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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Facts of Life

第四部 Facts of Life

「所以,她說和學校同學見面,全是謊言嘍。小江前天中午一個人究竟到哪兒去了?」
「是啊,星期六差不多快四點的時候吧。我正準備出門上班,他當著我的面卸妝,脫下衣服交給我,說他已經不需要了,請我歸還。我問他穿成那副模樣到哪兒去了,他只是笑著不回答。」
「那天你來拿雨傘,小江不是說過相機的快門不太對勁,必須找家相機店送修嗎?」玲香答道。
那是一張黑白的正面照片。看著堂本的臉孔,綸太郎難以移開目光,他隱約覺得最近似乎在某處見過這張瞼。
「等等,我快想起來了……。那個女孩的母親並非生母。她的父親是川島伊作,但是生下江知佳的是十年前,或更早以前自殺死亡的阿姨。」
綸太郎思索著,無論理由為何,這項行為絕非單獨一人所能完成。堂本不可能再度單獨闖入,偷走所有東西。
以鑒識科為主的精簡偵查編隊抵達川島府邸。依據隨行的久能警部的說法,町田署的共同偵查本部昨晚就開始嚴格管制,為了防止媒體察覺,謹慎選擇到訪時間,甚至故意選用不起眼的車輛。
偵查一課仲代與宮本兩位刑警,昨夜就開始監視。執行監視勤務的廂型車停在四谷保健所的後方,監視對象紗耶加走出了「四谷都市公寓」。
「留在這裏?為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
綸太郎咬著唇,痛恨自己的疏忽。
綸太郎嘆息著,他知道事情並非如此單純。
「或許會很久,不過一切看你如何回答。」
「首先,包裹抵達當天他正好訪問美術館。依照你的說法,他相當尊重被害者。他是第一發現者,而且如果沒有宇佐見的證詞,被害者身分的確認恐怕得耗費更多時間。時機未免也太過巧合,他就剛好在遺體送達的現場。」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請你充當誘餌,設法從這兒逃離?」
「為了偏離警方的注意力。山之內紗耶加知道你會前去拜訪,所以才打出潛逃台灣的煙幕彈。堂本本人可能也採取相同的作戰方式。」
法醫:愛知中央醫科大學法醫學教室 筱原茂幸
「當然,警方會注意的。」
綸太郎追問,房枝太太滿臉愧疚地搖搖頭。
川島表示他能夠理解,又接著點了一根煙。
「上個月月底。上星期我向法月先生說明過了。堂本沒有任何預警,拎著一隻包包便突然來訪。我有時候會出門,不過整整一個月左右,他都是窩在我這裏。」
「完全吻合。雖然無法鎖定所有的指紋樣本,從保利龍蓋上的膠帶所採集到的一枚指紋,與電腦名單中一名前科犯吻合。鑒識判斷,符合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那些都是真的,當初我真的很害怕。不過,那些幫派份子即使追到我這兒來,也不至於大動干戈吧。雖然堂本以照片要脅,但是他們還是讓堂本碰了釘子啊。只要堂本嚇得屁滾尿流、四處竄逃的消息傳開來,那家經紀公司有了面子,無名小卒呢,就彆強出頭,安靜不作聲,對方便不會再追究。我想這件事情,應該已經解決了。」
玲香脫口說出,川島不解地問道:「自行車?在哪裡找到的?」
「送貨單?可是川島已經知道送件人的姓名呀。」
「陪同確認身分的刑警問我認不認識堂本峻這號人物。據說,快遞的寄件人欄上寫著堂本這個姓氏。」
官本刑警留在車內,久能、仲代加上綸太郎三人,前往紗耶加的房裡。三人討論后,朝著「四谷都市公寓」前進。
綸太郎移動座位,玲香坐下,直望著桌上的煙灰缸,卻沒有點煙的意思。
關於遺體的狀態,綸太郎無法詢問川島,只能詢問自己的父親。今天早上,綸太郎陪同川島前去町田署時,兩人幾乎一路沉默。
「這個部分我尚未釐清。他帶著江知佳的人頭,還刻意男扮女裝,我不懂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他非得回到自己家中?」
兩人對話時,玲香皺著眉頭,似乎有什麼事情困擾著她,她抿著嘴沉思著,不過,警視絲毫沒注意到她的模樣。
「沒事的,小事一樁,沒什麼。不過,聽說你也認為竊賊是熟識的人?你在工作室進行現場重建時,我多少猜到你的心思。不過,先別管她突然失蹤一事,你依舊認為是小江切斷石膏像頭部?」
他表示,他與愛知縣縣警平松巡官一同前往位於町田市金井町的町田業務所探聽消息。兩人詢問工作人員相關資訊后,他送巡官到町田署的共同偵查本部,自己帶著證據獨自回到警視廳。
綸太郎疑惑地偏著頭。關於堂本峻,綸太郎只有耳聞他的事迹,從未見過本人,田代周平或飯田才藏也從未給他看過照片。
「直接拿到營業所?那麼接待員應該看到寄件人的臉孔了?」
綸太郎想著,自己已經不知道低頭道歉幾回了,他對自己的蹩腳推理實在懊惱失望,不過他還是打起精神。
法月警視一邊說明,一邊不經意地對綸太郎投以一瞥。雖然消息尚未獲得證實,但是他還是轉告家屬,所以應該是相當可靠的消息。
「為了預防堂本和她聯絡,警方昨天就開始暗中監視山之內紗耶加的行動。依據偵查本部的判斷,說不定今天警方就會前往紗耶加的家裡直接問話。不過正確時機的掌控確實不容易。」
法月警視問道,他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川島漲紅著臉,點點頭說:「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能夠做到,只有他擁有工作室的鑰匙。」
她在車內煙灰缸中捻熄了煙,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從星期五晚上開始,她徹夜整理遺稿,已經整整兩天未曾合眼。
綸太郎提問,川島猶豫不決。
「原來如此。」
「如果沒有車子代步,交通挺不方便呢。江知佳怎麼上學?」
「警方不應該靜觀其變,早該進入那個女人的房裡大舉搜查。」
綸太郎低下頭,玲香依舊側著臉,搖搖手。
「為了預防萬一,我打了電話給各務順一。他冷淡地回答江知佳並未去找他。如果今晚再無消息,我們明天一早立刻報警搜尋。」
綸太郎接過影本,那是一張流通在市面上的山貓運輸送貨單。嫌犯以左手持筆填寫一定是為了隱藏筆跡。送貨單上的字體歪歪斜斜,非常醜陋。
「權堂元春,三十七歲,職業是攝影師。兩年前曾因恐嚇罪嫌遭到逮捕,被害者撤銷告訴,所以才沒有被起訴。」
法月警視出門后還未返家,綸太郎房間的電話留言燈閃爍著。他按下開關,聽到飯田才藏的聲音。
不須川島多做解釋,在場的所有人都了解實情。法月警視點點頭,安慰著他,繼續剛才的話題:「宇佐見本人既然沒來,那工作室的鑰匙呢?」
但是,即使知道事實如此,宇佐見還是做出傻事的原因不外乎:
「等等,根據你們兩人的說法,小江昨天和朋友有約嗎?她是否留下任何字條?」
警視追問著,川島憂心地點點頭說道:「星期一以後就完全聯絡不上他。發現遺體的是他,我前往名古屋確認身分時,他前腳剛走,沒能見到他本人,回到東京后也完全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我打了好幾次電話,他好像沒有返回八王子的住家。」
「我覺得不太對勁耶,堂本峻的住址應該是西池袋五丁目啊。」
「果然。她有時候會提起你,所以我才猜想可能是你。我常勸她早日脫離戀父情結,她自己也明白……莫非川島這傢伙離家出走了?」
他皺著眉,叼在嘴上的香煙煙灰掉落下來,川島胡亂地拍落膝上的煙灰。
整理偵查本部傳來的消息,法月警視撫著臉,惋惜地說道。為了不泄露偵查消息,他請川島敦志和國友玲香暫時離開客廳。綸太郎只覺得不安,嘆息地說道:「堂本從公寓出來,表示早在『四谷都市公寓』監視行動開始前,他就已經藏匿在紗耶加的房裡了。傷腦筋啊,老被堂本先發制人,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待在同一個地方。」
「愛知縣警方詢問山貓運輸的名古屋營業所,調查營業所存單才獲知送貨單資料。那時還不知道包裹是從町田市內寄出的。工作人員以及宇佐見彰甚都供稱未丟掉送貨單,但是思考當時的狀況,一眼就可看出是誰在說謊。」
警視一把搶過綸太郎手上的副本,重新戴上老花眼鏡,直瞪著副本瞧。
「可是,堂本的公寓就是第一現場,不是嗎?」
