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部 真相 第二十章

第五部 真相

第二十章

「那年十月,他因為服用過量的安眠藥死了,」法月立刻用公事化的口吻說道:「聽說是自殺,你知道原因嗎?」
「怎麼回事?」
……不久之後,我就出了問題。我之前就有自閉症的傾向,可能再加上受到祖母的死和遇見你的雙重震撼的影響,讓我的病情加重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完全不肯說話,無法和別人溝通,也無法上學。雖然還能升級,但最後在三年級的時候休學了一整年。雖然我有去醫院拿葯,但我幾乎都沒有吃,只是茫然地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發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門,就好像孤獨地住在漆黑的井底似的。剛好是那個時候,你突如其來地上門造訪……
「女人只說了這句話。我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即使現在,仍然不知道。因為她應該可以立刻領悟到我所言不假。她緩緩轉身,握著欄杆,甚至沒有確認我到底叫什麼名字。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臉。我之前就預料到女人會這麼做,我一動也不動,眼睜睜地看著她跨過欄杆,讓身體隨著重力墜落。
「突如其來?」
「當時你沒有想到要報警嗎?」法月插嘴問道。
「所以,半年前的某一天,也就是三月十日星期日,當我在四條通的人潮中看到那張多年來熟悉的笑容時,我的腦海中很自然地立刻浮現出葛見百合子這個名字,也完全沒有發現當我叫出這個名字時,她臉上出現的困惑表情。當時的我欣喜若狂,根本沒有懷疑她的話,一直信以為真。在星期二晚上,聽到真正的葛見百合子告訴我這件事前,我完全沒有想到她冒用別人的名字。」
「我告訴她我是寄宿在房東家裡,讓她以為這是房東的名字,否則,信沒有收到就會變得很奇怪。」

「我們有持續通信,事後才發現的確有徵兆,只是我忙於自己的事,忽略了這些徵兆。是我太大意了,起初三個月,他的信中充滿活力,積極向我介紹校園的感覺、京都的街道,以及新交的朋友和生活周遭的事,簡直就像剛被派到海外的特派員一樣充滿熱情。對和比我小一歲的同學一起重啟高中生活的我來說,良明的來信勝於一切,帶給我極大的鼓勵。但是,在大學即將進入暑假時,信的內容就開始發生了變化。」
不,你應該把它當成一個故事在寫吧!雖然看不到任何加工的痕迹,但文章似乎經過推敲,頁數也不少,八月和九月期間,你應該整天都在住的地方寫這些信吧——十月初,你自殺前一個星期的來信成為最後一封信。你高中畢業,離鄉背井,從前往京都的列車車窗向在月台上的我揮手的畫面,成為最後一幕。
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那時候是最快樂的時光。當聯考逼近,你整天忙於模擬考和補習后,也經常美其名為散心來和我見面,我們天南地北地聊天。因為我還在休學期間,所以每次你推薦我有趣的書,我就會去找來看。對,你喜歡諾瓦力斯的《藍色的花》,那也是我最愛的一本書。我現在會研究浪漫派,就是受到你的影響。對當時的我來說,你是我和外面世界接觸的唯一窗口,如果你沒有向我伸出援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在一年之後就復學。我想,應該會花費更長的時間吧……
「你應該知道,日記上有你的電話號碼。不過,我們還是繞了一大圈,才終於找到你。前天打電話來確認時,你是不是不假思索地假裝是別人?我們上了你的當,其實應該馬上注意到這個問題的,因為在十月十二日的日記中,已經提到『請西田先生轉交』這件事。」
「——我無法把那部電影看完的理由,有一半就像我對她說的那樣,但我更覺得電影情節好像在影射我的謊言,很擔心她會發現我的雙胞胎哥哥已經死了。我不是二宮良明,所以感到很不安。」
「我就在這個房間里,熬夜把日記從第一頁看到最後一頁,也深刻地了解她的感受。我後悔不已,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察覺這一點?我後悔不已,也氣憤不已。不是因為她對我說謊,而是對造成了這一切的自己無法原諒——」
她叫著跑了過來。即使在路燈下看到她的臉,仍然覺得很陌生。我根本不認識她,但她似乎對我很熟悉,表現出既懷念又熱絡的態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似乎惹惱了她。
「——好吧!」我用不同於親切或安心,而是好像在向醫生訴說病情時毫無保留的態度迎接他,「站在玄關說話不方便,家裡很小,請進屋裡坐吧!」
你死之後,我造訪了你住的房子,尋找是否留下了什麼遺言。我翻遍你的房間,沒有找到任何東西。你在服用足以致死的藥劑前,一定把寫到一半的故事草稿全都處理掉了吧?連同我寄給你的信,一起處理掉了吧?因為,我寫給你的信也全都不見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對自己感到失望嗎?還是對我失望?該不會一切都是我的錯吧?為什麼?我真懊惱,我永遠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走到這一步卻選擇放棄,你無法回答我。我們曾經那麼心靈相通,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很痛苦或是難過,這一點最令我懊惱,也最痛恨你……
