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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捷

第五章 大捷

努爾哈赤霍地站起身來,拔出佩刀向下一揮,眾人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咔嚓一聲,將桌案砍斷,大怒道:「你們的主子兄弟二人,依仗的不過是祖宗留下的基業,可有一寸土地是他們統兵與強敵交戰爭來的?過去哈達部與葉赫部不相上下,但哈達部的孟格布祿、歹商叔侄相互爭鬥,你們的主子乘其內亂才稱雄扈倫,我可不是孟格布祿、歹商,豈會如他們那樣容易對付!我若領兵攻打你們葉赫,建州鐵騎縱橫往來,如入無人之境,你們有誰能夠阻擋?你們的主子沒有什麼本事,只知道口出大話。我父、祖被官軍誤殺,我以十三副遺甲起兵,往返千里追捕仇人,殺了尼堪外蘭,朝廷給我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還送回我父、祖的靈柩,授給我都督敕書,每年照例賞銀八百兩,賞給蟒緞十五匹。你們主子的父親兄弟也被官軍殺了,可他們的屍首至今不知下落,布寨、納林布祿二人也不敢到廣寧尋找,不知內情的還以為清佳砮、楊吉砮沒有了後人,放著父兄的大仇不報,卻妄想奪取我建州的土地,向女真本族示威發狠,真叫人齒冷心寒!」
努爾哈赤與軍師張一化、大將額亦都、安費揚古等人商討迎敵對策,放出三撥哨探,晝夜不息輪番報告敵情,頭一撥哨探報說聯軍自扎喀尖向東進發,二撥哨探報說聯軍已抵達渾河北岸,三撥哨探報說聯軍已越過沙濟嶺,正向古勒山而來。努爾哈赤聽了,不慌不忙地說:「古勒山在蘇子河南岸,頭道關隘扎喀關西南,蘇子河貼其背下流,水勢至此甚大,山路縱橫,四面斷崖峭壁,南北兩山對峙,中間一條狹路,地勢十分險要。此為聯軍必經之路,可在兩邊道旁埋伏精兵;在高陽崖嶺上,安放滾木擂石;在沿河狹路上,設置橫木障礙,迎擊他們。」
努爾哈赤勉強布滿血絲的雙眼,翻身坐起來說:「你說的當真好笑,害怕的人還能如此安睡?敵兵既來,腿長在他們身上,哪個也阻攔不住,我就在這裏等他們,看他們如何攻破我的城寨!」說完掉頭呼呼大睡。
納林布祿知道她脾氣本來就大,又新逢喪父之痛,不敢強逼,想到努爾哈赤咄咄逼人,心裏頗覺為難,不由連聲長嘆。正在躊躇,屋內施施然走出一個秀麗的女子,摟住東哥道:「好侄女,不要使性子了。努爾哈赤真要殺來,咱們葉赫男女老少可是幾千條人命呢!你狠得下心?」
額亦都等人心裏既詫異又佩服,自佟春秀死後,褚英與東果姐弟倆一時沒了調|教,極為頑皮,褚英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帶著姐姐四處耍鬧,滿赫圖阿拉城只害怕努爾哈赤一人,別人的話再難入耳,可努爾哈赤每日忙於軍務,無暇顧及他們,姐弟倆越發頑劣。努爾哈赤心志高遠,特地給兒女請了一個漢人秀才龔正陸做師傅,教習漢文。龔正陸本是浙江會稽人氏,流落到遼東。不想這龔正陸做了沒幾天師傅,竟將這兩個小魔頭調理得服服貼貼,額亦都等人本來看不起漢人的文弱,可對龔正陸卻不由不刮目相看。