「什麼?」
「廚房裡,有張看起來像收據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所以用磁鐵貼在冰箱上。」
「說不定她拿到學校時,請學長修好了。她回來時,我也記得她十分開心,底片還在裏面嗎?」

19

「不太可能吧。雖然他是個窩囊廢,不過他沒有那個能耐殺人。」紗耶加嚴肅地反駁久能的看法,「若非如此,他不可能那麼慌張。他一直說都是自己太大意,不知節制,才惹禍上身。還問我回家的時候是否遭到刑警跟蹤,甚至懷疑這間公寓已經遭到監視,因而坐立不安。如果兇手真的是他,怎麼會等到那個時候才開始驚慌失措。」
「那一定是收據。麻煩你拿過來好嗎?」
「因為,堂本絕對沒有殺害那個女孩子。我又不是傻瓜,如果他真的是兇手,我一定能夠察覺。我只是不想讓無辜的人成為代罪羔羊,所以才幫忙他逃走。我掩護無罪之人,難道也有錯?」
「請別責怪房枝太太。我想,她沒說出這麼重要的事情,並非想隱瞞自己的疏失。昨天她的心情混亂,無法考慮周到。真要追究責任,其實都怪我,如果我能夠早點通報工作室遭到侵入,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情形,所有的工夫都白費了。」
「你說,堂本當江知佳是搖錢樹,對吧?」
星期日的校園靜悄悄的。下學期才剛開學不久,由於校慶即將舉行,所以還能發現稀稀落落的學生身影。兩人叫住正在搬運人體模型的一對男女學生,詢問學生研究室的位置。研究室原本位於D棟,但是校舍半年前開始改建,攝影科學生都窩在B棟後方的臨時校舍。那兩個學生搬運的人體模型製作得非常精密,不輸醫學部課程所使用的人體模型,背部有天使羽翼,頭部則以鐵絲固定光環,銀色的光環是以錫箔瓦斯爐皿做成的。
綸太郎雙手緊抓著堂本的照片,仰望著天花板,說不出話來。如果那個就是……
玲香看穿法月父子的伎倆,只是稍微瞪了綸太郎一眼,並未出聲抗議。此時,樓梯傳來一陣咚咚的聲響,鑒識人員走下樓來。
久能翻開萬用記事本,敘述嫌犯的特徵。那天是一位中年男性送來包裹,他戴著黑色棒球帽與墨鏡,從頭到尾都低著頭,沒有露出臉。依據接待員的記憶,那名客人是新客人,從未來過。接待員的印象里,客人的雙頰特別凹陷,嘴巴很小,並無鬍鬚或痣等明顯特徵,未使用營業所的停車場。
「少羅唆!你才別再讓那女人給騙得一愣一愣的了。」
「大秘密?什麼秘密?」
星期二下午三點,在與昨晚同一間勤務室里,法月警視檢視傳真來的驗屍單與其他相關文件複本。據說是愛知縣警方傳來的最新消息。綸太郎勉強睜開血絲滿布的雙眼,沙啞地說:「兇手是毆打後腦,使她昏厥後,再扼住頸部殺害的嗎?」
除了父親的知名度外,江知佳還擔任過模特兒。即使未受到這些盛名之累,屍體的頭顱頭遭到切斷,加以捆包以快遞寄送,已經是一椿非常驚世駭俗的犯罪行為,一旦公布事實,向來愛湊熱鬧的媒體肯定蜂擁而至,爭相報導。綸太郎的眼前似乎已可浮現媒體的大標題,「遽逝的前衛雕刻家獨生女慘遭分屍身首異處」,然後再搭配江知佳生前的照片。
「所以,她雖然已經受到默許,但是卻沒有實際的身份地位?請容我冒昧請教,伊作先生在過世前,對她的身分是否有任何遺言或是具體交代呢?」
「但是,只限於伊作先生身體健康的時候吧。後來,大家的焦點都放在伊作先生的身上,反而忽略江知佳身體上的變化。江知佳星期五下午返家的時候,不是一臉興奮嗎?」
川島首先開口,警視立刻應允,並拿出打火機為他點煙,自己也拿出香煙開始抽著。綸太郎眼前出現一幕老煙槍聚首的景象。
「我記得你是小說家法月先生嘛。田代先生今天沒和你一塊兒來?」
綸太郎無奈地搖搖頭說:「房內並未發現江知佳的遺體。」
「原來那些都是在演戲啊。所以,什麼和演藝經紀公司發生糾紛,遭到黑道人物追殺,也全都是你瞎編的嘍。」
紗耶加掛斷手機,重新坐好。久能與綸太郎坐在桌子對面,仲代則倚在靠近門邊的牆上,預防突髮狀況。
「法月警視已經下達命令。接下來就前往紗耶加房裡問話,如果她不肯合作,就將她拘提到町田署。」
「可能吧。他說他即將獲得一大筆錢,今天他明明知道外面危險,還是冒險逃出,應該是約今天吧。」
綸太郎的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剛才川島表示堂本可能狡猾利用時間差,為自已製造星期六上午的不在場證明,這個假設也不能成立。
綸太郎雙手在空中比劃著四方形。
如上述,斷定死亡。
川島緊張地點點頭,望向同席的玲香。
「我說謊。」
「這就奇怪了,前幾天她明明說已經壞掉了。」
「不知道。前來搬運的是三名男子,感覺上是沒沒無名的小型業者,根本沒有穿制服。不過對於美術品的處理似乎相當有經驗。」
川島推開攝影師,望進工作室。隨後啞口無言:「糟糕!被耍了!」
「既然如此,不需再理那些繁瑣細節。無論犯罪第一現場在哪兒,只要快遞的指紋配對吻合,就可以充分證明殺害小江、並切斷頭顱的兇手就是堂本。我無意班門弄斧,只要逮捕他,逼問他,他肯定老老實實地吐出實情。」
「即使當時你看穿堂本的變裝,卻也為時已晚。所以就別再為那件事情責怪自己了。」
「前天是星期五,對吧?她沒有來學校,我一整天都待在這兒,絕對沒有錯。相機應該是別人幫她修理的吧。」
綸太郎無奈地再度搖搖頭:「案情發展方向越來越匪夷所思。鑒識科人員檢查得滴水不漏,別說是遺體的一部分,連被害者的遺物或血跡之類的東西都沒有找到。」
「獨自一人?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呢?」
但是,這次一連串的罪行,完全不像堂本以往的風格,有太多惹人注目的舉動。因此綸太郎難以忽視這些矛盾之處。
久能警部也很泄氣。警視不悅地直指著綸太郎說:「話說回來,都怪你沒看穿紗耶加的騙局,害得警方被牽著鼻子走,做了錯誤判斷。官本刑警的反應雖然遲了一步,但也不能單方面責怪他。」

20

「不,應該是江知佳本人將自行車停放在那兒。自行車可能從十八日星期六中午左右就一直停放在那兒,不過,這一點還沒有獲得證實。」
久能准許后,紗耶加以手機通知店裡的經理,說明今天因為個人原因得晚點上班。綸太郎原本擔心她偷偷聯絡堂本,但仔細聽她的對話,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看來她已經有所覺悟。在三人伸手可及之處,塞得鼓鼓的波士頓包就擺在那兒。
「等會兒得在町田署召開記者會,我忘得一乾二淨。雖然我想立刻趕往四谷,但是我得先回偵查本部一趟。記者會預定三點開始,之前得先召開相關會議,今天的問案只能進行到此。」
但是,他暫時無法釐清這項重要事實。綸太郎搖搖頭,決定收手,不再繼續爭辯。
說到愧疚,綸太郎無言以對,大大地吞了口口水,低下頭來。未能事先預測到這樣的結果,絕對是自己的過錯。
「少廢話了,只要你插手,事情總是沒有好下場。看你的樣子,肯定還知道什麼,還不快說,免得到時候我忙得沒時間聽你廢話。」
II間接死因、傷痕或病名頭部撞擊造成的腦震蕩(推測)/頭部遭切斷(死後)
或許有學生認為應該為這本相簿取名,所以在顯眼處用紅色噴漆潦草噴上Helter Skelter。還有個多此一舉的傢伙,還在最前方加上to。
「正在監視山之內紗耶加公寓的宮本刑事緊急聯絡本部,看似堂本峻的人物出現在附近,他正想上前盤問,對方趁隙逃脫,他慌忙追趕卻給對方逃走了。」
「應該是這樣,紗耶加有個人理由幫忙堂本。」
「是的,你還記得我嘛。」
「秋山女士的身體狀況還好嗎?警方會前去請教她一些問題。」
紗耶加神色自若,毫不畏懼。她似乎無意隱藏自己幫助嫌犯逃跑的事實。
電話中,川島簡短敘述當地發生的狀況,不過都是綸太郎已知的消息,綸太郎認為現在追問詳細,川島大概也不可能回答,便只請他明日回到東京后,直接前往町田署報九*九*藏*書警。綸太郎正要掛斷電話時……
「寫錯自己的姓名,就失去隱瞞筆跡的意義了吧。說不定,說不定填寫這張送貨單的人不是堂本峻。」
「這並不是最後判定。今天,鑒識科將來採集江知佳的指紋樣本,再對照堂本公寓採集到的指紋,剔除堂本本人的指紋,若有吻合,就能夠獲得清楚的結論。如果指紋未能吻合,結論就是被害者從未出入過『帕爾納索斯西池袋』……」
川島吞了口口水,含淚的哽咽聲中摻雜著悔恨與憤怒。
宮本沮喪地向主管報告追蹤的失誤,久能板著臉道:「事情發生的經過我都已經了解。回去之後給我寫份反省報告,下次別再重蹈覆轍,這件事情到此結束。現在的狀況怎麼樣?」