「我無意隱瞞,只是被問到時就——」我搖著頭,站了起來,走到書架前面,拿出藏在德文資料后的日記本。「就是這本日記。」
法月攤開手帕,好像在拿珠寶似的小心翼翼地翻開封面,就連翻閱的時候,也避兇手指直接接觸到。對他來說,這本日記是重要證物。他翻完內容后,用彷彿謹慎地刺出一根冰冷長針般的語氣說:
法月催促道,我點點頭,但再度開口需要一點時間。此時,施萊格爾未完成的小說《盧辛德》(Lucinde)的副標題「笨人的告白」突然掠過腦海。法月很有耐心地默默注視著我。
「你——不,你們太拘泥於過去了。為什麼你們不敢在還來得及之前對自己坦誠呢?應該曾經有很多機會才對。你們完全可以用西田知明和清原奈津美的身份,再度確認彼此的心意。只要稍微鼓起勇氣,就可以正視無可取代的、真真實實的現在。」
「哥哥可能輾轉得知了我的病情,有了一些想法。在五月連續假期時,他突然獨自上門,一派輕鬆地說:『好久不見,你的另一半來看你了,趕快把這頭亂髮整理一下,我們出去散步吧!』我好像read.99csw.com中了邪似的點點頭,乖乖地和良明一起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我像是影子般和哥哥走在一起,並且在附近散步,無論我還是良明都一臉凝重,幾乎沒有說話。那時剛好是端午節,鯉魚旗在五月的晴空下飄揚。我們散步差不多一個小時,再度回到家門口時,他對我說:『改天見。』然後就騎著腳踏車回家了。」
「在他自殺之前,你都不知道有雙胞胎哥哥嗎?」
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二宮良明,我現在就可以抬頭挺胸地面對她,不會這麼心生愧疚。我希望成為你,希望成為二宮良明。如果我不是西田知明,不知該有多好。不,如果六年前死的不是你,而是我的話,不知該有多好。
我說不出話。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卻無法解釋清楚。我試圖把內心的想法告訴別人,就像努力打開糾結在一起的線團,卻怎麼也打不開一般,最後只能用這麼平凡無奇、這麼口拙的方式表達。這樣的我太悲慘,讓我無地自容。法月隨手翻著日記,用淡然的語氣說:
「女人終於後退,抽離嘴唇,用戰慄的眼眸凝望著我。她的目光好像看著死人一樣昏暗而空洞,驚恐的表情好像被灰泥封住般凝固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反應很正常。因為出現在那裡的我並不是在這個世上活生生的人,只是不復存在的你,亡者的替代品而已。
「你這麼做真的只是因為對龍膽感到憤怒嗎?」法月突然用鉤爪般的銳利眼神看著我的眼睛問道:「你內心無處宣洩的憤怒是針對你自己吧?我覺得龍膽直巳只是你的替代品而已。」
「這裏和這裡有撞擊的痕迹,當葛見百合子從通道上跳下去時,也帶著這本日記嗎?」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對名叫西田知明和清原奈津美的年輕男女。雖然他們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姓名,但在相遇的第一天,就墜入了情網——」
「因為旅途的勞累,我整理完行李,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之後被電話鈴聲吵醒。差不多九點左右,對方說她是葛見百合子。可能我有點睡迷糊了,以為是我認識的那個百合子,所以和她聊了一陣子。聊著聊著,我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她說她已經來到京都了,但她的聲音或說話的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我們的談話也沒有交集。她叫我去看報紙,還叫我去蹴上水壩那裡,說有話要告訴我,說完之後,就掛上電話。在老家的時候,我沒什麼看電視,對發生了什麼事毫無頭緒,於是翻了我出門那幾天送來的報紙,才知道東京發生了命案。被害人的照片正是葛見百合子,我的女朋友,但報導上寫的是清原奈津美這個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所以我想一定是搞錯了。應該說,我不願相信報導的內容。然後我開始納悶打電話給我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因為受到命案的打擊,再加上腦子亂成一團,我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左思右想了半天之後,決定按照打電話給我的女人說的,去蹴上聽她怎麼講。」
「不,我相信應該是被祖母設法阻止了吧!我和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完全沒有來往。在家裡完全不能提及母親的事,至於良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個雙胞胎兄弟。祖母把我當成獨一無二的孫子,從來沒提過還有另一個孫子的事。至於父親,也不知道為什麼,直到很久以後都沒有提起這件事。我們就讀不同的學校。其實我應該對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童年時光留有模糊的記憶才對,但因為當時年齡太小,還無法區分自己和哥哥,所以只留下曖昧不清的印象。我經常有一種坐立難安的感覺,好像自己的一部分遺忘在其他地方,總之,因為周遭的大人莫名其妙的想法,讓我這整整十五年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
——二宮!