額亦都幾人本來是一時心血來潮,不想給龔正陸攛掇起來,竟一起去與努爾哈赤說了。努爾哈赤聽說過東哥的美名,心裏自然願意,嘴上卻說:「此女極為挑剔,若給她回絕了,哥哥的臉上可不好看,說不定會教他人取笑我痴想了。」
費英東笑過才說:「東哥是滿蒙頭號的美女,葉赫部布寨貝勒的女兒,模樣比貂嬋決不差的。」
龔正陸嘆惋道:「可惜,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時,如此美貌的女子,竟給貝勒錯過了,真是造化弄人!」
「罵什麼?她見了哥哥英武的模樣,必定歡喜得緊,怕是還要謝我呢!」額亦都抓著亂蓬蓬的鬍鬚,大不以為然。
努爾哈赤冷哼一聲,厲聲說:「我們是建州,你們是扈倫,早就劃定了地界,多少年來,一直不曾變動。若是葉赫的地域廣大,我不該向你們討要;我們建州領土再多,也不容你們強取豪奪!何況土地自有其一定之數,比不得牛馬牲畜,豈有隨便分給別人的道理!你們二人都是葉赫部的管事大臣,納林布祿如此無禮,你們卻不盡一份臣子的職責,不加諫阻,聽任他敗壞德行,反而厚著臉皮來到這兒說三道四,豈不是為虎作倀么!」
努爾哈赤目光如刀,刺向圖爾德說:「是不是我給你們一塊土地,你們就不再有什麼非份之想了?」此話一出,額亦都、安費揚古、費英東等人臉色一變,各自伸手按住刀柄。
布寨一時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計策,就派了兩位使者宜爾當、阿擺斯漢去往建州。二人來到赫圖阿拉,見城裡一片興盛的景象,連接東北南三門的一條丁字大街,兩側牌匾林立,商號旗幡飄揚,茶館、酒肆、皮張店、馬具店、魚庄、九*九*藏*書米店、滿藥鋪、綢緞莊、絲棉店、鐵匠鋪、雜貨鋪、馬市……鱗次櫛比,熱鬧非凡。肩扛擔挑,馬拉牛馱,都是松籽、蘑菇、山梨、山裡紅、榛子、核桃等野山貨,還有虎、豹、狐狸等皮毛,往來商販熙熙攘攘,叫賣之聲不絕於耳。來到都督的府門,幾個帶刀侍衛在門前不停巡視,府門高大,甚是威嚴。侍衛通稟過後,二人隨著進了廳堂,努爾哈赤居中坐在一把寬大的黑木椅上,身穿五彩龍衣,帶刀侍衛站立兩旁,威風凜凜,氣勢非凡。二人以為他不過是故意做出的樣子,自恃葉赫強大無比,大喇喇地上前略施一禮,說道:「我倆奉葉赫部納林布祿大貝勒的差遣,前來有話相告。」
努爾哈赤也不請他們坐下,乜斜著兩眼說:「我這建州衛都督可是朝廷敕封的,朝廷給我三十道敕書,賜我金頂大帽服色,只有朝廷的旨意,我才遵奉,你們葉赫部有什麼話給我?」
費英東知道他會錯了意,趕忙道:「龔師傅心急了。此女雖接了人家的聘禮,可下聘禮的那人卻死在了迎娶的路上,不及將她接到家中。」
費英東鎖眉道:「媒人可是難找,那些油嘴的媒婆早就踢破了東哥家的門檻兒,看門的丫鬟都給叨擾得不耐煩,不用說東哥了,弄不好連她的面兒也見不到。」
努爾哈赤殺了尼堪外蘭,猶覺不甘心,時時切齒痛恨李成梁,恨不得打進廣寧殺了他,才泄心頭之恨;但是看看自己兵馬有限,女真各部多未歸順,一時也不敢樹敵太多,與他作對。只得一面深自韜晦,向朝廷稱臣納貢,將遼東所產的明珠、人蔘、黑狐、玄狐、紅狐、貂鼠、猞猁猻、虎、豹、海獺、青鼠、黃鼠等貢入京城,求朝廷不要插手女真部族爭鬥,對李成梁也越發恭順,百般結好;一面招兵買馬,遠交近攻,順者以德服,逆者以兵臨,滿洲女真蘇克蘇滸河、渾河、王甲、董鄂、哲陳五部都已歸附,相鄰的還有扈倫國的烏拉、哈達、葉赫、輝發四部,自恃兵馬強盛,不肯降服。
