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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搜查I 第十一章

第二部 搜查I

第十一章

回到警視廳的辦公室后,等著他們的是京都府警察單位剛剛送達的最新情報:世田谷住宅大樓上班族女性命案的重要關係人——通緝中的葛見百合子,被發現死在京都市內。
「真的耶!這是怎麼一回事?按照這本紀念冊上面的名字排列,『葛見百合子』才是清原這張照片的名字,這表示清原沒有使用真實的名字,是嗎?」
「除了找不出時間約會外,最近和未婚妻之間的感情有沒有什麼問題?」
峰岸嘴裏念念有詞地念出好幾個名字后,臉上滿是不解的神色。
「不,名字沒有錯,只是照片放錯了。」三木很有自信地說。「我曾經聽清原說過。之前我們的雜誌也發生過跨頁的照片放錯位置的情況,因為來不及改,所以那一期的雜誌只好就那樣上市了。清原在那個時候發過牢騷,說自己很倒霉,高中的畢業紀念冊也發生類似的情形。」
「她說不想背叛重要的好朋友。」
「或許你說得也有道理,但我就是無法接受百合子的這一面。剛開始的時候我很迷戀她,最後卻變成了厭惡,我想這是一種類似反作用力的結果吧!漸漸地,每次只要和她見面,我就會覺得很悶,反而是做什麼事都很低調的清原讓我覺得很安心。她剛進公司分配到我們這個部門時,因為工作的態度很認真,所以我一直很欣賞她。百合子說我偏袒清原,確實有一半是事實,但她因此而產生嫉妒心,激發了她令人討厭的優越感,反而使我的心離她愈來愈遠,開始往清原靠近。不是我在找借口,或許我的行為確實不對,但是我會移情別戀,百合子也有責任。」
三木沒有回答,峰岸則有點不以為然地輕咳出聲。警視就好像沒有問過剛才的問題似的,很自然地繼續問:
「那是推托之詞吧!」綸太郎固執地強辯。「清原奈津美那麼說的原因,是為了想婉拒三木吧!在那種時候,也只有那麼說才能委婉地拒絕,不是嗎?所以我認為不必太執著于那段話的字面意思。三木或許接受了那樣的說詞,但是我覺得他很笨。他那個人只在意自己的事情,完全沒有注意到同事身上發生的變化。就這個層面來說,我認為他所說的話不能照單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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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半個月前的星期日吧!好像是上個月的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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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能斷言。不過,如果把死者被毀容也考慮進去的話——」
他們一走到車子旁邊,就發現車子的雨刷下夾著一張違規停車的罰單。警視一言不發地把罰單揉成一團,再把剛才在路上抽完的煙蒂一起塞進儀錶板下的煙灰缸。車子往櫻田門的方向前進。警視一邊開著車,一邊斜眼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綸太郎,說:
「嗯,會的。」
「假日都會約會,平常的日子也會盡量找空閑的時間碰面。」
「聘禮和結婚會場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她的父母確實很可憐,可是,殺人就是殺人,他們不早點表態的話,我也有我的立場——」
「貴公司內最近有一個流言,說你常常去找清原。那個流言是真的嗎?」
綸太郎點點頭說:
「照片放錯位置?」綸太郎和父親面面相覷,並且和峰岸異口同聲地說:「怎麼會有這種事?」
「或許清原小姐確實如她說的,是那樣的人。但是,她畢竟是百合子多年的好朋友,百合子怎麼可以作出那麼惡毒的批評呢?當我對她說:不管怎麼樣,都不應該那樣說奈津美吧!她就說:你為什麼要偏袒奈津美?雖然我也想過百合子對清原的批評想必是出自女人之間的競爭心理,但是清原小姐是真心認為百合子是她的好朋友,總是說沒有百合子的話,自己就什麼也做不了。我看什麼也做不了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只有那樣嗎?」