「——不知道。」
「不。」法月似乎有點難為情,微微搖了搖頭,「因為一點偶然的關係,我目前在協助警方調查這個案件,但我本身不是刑警。只是因為某種因素,或者說是個人興趣參与了這起案件,但並沒有任何法律許可權,你可以把我當成路人甲。當然,等一下你必須去警局說明相關情況,不過,我感興趣的地方和他們不同。該怎麼說,我只是想看到因為陰錯陽差而沒有完結的故事的續篇。」
「我想應該是良明認為這件事對單戀的對象來說是不好的事,所以故意省略掉了。我看到畢業紀念冊時,並沒有發現勘誤表之類的東西。而且,良明也從來沒有具體描述過葛見百合子的容貌。不僅如此,他甚至完全沒有提到和百合子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名字,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照片印錯的事。我對畢業紀念冊上的錯誤深信不疑,因此把清原奈津美當成了良明暗戀的對象,一有機會就翻開這本紀念冊,不厭其煩地凝視著她的笑容。
……沒錯,就是和她一起去看「Two of Us」那一天,我們中途離開電影院,在河畔的路上散步時,我聊的那些事。其實,在你說那些回憶時,有些部分和我的記憶混在一起,所以,已經不完全是你的回憶了。但父親在離婚後不久那段時間,曾經悄悄去見你的事是你告訴我的……
「『我根本不知道七年前的回憶。』我終於拋開舉棋不定的態度,以自己的身份開了口,『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你,而我所愛的不是你的名字。不管是百合子還是奈津美,叫什麼名字根本不重要,我愛的是她,愛的是她這個人。你奪走了對我來說無可取代的人。』
我痛不欲生,說出了連自己也覺得不合邏輯的話。

「翌年春天,良明順利考取第一志願的大學,出發前往京都。離開福井的那天,他問我:『你一個人也沒有問題吧?』我有點逞強地挺起胸點點頭,約定明年也要去京都——這是良明活著的時候,我最後一次看到他。誰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那種事。」
「女人說了半天,我這麼問她,她很乾脆地承認了。她說她搶走了十年好友的日記,得知了我的事,一怒之下把百合子……不對,就把奈津美殺了,還把她的臉給毀容了。她語帶自豪、巨細靡遺地把我根本沒有問、也不想聽的事告訴我。她那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好像一開始就認定我會原諒她。然後,她拿出這本日記證明她說的話都是真的。我在路燈下看了九九藏書她指給我看的地方,雖然一下子無法相信,但事後回想起來,覺得似乎有跡可循,我不得不承認,我以為是葛見百合子而交往了半年的對象,其實是另有其名的人。但我並沒有像那個女人說的有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相反地,只要一想到自己做的事,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不過,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即使得知她的真實姓名,也無法讓死去的她活過來,一切都為時已晚了。無論她叫什麼名字,對我來說在這個世上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女朋友已經不在人世,被眼前這個女人殺了——這是我當時唯一確定的事。」
……是你乾的嗎?這個問題好像遠處的雷聲般,在耳朵深處迴響了好幾次。是你·是你·乾的嗎·是你?但是,當別人已經叫出我的名字后,我已經無法問已經不存在的你這個問題。我在無法忍受「我是我」的這件事面前啞口無言……
……所以,其實是我逼死了奈津美。我才是引發如此悲慘命案的罪魁禍首,像我這樣的罪人根本沒有權利制裁葛見百合子,也沒有立場指責三木達也。但是,我無法忍受「我是我」這件事,因為不願意麵對,才會把葛見百合子逼上絕路,把憤怒轉嫁到龍膽直巳頭上。自我欺騙的詭計一開始就很明顯了,我卻始終忘記這件事,或者說是假裝忘記了,都是因為我把自己的所作所為用「你」這個第二人稱進行替換,儘可能把第一人稱的自己降低為零。在我利用你的記憶當作隱形衣的同時,其實也玷污了你純潔的想法。我再度背叛了你。
「不——在祖母的喪禮上,我第一次見到哥哥,不,應該說是重逢。在我高二那年冬天,祖母罹患了結腸癌。守靈的那天晚上,哥哥和母親一起出現。因為大人們後來才告訴我,所以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我的親人。我記得看到哥哥的臉那一瞬間,我十分驚慌失措。看到無論長相和身材都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簡直就像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們代替喪服所穿的制服長得不一樣,如果不驚訝才有問題。我們的目光只交會過一次,但他似乎知道我。就在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叫他的時候,他們燒完香——不,可能只有良明燒了香,就匆匆離開了。在場所有人都尷尬地不出聲,不敢看父親。之後,他們也沒有出席告別式,等做完頭七后,父親才第一次告訴我離婚的母親和雙胞胎哥哥的事。」
「你誤把清原奈津美當成葛見百合子,並不是你的錯,」法月說:「因為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問題在於你在她面前一直自稱是二宮良明這件事。因為從結果來看,你不認為是你這種優柔寡斷的態度引發了這次的命案嗎?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謊?奈津美看到你的臉,把你誤認為是你哥哥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你們是同卵雙胞胎,當然長得很像,況且,奈津美根本不知道他已經死了。那不是她的錯,為什麼你當場沒有告訴她真相?」
法月沒有回答。我繼續說道:
「請問是西田知明先生嗎?」造訪者問:「敝姓法月,不好意思,突然不請自來,但有事想要向你請教。你知道本周二晚上,名叫葛見百合子的女子從蹴上水壩的制水門跌落致死的案件嗎?」
——你殺了她嗎?