「你這丫頭!額娘還以為你真的不想嫁呢!看你終日給媒人臉色,冷言冷語的,我要是媒人呀,一輩子再不踏入你家門檻兒。」
額亦都與安費揚古對視一眼,笑道:「兄弟年紀尚輕,自然不會明白其中的奧妙,貝勒哥哥想必是嫌棄新娶的三位嫂嫂不夠俊俏,比不上原先的春秀嫂嫂。」
「額娘,女兒聽說過了,你還絮叨個沒完!」東哥打斷福晉的話,低頭撥弄著辮梢道:「他什麼時候來下聘禮?」
那兵卒嚇得渾身抖個不住,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點頭。納林布祿逃回葉赫,已是驚弓之鳥,聽了兵卒的報告,忙請來東哥過來商量,哪知話剛出口,東哥橫眉發狠道:「努爾哈赤是殺父仇人,我怎能忘了不共戴天的大仇,屈身事賊!叔叔,你轉告他,這輩子就死了這賊心,我寧肯嫁給那些販夫走卒,也決不會嫁給他!」
一連幾日,努爾哈赤想著派什麼人去提親,不料消息卻給龍敦傳到了葉赫部,貝勒布寨與福晉商量說:「努爾哈赤倒是一條好漢,最近又統一了建州,他的原配妻子死了,東哥嫁過去便做福晉,就替她應下了吧!」
「好事!那是天大的好事!」尼喀里拍手稱頌。
努爾哈赤摸著虯髯,含笑道:「有話儘管說出,你不過轉述你們主子的話,我不會為難責怪你的。」
「是呀!倘若阿瑪給人家選不中,豈不是折了臉面?」褚英大睜兩眼,拍著小手說:「阿瑪要是娶她回來,我也喜歡,她有我額娘好看嗎?她會哄我睡覺吧!」
東哥咬著銀牙道:「姑姑不要勸我,要嫁你自去嫁,我是決不會的!」
「瞎說!」福晉含笑道:「你是女兒身,終歸要嫁人的,額娘怎好留你?你忘了老輩人常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額娘要留你一輩子,你可要恨死額娘了。」
「不行!女兒早就定了規矩,哪個想娶我,必要先教我選看,若不中意,怎能隨便嫁人?努爾哈赤的名字雖然聽說了,可他的模樣哪個見過?女兒可不願找個只知打仗不懂風情的邋遢男人。他要有心娶我,就要親身趕來,不然……哼!倒像是我上趕著嫁他!」
次日清晨,吃過早飯,努爾哈赤率領眾將祭奠了堂子,然後披掛整齊,統帥兵馬出征,口銜枚,馬勒口,立險扼要,以逸待勞,埋伏在古勒山上。哨探報說葉赫兵于辰時進入建州地界,先圍了扎克城,未能攻下,改攻黑濟格城,兩軍互有傷亡,僵持不下。努爾哈赤命額亦都統領精銳騎兵百人前去挑戰,將聯軍引上山來。此時,聯軍正在拼力攻城,無奈攻城比不得結陣野戰,人多勢眾卻不能一起衝殺,好似獅子搏兔,未免笨手笨腳,大隊人馬聚集在城下九九藏書,城上箭如雨發,士卒損傷甚眾。布寨心急,害怕挫傷了士氣,得知建州出兵挑戰,便一馬當先,率兵迎擊。他見額亦都手下不過百人,手舞大刀,放心大胆地與額亦都戰成一團。幾個回合過去,額亦都佯敗而走,布寨拍馬追趕。為他觀陣的納林布祿,以為建州兵敗,一揮大刀,率領聯軍隨後追殺,一直趕到古勒山下。到了山下,布寨、納林布祿才發覺山道崎嶇狹窄,大隊人馬擁擠在一處,陣形大亂,急忙喝令兵士向山坡殺來,二人奮勇沖在前面,其餘各部兵馬吶喊著蜂擁而上,山上山下都處是廝殺的人馬,吶喊之聲,驚天動地。
龔正陸道:「貝勒是個心智高遠的人,眼下又做了名副其實的建州之主,心雄萬夫,也該有個美人相伴才好。只是沒有聽說咱們建州有什麼美貌的女子。」