「她沒有提到對方的姓名,不過我想八九不離十了,」綸太郎說著,「還好我沒有表明我的身份,看來這是正確的。如果讓他們知道我是同一個業界的人,大概就會對我提高警戒,峰岸也就不會說那麼多話了。」
「約會的時候只有你們兩個人嗎?清原小姐沒有和你們在一起嗎?」
三木心不在焉地依舊垂著頭,沒有馬上回答。發現兩個人的名字和照片放反的時候,最初他確實有驚訝的反應,但是似乎心裏有底似的,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后,才「啊」了一聲。
警視一邊表示能夠理解三木的心情,一邊又對他的解釋持保留的態度,同時插嘴表達看法:
「那天完全沒有和平常不一樣的預定行程嗎?」
「你和她常常約會嗎?」
「關於你和清原小姐走得很近的流言,是真的嗎?」
「那是——」三木的眼神閃爍,顯示他的情緒開始動搖了。「我不太記得了。但是,大概是看到清原的屍體時,我嚇壞了,所以說話的時候就變得欠缺考慮。」
警視露出意外的表情,以疑問的眼神看著綸太郎。向父親說明的事可以等一會兒再說,綸太郎這回要問的對象是峰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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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某一個宴會裡見過龍膽一次,當時只是遠遠地看到他,並沒有直接和他交談。不過,關於他的傳言,我倒是聽了不少。有人說他是平成的『無賴派』,雖然沒有九九藏書傳出他嗑藥、施打毒品的流言,但是聽說他很好女色,經常買|春。不過,成為他對象的女人,卻未必都是用錢買的。」
「你說的不也是什麼證據都沒有的推理嗎?」警視打斷綸太郎的話。「把謠傳和猜測的事情硬湊在一起,怎麼能找到事實的真相呢?還有,奈津美和龍膽有不倫戀情的說法,有其不合常理之處。三木不是說了嗎?他說清原奈津美的心裏另有所屬,而且是認真交往的對象。不管二十五歲的年輕女性會不會愛上龍膽那樣聲名狼藉的男人,我都不認為奈津美會把在工作上認識,而且已經有家庭的男人視為認真交往的對象。」
說不定,根據這個說明所編造出來的故事,還是無法完全解釋紀念冊內照片與名字不符的問題呢!是這樣的嗎?綸太郎慎重地自問著。至少三木並不像在說謊。但是,他雖然沒有說謊,也不表示他說的話就是事實——如果那是自稱為清原奈津美的人,為了解釋照片與名字不一致而杜撰出來的故事呢?
「你沒有問她喜歡的人是誰嗎?」
「為了得到大作家的連載作品,而以清原奈津美當作貢品嗎?」
就某個意義來說,綸太郎本身也同樣陷入了粗心的陷阱。他只注意到名字的五十音排列順序,卻明顯地疏忽了照片放錯的問題,而犯下了愚蠢的失誤。不過,將這種不合格的畢業紀念冊發給學生的學校,也真的太隨便了。畢業紀念冊里可是收藏了三年來無法取代的珍貴記憶呢!怎麼能出現這種馬虎的失誤呢?相較之下,沒有注意到照片放錯的可能性就妄下結論,這種笨偵探所犯的錯應該比較輕微吧!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早點解除婚約也是為了雙方好吧?」峰岸好像在替部屬辯護般地插嘴說道。警視好像同意這個說法似的點了點頭,然後接著問:
警視咬著香煙,眉尾往上挑,說:
「這點我可以認同,所以剛才你提到葛見百合子有可能為了見奈津美的男人而到京都去時,我覺得這個想法還不錯。可是,我認為百合子去京都找的人,不是龍膽直巳。為什麼呢?因為即使清原奈津美和龍膽真的發生不倫戀情,百合子和龍膽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人,她去找龍膽做什麼呢?見到龍膽后,又有什麼話好說的?」
「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她就會在清原的背後說她的壞話。說什麼:要是沒有我呀,奈津美一個人根本什麼事也做不到,對服裝一點品味也沒有,總是穿得老氣橫秋的。她還說:有些話我只跟你說喔!她還是一個處|女呢!真搞不懂她是怎麼了,一點警覺心也沒有——」