……那時候,你的信中開始夾雜著自傳式的內容。起初是描述幼年期模糊的印象,之後,對成長過程的詳細回憶佔據了一大半的內容。有些部分和之前重逢后不久聽你說的往事重疊,橫式信紙上用鋼筆密密麻麻地寫上記憶的細節,使記憶更加綿密和鮮明。每次收信時,我就發現信的厚度和重量不斷增加,但描述近況的文字卻呈反比地減少,在秋風吹起的季節,連一行描述近況的內容都看不到了。但我絲毫沒有感到驚訝,每次都像看周刊的小說般樂在其中。中途看到我也出現在其中時,更對透過你的觀察所看到的我感到一種奇妙的興奮。
法月確認般問道,我終於喘了口氣,對他點頭。然後,一邊對自己的口若懸河感到驚訝,一邊來不及整理不斷湧現的話語,再度娓娓訴說起來。
「當我們得知二宮良明早在六年前去世時,忍不住懷疑這本日記里有一大半是奈津美的幻想,甚至覺得她寫的都是完全不存在的幻影。沒想到奈津美提到有關男朋友的部分都是事實——除了你的名字以外。」
「對,我發現后,立刻下去撿回來。我走到山腳下,越過禁止入內的圍籬,當時她已經氣絕身亡了。但是,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湮滅證據。那是我只看了一半的日記,也是我女朋友留下的唯一遺物,最重要的是,我想了解她,想了解清原奈津美,當她假冒別人的名字和我見面時,心裏到底在想什麼。我認為我有權利把這本日記帶回家仔細看。」
法月緩緩調整姿勢,再度拿起日記本向我確認:
「先不談百合子的自殺,你必須對龍膽的傷害罪負起刑事責任。當然,龍膽有錯在先,所以應該可以獲得酌情減刑!」
「等一下,」法月舉起手,打斷了我的話,「他的信中完全沒有提到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出錯的事嗎?」
「沒有,完全沒有。一方面是因為她這麼叮嚀我,但即使她沒有說,我應該也不會報警。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我換好衣服出門,等我到蹴上的公園時,已經差不多快十點了。她已經到了,坐在山丘上可以俯瞰街景的長椅角落等我。就是十月十日的日記上所寫的那張長椅,但坐在那裡的女人不是百合子。除了我們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她一看到我,就叫了一聲:
「無論如何,已經為時太晚了,我失去了一切,這次是真的失去了一切。我的故事結束了。我已經心灰意冷,一無所求。我終於發現了一件事,我天生受到詛咒,像我這種人不應該和任何人有牽扯,不應該渴望和別人有交集。沒錯,我決定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愛任何人——」
「菲德烈·施萊格爾,主要是研究他在耶拿時代對菲希特哲學的影響。」
「不知道?」法月的期待似乎落空了,露出落寞的表情。
「『對,我不叫二宮良明,那是我哥哥的名字,是從小被拆散的雙胞胎哥哥的名字。雖然對你有點於心不忍,但我哥哥二宮良明六年前自殺,已經不在人世了,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你怎九_九_藏_書麼知這是我?」
「我想也是,」法月用充滿玄機的低沉聲音回答,「對了,你應該看過《VISAGE》九月號吧?清原奈津美為了讓你了解真相而主動提供題材寫成『化妝故事』,內容是說相差一歲的妹妹被誤認為是姊姊的故事。你不僅沒有發現她試圖藉由這部作品想要表達的真相,還把誤認身份的姊妹故事套用在自己身上,為了避免被她察覺你假冒哥哥的名字,所以故意說自己沒有看。結果,就這樣白白浪費了奈津美為了向你坦誠真相而煞費苦心準備的機會。我應該沒有說錯吧?」
在話題已經轉移后,他突然來了這記回馬槍,令我手足無措。我沒有這麼想過,在毆打龍膽后,也從來沒有感到愧疚。然而,我知道法月想要說什麼,也許他說得對。我假冒別人的名字矇騙清原奈津美,做出這種事的我又有什麼資格指責龍膽直已?龍膽玩弄了奈津美的肉體,我也玩弄了她的心。我和龍膽又有什麼不一樣呢?不僅如此,我的罪孽比他更加深重。奈津美無法說出自己的真名,並不是因為她內向,而是我虛有其表的舉止在不知不覺中讓她無法說出口。是誰屢屢摘除了她奮力鼓起的勇氣之芽?我知道,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更早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不,如果奈津美沒有認識我,她應該不會死得那麼凄慘。
「但我不打算殺他,只想發泄內心無處宣洩的憤怒。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別人施暴,連我都很驚訝自己居然真的做到了。」