「怎麼少得了他們?」龔正陸含笑朝門外叫道:「你們不用站在門外了,到裏面見見幾位叔叔吧!」
「教他讓出點兒土地給咱們,他統一了建州五部,數年之間,所轄的土地多了幾倍,西起遼東都司邊牆,東至鴨綠江,北與咱們扈倫的哈達、輝發二部為鄰。他憑什麼占這麼大的地盤兒?當年只靠著十三副遺甲起兵,卻換來了這麼多的土地,做的可真是沒本兒的買賣,天下還有這樣便宜的事兒?都說見者有份,總不能有了好處,他一人獨吞,教大伙兒看著眼饞吧!」
福晉附和道:「那是自然的。我的女兒想求的人家可多呢!只愁挑選得麻煩,還愁什麼嫁人!」
「這話說來容易,只是咱們與建州素來沒有什麼恩怨,單為東哥這點兒瑣碎小事,若要發兵爭鬥,實在師出無名,不免遭人議論。」
「褚英與東果怎麼沒跟龔師傅一起過來?」額亦都問道。
「這、這……我家主子的心思深不可測,奴才不好斷言。」
自佟春秀死後,留下三個幼小的孩子無人照看,雖說請了客居遼東的浙江紹興人龔正陸教他們讀習漢字,做了他們的師傅,但畢竟不能伺候他們吃穿,努爾哈赤頗覺不便,接連娶了鈕祜祿氏、兆佳氏兩個妻子,不料二人不久就有了身孕,顧不上照看三個兒女。正好三爺索長阿的兒子威准暴病而死,妻子富察氏孀居,眾人撮合將富察氏娶了。女真本來就有父死妻其後母、兄終納其寡嫂的風俗,威準是努爾哈赤的堂兄,更沒有什麼可忌諱的,他見富察氏生得豐腴白皙,就答應下來。富察氏名叫袞代,見努爾哈赤英武高大,遠勝原來的丈夫,更是極力侍奉。但努爾哈赤總覺她們難與佟春秀相比,又娶了伊爾根覺羅氏,仍不如願。額亦都、安費揚古等人私下商議,費英東說:「要說袞代倒是極為勤快,對褚英三人也好,一家人和和美美,貝勒哥哥還有什麼不如意的?」
納林布祿思忖片刻道:「打架靠的是拳頭,本來就用不著什麼理由!哥哥非要找個借口也容易,小弟派兩個信使給她傳個話就行了。」
「好不好聽?」褚英還在那裡歪纏,但聽到龔正陸咳了一聲,急忙住了口。龔正陸掃了他倆一眼,卻未呵斥,只是緩聲問道:「可是《三國演義》的第八回《王司徒巧使連環計,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還不是額娘生了個美貌的女兒,教他們看得個個眼紅,朝思暮想的?」
「奴才這廂謝過了。我家主子說本來打算要你們建州一塊地盤兒,額爾敏、扎庫木兩處任選一地都行,你們卻不願割讓。我家主子動了怒,一旦大兵壓境,後悔可還不及了。奴才不忍心建州生靈遭此塗炭,勸下了主子。奴才想貝勒也不是那不識時務的莽漢子,輕重自然分得出來。赫圖阿拉城若是不保,要那些土地又有什麼用處?貝勒要是能退上一步,大伙兒平安相處,共享康泰,豈不是好事?」
「他能給嗎?」平白無故地向人討要土地,布寨心下有些難為情。
此時,褚英給東果罵得大哭起來,東果兀自不依不饒,嘟起小嘴不理睬他,任由他哭,額亦都等人卻哄不來。龔正陸伸手拉起褚英道:「不要哭了,我講呂布給你聽。」褚英立時破涕為笑,一蹦一跳地出門去了。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譏諷道:「主子要的可不全是聽話搖尾巴的狗!要的是明辨是非的剛直奴才。建州地盤再大,也是我們不畏刀林箭雨,拼著性命打下的,豈是像叫花子一般討要來的?回去告知納林布祿,若再無禮,休怪我翻臉不講情面。滾!」喝令左右侍衛,將他們驅趕出去,宜爾當、阿擺斯漢二人抱頭鼠竄而去。