指紋鑒識一致符合,警視找回自信,嚴厲地譴責綸太郎。綸太郎一臉愕然。
「沒有,他回來時兩手空空。」
「你不需要鑽牛角尖,工作室的殺人預告,切斷被害者人頭的殘忍手法,堂本的行為根本不是常人所為,本來就難以理解。我並不想當個犯罪行為分析師,可是他男扮女裝,又將遺體的一部分,像帶著紀念品一般地四處遊走,顯示出行為異常者常有的行為模式啊。」
警視鬆了一口氣,仲代覺得不可思議地點點頭說:「的確是本能寺的本,山字旁的峻。除了剛才說的恐嚇罪外,他並無其他前科。不過他凈幹些壞勾當,是業界有名的偷|拍高手。」
「不好意思,房間部分的採證終於結束了。」
「沒這回事。或許你會覺得這是藉口,我當然不可能懷疑你。只是為了公開偵查,我又受到你的請託,為了獲得父親的理解,必須確認你的不在場證明。這點,父親早晚會向你說明。」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但是,其實還有一個未解之謎。」
玲香喝止綸太郎。雖然綸太郎一時感到退卻,但是他立刻發現,從玲香的喝止行為中,他察覺出她的想法。
死亡原因:
「他是赤手填寫,還是戴著手套?」綸太郎問道。
車中每個人都點頭贊同久能的說法。仲代盯著「四谷都市公寓」的三樓窗戶,肩膀興奮地上下抖動。
「那件包裹好像是從東京寄出的。」
法月警視依序端詳著手邊的複本,找到相關記載。
「你這麼希望江知佳懷孕嗎?不過請你別忘了,要懷孕還要有對象,剛才那個學生叫什麼藤森來著,不是說她沒有固定的男友嗎?春天以後,她也沒有閒情逸緻和男人交往吧。我認為那個學生的話可信度相當高。」
「不過,我的演技也不錯吧?我本來想成為小劇團的女演員呢。當初我會進入變裝俱樂部,從事角色扮演的工作,也是為了磨練演技。堂本說,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後,要介紹我進入他朋友的劇團。」
堂本峻是某種反社會人格障礙者,這點綸太郎無法否認。可是,觀察堂本過去的脫軌行為,他其實了解何時應該收手,以免陷入危機。他跟蹤江知佳時,受到川島伊作施壓后立刻收手不幹;山之內紗耶加的繼父恐嚇事件,最後他也未被判刑,順利脫罪。
「她沒有留下任何字條。早上我出門時,她也沒說要出門。前天她找同學見面,所以我才認為昨天她也是和同學見面。」
川島手上夾著煙,不斷地繞著圈。
「當天早上十一點。出入口的守衛簽收包裹后,親手交給在辦公室值勤的工作人員。寄件欄上寫著『川島伊作回顧展籌備委員會』,所以由最早抵達的宇佐見打開箱子,其實並無任何可疑之處。只是我感到不解的是,他發現頭顱的時候,會議室中只有他獨自一人。」
紗耶加拉過波士頓包,裝腔作勢地拉開拉鏈,裏面只有一個民族風枕頭。久能裝作若無其事,以眼神示意綸太郎繼續追問。
「警方向電信公司申請調閱江知佳小姐的手機通訊紀錄,警方調閱了一個星期內的通訊紀錄,卻找不到和案件相關的可疑通話。此外,川島宅邸的市內電話也是相同結果,星期六一整天,都沒有任何發話或接聽的紀錄。」
「偵查本部一致認為在媒體爭相報導前必須爭取時間,逮捕嫌犯並搜集確實證據……」法月警視走進客廳后,語氣急促,「共同偵查本部未設在發現遺體的名古屋,而設在東京的町田署,招致東京媒體的猜測。下午的記者會中,警方必須公開被害者的姓名。警方判斷,如果再延遲公布,反而會對偵查造成不良影響。」
「下午?」
無人出聲安慰他。綸太郎懷著愧疚離開川島府邸。
「我剛才說過,星期六下午,我到西池袋堂本住的公寓調查,『帕爾納索斯西池袋』的五○二號室。我打算進入公寓時,由於是自動上鎖的大門,我沒辦法進去。這時從公寓里走出一個看起來像在酒店上班、不男不女的人。他走出來時檢查了五○一號房的信箱,我猜測他認識堂本峻,所以問他不少事情。」
「應該沒錯。這麼說來,山之內這女人或許是堂本的共犯,不管她是否參与殺人,她絕非毫不知情。堂本已經潛逃國外這樣的說辭,應該是他們得知你和田代先生會前去造訪,才事先捏造的,她不可能臨時捏造出這麼完美的謊言。」
「應該是的。」久能答道。他並未接到跟丟紗耶加的報告。
「堂本四點前回來時,手上有沒有拿著這麼大的水餃包?」
「這張模擬人肖像上的人,你認識嗎?」
毆打後腦,導致死者昏厥,再以繩狀物勒頸使之窒息。之後以鋸齒狀刀刃切斷頭部,捆包后以快遞運送至上述美術館。除了頭部以外,未發現其他身體部位。
久能的回答是否定的,並強調接下來的敘述是同行的平松巡官的意見:「嫌犯不選擇到便利商店櫃檯交寄,而是將包裹直接送至山貓運輸的營業所,就是不想被保全監視攝影機拍攝到吧。便利商店或快遞特約商店,通常都裝有保全監視攝影機。嫌犯一定是怕行蹤敗露,所以才選擇町田營業所。」
法月警視摘下老花眼鏡,隨意丟在送貨單副本上。
愛知縣警方負責偵查的人員明日將攜帶正式的協助要求文件前來東京,因此警視廳也決定明日再做出相關因應。
「另有目的?」
「為了因應喜歡男扮女裝客人的要求,俱樂部一定會準備LL尺寸的整套女裝。他拜託我準備變裝用的服裝,我隨便借來的,沒想到他真的穿出門。穿成那副德性,他還敢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老實說還真是有膽量。」
法月警視的看法與川島一致。綸太郎再三提出堂本行動的矛盾之處,不過總是遭到父親的駁斥。
「最初,我也抱持同樣的想法。」綸太郎先附和川島,「可是,聽了鑒識報告后,我認為那隻提包當中不可能放著江知佳的人頭。不,即使裏面真的放著人頭,也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堂本在返回公寓前,在其他場所切斷人頭后,隨身帶著四處奔走……」
「請自便,那間就是。」
「你知道有名可能是嫌犯的男子將包裹送到山貓運輸的町田營業所吧。我們根據櫃檯服務員的證詞,製作嫌犯的模擬肖像,但是完成的模擬肖像一點也不像堂本……」
父親原本已經準備下班,聽完綸太郎的敘述后,驚訝地皺著眉,立刻詢問偵查共助課。對方回答約在兩小時前,愛知縣警方通知發生殺人與棄屍案件。遺體的第一發現現場,是中區榮二丁目的名古屋市立美術館,法醫判斷是他殺。被害者很可能是東京的居民,愛知縣警方請求後續的資訊交換與偵查協助。
「是的。」
房枝太太突然停下話來,玲香接著說:「昨天一整天,我都待在成瀨的自宅,將川島的遺稿整理后輸入電腦歸檔。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小江出門,直到房枝太太來電通知……接到電話后我立刻趕來,打電話四處詢問,可是沒有人知道小江的去向。」

16

「……讓我看看送貨單的影本。」
一旁等待的石冢班長不耐煩了,尋求主管的指示。法月警視嘆息著,但是依舊維持現場指揮官的威嚴。
「即使真是如此,時間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再加上,這是伊作先生的『母子像』完結篇……」
假設田代與堂本峻秘密串通,川島的說法就有其可能性。如果綸太郎掛斷電話之後,田代立刻通知堂本,在綸太郎徘徊于立教大學附近時,他能夠先回到『帕爾納索斯西池袋』伺機而動。上星期五,兩人造訪紗耶加住處時也是同樣情形,堂本消失不見實在太過於湊巧,或許是田代事先告知。
一陣沖水聲,仲代從洗手間走出,一臉沒中獎的沮喪模樣,微微地搖搖頭。看來不論是浴缸或浴簾上都未發現明顯的痕迹。久能摸摸臉頰,從懷中取出一張摺疊的紙,打開來交給紗耶加看。
「你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原來如此。為了慎重起見,能否讓我們看看提包中的物品。」
「神宮前有堂本峻的攝影棚啊。我確認過資料室的媒體名錄,名錄上刊載著同樣的住址。」久能答道。
她從提袋中掏出香煙與打火機,急急地點著了煙。為了安定自己激動的情緒,她呼地向窗外吐著煙。
走進工作室大門,石冢班長十分疑惑地問著。川島從門外喊著,就是那座蓋著白色帆布的東西。
「聲東擊西?」
警視表示這點無須擔心,並暗示站在一旁的久能警部。久能有些緊張,畢恭畢敬地望著川島與玲香。
綸太郎表示他可以現在出發趕去會合,川島則表示不須勞師動眾,國友玲香也同行。不過他請綸太郎留在東京搜集消息。
「這案子不好處理。本部在晚上八點前得設置完畢,在本部長開始訓示前,我得趕過去才行……」