「你知道她們兩個人是同班同學吧!你能從這裏面的照片分辨出她們嗎?我想請你確認一下她們的照片與名字。」
法月警視沒有出聲,只是動了動下巴,綸太郎則冒出冷汗。三木的說明非常清楚,也相當合理。「葛」這個字的讀音確實是「KATSU」,但是也可以讀成「KUTSU」,所以把葛見這個姓讀成「KUTSUM」,並不奇怪。事實上,把葛見這個姓讀成「KATSUMI」的人一定不在少數吧?況且,只要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以紀念冊上的照片排列方法來說,確實有漏看她們兩個人照片排錯的可能。
一到外面,從前面的步道往北走,隔著兩棟樓的出租大樓二樓掛著「梅西」的招牌。峰岸進入店內,以下巴指示出來迎接的女服務生。女服務生會意地帶著他們四人走到以牆壁區隔出來的包廂。峰岸點了四杯咖啡后,服務生便離開了。比起來,三木似乎更在意坐在身旁的上司,而不是那麼在意法月警視和綸太郎,感覺三木似乎顯得很渺小。
「是真的嗎?」警視說。「高中的畢業紀念冊代表青春時期的記憶,是一個人一輩子的紀念品,誰也沒想到偏偏會在紀念冊里發生放錯照片的失誤。」
三木倒吸了一口氣,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綸太郎。他的臉色相當蒼白,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樣,完全說不出話來。警視馬上就觀察到了,他動動下巴,對綸太郎使了一個眼色,表示要打鐵趁熱地追問下去。
「沒有,完全失去消息。」
「可是,三木也說了類似的話呀!他說清原奈津美確實和某一個人交往。從他們兩個人的說話內容看來,那個人住在京都的可能性相當高,不是嗎?」
「前一陣子開始,我就對她暗示了好幾次,明白對她說出口則是在這個月的月初。那一天正好要加班,我們兩個人都在公司里待到很晚。」
「那傢伙真會享福呀!」警視帶點恨意地說。「我以為現在的小說家也像白領階級一樣,沒什麼了不起了的,沒想到得到N氏賞的作家還可以有那樣的特權。什麼叫平成的無賴派,什麼叫文學不死啊!」
「我們非常努力地在尋找嫌犯。」警視毫不含糊地回答。「為了尋找葛見百合子的行蹤,我們必須準確地掌握這個案件的原由和她的心理狀態。我們絕不是來這裏打混、殺時間的。」
峰岸又大聲地咳了一下,好像終於等到自己出場似的開口說:
「清原小姐是龍膽直巳老師的責任編輯。你知道龍膽老師吧?幾年前他得到N氏賞旳大獎,是很受歡迎的人氣作家,住在京都的鹿之谷。今年一月開始,龍膽老師開始在我們《VISAGE》雜誌上進行連載,每一期都會刊載三十頁的短篇作品。清原負責與龍膽老師聯絡,平均每半個月都要去鹿之谷的龍膽老師家取稿子。如果只是三十頁文章的話,一般用傳真的就可以了。但是,龍膽直巳老師是當紅的作家,在很多報章雜誌read.99csw.com上連載文章,是名副其實的多產作家。而出版文化事業部算是在公司的贊助之下,從總公司的宣傳企業部門獨立出來的,成立的時間還很短,知名度也不高。有人認為《VISAGE》是為了節稅才做的雜誌,充其量只能算是社內宣傳雜誌的擴充版。為了擺脫這種誤解,所以我們才會向龍膽老師那樣的作家邀稿。我們的稿費不高,想要刊登他的作品,就必須比大出版社付出更大的誠意才能得到他的同意。最近《VISAGE》的銷售量提升了,印量也不亞於大出版社。」
「沒有。這個畢業紀念冊怎麼了嗎?」
「日記?」三木面帶懷疑的表情,反射性地回應警視的問題。「不,我不知道。」
「這一點我也有同感。」警視冒出這句話。「三木達也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模樣,感覺真的是一個笨蛋。都已經那個年紀了,卻什麼也不懂,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話說回來,這樣的男人才可以說是她們兩個人不幸的元兇。」
「我知道你們很忙,但是,要麻煩你們再多留一點時間。如果真的非回去開會不可,那麼是不是可以請三木先生留下來,你回去開會呢?」
峰岸插嘴提出問題。警視沒有看他,只是搖搖頭擋住他的話,並且繼續問:
父親這番話說得比自己還惡毒。綸太郎感到有點驚訝,然後他問父親:
