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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一個推理迷的熱情與煩惱

導讀 一個推理迷的熱情與煩惱

然而,在這段時間里,仍有一些令我引頸企盼之作遲未出版,法月綸太郎的《一的悲劇》就是其中之一。
嗜讀推理小說,不,擴大到「類型小說」的讀者也成,積累了一定的閱讀量之後,肯定會察覺潛藏其中的「承繼」與「革命」性格。這種書與書、作家與作家之間所有的承繼與革命關係,使得類型得以在發展初期穩固根基,慢慢建立起特有的架構與樣貌之後,逐步朝眾聲喧嘩走去,而非刻意條列規則公式、不斷套用複製的死水一攤般產物。也就是說,類型本身的發展不受鉗制,具有高度的可塑性,因此在不同的時代背景與地域文化中,其核心價值與書寫閱讀趣味,讀得白話點,就是大眾的、主流的風格調性,就會出現或綿延或斷裂的現象——可能來自讀者的閱讀需求,或是寫作者的文字魅力,亦或是文學評論者與出版社積極經營鼓吹所致。

機巧的推理書寫策略

日本推理小說發展,按照評論家傅博的說法,可分為三個時期:浪漫主義推理小說期(一九二三~五六)、社會派推理小說期(一九五七~八六)、推理小說多樣化時期(一九八七~至今)。在推理小說多樣化時期中,《講談社小說叢書》編輯部自一九八七年出版綾辻行人《殺人十角館》起,有計劃性地積極推動「本格探偵小說」的復辟,掀起了一波「新本格浪潮」。
——摘自 法月綸太郎《一的悲劇》日文新書版後記九*九*藏*書
昆恩當年的轉型,一則來自於市場閱讀口味的改變,一則來自於作家之一曼佛瑞·李(艾勒里·昆恩是一對錶兄弟作家組合所使用的筆名)的堅持,將嚴肅的政治性、社會性及心理性主題加進小說當中。
那份熱情,就是文前引用法月在《一的悲劇》日文新書版後記自我闡述的部分;那份苦惱,則顯露在整部作品的節奏、布局,以及出道二十年不到十五部長篇的寫作數量上。

苦惱,也是種魅力

在此同時,堅守解謎推理的昆恩也在作品中加重了犯罪的元素,以符合大眾讀者的口味,甚至將故事的舞台轉移到五光十色的好萊塢、增添了過去在其作品中少見的心理驚悚情節,並讓年輕氣盛且略顯自傲的名偵探昆恩踏入人性的陷阱,遭逢重大的挫敗,深陷自我懷疑的煩惱之中。
或者,在日本推理小說界特有的,被冠予(或自稱)「日本的某某」名號——「某某」的位置請填上歐美推理大師的名字。
除此之外,我對《一的悲劇》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親近、一種難以三言兩語道盡的特殊感受——
「推理評論家」 冬陽
四O年代起,轉型的昆恩完成了《十日驚奇》、《多尾貓》等成熟顛峰期的最高傑作,偵探與作家的苦惱非但不影響讀者的閱讀情緒,反而強化了故事整體的廣度https://read.99csw.com與深度,文學藝術價值往上提升,使得推理小說的「解謎」本質不再停留在「猜兇手」上頭,謎團的設計跳脫出物理性,詭計的範疇轉而探究起人性——從「誰乾的」(Whodunit)、「怎麼辦到的」(Howdunit)、往「為何犯罪」(Whydunit)的層次,也就是朝犯罪動機的探討而去。
於是,推理小說不再只是純粹的鬥智解謎,陸續融入犯罪的、諜報的、驚悚懸疑的風格,呈現出一種「混血」(Hybrid)的美;然而公認最精彩多元的解謎推理作品,也在二O到四O年代這三十年間面世。
例如,「法月綸太郎:日本的艾勒里·昆恩」。
且聽我從頭談起吧。
法月的轉型則來自於另一種不同的經歷與氛圍,從他「京都大學推理小說研究會」的出身,以及撰寫過許多新本格派作品的評論來看,法月是個「見多識廣」的推理作家,以至於在其作品中處處可見「混血」的影子——在我讀來,那正是法月的字裡行間中,無處不在又強烈濃郁的熱情與苦惱。
有趣的是,自該年下半年起,日本推理小說突然像雨後春筍般在書市上一一冒出,其中不乏曾被自己列入出版書單的作家作品,自是開心不已。即便無法親身參与編輯工作,但當看到有更多的讀者開始接觸並喜歡上推理小說、談論起社會派新本格等類別及一個個專有名詞時,我體內那個「推理迷」的靈魂仍會為此興奮至九九藏書極。
法月綸太郎便是在二十四歲那年(一九八八),以《密閉教室》一書在《講談社小說叢書》露臉出道。
四年前,由於工作的關係,當時曾花了好一段時間整理並審閱一批日本推理小說,評估在台譯介出版的可能性。歷經半年的時間,考慮過種種因素后決定暫時擱置下來,雖然之後仍在推理出版這塊領域上持續經營發展,我的心底仍不免感到些許悵惘。
當了解到類型小說這兩項重要的性格后,我們便不難理解歐美推理史上所謂的黃金時期(Gold Age)、美國革命(American Revolution),或日本推理史上的本格、變格、社會派、新本格派等詞彙,便是推理小說一百六十余年的發展史中,最重要且最具魅力的特徵與時刻。
我們再回頭看看昆恩的例子。
昆恩登場的來年,冷硬派大師達許·漢密特的《馬爾他之鷹》出版;十年後,另一位冷硬派大師雷蒙·錢德勒《大眠》問世,前述的「美國革命」就此展開。兩位革命者與二次世界大戰造成的社會劇變相繼搖撼了推理小說以邏輯解謎為核心的架構,快速朝向寫實的、去神采化的世界奔去。
那麼,什麼是「新本格」呢?尤其自《講談社小說叢書》出道的新本格作家作品,其特特徵有二:作者的年齡大多未滿三十歲;作品為強調不可能犯罪的詭計設計為主軸的解謎推理小說。
法月仿效昆恩之處還不只於此,兩位名探同以邏輯推理見長,早期作品多九九藏書以犯罪解謎為題,連後來在偵探性格的轉變與書寫方向的調整,都極為相似。