「可是,沒有看見啊。」
「媒體報導應該沒有刊登被害者姓名,因為警方尚未公布。」
「沒有。如果有來客,從屋裡的情形,我一定能夠察覺。」
「那是我的。摩托車已經破舊不堪,我告訴他可以隨手丟棄。」
「若是如此,他在什麼時候搬走的?警方受理工作室侵入和器物毀損的報案后,就派員在附近監視,並沒有接到類似的報告啊。」
綸太郎問道。削肩青年望向沖洗完相片走出暗室的藤森,請他回答。藤森聳聳肩。
川島手上的煙燒得只剩下煙屁股了,他雙手抱胸說道:「如此更令人匪夷所思。堂本遭到黑道的追殺,必須四處藏匿,最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使他願意甘冒自投羅網的危險,回到公寓呢?如果他返家不是為了切斷人頭,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根本像是流浪漢的收容所。」玲香小聲說著。
當然,綸太郎曾經告訴父親分類電話簿的摺痕。因為兇手可能為了防止被害者懷孕一事曝光,所以才切斷遺體頸部以下的部位。可是發生這種慘劇,在家屬面前提出這項懷疑,他還是多少有些抗拒。法月警視用原子筆頭頂著下顎,佯裝不知卻又嚴肅地回答目前無法斷定江知佳是否說謊。
久能打電話至偵查本部,詢問前往鶴川國民住宅查訪的偵查人員姓名與手機號碼,然後立刻再撥電話,詢問查訪結果。
玲香沒有任何驚訝反應,只是莫可奈何地無力答道:「怎麼可能懷孕?為什麼問這種沒頭沒腦的問題?」
綸太郎搖搖頭回答,老實說他不知道。星期四時他還確信是江知佳所為,但是在京王廣場飯店的套房中看到完好無缺的雌型照片后,他開始喪失信心。再加上乾冰假人頭之說被玲香認為愚蠢不可取,現在他完全墜入五里霧當中。
「安全帽和小型摩托車呢?」
「而且,宇佐見在美術館接受偵訊后,以工作繁忙為藉口,欺瞞偵查人員,溜之大吉。他和被害者家屬並沒有碰面,愛知縣警方也尚未掌握他的行蹤。他可能在昨天就已經回到東京了吧。」
綸太郎故意誇大自己的反應,他認為這樣也許能夠鬆懈紗耶加的戒心。
「剛才那位是國友玲香小姐,是吧?」警視望向樓梯,開啟話題,「據說,她曾是您過世大哥的秘書。聽我兒子說曾經有段時間,兩人打算再婚。」
「星期六呢?堂本有沒有出門?」
也許她覺得無容身之處,才走下樓來的吧。她並非在意房間遭到警方封鎖,而是不願意見到江知佳的遺物被鑒識科人員觸碰吧。
「不,依照斷面來看,應該在死後數小時,甚至在半天後才進行切除,很可能以鋸齒狀刀刃切斷,法醫學方面的細節我就不多說了。」
「是的。」
紗耶加毫不猶疑地回答。久能假裝點點頭,一邊以眼神向仲代示意。
「我能抽根煙嗎?!」
「這個可能性似乎頗低。如果是小型物品或許還有可能,據說當天宇佐見出現在美術館時,手提小型行李箱,但行李箱大小無法放進人頭。不尋常的是,貼在紙箱上的送貨單已經被撕下,完全不見蹤影。警察抵達現場時找遍館內,卻遍尋不著。」
「遵命。警視怎麼離開?」
「原來要成為一位推理小說家,必須學會從事偷偷摸摸的勾當,還能臉不紅氣不喘才行呢!不過我認為你想太多了。或許她只是順手摺起而已吧。」
「你是指遺產或法定地位嗎?沒有耶。大哥過世前曾經向她提起入籍登記,但是國友未點頭。法律上來說,她和大哥或小江毫無任何關係,只是一個外人。當然,這些手續對當事者來說是否別具意義,那又是另一回事。」
川島告知鶴川的國民住宅住址。法月警視放下香煙,拿起原子筆寫在萬用記事本上。
「死後數小時至半天……如果是計畫性犯罪,殺害現場和切斷現場可能在不同場所。根據死亡推定時間來做個時間表吧。」
「為了對照快遞包裹上遺留的指紋,警方想採集江知佳小姐的指紋。如果家屬允許的話,也希望取得毛髮樣本。請兩位帶我前往江知佳小姐的房間。」
「東京的居民?為什麼在名古屋美術館?」
「不,浴室等所有用水設備,看起來都有一陣子沒使用了。房內沒有匆忙清掃、消滅證據的痕迹,也找不到切斷頭顱的道具或防水布之類的物品。我遇見堂本時,除了水餃包外,他並沒有攜帶任何其他大型提袋,所以應該不可能在公寓以外的場所處理鮮血四濺的物品。目前鑒識科判斷,堂本在『帕爾納索斯西池袋』進行分屍的可能性非常低,甚至還懷疑江知佳遭到殺害的場所,或許不在堂本的公寓。」
部分的遺體,綸太郎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川島一定也是同樣想法,但是兩人都未開口提及。未經確認身分,還無法確定就是江知佳的遺體。
面對脅迫性的回應,紗耶加泄氣地嘆了口氣。然後她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堅決地說道:「我承認他的確對我有恩,但是那是兩碼子事。雖然我幫助他,我並不想讓自已被牽扯在內。算了,反正你們早晚都會知道,我就招供吧。堂本以那個女孩子江知佳為幌子,勒索某人,所以最近才會鬼鬼祟祟的。可是,他絕對不可能殺害那個女孩子,他不可能砍斷自己的搖錢樹,搞得拿不到半毛錢。我所認識的堂本,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勾當,他絕對不可能做。」
「……要暫時中止搜證嗎?還是先不管石膏像,繼續搜證呢?」
「我被耍了!前幾天我才見過這傢伙。」
「哪有什麼為什麼,電視不是一直在播報這件凶殺案嗎?什麼名古屋美術館中,發現年輕女性的部分屍體,報紙上也都有刊登新聞啊。」
「我想是的。或許不是郵局包裹,可能是快遞,對方並未告知包裹大小。不過根據刑警的說法,包裹內裝著部分的遺體。」
「那又怎麼樣?是堂本告訴我名字的啊。」
「裝有頭顱的快遞包裹幾點送達美術館?」
「綸太郎嗎?說的也是,帶著他一同前去,那個女人就更沒有藉口推託了。如果她不肯透露,就強制扣押。車子你就開走吧。」
他直接詢問警視,綸太郎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電話來自町田署的共同偵查本部。久能的表情突然嚴肅許多,警視望著久能,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可能?讓我看看。」
「話題偏離正題了。問題是推測死亡時間和頭顱的切斷時間,兩者之間的間隔。星期六上午,房枝太太九點離家。假設小江隨後立刻出門,沒過多久旋即遭到殺害,如此一來有將近四小時的空白時間。頭顱在下午一點之前遭到切斷,並未與法醫的判斷抵觸。你碰到堂本時,他提著水餃包,大小正好可以放入人頭,對吧?他將小江的人頭藏在提包中,逃過你的法眼,大搖大擺地帶離公寓。如此推算,分屍現場除了堂本的屋子外,應該沒有其他場所。」
「怎麼一回事?綸太郎,難道你看過他?」
宇佐見彰甚主張江知佳人像原本就無頭部,事到如今,根本無人相信。雖然,宇佐見彰甚展示從模特兒臉部取得的雌模照片,綸太九九藏書郎卻未親眼瞧見實際物品。而且,即使想確認頭部雌模,關鍵人物的宇佐見卻行蹤不明。
警視一臉納悶,仲代一時回答不上來,久能追問名字的寫法。
川島起身,毫不猶疑地拿來電話台的分類電話簿。警視翻著電話簿,神情自若地確認有摺痕的頁面。法月警視準備回到町田署後派人訪查此頁刊載的所有婦產科醫院,確認是否有江知佳就診的病曆紀錄。
「星期五晚上。你們離開后,我和他聯絡,他就立刻回來了。」
「宇佐見就是宇佐見彰甚,那位美術評論家對吧?」
當時綸太郎並非認真考慮接受紗耶加的說法,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在同一天于京王廣場飯店與宇佐見彰甚交換意見,這樣的安排或許是自已失策。如果宇佐見沒有自信滿滿地否定石膏像頭部的存在,或許綸太郎會採取不同的因應方式。
「我也太過大意,竟然沒有先取得照片,我沒有可以推託的理由。」
「侵入事件,我認為可以再觀察看看。拖了一個星期才報警,萬一警方起疑反而麻煩。」玲香說道。
「嗯。他搭乘新幹線抵達名古屋后,從車站直接搭乘計程車前往市立美術館。因為他必須參与下午一點在術館會議室開始的川島伊作回顧展的事前討論。宇佐見提早三十分鐘抵達美術館。」
「星期六中午嗎?」
法月警視起身靠了過來,看著綸太郎手上的副本。
「我沒有看過。或許摘掉帽子和墨鏡,我能夠認得出來……這名男子就是殺害川島江知佳的兇手嗎?」