「不能說不是。」三木低聲地解釋著:「但是,先不說這個。我在和百合子交往的過程中漸漸發現了她的缺點,這才是重點。平常的她總是不露聲色,可是一旦情緒放鬆,就會露出傲慢的樣子,我很無法接受這一點。對了,就拿她對清原的態度來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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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你對刑警表示兇手就是葛見百合子,也就是死者的室友。那個時候你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呢?」
三木和斜視的上司聽到綸太郎這麼說后,雖然沒有互望,卻很有默契地沉默著思考起來。不過,他們想的內容似乎不一樣。綸太郎好像猜到他們在想什麼事情似的。因為他們兩個人都不說話了,警視便站起來,表示今天的談話到此結束。
於是綸太郎便簡要地說出關於印有「一碼」字樣名牌的推理。「谷崎呀!」峰岸好像要展示自己的博學多聞似的說:「谷崎潤一郎在《鑰匙》一書中,提到的不是日記本的鑰匙,而是書房裡小桌子的抽屜鑰匙——」現在不是說題外話的適當時機,所以沒有人理會峰岸。三木幾近惶恐,無力地問:
「嗯。」
「不,不是那樣的。」峰岸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被套話了,連忙否認。「清原去京都出差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給龍膽老師使喚,而是去提供龍膽老師寫作的概念。我這樣說或許有點在自我吹噓,但這可是一種全新的概念,總之就是一種類似置入性行銷的小說。也就是說,我們會請龍膽老師以本公司的產品為主題,發揮他的想像力,創作出一個故事。電影或電視連續劇也會有類似的企劃案,但是他們頂多把贊助廠商的名稱用一個鏡頭就交代了事。我們想要的小說內容不可以太抒情,也不會太枯燥。不是拿眼前現成的東西來搪塞,要發揮高度的創作力,將商品不留痕迹地融入故事之中,讓人讀後留有餘韻。這就是我們要求的品質。當然,這樣的企劃還是以小說為主,而不以宣傳商品為主要目的,所以我們不會在那樣的單元里放商品廣告,我們不會做那種破壞小說情境的愚蠢行為。龍膽老師是非常適合幫助我們完成這個目的的作家。當今能深刻描述女性心理微妙起伏的作家,大概非龍膽老師莫屬了吧!這種事用說的容易,但是做起來可不容易。對於還要應付別家出版社的邀稿,經常要使用想像力創作的龍膽老師來說,這是一件相當吃力的工作,所以需要經常和責任編輯討論。清原每隔半個月就會到京都出差,為的就是和龍膽老師進行討論。幸好龍膽老師很喜歡這個企劃案,清原對自己的工作也很負責,所以每一期都刊登了很好的作品。這個企劃相當受到讀者的歡迎,現在已經成為《VISAGE》的賣點之一。原本這個企劃只打算連載一年的,現在因為大獲好評,前些日子已經決定要延長,並且決定集結出單行本。沒想到為了這個企劃付出最多心血的清原卻慘遭那樣的不幸,離開了人世。我們失去了寶貴的人才,接替清原的人選現階段還沒有辦法決定。這次的事件不管對清原而言,還是對我們編輯部來說,都是非常令人遺憾的無奈事情。」
「不過,也有人說那些事情都是他個人的吹噓之詞,事實上他的風流韻事還不到傳說中的一半。現今的文壇就是這樣,需要一個可以讓人產生幻想的象徵性人物,或許他就是那樣的人物。還有,我聽說龍膽老師已經年屆五十了,最近為了加強大不如前的體力,開始每天早上去慢跑。早上都去慢跑這種健康活動,大概會讓支持他是平成無賴派的人掉眼淚吧!不管怎麼說,雖然傳說中的愛人名單里,並不見得每一個都是真的,不過從龍膽自誇他絕不會拒絕自動求愛的女人的說詞看來,他應該滿風流的,特別是對那些十分崇拜N氏賞得獎作家的人更有吸引力。有良知的出版社編輯部不會派年輕貌美的女編輯和他聯絡,應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識。沒想到《VISAGE》的編輯部破壞了這個共識。」
在走回停車的地方時,綸太郎把剛才和接待小姐的對話說給父親聽。法月警視似乎已經從剛才的那番談話大致察覺內容了,不過,當他聽到清原奈津美髮生了「不倫戀情」時,還是露出https://read.99csw.com了驚訝的神色。