龔正陸說:「既然東哥尚未出嫁,快給貝勒聘下不就是了!」
「貝勒如此神武的人物,普天下有幾個,她還能不中意?」龔正陸不禁詫異萬分。
布置好了人馬,夜已深了,努爾哈赤命眾人九-九-藏-書回去歇息,然後倒頭便睡。袞代知道三萬大軍將要殺到,心裏驚慌不已,一絲睡意也沒有,卻聽努爾哈赤酣聲大起,以為他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忙推醒他,埋怨說:「大軍即將壓境,你竟然這樣沉睡,是急暈了頭,還是嚇破了膽?」
「他、他……那倒還沒有說,想他是建州之主,必是派人來的。」
「這倒奇怪了,明明稱呼什麼哥,卻是女孩的名字。我們漢人斷不可如此的。」龔正陸大搖其頭,暗自發笑,問道:「此女嫁人沒有?」
「葉赫部可是出美人的地方,龔師傅可聽說過東哥?」
安費揚古將東果摟在懷裡,點頭道:「陸師傅這番提醒,我倒想起當年與貝勒哥哥在撫順城聽書的情形,那日說的是三國中的一段故事……」
納林布祿與布寨一樣,自幼失去了父兄,時刻想著報仇,受不得他人一點兒的怨氣,葉赫鄰近開原,控制貢道,得天獨厚,二人處心積慮經營多年,葉赫部又強大起來,稱雄扈倫四部,自然目空一切,一見堂兄面色沉鬱,並不勸解開導,卻說:「這有什麼難的!將納努爾哈赤責罰一頓,哄侄女開心就是了。」
安費揚古點頭道:「貝勒哥哥的心意你猜得不錯,他每晚還是一個人睡在原先的那條炕上,三個嫂嫂輪流過去陪侍,沒有哪個過得了兩天的!看來她們三人做不得大福晉。」
尼喀里、圖爾德羞得滿臉漲紅,獃獃聽著,無言以對,灰溜溜地退出大廳。院外的空地上,早已站滿了手持兵器的軍士,額亦都帶領環刀軍,安費揚古帶領鐵鎚軍,扈爾漢帶領串赤軍,鄂爾果尼、洛科二人帶領能射軍,數千兵馬,軍容整壯,三部落的使者嚇得面無人色,倉惶而去。努爾哈赤怒氣不息,將這些羞辱的話語寫成書信,派巴克什阿林察送往葉赫。納林布祿聞知,也動了真火,與布寨一起召集哈達部貝勒孟格布祿、烏拉部貝勒滿泰之弟布占泰、輝發部貝勒拜音達里,還有蒙古科爾沁部的瓮剛代、莽古思、明安三位貝勒,長白山朱舍里部的裕楞額、訥殷部的搜穩、塞克什,錫伯、卦爾察兩部,總共九部聯軍,合兵三萬,分作三路,向建州殺來。
納林布祿早已看見,驚呼一聲,昏厥墜馬。左右親兵侍衛急忙將他救起,向山下敗退。葉赫兵見主子一個被殺,一個昏倒,無心戀戰,奪路而逃。聯軍群龍無首,登時沒了鬥志,各自奔散。
額亦都攥緊拳頭道:「既然哥哥中意了她,她若不應,小弟帶一彪兵馬給哥哥擒來!」
過了幾日,建州果然派了媒人來提親,東哥命侍女傳話給努爾哈赤,有結好之意,十日後親身前來,不然再也休想。努爾哈赤又氣又怒,暗想:這東哥出落得如何天姿國色,這樣的不近情理,竟要相看男人?我堂堂一個建州貝勒,難道還要走四百多里的路程上門么?想到要顧惜臉面,又忍不住思念她嬌美的模樣,躊躇不決。額亦都等人擔心布寨生出什麼計謀,不放心他孤身去葉赫,努爾哈赤也怕重蹈歹商的覆轍,只好將一腔熱情放下。
「你知道就好,可婚事也總不能老是這麼拖著,你今年也十七歲了,額娘在你這個年紀已生下你哥哥了。」福晉慈愛地撫摸著東哥烏黑的長發,說道:「聽說建州貝勒努爾哈赤要娶你,他可是了不起的豪傑,以十三副遺甲起兵復讎,殺了尼堪外蘭……」
「布寨做不了她的主,若要教她嫁人,她必要先看上一眼,她不中意萬萬不行。」額亦都嘆氣道:「這個女人眼界太高了。」