「或許第二天她改變主意了。雖然無法斷定是否和案件相關,為了慎重起見,警方會問問市內的攝影器材行。川島先生,能借用這裏的分類電話簿嗎?說不定她曾經做過記號,那就大有幫助了。」
「感覺的確和堂本完全不像。不過,雖然說是模擬肖像,那名男子戴著帽子和墨鏡,幾乎看不見臉孔,根本無關像不像的問題嘛。」
「她如果晚歸,都會打電話回家,但是,昨天沒有任何電話。我擔心極了,撥了小江的手機,卻沒有人接聽。情急之下,我只好聯絡敦志先生和玲香小姐……」
石冢班長跪在地上,瞧著大門的鑰匙孔,警視探詢時,他說:「應該很好解決。這是很簡單的門鎖,只要懂得訣竅和工具,平常人花個五分鐘就能夠打開了。」
警視捻熄香煙,推了推老花眼鏡,拿起送貨單影印刻本,仔細端詳填寫欄上的文字。
江知佳失蹤整整兩天,沒有人知道她的行蹤,再加上有人在東京市內看到堂本峻——昨晚他撥電話向飯田才藏確認,認為是本人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六十——更令人提心弔膽。他坐立不安,立刻整裝出門,直接前往警視廳的勤務室會見父親。
他敲了敲暗房的門,等候回應二個長發及腰、綁著馬尾的學生,半掩著門,露出臉來低低地打聲招呼。面對削肩青年的問題,名為藤森的友人搖搖頭。
「沒有發現?」
話鋒一轉,玲香趕緊危襟正坐。雖然她正在沉思,但思緒已被警視打斷。
她說得斬釘截鐵,相當有說服力。久能放棄從正面攻擊。
死亡地點:分類其他
「非常重要的事情?你說,你碰到堂本是在星期六下午,對吧?正好符合被害者的死亡推測時間……」
綸太郎嘆息著,川島不解地問著:「還有什麼不對嗎?」
這時,勤務室的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
不過,文藝復興時期與後文藝復興時期,在雙眼表現的處理上有一令人耐人尋味之處,雕刻家會同時使用單純的凸面眼球與雕刻而成的眼睛,換句話說,這些雕刻家所使用的方法,是經過長久以來,在羅馬所發展出的兩種眼睛處理方式。米開朗基羅在自己的作品「大衛像」上,利用雕刻而成的眼睛。米開朗基羅希望此一雕像的眼神是固定不動的。
削肩青年立刻拿出手機,依照電話簿上的順序,一個個打電話詢問。過了將近三十分鐘,問了將近二十個人卻一無所獲。看來這幾天,學校的同學友人,無人與江知佳聯絡。
法月警視無言以對,一邊瞄著身陷椅中的兒子一邊開始積極布局。他先詢問警察廳與公安委員會,以及各方機關。由於必須與愛知縣警方共同偵查,最後,法月警視協調成功,當局決定先著手偵查殺人與分屍部分,並在町田署設立共同偵查小組。
「家族只有他們兩人,此外還有幫傭秋山房枝太太。每個星期四天,她會從鶴川家裡來這兒幫忙。她和國友一樣,不算是同居人,但是她在這兒幫傭已經超過十年以上,大哥過世后,她也曾經留宿過夜幫忙,照顧家中大小事情,其實比我更像個家人。」
九點多呀,警視咂嘴說著:「宇佐見本人呢?」
綸太郎說出婦產科列表的直面上有個摺痕。玲香瞪著綸太郎,眼神帶著責難。
「……富久町方向呀。如果他超近路后隨地棄置摩托車,躲進歌舞伎町,這麼一來,肯定無法找到他。」
「我願意做筆錄,不過我不需要律師。」紗耶加斷然否決久能告知的權利。
「不,由於模擬肖像實在差距太大,為了謹慎起見,警方請服務員看過堂本的照片,對方清楚表示,兩者不是同一人。」
川島望著綸太郎猶疑不決的態度,往煙灰缸彈了彈煙屁股。
「身體上的變化?你的意思是……」
「他故意輕鬆打扮,假裝住在附近。他一定是將車子停在附近,然後步行到營業所。他選擇町田營業所,應該是因為那裡最靠近被害者家,還可能事先調查過營業所的業務內容。嫌犯可能是首次造訪這個區域,營業所的服務台如果有保全監視攝影機就太好了。」
「指紋的對照結果出來了……莫非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秋山女士不須自責,您也無須自責。您會延誤通報時間,一定是接受宇佐見彰甚的提議。他的所有行動,包括在名古屋,都在妨礙偵查。請問川島先生,對於宇佐見最近的行動,您有什麼看法呢?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啊,好的。」
詢問被害者家屬時向來鮮少有這類景象出現,警視是為了消除與家屬之間的藩籬,才故意這麼做的。川島一定也有同樣的想法。綸太郎決定暫時當個旁觀者,閉口不語。
外因死的追加事項:
綸太郎為她解開安全帶,為她換個舒服的姿勢。他決定暫時停在這兒。或許,等到玲香睡醒了,江知佳已經安全返家了。
「偵查本部有任何指示嗎?」
「真是丟臉,都是我的錯。」
「上星期四吧。我上完夜班回來,堂本正在收拾行李。他拜託我說,這兩三天或許有法月綸太郎或田代周平這號人物來找他,如果這些傢伙出現,問些有的沒的,就回答說他逃到台灣了。當我成功擺脫這些麻煩人物后,再以手機聯絡,他在天亮之前就出門了。結果,當天晚上飯田先生傳來簡訊,希望能見堂本先生……」
「除非他使用假名,否則他根本沒有出國。另外,十三日晚上七點左右,有消息指出在新宿車站發現貌似堂本的人。一位曾與堂本見過面的中國籍牛郎偶然在人群中撞見他,出聲叫喚后,對方裝作沒聽見,然後就消失不見了。這是尚未確認的二手消息,所以那名男子是否真的是堂本本人,尚無法清楚斷定。」
石膏像頭部遭到切斷,如果真是針對江知佳而來的殺人預告,依據案件性質的不同,偵查方式也會隨之改變。如果工作室的違法侵入與器物損壞成立,並判定是同一人犯下的連續罪行,將會在第一時間內,在町田署設立由警視廳主導的偵查本部,相較於由愛知縣警方統一指揮偵查殺人與棄屍事件,在各地的偵查活動將會更為順暢。川島希望透過綸太郎的父親向警視廳提出非正式的要求。
「什麼疑點?」
「喂!別亂說!」
難道是在川島伊作的公祭上,堂本峻悄悄混雜在人群中,綸太郎曾經不經意地看到他嗎?但是如果堂本現身在喪禮會場,肯定會被人認出,引起騷動。
「我知道了。」
「愛知縣警方直接來電,詳細情形我不清楚。狀況似乎不太尋常……名古屋美術館收到一隻包裹,包裹內裝著女性遺體。」
(a)不明原因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他必須設法爭取時間。
「那個意思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了。沒能幫上什麼忙,真是抱歉。」
綸太郎答應盡全力幫忙。川島沒有其他具體指示,他的心中可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隨時準備因應。
綸太郎轉達飯田才藏在電話中告知的消息,川島更確信地說:「十三日,就是上星期一……正好就是同一天,房枝太太在車站前撞見貌似堂本的男子。或許他在天色變暗前,前來探察狀況。他只要搭乘小田急線的急行電車,從町田到新宿,只需約四十分鐘。兩地出現的都是堂本本人,並非不可能。」
警方立刻布下天羅地網,不過目前還未發現疑似堂本的男子。
綸太郎正想插嘴,法月警視暗示他住嘴:「鑒識絕對不會出錯。難道你想說愛知縣警方在膠帶上採集的指紋是假造的?」
「等等,你為什麼知道這件事?」
那時是警方調整管轄範圍之際,警方的動作因而慢了一拍。警視一籌莫展地兩手抱胸,望著久能警部,尋求他的意見。
「我在樓上問過刑警,聽說小江的自行車找到了。」
「如果不是攝影科的學長幫忙修好相機,她可能是直接送相機店修理。前一天,她不是在分類電話簿上尋找修理店家嗎?」
「快快恢復你平常的活力吧。送貨單上的錯誤,大概是他預防遭到逮捕時,能夠藉此推託,才故意寫錯的。堂本這傢伙,根本就是玩弄這種狡詐手段的高手。」
警視一邊換穿鞋子走向庭院,一邊問著。川島回答是上星期三,大哥的公祭后,玲香立刻開口糾正:「是星期四下午才對。法月先生曾從窗戶爬進工作室,那時還有我和房枝太太,之後就沒有任何人出入工作室了。鑰匙由宇佐見保管,他還沒有交還,所以無法從門口進出。」
「我不認為言之過早,你的行動才不符合邏輯。」
下午一點二十分,失去那名男子的蹤跡。由於男子頭戴安全帽,無法確認臉孔,不過身高與體型符合通緝單上的堂本峻特徵。為了尾隨紗耶加,監視用的車輛離去導致失誤發生。
車子沿著町田街朝著八王子方向前進,經過國道十六號道路進入柚水街。江知佳就讀的駒志野美術大學鑓水校舍,在多摩新市鎮的西郊,坐落在連結八王子御殿山的丘陵上。這個地區曾經因養蠶業繁盛一時,正好鄰接戰車道路的終點。