「這樣的安排來得正是時候吶!」警視語帶挖苦地說。「不過,偏偏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作那樣的決定也不行吧?」
警視打開公事包,拿出從陽光露台雙海的被害人(清原奈津美?)的房間里借來的福井高中畢業紀念冊,他翻到三年E班那一頁,再遞到三木的面前。

警視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只動了動下巴。綸太郎接著提出問題:
「最近正好工作特別忙,彼此都找不出時間見面,」聽得出三木的聲音里有種解釋的語氣。「不過,那段時間里我們還是常常互通電話。」
綸太郎雙手抱胸。他並不覺得此時有談論這一點的必要,但是因為法月警視也露出同樣疑問的表情,所以就說了:
三木搖搖頭,他似乎完完全全地想起來了。過了不久,他很篤定地點了點頭,把桌子上的紀念冊轉向綸太郎和警視,一本正經地說:「根據清原的說明,好像是當地印刷廠的員工弄錯了『葛見』這個姓的讀法,他把KATSUMI譴成了KUTSUMI,因為吉野葛就讀成YOSINO KUTSU。按照五十音排列的話,葛見和清原這兩個姓氏正好在一前一後,所以印刷廠的員工才會把葛見的名字排在清原的後面。不過,印刷前都會再次確認有沒有錯誤,如果當時有認真校對,應該就不難發現那樣的錯誤。但是,大概運氣不好吧校對時只修改了名字的部分,卻沒有把照片也調換過來,最後畢業紀念冊就在這種情況下印製完成了。自於紀念冊的成本很高,在預算有限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重印,校方也只好就那樣發給全體畢業生。不過為了彌補過失,校方好像有附勘誤聲明,也表示了歉意,可是她們還是很生氣,還把勘誤聲明丟掉了。這些都是我聽她說的。所以,這隻是紀念冊上的照片放錯了,絕對不是她們兩個人互調姓名。」
「事情變成這樣,大概不解除婚約也不行了吧?」三木調整姿勢,想從容不迫地回答,無奈語氣明顯變得很急促。「她的父母也有這個意思。」
「聽你的口氣,好像龍膽惡名在外似的?」
「名字沒有弄錯。」警視淡淡地說。「請你看看前後的名字,從左到右,名字是按照日文的五十音來排列的。」
「你知道她為什麼要燒毀清原小姐的臉嗎?」
「剛才從『梅西』出來時,您對三木說了什麼?他好像受到相當大的打擊呢!」
「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的話,你會依照預定計劃在明年和她結婚嗎?」
「沒有。我們還沒有找到日記,可能被葛見百合子帶離命案的現場了。她殺死清原小姐的動機應該和日記里的內容有關。」綸太郎好像在陳述事實一樣地說著自己推測的事情。「葛見百合子因為某種情況而擅自偷看了清原小姐的日記,知道了記載在日記里的秘密,所以一時衝動殺死了清原小姐。三木先生,那個秘密應該和你有關係吧?」
「因為從現場的情況看來,只有這種可能性。」
三木愈說愈帶勁,他開始為自己辯護,支持搖晃不安的自尊心的迴轉儀開始轉動了。
「根據北澤署的說法,星期日那天下午,你原本好像和葛見百合子有約。你們那天約會的目的是什麼?」
「這是清原小姐的高中畢業紀念冊。」警視說明道。「失蹤的葛見百合子房裡,也有相同的畢業紀念冊。你以前看過嗎?」
「為什麼會這麼問?」
「她在日記里說了我什麼事嗎?」
「根據剛才三木的說明,她的身份已經很清楚了,清原果然就是清原。你們要問的就是這件事吧?如果是這樣,因為我們是從企劃會議中途跑出來的,所以必須馬上回去繼續開會,要先走一步——」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綸太郎看看父親,以眼神表示自己沒有其他問題。警視點點頭,但是他好像對綸太郎特地針對這點發問無法釋懷,因此還不想馬上結束這次的詢問行動。
「喔?隔了相當久嘛!」
法月警視伸手阻擋說:
三木頹然低著頭,用手肘支撐桌面,雙手抱著額頭,沉默不語。真是一個沒有出息的男人。他這種赤|裸裸的反應,等於承認了公司里的傳言都是事實。
「被冷冷地拒絕了。她說她只能把我當作值得信賴的前輩,希望以後也還可以繼續在一起工作,她完全沒有把我當成戀人的想法。」三木說到此,嘆了一口氣后才不服氣似的補充說明:「總之,她的意思就是這樣。」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北澤署的刑警好幾次了。除了她福井的老家,我想不出她還會去哪裡。」
