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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六章

第二部

第六章

「沒有,」溫斯頓說,「我想還沒有發行吧,在檔案司,我們用的還是第九版。」
「您寫得倒是很得體,」奧布蘭說,「這不只是我的看法。我最近跟您的一個朋友談過,他沒說的是個專家,可是我這會兒想不起他叫什麼了。」
「我想第十版要過幾個月才會出,不過已經有一批提前發行了,我自己就有一本。您也許有興趣看一看?」
「我真正想說的是,您那篇文章里,用了兩個已經過時的詞,不過只是最近才過時的。您有沒有看過新話詞典第十版?」
「很有興趣。」溫斯頓答道,馬上明白了這話意圖何在。
溫斯頓部分恢復了常態。「談不上學術方面,」他說,「我只是個業餘九_九_藏_書愛好者。那不是我的專業,我從來沒參加過這種語言的具體構建工作。」
終於發生了,那個等待中的信息已經來了。他覺得似乎已經等了一輩子。
當時他正順著部里的長走廊走著,幾乎走到茱莉婭塞給他紙條的地方,他感到某個體形比他大的人緊跟在他身後。那個人——不管是誰——輕輕咳了一下,顯然是準備說話。溫斯頓猛地停步一轉身,是奧布蘭。
他們終於面對面了,而他唯一的衝動像是要跑掉。他的心臟猛烈跳動著,無法開口講話。但奧布蘭繼續以同樣的步伐走著,友好地把手在溫斯頓的手臂上搭了一會兒,所以兩人是在並肩走著。他開始以一種https://read.99csw.com奇特的嚴肅然而彬彬有禮的方式開口說話,這一點讓他跟大多數內黨黨員區別開來。
他們兩人的交談最多只有幾分鐘,這節插曲只可能具有一種意義,即這是為了讓溫斯頓知道奧布蘭地址的一個方法,是計劃好的。這有必要,因為除非直接詢問,否則總是不可能知道別人住在哪裡,根本沒有什麼地址錄。「想跟我見面的話,可以來這兒找我。」那是奧布蘭對他說的話。也許甚至在詞典里的某處,會藏著某種信息。但不管怎麼樣,有一件事確定無疑,那就是他一直想象的地下串聯活動的確存在,而他已經摸到了它的外緣。
他知道或早或晚,他會聽從奧布蘭的召九*九*藏*書喚,也許是明天,也許是過了很久以後——他不能肯定。正在發生的事是水到渠成的結果而已,這一進程幾年前就開始了。第一步是私下的一個無意識想法,第二步是開始記日記。他已經將想法付諸文字,現在是將文字付諸行動了。最後一步是發生在仁愛部的某種事情,他已經接受了這個結局,它包含在開始中。但這令人恐懼,要麼更準確地說,像是先嘗了口死亡,有點像少活了幾天。即使在他跟奧布蘭說話時,當他已經明白話里的意思時,一種冰冷的戰慄感襲遍他全身,有種感覺是踏進了墳墓的潮氣中,就算他一直知道墳墓就在那裡,也沒能讓他感覺好很多。
「有些新發展最具天才性。關九*九*藏*書於削減動詞數量這一點——我覺得您會對這一點感興趣。讓我看看,要不我派人把詞典送給您?不過這種事我恐怕肯定會忘記。也許您可以在方便的時候,來我住的地方拿?等一下,我給您寫我的地址。」
「我一直想找機會跟您談談,」他說,「我最近讀了您在《泰晤士報》上寫的新話文章。我想您對新話有種學術方面的興趣,對不對?」
他走了,留下溫斯頓拿著那片紙,這次不需要藏起來了。不過他還是仔細記下上面所寫的東西,幾小時后把它和別的東西一起丟進了記憶洞。
他們正好站在電屏前。奧布蘭有點心不在焉地摸了摸他的兩個口袋,然後掏出一個皮面筆記簿和一桿金色的墨水筆。他潦https://read.99csw.com草地寫下了地址。他就站在電屏下方,那個位置能讓電屏設備那端的人讀到他寫的是什麼。然後他把那頁撕下來遞給溫斯頓。
溫斯頓的心裏痛苦地顫動了一下,這句話指的如果不是塞姆,那才是不可想象。但塞姆不止是死了,而且是被消滅了,是個「非人」,只要明顯提及他,就會帶來生命危險。奧布蘭的那句話顯然意在發出一個信號,一個暗語。通過一同犯下一點點思想罪,他把他們兩個人變成了共犯。他們本來在繼續順走廊走著,這時奧布蘭停下腳步推了推眼鏡,這種動作他總能奇怪地做得很親切,能讓人消除戒心。接著他又說道:
「我晚上一般都在家,」他又說,「不在家的話,我的僕人會把詞典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