「等等……」
門口響起停車的聲音。玄關的門鈴響起,有客人來訪。
「等等——」川島舉起手,綸太郎停下話來,川島看起來一臉困惑,「在結論出爐前,讓我先釐清你的說法。推測的死亡時間是十八日星期六的中午至午夜之間,遺體的頭顱遭到切斷,推測是殺害后數小時至半天左右,對吧?」
「你是山之內紗耶加小姐,對吧?我們想問你一些事情,能不能進屋談?」
直到晚上,江知佳還是沒有返家。她的手機依舊無法接通,看來好像一直未開機。
「切斷遺體的頭顱,是在殺害之後立刻進行的嗎?」
「聽說堂本峻靠著偷|拍賺錢,」警視咋舌地回頭望著在後方待命的久能警部,「為了取得良好的偷|拍角度,應該需要這種闖空門的技巧吧。你去確認一下,看看堂本是否會開鎖?」
死亡時間:平成十一年(一九九九年)九月十八日(推測)
「搜索西池袋公寓的行動已經結束了嗎?快遞包裹上已經採集到堂本的指紋,應該能夠順利取得搜索令吧?」
「總之我先四處問問。」
「星期五我和他見面的時候,他曾經提到他預定星期一前後前往名古屋……」
「雖然字跡醜陋,不容易辨識,堂本『峻』的峻字,寫成人字旁的俊了。山字旁的峻才是正確的。」
綸太郎也是抱持同樣的想法。即使撕毀貼在紙箱上的送貨單,營業所也有存根聯,只要稍微動腦就知道了。
「沒那回事。對照結果如何?」
學生研究室遷移到臨時的組合屋,教室像是一本多媒體熒幕的立體剪貼簿。進進出出的學生,大概將教室當成相簿吧,無論是牆上或是窗戶上,貼滿了層層重疊的黑白、彩色照片。照片數量驚人,令人眼花繚亂,反而無法引起細細觀賞的興緻。照片中的人事物早就已經喪失原有的意義,只是幻化為綿延不斷的壁紙。
「你認為我是暗指為了重新創造『母子像』,親生父女之間有些什麼,對吧?我根本沒有這麼認為。」
「我待在這兒繼續問些問題,時間到了,我開兒子的車回本部。調查自行車的兩位調查員也得出席町田署。與其叫人來接我,不如使用綸太郎的老爺車,也不會惹人注目。」
綸太郎咬著乾燥的嘴唇,垂頭喪氣。即使他垂下眼來,依舊能深刻感受到川島悲痛的眼神。同樣的眼神也曾經面對江知佳遭到切斷的頭部,江知佳慘死的模樣,一定深深印在川島的眼底。想到這裏,綸太郎更覺得汗顏,無言以對。
「我能看看模擬肖像嗎?」
「堂本告訴你的?什麼時候?在什麼狀況下告訴你的?」
警視以手機通知偵查本部,告知秋山房枝的住址。
同樣的方法他也使用於「摩西像」。于梅迪奇家族禮拜堂中,他所創作的聖母像與其他雕像,眼球並無使用任何技巧。同樣地,貝尼尼也在各種肖像雕刻與英雄雕像,以鑿子雕刻眼睛,展現人物的決心與意志力,另一方面,在聖人像與寓意家則使用空白眼球。1630年代中期,古典主義確立時期,他賦予肖像雕刻的空白眼睛,十分耐人尋味。
(b)即使他不可能調換紙箱中的物品,但配合自己前往名古屋的行程。
「怎麼又是你?」
「只要見過面,我就會記得對方的臉孔和姓名。其他兩位是?」
晚上九點半,共助課以內線通知最新消息,最壞的打算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
警視問著,玲香不悅地答道:「好像還得花點時間,我在那兒好像礙手礙腳的。」
久能皺著眉,追問是否有誤。因為,戴著墨鏡與棒球帽、隱藏臉孔的男子出現在山貓運輸的町田營業所,寄送江知佳人頭的包裹,是在十九日星期日下午四點二十分。
「不知道,沒有人看到小江出門。國友沒來,房枝太太一大早就回到鶴川的自宅,直到黃昏時才過來。她抵達的時候家中空無一人,小江的自行車也不在車庫裡。」
「是的。我們詢問過各家航空公司,九月八日飛往台灣的班機當中,並無這樣的人物搭乘。為了預防萬一警方也調查了九日以後的乘客名單,但是出入境的所有班機當中,都沒有堂本峻或權堂元春的姓名。」
「過世的伊作先生早已和前妻離婚,除了他和獨生女兒外,還有什麼人住在這裏?」
「等等,你說不男不女,意思是他男扮女裝?」
警視的問題,並非尋求表面答案。川島握著拳,抵著嘴,表情扭曲地嘆息了一聲,說:「一直到現在,我依舊相信宇佐見是最理解大哥的人。或許他只是一心想著十一月的追悼展。如果警察扣押石膏像作為證據,原本最受矚目的作品就無法公開了,他唯恐這樣的情形發生,驚慌失措,才會沒考慮事情的後果,犯下這樣的錯誤吧。」
綸太郎一早便陪同川島敦志前往町田署報案。事前的協調與緊急報警奏效了,與縣警的協議全部依照法月警視的計畫進行。雙方同意在今天由警視廳與愛知縣警方派遣的偵查人員,在町田署設立共同偵查本部。縣警偵查所獲得的證據與消息,皆能迅速確實地交給共同偵查本部。
星期四下午,江知佳拿著惹人起疑的分類電話簿從房間走下樓時的確說過。綸太郎沉思半晌,問:「我能否看看江知佳的房間?」
川島重複剛才對綸太郎說過的話:「這十幾天又是喪禮,又是一些有的沒的事情,令人成天神經緊繃。再加上她認為自己那天早上如果在家,小江就會沒事,因此十分懊惱自責。畢竟見到江知佳生前最後身影的就是房枝太太。」
他可以在前一天于東京寄出裝有頭顱的包裹。
「但是,他如此大費周章的理由何在?」
「了不起!是誰的指紋?」
「穿成那副德性?莫非,堂本未改男扮女裝的模樣,九九藏書就那樣直接回來?」
「是的。不過,那時江知佳反對,所以就不了了之……不過最近半年之間,有了很大的轉變。」
「警視說的沒錯。接下來才是重頭戲,你要堅強點。」像是接力賽一般,久能警部拍拍綸太郎的肩膀,鼓勵他。
「本人並未前來。不過他算好業者抵達時間,打電話過來……他說為了保護往生者的遺作,自己奉命籌備展覽,所以請房枝太太不必擔心。他還再三保證,他在名古屋碰到川島先生和國友小姐時,已經獲得理解和許可。秋山房枝知道已經獲得兩人的許可后,便未阻止石膏像的搬運。」
「那麼先拜託你,等到事情明朗我會再聯絡。希望這是一場誤會,即使是白跑一趟也無妨。」
天花板上垂下幾條沖洗好的底片,看起來像是捕蠅紙。捕蠅紙下方二位穿著英國搖滾樂團電台司令T恤、削肩的男學生正在看漫畫。教室中,「顯影中」的燈正亮著,看來有人在暗房裡。綸太郎出聲詢問,削肩青年將腳從長桌上放下,一邊瞧著玲香一邊回答說他認識江知佳。
「你出門期間,是否有堂本以外的人來這兒?」
川島沉穩地回應。看來綸太郎說出事實,消除了他心中的芥蒂。
「懷孕?你說小江?」
綸太郎打開相機底片蓋。
川島努力為宇佐見辯護,但是臉上的神情卻是另一回事。
聽說直到川島與玲香親口告訴房枝太太,她才勉強接受江知佳已死的事實。昨天黃昏前,他們叫了輛計程車送房枝太太回家,對她來說,江知佳就像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得白髮人送黑髮人,她難過地不能自己。川島難過地低聲說著:「……你根本不知道對方的長相,我至少應該先讓你知道他的長相。都是我沒有考慮周詳。」
「警視廳早晚會要求協助偵查,說不定警視廳已經接到通知了。我想麻煩你運用令尊工作之便,掌握詳細的偵查消息。萬一警方有任何需要,工作室事件也無須隱瞞,你可以全盤托出。早知道會演變至此,今天早上就該一起通知警方……」
「他的衣著非常華麗,臉上畫了個超級大濃妝,感覺不大對勁,可是一直盯著他瞧,好像很沒禮貌……。他在我面前假裝是堂本峻的鄰居,一一回答我的問題。如果這張照片正確無誤,那個人就是堂本變裝的。」
「……玉川學園前呀。」川島沉吟著,不斷地點著頭,「如此推算,她很可能搭乘小田急線嘍?還是兇手故意放置在那兒,以便混淆小江的行蹤?」
久能聳聳肩,催促紗耶加準備出門。他一臉憐憫的模樣,不過他並非惋惜紗耶加愛說謊,而是同情她竟然深信這個男人的證言。
「不止是錢的事,堂本知道凶殺案發生后,一時驚慌失措,不小心說溜了嘴。他說他知道川島江知佳的大秘密,而且那是他最後一張王牌。」
「等等,別掛斷電話。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差點忘了告訴你。」
「沒什麼好道歉的。喂,能不能開個窗?」
警視撫著下巴,困惑地瞧著工作室大門。雖然警方可以依照綸太郎先前的方式,從窗戶玻璃破裂處,伸手入內打開鋁窗鎖,再爬過窗戶進入室內;但是從鑒識的角度來看,並不希望窗戶周邊遭到破壞。雖然侵入事件歷時已久,警方清楚知道第三者已經「污染」了證據物件,鑒識作業還是希望盡量保持原狀,進行勘驗。
他說到一半,話鋒突然轉到玲香,她一臉錯愕。
綸太郎撫著下巴,難道僅是這些疑點,宇佐見就被列為嫌疑人嗎?