不,應該不是。因為理論上雖然無法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但是現實上那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奈津美告訴三木的理由確實相當合理。因為如果是在事後編撰出來的故事,在經過他們這番討論之後,一定會讓人覺得事情湊巧到讓人覺得那是一種圈套。太過湊巧的情節容易讓人產生懷疑,最後難免會被認為那是人為操作的故事,進而回頭追溯這個似是而非的故事源頭,結果一樣會陷入不被相信的困境。
女服務生送來咖啡,空氣里立刻瀰漫著白色煙霧。峰岸大口地喝著黑咖啡,以誇大的語氣說:
「我們常常三個人一起吃飯。她們會邀請我去她們家,親自下廚招待我;結束特別辛苦的工作時,也會邀請清原一起慶祝。平均大概每三次約會,清原就會出現一次。在我九*九*藏*書和百合子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清原出現的次數或許更多,因為我和百合子原本就是清原介紹認識的。」

三木又結巴了,含含糊糊地回答著。綸太郎見此時正是好時機,立刻探身問三木:
還有更具體的可能性。根據三木說的話,清原奈津美是「主動」說出那段經過的,可是三木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這本畢業紀念冊。就算她們兩個人因為某種理由交換了名字,在沒有人追問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與名字為什麼不一致的情況下,應該沒有必要自己主動說出那樣的故事吧!很明顯地,她沒有那麼做的理由。與其說是想嚴密地求證而懷疑三木說的那段話,還不如說是基於不服輸的狗屁心態而在吹毛求疵。不必多作無用的猜測了。不管怎麼說,這種事以後再向學校求證就真相大白了。
三木露出不願回想的痛苦表情,搖搖頭說:
「沒有。」
「我好像有點多管閑事,可是,你們一味地指責三木,會不會弄錯對象了?確實發生了如你們所想像的事情,命案也或許是因此發生的。那的確不是值得誇獎的事,而且三木也有思慮不夠周詳的地方。可是,他所犯的錯並不是犯罪行為,像他們那樣的感情問題,在這個世界上並不稀奇。從某個角度來說,葛見百合子確實是可憐的犧牲者,可是,她不能因為自己可憐,就可以殺人。檢視道德問題並不是警察的工作,警察的工作是取締非法的犯罪。兩位與其在這裏追究不負責任的流言,還不如專心去尋找嫌犯。不是嗎?」
「你這麼說,確實好像有那麼一點——」
「不可能!因為我們公司採用新人時,人事部都會作身份確認,所以不可能弄錯。只是,怎麼會這樣呢?三木,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不能這樣斷言吧!」綸太郎有點畏怯,聲音略帶乾澀地說:「別忘了葛見百合子和奈津美一樣,同樣是做編輯工作的人。她也有可能因為工作的關係和龍膽交涉過,至於是何種交涉,現在當然不清楚。現階段什麼證據也沒有,所以不能斷言說百合子和龍膽絕對不認識吧?」
峰岸還在思索要怎麼反駁時,綸太郎再度問三木:
「他已經結婚了,還生了兩個孩子。不過,從幾年前開始,他就沒有和家人住在一起了。表面上的理由是不想把住家當作工作室,所以他自己住在京都的鹿之谷,他的太太和小孩則住在杉並區的住宅大樓。其實事實並非如此,因為他們的夫妻關係早已名存實亡,和他一起住在鹿之谷的女人名義上是照顧他生活起居的人,其實是他的年輕情人。不過,聽說那樣的女人每幾個月就換一個,而且不同的日子還會有不同的女人出入他家。關於這方面的傳聞,在編輯們之間傳來傳去,一整年都沒有停止過。剛才說的還只是一部分而已,他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風評很差的男女關係,傳聞和他有關係的女人有知名的女演員、只園的藝伎、酒廊的媽媽桑、演藝界的新人、AV模特兒、兼職賽馬女郎的女大學生,總之是多不勝數。聽說他還會利用自己是選考委員的身份,以新人賞為餌,騙年輕的女作家上床,也會把寄信給他的書迷約出來見面,而且一見面就帶人上賓館開房間。那些事情對他來說,好像都是家常便飯。不過,或許因為他是受歡迎的作家,所以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來要求出版社,每當有不好的醜聞要曝光時,他就會和出版單位交涉,請對方不要登載他的醜聞,難怪不曾在女性周刊或八卦雜誌上看到他這方面的醜聞。」