布寨冷笑道:「你真是婦人之見!努爾哈赤也是富貴之家,他的家世在遼東沒有幾個比得上的。他如今又做了建州之主,榮華富貴是可眼見的,放著這樣的人家不嫁,找那些白臉的後生能依靠么?說不得咱們還要時常貼補她呢!有咱倆在世,時常給她些財物倒沒什麼,總不能照看她一輩子吧!」
那福晉卻啐的一聲,罵道:「天下哪裡有你這樣的阿瑪!身為一部之長,守著如花似玉的女兒,四方提親保媒的不斷,卻硬要給她嫁個這樣的人家,給人家做填房!我的女兒哪一點兒不如人了,我不答應!」
東哥咯咯一陣銀鈴似的嬌笑,拉著福晉的手說:「女兒嫁到哪裡,就接額娘去住,不也是陪伴額娘么?」
努爾哈赤縱兵追殺,勢如猛虎下山。可憐三萬聯軍,擁擠在狹小的山谷小路上,首尾不能相顧,被殺得七零八落,遍地是屍首、刀槍,沒了主人的戰馬或四下奔逃,或圍著死去的主人不住悲鳴。努爾哈赤在山下抓住一個潰逃的兵卒,命道:「回去告知納林布祿,快將東哥送到建州,不然我要踏平葉赫,將東、西二城夷為廢墟!」
張一化點頭道:「用兵之道,無論什麼計謀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三事,九-九-藏-書兵法上說:『夫地形者,兵之助也。』古勒山天然形勝,易守難攻,在此伏擊,事半功倍。」
「不到兩年。」龔正陸不知他問話的用意,看情形似是覺自己來得日子尚少。果然費英東笑道:「龔師傅來了兩年,要說日子也不短了,你沒有聽說過遼東有個葉赫部?」
東哥未語先笑,露出一排整潔的皓齒,她用一雙美目睃著額娘道:「女兒就這麼陪伴著額娘,哪裡也不去!」
「什麼故事?快講給我聽!」褚英湊近上來。
東哥等了十天,也沒見到努爾哈赤的影子,十分氣惱。她自長大成人以來,看見的都是低聲下氣求婚的人,向來千依百順,如今努爾哈赤非但不聽自己的話,反而沒了音信,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瞧在眼裡,心裏發狠道:努爾哈赤,你這般得罪我,我自有苦頭給你吃。你如此冷落我,小看葉赫部,今後就是後悔了來求我,也不會輕饒了你,定教人將你斬成肉醬,扔到深山裡餵了狼吃。一時氣苦,卻又無從發泄,鐵了心要及早嫁人,好令努爾哈赤願望落空。正好烏拉部貝勒滿泰派人給弟弟布占泰提親,東哥竟一口答應下來,並將消息傳到赫圖阿拉。努爾哈赤暗覺可惜,心便涼了,將娶妻一事暫且放下。東哥見努爾哈赤不加理會,不住哭鬧,定要布寨給她出氣。布寨只有她一個女兒,自幼視如掌上明珠,從未疾言厲色地訓斥過,遑論打罵?見女兒哭得兩眼紅腫淚水汪汪,亂了方寸,命人到東城請來堂弟納林布祿商議。
「這麼說她如今還是待字閨閣?」
「龔師傅,我阿瑪沒在么?」門口露出兩個小腦袋瓜兒,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見只有額亦都幾人,兩個粉團似的錦衣兒女一起吵嚷歡叫著跳進來,撲到眾人身邊。額亦都一把將褚英抱起,連拋幾下,放在膝上,笑道:「你這麼怕阿瑪么?怕不怕龔師傅?」
「怕!」東果正在炕上弔在安費揚古的脖子上玩耍,聽額亦都提及師傅兩字,登時滾入安費揚古的懷裡,抬起眼睛,一眨一眨地偷看龔正陸。褚英卻挺著小腰道:「不怕!師傅已說了讓進來,怎敢違抗師命!」彷彿天下只知畏懼阿瑪和師傅二人,眾人大笑。