「……所以,你不否認堂本峻曾經藏身於此?」
「等等,如此說來,那個時候……」
「是嗎?我還得上班,能否讓我先打個電話向店裡報備。」
久能與電話那一端通話許久。川島在工作室中不停地來回踱步,正要點煙時,遭到鑒識人員制止。玲香則蹲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工作室遭到侵入的事件,也一併報警處理嗎?」
看來綸太郎的推測正確,玲香把臉撇向一邊,掩飾漲紅的臉。
「那麼,應該是宇佐見搞的鬼,帶走石膏像?」
依照三人事前所商議的,由久能發問。紗耶加大大地嘆了口氣,眼神滴溜溜地轉望向仲代,詭異地微笑著說:「問話就問話嘛,別拐彎抹角的。我到哪兒去,不需要問我,各位也知道嘛。站在那邊的刑警一直尾隨著我搭的計程車啊。」
「堂本是無名小卒?暫時消失的堂本是什麼時候回到這兒的?」
綸太郎的腦中已經整理出另一種想法,不過在還未開口前,玲香與久能警部已經從主屋返回工作室。
「……不好意思,打斷各位的對話,我能不能借用洗手間?」
「堂本峻啊!」
「今天傍晚或晚上?」
綸太郎仔細凝視照片中的臉孔,閉上眼睛回想過去一星期內自己的每一項行動。
「沒錯,堂本拜託我這麼做的。」
「早上十點左右,她帶著相機出門,不到三點鐘便開心地回到家。我問她,她說很久沒有和攝影科的學長聊天,受到不少鼓舞……所以昨晚我發現她不在時,才擅自判斷可能昨天她和朋友聊開了,會晚歸。」
紗耶加默默地瞧著模擬肖像,馬上搖搖頭。
「不過呢,」久能安撫地回答,「你得知道,這項消息還是極為機密,在名古屋美術館發現裝著屍體的紙箱上,採集到堂本的指紋。我想你也非常清楚,兩年前,堂本曾經因涉嫌恐嚇遭到逮捕,那時他留下的前科指紋,符合封箱膠帶上遺留的指紋。」
久能終於掛斷電話,放下手機,懊惱地搖搖頭說:「果然是宇佐見彰甚搞的鬼!昨天早上九點多,突然來了一輛搬運公司的卡車,說是受到宇佐見的請託,不知道將工作室的石膏像搬到哪兒去了。」
綸太郎所了解的堂本峻,應該不是瘋狂錯亂的斷頭殺手,只是現實又工於算計的無賴。所以,假設切斷石膏像頭部、殺害江知佳的兇手真的是堂本,綸太郎相信他是基於某種利益才犯下這樁罪行,他不可能演出這樣超越常人理解、錯亂異常的戲碼。
「這張是兩年前的照片,現在應該多少有所改變。」
「空空如也。玲香小姐,不知你是否肯賞光,陪我兜兜風?」
方法與狀況:
「無論有什麼誤會,這是確鑿的事證。山之內小姐,或許堂本曾經幫助你解決繼父的騷擾,所以你無法拒絕他,但是過度幫忙重罪罪犯,反而會害了你自己喔。」
「你是說學校以外的人幫她修理的?那麼你們知不知道從前天到現在,有沒有哪位朋友可能和她通過電話或傳過簡訊?」
「太扯了吧。說不定他在浴室分屍,然後用水沖洗乾淨啊。」
驗屍日期:平成十一年(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日
「沒錯!我本來不願戳穿你,也了解你不服輸的心情。川島江知佳的親戚拜託你保護她,預防她遭到堂本侵犯,結果你拖拖拉拉的沒有任何實際行動,殘酷的殺人預告成真,她慘遭殺害。如果你早點行動,或許她不至於失去性命——這種愧疚感,導致你不自覺地認定堂本不是兇手。」
「宇佐見保管鑰匙?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傷害發生地點種類其他(不詳)
房枝太太顫抖著回答,她早上九點出門,回到這兒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她發現江知佳不在家,以為她出門找美術大學的同學,所以沒放在心上,便立刻著手準備晚餐。可是,過了八點、九點,她一直都沒回家。
「原來如此。真是一針見血的看法,不能小看名古屋人哪。」
「是的。寄件人直接涉案的嫌疑頗大,我到町田署時,順便請他們製作嫌犯肖像和採集指紋。不過綜合店員的證詞,寄件人應該有變裝。」
死因類型:他殺
「不過,打開箱子的美術評論家宇佐見彰甚……綜合縣警查得的消息,他在事件發生前後的舉動疑點重重。」
綸太郎偏著頭,警視不耐煩地搖搖頭說:「都是你胡思亂想,想得太多。堂本這個傢伙,切斷並帶走石膏像頭部,又殺害石膏像的模特兒江知佳,還將人頭寄送到美術館,根本就是個瘋子,當然無法用常理推斷他的行動邏輯。」
「我也還在猶豫,警方應該會認真調查這件事情。但是,萬一闖入者只是虛張聲勢,無端把事情鬧大反而不妥。所以我想向宇佐見確認有關臉孔部分雌型一事,剛才我不斷打電話到京王廣場飯店,宇佐見好像有事纏身,櫃檯不肯轉接。」
綸太郎無法全盤否定堂本找人代寄的可能性,法月警視對模擬肖像問題的解釋與川島相同。可是既然他找人代寄,何必在送貨單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呢?這是非常矛盾的作法。綸太郎的腦中無法揮去這項疑點,但是他與父親法月警視的爭論,在警視堅持堂本找人代寄的說法下暫告結束。
綸太郎雙手抱胸,頭往後靠向椅背,在他腦中的父親嫌疑名單上,排名第一的是堂本峻,不過,自己或許不該輕易說出這個名字。玲香大概放鬆許多,打著哈欠,將煙灰彈出窗外。
川島經過一番掙扎后,沙啞地說著:「說的也是。侵入事件暫時別通知警方。法月,你也該回家休息了。接下來的事情我們會處理。一有小江的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正是這個時間,綸太郎在西池袋公寓前,遇見男扮女裝的堂本。他問紗耶加是否看過粉紅色荷葉邊外套以及長裙,她回答是她從俱樂部借來的。
川島的電話撥自東京車站的新幹線月台,他正要出發前往名古屋確認遺體身分。川島在電話中激動不已,綸太郎只聽到一些零碎的訊息,完全無法掌握狀況。而且川島為什麼要前往名古屋呢?
國友玲香推說她不想聽這類殘酷的話題,並想將小江拍攝的照片整理收進相簿,走上二樓后就沒再下樓。聽慣的房枝太太的聲音,今天也聽不見了。昨天下午,她的身子不舒服,返回鶴川自宅卧床休息。
久能向駕駛座上的仲代刑警示意后,坐進後方座位,綸太郎也隨後上車,關上車門。仲代看到久能帶來的同伴,立刻明了。雖然熄掉引擎,空調也未啟動,但是車內並不悶熱。助手席上坐著一名便裝打扮的年輕刑警,經過介紹是偵查一課的宮本刑警。染了頭髮的他,若不經過介紹,實在看不出是刑警。
綸太郎終於抬起頭來。
「怎麼了?川島?」
晚上八點以後,才陸續有消息傳入共助課。遺體是從頸部以上遭到切斷的女性頭顱,裝在山貓運輸的快遞箱中,十九日由町田市內寄出。揭開箱子的,是一位自稱住在東京都八王子市的美術評論家宇佐見彰甚……
仲代根據紗耶加的指示,打開門進入洗手間。觀察屋裡的隔間,洗手間應該是具備浴缸、洗臉台和馬桶的形式。仲代偷偷檢查洗手間是否留有切斷人頭犯行的痕迹時,久能一本正經地繼續追問:「第二天,星期日下午以後,堂本是否有出門?」
「也許昨天一大早,趁著我和國友還未從名古屋返回時,他搶先了一步吧。那時還未報案,家裡只有房枝太太,她無法阻止宇佐見的。」
敲門的是偵查一課的仲代刑警。仲代夾著偵查資料走進勤務室,立刻察覺室內的氣氛有異。
「驗屍單上是這麼寫著。」
一點五十分左右,仲代從計程車後窗中瞧見紗耶加接聽手機。然後,計程車立刻改變方向,直接回到四谷。
昨天的電視、報紙均報導,二十日星期一,名古屋市立美術館發現一名女性的「部分屍體」事件;不過,其他都是台灣中部九二一大地震與在野黨總裁選舉的新聞。今天的早報也幾乎未見任何具體的追蹤報導。被害者是最近遽逝的川島伊作的獨生女,警方當然還未公布,「部分屍體」也未告知是遭到切斷的頭顱。
「兇手大概是擔心異味引起懷疑,所以才如此放置吧。擺放頭顱的箱子呢?」
每有新消息傳入,狀況就更加陷入絕望深淵。聽到第一發現者的姓名時,綸太郎不禁愕然。
「頭部以下的遺體尚未發現之前,這是唯一可做的事情了。」警視小聲說著,「我們會儘快將遺體送至科學警察研究所,進行組織分析和模擬實驗,不過別期望過高。有許多影響因素,例如殺害後放置場所的溫度、快遞過程等,不太容易獲得確定的答案。」
他安慰綸太郎的話語,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大概是後悔自己顧慮到宇佐見彰甚與江知佳而延誤報警,更未即時告知關於堂本峻的訊息。綸太郎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來。
早上,綸太郎開車前往町田的川島家,與川島敦志碰面。前一天晚上,川島接到秋山房枝的電話后,便從東中野直奔町田,在亡兄家中度過一夜。國友玲香也在那兒過夜,雙眼血絲滿布,還加上濃黑的黑眼圈。
因應綸太郎的要求,仲代刑事從檔案夾中取出照片。
「他知道我們要來,才編造出這些謊言?所以你說,你回家后發現被可疑二人組跟蹤,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或許,這也有可能……綸太郎,你的看法呢?」
「好的,爸,祝你記者會一切順利了。」
「難道,小江曾經提到我?」
「……有人冒用堂本峻的姓名,寄出這個包裹?」
他獲得川島的許可后,偕同玲香一同走上二樓。房間是六張榻榻米大小的和室,地上鋪著地毯,擺著床鋪與書桌。窗戶是和式紙拉窗,並無窗帘。衣服都收在衣櫃中,簡素得不像個女孩子的房間。
他身穿運動服,皺巴巴的像是工作服,下身穿著普通的深藍色牛仔褲;他的個子瘦高,穿著拖鞋。他在營業所里全程比手畫腳,拿出包裹或付帳時,也完全不出聲。送貨單、並非事先寫好,而是使用營業所服務台放置的送貨單,是寄件人付款的形式。嫌疑犯左手、拿著自備的原子筆當場填寫。
雖然他無意推卸責任,但是,宇佐見的主張造成他判斷失誤,想到這兒,綸太郎又開始厭惡宇佐見。
川島也起身,使用客廳的電話撥到鶴川。他向房枝太太的丈夫說明,並告知警方將前去查訪。川島不斷向對方道歉,講完電話后,川島歪著頭返回椅子上。
「僅以收據判斷,這是一家正規的公司嗎?」
綸太郎微微偏著頭,說道:「我不懂。」

18

「絕對沒錯。那天我的身子還是很不舒服,請假在家休息。我整天都在屋裡,堂本也整天未出門。你們可以向俱樂部經理確認。」
「或許如此吧。請問有沒有任何堂本的照片?」
他們詢問江知佳常去的場所,同學回答在橋本車站一帶。回程中兩人順道前去尋找,卻沒有發現江知佳的蹤影。兩人返回車站前的停車場,綸太郎發動引擎,玲香癱在助手席上,嘆了一大口氣。
「不僅是前天外出的目的地,連相機損壞的事情江知佳也說謊。相機快門根本沒有故障,送修相機只是她隨口編造的借口。那天,她查詢分類電話簿應該是另有目的。」
「希望真的是誤會。」
「自從在她父親的喪禮上見過她后,我就沒再見到她了。大概從放暑假之前吧,她就沒來學校了。」
如果有人在下午一點左右在玉川學園前車站附近看到江知佳,她遭到殺害的時間應該就是下午一點以後。如此一來,一點二十分左右,出現在西池袋公寓的堂本峻所持的水餃包中就不可能裝著江知佳的人頭。
鑒識組的作業在下午一點半后才結束。石冢班長收拾離開工作室時,喃喃埋怨說,現場狀態保存惡劣,超乎他的預測,收穫幾乎等於零。
玲香點點頭,領著久能離開。川島沮喪地嘆著氣,兩手在胸前不自然地揮動著。
綸太郎大叫一聲,忍不住站起身來,差點翻倒椅子。法月警視驚嚇地起身向前。
「已經結束了嗎?鑒識作業呢?」
人頭?