「葛見百合子之後有和你聯絡嗎?」
「她拒絕你的理由是什麼?」
椅子都還沒有坐熱,峰岸就催促著三木站起來。
「是。」三木含糊地低聲回答,不安地扭動身體。
「但是,刑警先生,」峰岸好像也很疑惑,咬住這個話題問道:「你為什麼要問清原到京都出差的工作內容呢?我不覺得這和逮捕兇嫌的線索有關。」
警視歪著頭,在數寄屋橋前的紅綠燈前踩了煞車。他的話只說了一半,作了相當中立的判斷。晴海通上的車子總是那麼多,所以車子的速度自然就慢了。警視從剛才起就一副很不爽的樣子,是東京的壅塞交通讓他不開心?還是另有原因呢?綸太郎猜不出來。
「或者你知道葛見百合子殺死好朋友的動機?」
「你知道清原小姐一直都有寫日記的習慣嗎?」
葛見百合子(圖書社)
「那麼,那位接待小姐到底在暗示什麼?莫非她暗指清原奈津美的對象就是那位得到N氏賞的作家?」
「總之,清原小姐出差的目的就是要討好當紅的作家嗎?」
「我不知道。」三木這麼回答。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那是因為掩飾不了內心迷惑的關係吧!峰岸似乎想從旁暗助三木,但是他才張開嘴巴想說話,警視馬上換一個角度發問:
「那只是一般的約會,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目的,大概就是吃吃飯,去看場電影或陪她逛街買東西——」
「你的意思是他的女性關係很隨便?」
「還沒有開始準備。正打算要開始準備的時候——」
「清原小姐好像定期會去京都出差。她去京都的工作內容是什麼?」
「她還說她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也很認真地交往當中——不過,她叫我絕對不能讓百合子知道這件事,她也說她絕對不會告訴百合子我對她說的事情,還希望我能發誓。那時她的表情非常認真。」
「百忙之中打擾兩位,真的很抱歉,我們要告辭了。多謝兩位今天的幫忙,這番話讓我們更清楚案情的輪廓。如果調查有什麼新的進展時,我們會再和你們聯絡,到時還要請九_九_藏_書你們幫忙。」
「對了,你會和葛見百合子解除婚約嗎?」
「我認為像龍膽直巳那樣的知名暢銷作家,基本上應該不會接受《VISAGE》那種後起雜誌的邀稿。峰岸雖然以新的企劃來邀請龍膽為他們的雜誌創作小說,但是類似那種廣告小說,通常都是由廣告公司的文案創作者寫的。龍膽為什麼不忌諱同行輕視的眼光,答應了有損N氏賞頭銜的邀稿,其中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可能是高出一般行情很多的稿費,也可能是不想錯過與負責的編輯接觸的機會——我覺得兩種都有。」
三木的臉上出現陰鬱,舔舔嘴唇說:
「這麼說來,你完全不知道殺死清原的兇手目前的行蹤啰?」
三木的表情變僵硬了,他的肩膀也上下抖動了一下。他張大眼睛看著警視,吞了一口口水才說:
「我問了,但是她不告訴我。我覺得那個人應該不是公司里的人。」
綸太郎略帶諷刺地回答:
「你是什麼時候對清原小姐告白的?」
第一個可能與她們兩個的姓氏有關。葛見(KATSUMI)、清原(KIYOHARA)、葛見(KUTSUMI),如果按照五十音的順序,剛好只差一個音,排列得剛剛好。第二個可能是就算她們的名字或照片擺錯了,也不會影響到其他的學生。如果排在她們前後的男學生姓龜山(KAMEYAMA)或是木村(KIMURA),那麼名字的排列順序很明顯就會整個都亂了,校對的時候就不會只訂正到名字,而疏忽照片。加上她們兩個人原本就是好朋友,而且同樣又是圖書社的社員,只是看照片的話,很難分辨出兩人個性上的差異,而她們給人的印象也都很模糊。將這幾個原因結合在一起之後,便導致畢業紀念冊上兩人的照片被錯放的情況了。
