張用每次都讀得出來讓老蔣敗興而歸，我們見了都佩服這兩位復旦才子的雜學博碩。多年後張用曾告訴我，國學大師陳寅恪的恪字不讀「克」應該念「確」，這是客家讀法。

張慶方笑了：「我們天津人個個都會來兩段京戲。」

「文革」結https://read.99csw.com束后張慶方調到了華東化工學院，失去了聯繫。

有一回很意外地聽見他哼了一段京戲「失街亭」，「你也喜歡京戲？」

一位是張慶方。因為「偷聽電台」受過批判，他在檢查中聲稱他聽外國電台是要聽「重音樂」，即外國古典交響樂，工宣隊師傅曾「教育」他應該熱愛革命音樂。看來工宣隊師傅白費了一番苦心，雖然張慶方不https://read.99csw.com聽收音機了，至少在幹校，可他在勞動或洗澡時還是會情不自禁哼上一段古典樂曲，愛好依舊。工間休息時慶方兄會和我聊聊貝多芬和莫扎特，前提是旁邊沒有「革命左派」或愛打小報告的人。為了表示自己並非樂盲，我問他聽過瓦格納的作品沒有？（我對瓦格納只是從書上得知，其實並不了解）不料慶方兄表示也聽過，只是聽得不多。

兩位比我年長，理九_九_藏_書應稱之為兄。

他說真弄不懂你們上海人為什麼那樣喜歡楊寶森，楊寶森在天津唱不過厲慧良，楊寶森演戲從不客滿，而厲慧良演出必定滿座。（楊是天津京劇團的老生名伶，厲是天津京劇團的名武生）我講我就是喜歡楊寶森。

張用不像張慶方，從來不提音樂。他聽見慶方兄和我講京劇，沒人時他忽然唱了一段「讓徐州」，端的是字正腔圓。唱罷后關照我莫對別人提及他懂京戲，張用兄https://read.99csw.com好謹慎。

另一位是張用，說起他可以講在全乾校是無人不知。雖然他和我們住一個宿舍，他卻在工具修理間幹活，不和我們一道去大田勞動。張用除了修理工具之外，兼做木工電工，是公認的能工巧匠。張用兄是復旦化學系畢業的，當年和老蔣同為復旦的名人，同為學生大右派。老蔣是復旦話劇團團長，張用是復旦合唱團指揮。他告訴我他進復旦第一天，校學生會就來找他要他去合唱團當指揮，https://read.99csw.com因為張用在高中時就是上海中學生合唱團指揮，早已名聲在外了。

「文革」結束后，張用改行去了電子工程系，退休前後又改行培訓營銷人員，前不久在電視上見到「張用教授」，主持人介紹他是營銷專家。

也有不謹慎的時候。不知怎麼提到小提琴協奏曲「梁祝」，張用回憶起在「上海之春」舞台上俞麗拿首演的情景：俞麗拿那身衣裙、那種清純美麗，「讓全上海的男大學生為之而傾倒」！說此話時張用兄的眼睛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