「原來是這樣。」法月煞有介事地附和說:「說到施萊格爾·菲德烈的哥哥奧古斯特·威廉(August Wilhelm von Schlegel)也是初期浪漫派的主要成員,和弟弟一起創辦了季刊雜誌《雅典娜神殿》。威廉和菲德烈不同,不是那麼激進的理論家,而是更低調的學者,也因為翻譯莎士比亞全集的德文版而名留青史——其實這些都是現學現賣的知識,我剛才繞去圖書館偷看了德國文學史的書。」
「星期三早晨,是你在哲學之道上攻擊龍膽直巳的嗎?」
法月微微點頭,似乎用肢體語言向外面的人打了暗號之後,便關上門,脫下鞋子。我帶著他走過廚房旁一坪多的房間,來到裏面三坪大的房間,拉開緊閉的窗帘,晌午的散漫陽光從窗戶的毛玻璃滲了進來,一人住的單調又狹小的房間感覺像是令人窒息的獨居牢房,況且,已經很久沒有邀別人進來家裡了。
「她直到最後都深信我就是二宮良明。我從頭到尾都騙了她,包括我的謊言在內,全都是如她所寫的。」
法月好像在熟人家裡一樣彎下腰,在地毯上盤腿而坐。我很難適應別人這麼理所當然地出現在我面前,這不是感覺的問題,而是好像有異物碰觸到了黏膜。我無所適從,假裝整理房間,把東西移來挪去,但看了不順眼,又放回原來的位置,簡直不知道到底誰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又覺得不應該這麼焦慮不安,於是就面對著他跪坐下來,望著他的臉。客人默默地歪著頭,看著書架上的書,突然轉過頭像閑聊似的說:
「我必須問你星期二晚上拿到這本日記時的情況。葛見百合子——或許你還不習慣用這個名字稱呼她,是你把她從通道上推下去的嗎?是你乾的嗎?」
「就這樣,我殺了她……」
「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而且至今我仍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不,只要你活在世上,你的故事就不會結束。無論你墜入多麼黑暗的絕望深淵,即使失去了所有希望,你仍然無法不做夢。」法月搖搖頭,把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走吧!川端署的刑警等在外面。」
「『誰?』女人問:『你是誰?你不是二宮?』
法月說得完全正確。我無言以對,心如刀割地點點頭。法月突然露出嚴厲的眼神,想要說什麼,但又改變心意,把話吞了下去。他神情嚴肅地努了努下巴,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騙人。』
「你當時沒有想要為死去的女朋友報仇嗎?」法月問。
「正視什麼?」我無法不問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麼?」
法月點點頭。我很自然地說出這個名字,也代表我已經招供了,但這點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
「——我在良明自殺的房間內,從書架一角找到他高中的畢業紀念冊,看到上面的照片,才第一次看到葛見百合子。不,我以為我看到的是她。」
「我認為你剛才在說謊,」我聽到法月說話的聲音,「——不,我是和這次的案件毫無關係的外人,所以或許沒資格這麼說。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了,所以還是讓我說出來吧!你——西田知明——難道不愛清原奈津美嗎?不管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你不是你死去哥哥的替身,而是你自己,這半年多來,難道你不曾認為她是無可取代的人嗎?如果你不曾如此認為的話,那麼無論是奈津美還是自殺的百合子,都會死得不甘心。如果你忠實地活在二宮良明的記憶中,為什麼在蹴上對葛見百合子見死不救?百合子才是你哥哥暗戀已久的對象,你偏偏親手摧毀了他的『藍色的花』。也就是說,違背他的記憶才是你真心追求的。老實說,我覺得你太膽怯了,你一直假冒你哥哥名字的真正理由應該和奈津美一樣,害怕一旦說出真相,女朋友就會離你而去。你為什麼這麼不相信她?」
「——良明和我是雙胞胎,而且是長相一模一樣的同卵雙胞胎兄弟。但我們共同生活的時間很短,在我們大約兩、三歲時,父母就離婚了,也就是說,在我們還不懂事之前,就被拆散了。從來沒有人告訴我當時的詳情,但應該是母親和父親家裡的關係惡劣,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協議離婚。後來決定我跟父親,良明跟母親,所以,我和他才會有不同的姓氏。