納林布祿一拍炕桌道:「他不答應,咱們也有借口攻打他。此時他雖統一建州,但羽翼終究尚未豐|滿,不趁此時機給他點兒顏色,他哪裡還知道天高地厚!」他略微停頓一下,語氣和緩下來,「若是他識相給了,就將那些土地送給侄女做陪嫁,侄女畢竟是孩子心性,占點兒便宜,氣就消了。」
阿擺斯漢直一直身子,高聲說:「我們大貝勒說了,烏拉、哈達、葉赫、輝發等扈倫四部與你們建州,言語相通,相鄰又近,就該合五為一,怎能有五個首領?現在你們建州佔地極多,我們人馬眾多,所佔的地盤卻少,可把你們的額爾敏、扎庫木兩個地方,任選一個送給我們。」
「那天我記得是講的呂布與貂蟬,名字么?叫什麼大鬧鳳儀亭。」
眾人聽他姐弟倆鬥嘴,都覺好笑。龔正陸也不管他們,自語道:「請個人提媒也好,說不定東哥一口應下了呢!」
納林布祿暗自得意,又派尼喀里、圖爾德帶著哈達部孟格布祿派遣使者岱穆布、輝發部拜音達里派遣使者阿拉敏比來到建州,努爾哈赤與張一化商議一番,哈達、輝發並無過節,不好輕易得罪,以免樹敵過多,於是設宴款待。尼喀里、圖爾德二人會錯了意,以為努爾哈赤怕了,洋洋得意,神情極是跋扈張狂。一杯酒才下肚,圖爾德起身說道:「我們大貝勒有話要傳給貝勒,不知貝勒想不想聽,有沒有不生氣的海量?奴才先請謝罪。」
「貝勒哥哥說呂布英雄蓋世,又與貂蟬年貌相當,那董卓老賊卻要來胡亂攪擾,生生拆了一對好鴛鴦,可惜了!」
「我們只知忠於主子,主子的話不敢不從!」
布寨正在砍殺,一顆大木順坡滾落下來,他急忙一提韁繩,躲閃過了,但那根大木砸在一塊巨石上,一下子又高高彈起,撞到坐下戰馬的後腿上,那馬一聲悲嘶,登時摔倒,將布寨甩落在山坡上。布寨痛哼一聲,正要掙紮起來,不料建州武士吳談從馬上猛撲下來,正好騎在他身上,一刀砍下,碩大的人頭滾出多遠。他大呼道:「布寨給我殺了,布寨給我殺了!」
安費揚古擺手說:「貝勒的秉性你還不知?他怎會向一個女人低頭,千里迢迢跑去任她選看!」
「那個下聘禮的人也不是平常之輩,是哈達部的貝勒歹商,他祖父是哈達汗王台。哈達部與葉赫部緊鄰,早聽說了東哥的芳名,就備下厚禮向布寨貝勒求婚。布寨貝勒允了,請他親自到葉赫迎娶。誰知走到半路上,卻來了一群葉赫的強徒,把歹商殺了。其實這都是布寨一手安排好的,只因https://read.99csw.com當年哈達漢王台受朝廷之命,起兵殺了不聽話的葉赫都督褚孔格,褚孔格的兩個兒子清佳砮、楊吉砮懷恨在心,常常想替父報仇。王台也覺得對不住人,想法子與葉赫部講和,情願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楊吉砮做妻子,誰知楊吉砮卻不願意,娶了一位蒙古夫人。王台丟了面子,發起怒來,仗著自己兵強力壯,要去攻打葉赫部。後來總兵李成梁出了面,兩家才不得不罷手。誰知哈達部卻暗地厚賂了遼東巡撫李松和總兵李成梁,將清佳砮、楊吉砮、清佳砮子兀孫孛羅、楊吉砮子哈兒哈麻誘到廣寧斬殺,葉赫大受挫折。清佳砮的兒子布寨,隱忍多年,一天也未忘記世仇,借嫁女為名,在半路上暗暗埋伏刺客,殺了王台的孫子,也算報了兩代的冤讎。」費英東一口氣說出了葉赫、哈達兩部的恩怨,額亦都等人都已知道其中的原委,龔正陸與褚英、東果初次聽說,姐弟二人更是聽得津津有味。
宜爾當聽他動輒以朝廷壓人,不願聽他吹噓,冷冷說道:「天高皇帝遠,在咱們關東,誰的人馬多誰是老大。朝廷的旨意自然要遵奉,可關東首領的話也不可不聽。」