「混血」的現實

終於,讓我盼到了這本《一的悲劇》
來年,第二長篇《雪密室》登場,法月的作品開始系列化,塑造了推理作家法月綸太郎這號偵探角色,以及任職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父親法月貞雄警視。這點采作家與筆下名偵探同名的機巧策略,恰恰與一九二九年以《羅馬帽子的秘密》登場的艾勒里·昆恩相仿,甚至小說中昆恩的父親也是紐約警局探長,兩者設定極為相近,只不過活躍的的舞台相隔了一片太平洋,以及六十年的時光(以小說初出版時算起)。
(以上兩段引述自《漫談日本新本格推理小說l》傅博著,原刊載於臉譜出版《Mystery 2》)
如果你是個遍讀群書的推理迷,希望你能在掩卷之餘,對照自己是否有同作家法月一樣,同屬推理迷的熱情與苦惱?如果你是第一次接觸推理小說、或喜歡一讀但還稱不上入迷的讀者,希望你能在閱畢之後,呼應作家法月曾說過的一段話:「如果能讓最近才開始看推理小說的年輕讀者,藉由看我的作品接觸到過去的大師名作,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最近常有讀者對我提出這樣的問題:「為什麼你的每一部作品都會改變風格?」……(中略)……如果可以進一步深思這個問題的答案的話,或許我會回答「因為覺得自己的風格還沒有成熟,所以想重現自己身為幸福的讀者時期所看到的九九藏書、令自己感到震撼的作品,藉著模仿與不斷地嘗試錯誤,來打好基礎,並磨練自己的作家之路。」吧?
《一的悲劇》來說,一樁看似綁錯人的擄人勒贖案,以山倉史郎這個男性為起點,勾連起兩個家庭的悲劇。就長篇小說的篇幅來說,全書登場人物不多,自始至終卻緊扣這樁綁架案,隱晦不明的犯罪動機貫串全書,直至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迎面而來的是幕將落下的人間悲劇……
只不過,艾勒里·昆恩出道十五年後才發生的轉變,法月綸太郎在一九九O年發表的第四長篇《為了賴子》中,便讓名偵探法月走上轉型之路。
「苦惱」二字乍聽之下是個負面的、不舒服的評語,這是否代表著小說讀來難懂?
話不多說,請翻頁欣賞《一的悲劇》
問題來了:唔,誰是昆恩啊?顯然「日本的艾勒里·昆恩」這句話會讓昆恩迷眼睛一亮,相對卻也讓沒讀過昆恩作品的讀者感到一頭霧水。此刻請容我稍稍回頭談一下日本「新本格推理」的起源,並簡單介紹美國推理大師艾勒里·昆恩。
因此,在「承繼」的性格底下,我們往往會看到部分作家被冠上某某大師傳人、接班者等名號(更多時候你還會多看到一些附加的讚美之詞,諸如閃亮的、耀眼的、青出於藍的云云);在「革命」的性格底下,則常見旗手、開拓者等頭銜(這類附加的形容詞就更有趣了,諸如顛覆的、石破天驚的、開啟新局的,如此這般)。

類型小說的「承繼」與「革命」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