我一時答不上話,但沉默的態度等於承認了這一點。不,我並不打算作無謂的掙扎。該來的終於來了,我可以神奇地保持平靜,也許是因為那個自稱是法月的人明明已經看透了一切,卻露出悲傷的眼神。
法月突然站了起來。在他銳利的視線注視下,我抬眼看著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時候你經常和母親還有哥哥見面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甩甩頭,擺脫在腦袋裡迴響的聲音,努力把話說清楚,避免引起誤會,「我當然read.99csw.com要對她的死負責,這點我承認,但如果你問是不是我親手把她推下去的,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然而,你的故事就到這裏結束了嗎?不,我相信你更想寫的是續篇,你留下的那些信只是漫長的序章。在京都的半年期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一定有什麼事想要告訴我,也許在向我求助,那封信或許是被什麼東西逼入絕境的你向我發出的SOS。然而,我沒有注意到,為了完成那天在車站月台上和你的約定,我忙於自己的事,完全沒有想到你已經面臨這種狀況。收到你的最後一封信時,我正忙於模擬考,看完信后,還沒有找到時間給你回信,就突然收到你的訃聞。一年前,你救了我,我卻無法向你伸出援手,甚至沒有察覺你陷入了困境。我以為我對你的了解不亞於你,實在是個大笨蛋。我背叛了你,背叛了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盟友。
「嗯。但是在向你的老家確認之前,誰都沒有想到這件事,還以為那是胡亂寫的號碼,所以沒有繼續追蹤下去,這也成為我們初步的失誤。當然,也因為我們對二宮良明這個名字太執著,而且也沒有向福井縣警解釋清楚。」
「可能吧!」法月低頭嘆了一口氣后,抬頭問道:「你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嗎?雖然你們沒有機會見面,但不可能整整半年都沒有聯絡吧?」
「為什麼?」聽到我說出不成回答的這句話,法月緊盯著我湊了過來。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能咬著嘴唇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在京都的半年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暑假的時候沒有回來,入學后不久,他參加了學校里類似義工團體的社團,很熱心地參加活動,有可能在那裡遇到了什麼麻煩。等我進入大學后,曾經找了幾個當時和良明同一個社團的成員和繫上的同學了解情況,都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那年的九月之後,良明就沒有去學校,大家都在納悶他最近怎麼了,沒想到就出事了。其他同學都覺得事情太突然了,每個人都很驚訝,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也向大家隱瞞了自己正在就醫、服藥治療的事。」
「女人抱著我手臂的手頓失依靠,無力地滑落,她已經沒有任何理由糾纏我了。
「——無論我怎麼解釋,你可能都無法理解,」我結結巴巴,但還是努力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只能說,當她用我哥哥的名字叫我時,在我內心沉睡的良明復活了。有關良明的記憶和他的感情頓時蘇醒過來,絲毫沒有褪色,佔據了我的身體。不,說佔據我的身體並不恰當,因為我並沒有放棄我自己,而是主動接受了良明的記憶,因為這樣就可以讓哥哥的感情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六年前,我無法拯救良明,如今,這是我唯一的補償方式。這不是優柔寡斷的問題,因為,一旦我把真相告訴她,良明就會在那一刻死去。我怎麼可以再一次殺死終於回到我身旁的哥哥,又怎麼可能完全抹殺他的記憶?」
「難道他身邊沒有可以和他聊這些事的朋友嗎?」
他說:
「可不可以請你把星期二晚上發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訴我?」法月問,「星期天是你哥哥七周年忌日的法會,你離開京都三天,那天下午你離開福井老家,傍晚回到這裏。你回到這裏后不久,就接到了葛見百合子的電話嗎?」