眾人贊道:「都說二哥粗豪,沒想到今日卻心細如髮,嘴上抹了蜜一般的甜,不動聲色地將貝勒哥哥誇耀了一番,令人好生佩服。」額亦都聽了,得意大笑。
「東哥是誰?」龔正陸不解,眾人卻哈哈大笑起來。
費英東搖頭說道:「龔師傅來遼東幾年了?」
不等努爾哈赤說話,費英東調笑道:「二哥若是搶了東哥回來,做了咱們的新嫂嫂,那時嫂嫂生了你的氣,要想進這大門可是不易了,就是跪下哀求,也要給人家罵的。」
龔正陸看褚英急不可耐,但在自己面前卻不敢放肆吵嚷,小孩心性,能有如此的耐力已屬難得,說道:「鳳儀亭一節乃是司徒王允定下的美人計。東漢末年,董卓專權,有心謀朝篡位。滿朝文武,對他又恨又怕,王允不得已設下美人計,將府中歌伎貂蟬許配董卓義子呂布,又奉送給董卓。董卓不知內情,娶了貂蟬,呂布暗恨。一日董卓上朝,忽然不見身後的呂布,心生疑慮,馬上趕回府中。他見呂布與貂蟬在後花園鳳儀亭內抱在一起,頓時大怒,要殺呂布。啊呀,說得遠了。貝勒聽了鳳儀亭一節,怎麼說?」
「聽說了,葉赫部離赫圖阿拉可要幾百里呢!」
「名字極長,說起來很麻煩,記不得了。反正是講董卓與呂布爺倆兒爭一個美人的事。」安費揚古面色一赧,似是在龔正陸面前怕被取笑一般。
納林布祿的東城與布寨所居的西城相距數里,他進了堂兄的家中,見布寨擰著眉頭悶聲彎腰在炕上獨坐,便問有什麼事情吩咐。布寨嘆口氣說:「還不是為你那不知好歹的侄女!」一邊嘆氣,一邊將努爾哈赤提親、東哥發怒的始末說了一遍。
「傳什麼話?」
努爾哈赤見敵兵勢大,若是攻上山坡,短兵相接,自己在人數上就處了下風,急忙下令扔放滾木擂石。建州軍卒,居高臨下,奮力推拋,霎時之間,木石俱下。布寨正在砍殺,一顆大木順坡滾落下來,他急忙一提韁繩,躲閃過了,但那根大木砸在一塊巨石上,一下子又高高彈起,撞到坐下戰馬的後腿上,那馬一聲悲嘶,登時摔倒,將布寨甩落在山坡上。布寨痛哼一聲,正要掙紮起來,不料建州武士吳談從馬上猛撲下來,正好騎在他身上,一刀砍下,碩大的人頭滾出多遠。他大呼道:「布寨給我殺了,布寨給我殺了!」
福晉給他說得有些心動,但嘴上仍不敢答應,推說道:「女兒眼高,還是由她拿些主意為好,以免勉強了她,嫁過門去還使性子,若是二人不能相合,整日吵鬧不休,那時才沒了主意呢!」起身到了女兒房內,東哥給母親請了安,福晉看著俊俏的女兒,越看越愛,嘆氣道:「東哥,額娘的好女兒!額娘真捨不得你離家。」
「不曾嫁人,卻收過聘禮了。」
「自古蓋世英雄須有絕世美人相伴,千古佳話,代不乏人。不然戰陣征殺,刀光劍影,若無佳人相伴,縱能笑傲群雄,俾倪天下,只怕也是終生抱憾。貝勒本來就是個至情至性的英雄,身邊自然少不得美人。」隨著話音,門外進來一個儒服的文士,朝額亦都等人頷首致意。
東果卻瞪他道:「哄你睡覺就叫她額娘了?你的嘴怎麼這樣賤!」
費英東答道:「龔師傅有所不知,那東哥為人十分挑剔高傲,當年她父親布寨將她許配歹商,不過是為了報仇,才使了這條美人計。東哥也知道內情,因此權且答應,其實他哪裡看得上歹商,就是到今日,她也沒有一個稱心的人。」
「原來是龔師傅,咱們建州可找不出這樣文縐縐的雅士來!」費英東說著,與眾人一起抱拳施禮,招呼著讓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