「剛才三木先生說清原小姐的心裏另有所屬,而且還要求三木先生保密,不要讓好朋友葛見百合子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情必須保密呢?清原小姐或許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如果清原小姐交往的對象是去京都出差時認識的人士,葛見百合子看到她的日記后,很可能會去京都求證這件事。」
「可是,年輕女性之間的友情,就是因為有這種不平衡的地方才會更深刻,不是嗎?葛見百合子對好朋友的貶抑之詞,不見得是一種惡意呀!」
眼睛有點斜視的上司猶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掩飾了那樣的眼神,以若無其事的語氣說:
綸太郎也站起來,兩人依次離席。但是,警視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回頭,走到目送他們離去的三木旁邊,在他的耳朵旁邊說了悄悄話,說完后便以一臉平靜的表情轉身催促綸太郎。綸太郎臨去時再一次回顧包廂,只見三木一臉愕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木樁般獃獃站著。
「會去旅館嗎?」
「你知道她可能會去什麼地方嗎?」
「你最後一次見到百合子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
「三木先生,我們就直話直說吧!」警視好像要在峰岸掌握主導權前先發制人似的。「我想借用你的眼睛確認一件事。」
「你說了之後,她有何反應?」

「我把我看到的死者解剖結果告訴他。」警視一邊怒瞪前面車輛的車尾,一邊以更惡毒的語氣說道:「我告訴他,清原奈津美不是處|女,三木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大概他相信葛見百合子說的話,也一直認為清原奈津美是處|女。我認為這也是他想甩掉葛見百合子,轉而接近清原奈津美的原因之一——」警視一臉失望的表情,再一次喃喃地說:「那傢伙是百分之百的笨蛋!」
「因為你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同事清原小姐的身上了?」
「你的想法不會太直接了嗎?」警視踩了油門,彷彿不同意綸太郎的說法,低聲說著:「不管有沒有損及N氏賞的頭銜,只要可以賺錢就應該接。我不懂什麼無賴派不無賴派的。還有,最重要的是,那個接待小姐講的話只是謠言,又沒有任何證據可以顯示清原奈津美在京都有不倫戀情。那種謠傳通常都是經過加油添醋的東西。你把謠傳的事情完全當真,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三木雖然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卻還是點了點頭,然後猶豫地看著畢業紀念冊。不過,那位斜視的上司卻不甘寂寞,不請自來地從旁湊近過來,比三木早一步找到被殺死的部屬臉孔。他伸出手指,指著葛見百合子的名字,然後一臉訝異地抬頭對警視說:
「爸爸,您剛才也看到峰岸的反應了吧?從他的反應看來,就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裡有數。」
警視接二連三地發問。三木像做錯事情的小孩一樣垂下眼說:
「和旁邊的人的名字弄錯了。這應該是校對時的疏忽吧!清原的照片應該放在這邊才對。她和學生時代長得一模一樣。」
「怎麼樣?」
「我看過北澤署的案件紀錄了。從字裡行間里,我感覺到你對未婚妻有相當強烈的不滿,完全感受不到你對她的體貼之情。」
「剛才三木的說明中和清原有關的部分,我可以證明他說的是真的。」峰岸不甘寂寞地插嘴說。「以一個上司的身份來說,我認為三木和清原真的很合。所以說,如果三木喜歡清原,我認為是很自然的事情。」
三木好像連辯駁的力氣也沒有,只是無力地垂著頭。法月警視接著問:「看來是確有其事了。你和葛見百合子的感情變淡了嗎?」
峰岸立刻擺出親切的笑容,但是斜視的眼神卻變得有些可怕。警視收起放在桌子上的畢業紀念冊,然後故弄玄虛似的拿出手冊。第一回合雖然意外落敗,但是真正的比賽現在才要開始。警視一邊翻著手冊,一邊語氣流暢地問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