「對,我們就像在玩兩人三腳似的。等走完我的十五年後,我再度跟著良明踏上或許我也有機會走的另一條路,也就是我哥哥走過的十五年。在良明的引導下,我漸漸找回了說話的能力和笑容,聽著他幼年時代的回憶,內心的空洞似乎也漸漸填滿了。」
「他也和你分享了他的成長過程嗎?」
「——三木達也?」
聽到門鈴聲,打開門一看,發現一個陌生男人站在門口。男人穿著樸素,感覺像是地方報社的職員,年紀大概比自己大五歲左右。原本以為他按錯門鈴了,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是傳教人士或上門推銷的業務員,但除此以外,根本不會有人上門找自己。
我終於忍不住主動問道,法月緩緩閉上雙唇,拿出一本簡單裝訂的影本。我接過來一看,發現那是我已經深深烙進腦海的筆跡,自從星期二晚上之後,曾經一次又一次翻閱,幾乎已經可以背出來的日記內容。那是我死去的女友的日記。當我確認這份影本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完全沒有遺漏后,深呼吸了一次,改變了問題。
「任何人看日記,都會情不自禁地這麼做吧!」我坦承不諱,「這個傢伙太過分了——我看著日記,不禁愈來愈生氣,感到忍無可忍。我經常聽她聊龍膽的事,知道他有在清晨慢跑的習慣,之前她一度和我失去聯絡時,我曾經查到龍膽家的地址,在他位於鹿之谷的,希望可以與她巧遇,所以,那天我也在附近埋伏,跟蹤身穿慢跑服的龍膽實在易如反掌。
「『請你說你愛我,說你愛的不是奈津美,而是葛見百合子。請你說這半年來所發生的一切都錯了,她只是我的替身。而且,你也要在這裏吻我,就像之前在這裏吻奈津美一樣。』
不,其實法月說得沒錯。我愛她,西田知明愛上了清原奈津美,不想失去她。其實,我或許對死去的雙胞胎哥哥也產生了嫉妒。我想要吶喊,想要放聲大哭,但更不願意承認他說的話。
「你在研究所念的是德國浪漫派吧!難怪有這麼多看起來很費解的外文文獻。你研究的是浪漫派的哪一位作家?」
「但是,父親似乎不願意看到我們來往。剛開始的時候,因為覺得對我的病情有幫助,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然而久而久之,他就對良明上門一事感到不悅。那時候,我的情況已經稍有好轉,可以獨自出門后,他不再上門來找我,不是我去他家,就是約在外面見面。父親內心應該對良明感到歉疚吧!而且我忘了說,在祖母去世的前一年,父親在朋友的介紹下和另一個女人再婚了。後母文靜婉約,也很關心我,但感覺很客套,從來不覺得她是家人。不,問題應該在我身上。因為我去良明家時曾經和親生母親聊了幾次,也有類似的生疏感。只有在良明身上,我才真正感受到血緣關係有多麼神奇。」
「那個女人這麼說。我退向制水門的方向,試圖拒絕女人的要求。最初只是對女人擠過來的身體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厭惡感,想要甩開她的手臂。但是,https://read.99csw.com當我瞥到制水門通道欄杆外的一片漆黑時,就好像剖開了我同樣空洞而黑暗的內心一樣,對女人的憎恨難道沒有像閃電般閃現,而形成了強烈的殺機嗎?我在通道中央停在腳步,宛如枯朽的樹木般迎接那個女人。我沒有阻止女人伸手抱著我,還把嘴唇貼在我的嘴唇上,但也沒有積極回應她的行為。我像木偶般聽任她的擺布,就好像被憎恨的冷冽閃電感光了一樣,身心都漸漸凍結起來。
「不知道。如果良明要找人商量,我應該是第一人選——事後我才想到,良明可能遇到了和我一年前相同的情況。我們是雙胞胎,個性應該也大同小異,所以即使相隔一年後發生相同的情況,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或許哥哥也是天生就有容易陷入這種狀況的細胞因子,所以當他開始在京都獨立生活,生活發生巨大改變后就發生了。」
「故事的續篇?不是故事的結局嗎?」
當自己的聲音停止的那一剎那,我才發現自己把腦海中宛如沸騰般不停冒泡的話都直接說出了口。眼前的聽眾彷彿沙地吸收了水分,靜靜地傾聽著,完全沒有插嘴發問。但是,坐在那裡的是名叫法月的人,他是活人,不是已經不在人世的你。我在心中建立出來的鏡像變得支離破碎,我和他之間完全沒有任何隔閡,我不得不承認,我是我,你是你。你絕對聽不到我的聲音,但我終於從你、你的你、你的你的你、你的你的你的你……如此沒有界限的第二人稱中獲得解放,我終於從漫長而空洞的夢境中清醒,終於找回了像岩石般堅硬、像石頭般冰冷、像沙子般粗糙的現實感。
那次之後,每逢假日,我們就會一起出門。一開始,總是你來家裡找我出門散步,慢慢地,也會騎腳踏車到我就讀的學校。你來到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在透過說話交流之前,努力讓心靈的波長同步,用心地感受著我的成長過程。你每次發問,我都用點頭或搖頭回答,努力讓你多了解我。雖然我們經過相當長一段日子后才開始交談,但即使不說話,雙胞胎的確可以在精神上產生共鳴,這件事是真的。事實上,我們就是如此。雖然我們形同陌路,在不同的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卻完全沒有隔閡……
「我從小就體弱多病,當母親離開后,在祖母——也就是父親的母親溺愛下長大。父親是普通上班族,算是當地望族的遠親,本家那裡還有人在縣議會當議員。因為這種家世的關係,祖母的排他性很強,所以我父母離婚的真正原因,應該是祖母不中意長媳,把長媳趕了出去吧!父親是獨生子,從小被捧在手心,根本不敢違抗祖母。不,其實我也繼承了父親的這種個性,從小就很怕生,長大以後也不太會和朋友出去玩。雖然自己說有點不好意思,但我是典型的被祖母溺愛的孩子。」
「我無能為力。不,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已經註定了。如果我不是在春天遇見她,如果是在其他的季節,就不會發生這種誤會。我們上當了,我們落入了春天這個季節設下的圈套。」
……暑假期間,我們幾乎每天見面。你是考生,每天都來我家附近的圖書館,我也會心血來潮去自修室找你,時而向你請教因為休學而落後的課業,時而翻閱架上的書,直到傍晚時分,都和你在一起。我們也常提前離開圖書館,去遊樂場和電影院。或許是因為圖書館的地點比較偏僻,所以沒有遇見你們學校的學生。那時候,我們已經用「你」、「我」相稱,輕鬆地聊天。你說:「我們是雙胞胎,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住在一起,所以我們之間是平等的,絕對不要叫我哥哥。」所以,我叫你的時候總是直呼其名,或是稱呼「你」。現在也是如此。我們不像是兄弟,而像是獨一無二的好朋友,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就可以無所畏懼。我本來就不擅長交朋友,你應該也差不多吧?也許因為我們是雙胞胎,所以很相像,也很合得來,但因為雙方都過了一段只有一個人生活的時間,所以在重逢后,彼此的結合更加緊密。
——二宮,是我。你回想一下,我是葛見百合子。
「可不可以請你談談你哥哥的情況?」
……你當時沒有想要為死去的女朋友報仇嗎?我當時沒有想要為死去的女朋友報仇嗎?我有這麼想。我當然會這麼想!
看著奈津美留下的日記,我想起你的信。六年前,你死的時候也一樣。當我發現時,一切都為時太晚,已經無法挽回了。如果我更機靈,一定可以避免不幸發生,我總是背叛自己所愛的人,就算事後再怎麼懊惱,也只是在自我毀滅而已。我曾經發誓再也不犯這種錯誤,為什麼這一次又是這樣?為什麼我所愛的人都匆匆消失在我伸手不可及的地方……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像決堤般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因為我自己也一片混亂,一開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女人是誰?我在自問的同時漸漸發現,報紙上的報導是真的。我的百合子——不,可能真如這個女人所說,她的真名叫清原奈津美——她已經死了。
「的確如此,」法月表示同意,「這也是奈津美的期望,雖然日記沒有以她原先想的方式送到你手上,但最終日記還是交給了你。雖然說起來有點諷刺,但在這件事上,你必須感謝葛見百合子。」
我訝異地反問。法月點點頭,吞吞吐吐地說:「我從事的工作和龍膽直巳一樣。」這個男人對一切瞭然於心。我察覺到這一點,同時覺得自己似乎就是在等待他的出現。這種想法絕對沒有半點突兀。
「——你是警察嗎?」
「不對,不是這樣的。」
—(完)—
「這是哪裡來的?」
法月似乎無法接受這番說辭,他不發一語,豎起膝蓋,把手肘放在上面,托著額頭陷入了沉思。我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牆外的馬路上,傳來不知道在大喊還是吵架的高亢聲音,這個聲音就彷彿是暗號似的,法月放下托著額頭的手,緩緩地開口:
「葛見百合子影印了奈津美的日記,」法月解釋說:「但她應該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因為她是出於其他目的才這麼做的,和你見面完全沒有關係。百合子為了報復背叛自己的未婚夫,把這份影本寄去他的公司。」
「你說得沒錯,我無意為我的行為辯解,但無論如何,我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