「不,不對!請仔細看這個地方。」
難道是……
法月警視看了一下手錶,嘖的一聲。
「我不管這此事,我只想知道是否找到了遺體的其他部分?」
玲香默不作聲,綸太郎望向助手席,身上還緊系著安全帶的玲香,已經迷迷糊糊地在打盹。
「胡扯!我們在名古屋根本沒見到他。」
「現在嗎?嗯,已經過了一晚,應該沒有問題。不過她年紀已大,希望你們答應不勉強她。」
「星期六下午四點以後,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你下班返家之間,堂本都是單獨一人對吧?這段期間,你知道他在哪兒,做些什麼事嗎?」
「監視對象約十分鐘前返家,進入房裡以後沒有半點動靜。」
「說不定?莫非,堂本坦承自己殺了人?」
今天早上也是同樣的情形。前往町田署報警時,在大廳裏面對read.99csw.com一直沉默不語的川島敦志,綸太郎總覺得遭到他無言眼神的責怪,令自己無法正視他。
久能還未答話,一直蹲著聽的玲香忽地起身。
不鏽鋼架上排列著CD與書籍,江知佳的相機隨意擺在上頭。相機十分沉重,是中古的單眼相機,看起來年代久遠。綸太郎試著按下快門,發覺並沒有故障。
送貨欄並無任何疑點,可是再看到寄件人的住址后,綸太郎感到疑惑。寄件人住址寫著東京都澀谷區神宮前。
約過了十五分鐘以後,頭戴全罩式安全帽的男子出現在公寓入口,牽出停在公寓自行車停車場中的小型摩托車。男子穿著夏威夷衫與短褲,一派輕鬆。留在現場的宮本刑警最初以為是公寓的住戶,沒有特別注意。宮本刑警只想著堂本將會前來投靠紗耶加,沒特別注意從公寓中走出來的人。
綸太郎搖搖頭說:「那麼,那本名錄太老舊了。他現在住在西池袋的公寓,那兒是住家兼攝影工作室。我曾經親自前往查訪,並確認過信箱名牌,絕對沒錯。」
川島與玲香互望一眼后,點點頭,起身離開沙發。
死亡地點:愛知縣名古屋市中區榮二丁目(發現地點)
「……判斷死亡時間是十八日星期六,中午至半夜之間。後腦有生前遭到毆打的痕迹,但並非致命傷。直接的死因是窒息死亡。切斷的頸部部分,還留有部分索狀溝痕。」
二十日星期一的黃昏,綸太郎接到川島敦志的電話,告知發現疑似江知佳的遺體。
綸太郎放下話筒,也小聲說著,但是他卻忐忑不安。
「前天?星期五,江知佳去學校了?」
「以這個季節來說情況還算良好,不至於無法辨認身分。頭顱放在黑塑膠袋中,密封完好,還塞滿了冷卻劑,得以延緩腐敗的進行。」
「如果是兇手的指紋,事情就好辦了。鑒識電腦的分析手續早已準備就緒,愛知縣警方送達指紋資料后,結果應該馬上就能夠得知。」
「可是,事情不能這麼想。」警視繼續說,「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逮捕殺害她的兇手,讓他接受法律制裁。你透露的消息對警方大有幫助。我知道你也儘力了,所以我無意責怪你的疏忽。如果能在工作室遭到侵入那時就報警,讓江知佳接受警方保護,或許不會發生今天的慘劇。不過你沒有任何行動,應該是因為川島家的考量吧。如果真要追究責任,那位宇佐見彰甚為了自己的利益阻止家屬報警,才最應當受到譴責。宇佐見一定是滿懷愧疚,才會從美術館溜走。總而言之,對於川島江知佳的死,你不必太過自責。」
「原來如此,不過我想她一定很快就會回家的。她回家后請轉告她,早點回學校上課,大家都很想念她呢!」
「好像中午以後出的門吧。我還在睡覺,沒看見他什麼時候出門,不過下午一點我起床時,他已經不在家了。」
「對不起,打擾了,我是警察。」那是法月警視的聲音。
「如果只是離家出走倒還好,她從昨天起就行蹤不明了。」
堂本一定很得意,騙倒一個糊塗偵探。
綸太郎點點頭,法月警視倒吸口氣,彷彿在追究責任似地說:「掃把星啊,原來你根本不是在乖乖地搜集小說題材?」
「或許他拜託其他人寄送吧。堂本沒有必要自己涉險,他可能未告知包裹內容,只支付豐厚的封口費,我想肯為此賣命的人,好找得很。」川島說完,又點了一根煙,像是想結束這段毫無建樹的對話。
「他一定已經料到,才敢赤手填寫,否則這不就僅是一樁意外的犯案……根據證詞,他穿著運動服和拖鞋步行到營業所,不過他應該不是附近的居民吧?」
「冒昧請問你,江知佳有沒有固定的男朋友?」
「真的嗎?說不定他接獲密報,突發奇想而採取這樣的行動。前往堂本的公寓前,你曾經向別人說起這件事情嗎?」
川島伸手拿起打火機,不自覺地把玩著打火機蓋。
「前天中午,應該有人幫她修理中古相機。」
請三人進門以後,紗耶加故意看著時鐘,嫵媚地問久能是否會花很多時間。
「這段時間內,我和她會設法應付,但是一旦無法應付媒體攻勢時,我們可能會暫時到其他地方躲避,到時還請警方派員監視。」
「說的也是,頭顱的腐敗情形惡劣嗎?」
星期六下午,從他面前經過的水餃包中,說不定藏著才剛切斷的江知佳人頭。
玲香插嘴問道,藤森歪著頭。
「星期六下午以後,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無法鎖定發信源。恐怕是兇手擔心行蹤曝光,已經丟掉了。」
「無論山之內紗耶加是否直接參与犯罪,她協助堂本逃亡,罪行確鑿。著手調查紗耶加,找出堂本的行蹤。跟蹤紗耶加的仲代刑警還尾隨在後嗎?」
紗耶加假惺惺地問著,彷佛在招呼酒店客人一般。久能拿出警察證件,告知來意。
川島從未責怪過他,反而靠過來撫著綸太郎的肩膀,苦澀地哽咽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別再想不開。」
「我也這麼認為。對不起,我絕對無意刺探他人的隱私。」
「等等,你認識這位宇佐見彰甚?」
玲香鉅細靡遺地敘述所得知的消息,但是對於綸太郎提出的懷孕疑雲,卻隻字未提。看來她徹底否定這個可能,所以認為不需要告知警方或是川島。
法月警視暗中協調,他的推動似乎有效地策動了上層幹部,他不禁鬆了一口氣。在與縣警協議偵查形式前,只要提報工作室遭到侵入與石膏像損壞,明天就能在町田署設立由警視廳主導的共同偵查本部。然後,只須在明日上午受理的文件上稍微動點手腳,就能以損壞美術品、脅迫、誘拐殺害為名,進行偵查。綸太郎聳聳肩,對於這些行政事務上的繁瑣事項,他不打算過問。
「沒錯。下午一點左右,據說有人在車站前目擊可能是江知佳的女性。依照時間計算,自行車應該不是兇手殺害江知佳后,為了混淆偵查故意丟棄在車站前。而是那天中午過後,江知佳騎著自行車出門,抵達玉川學園前車站,自己停在那兒的比較符合邏輯。」
「……原來如此。江知佳小姐出門時,告知要去學校,可是她卻沒有在校園裡出現。可是,你們星期日調查她房間,發現應該故障的相機卻已經修好了。因此才開始懷疑她的行動。」
「當然不可能吧。」法月警視一臉不耐煩,似乎認為綸太郎打破砂鍋問到底很羅嗦。
「包裹?那座美術館即將舉辦伊作先生的回顧展,不是嗎?」
收據已經放在保存證據用的封口塑膠袋中,法月警視接過收據,戴上老花眼鏡,看著收據上的記載。他看完了后,交給川島與綸太郎檢視。收據由「青美術有限公司」開出,還寫著「各種美術展覽會/陳列/運送業務」。川島與玲香都沒聽過這家業者,收據上印著位於澀谷的辦公室地址與聯絡電話。
「但是他男扮女裝,我看到照片后立刻就認出來了呀。無論塗抹再濃厚的妝,基本相貌還是不會改變。」
——魯道夫·維特科爾夫《雕刻——製作過程與原理》
「……一點五十分啊。堂本逃往富久町方向時是一點二十分,他一定是通知紗耶加自己已經成功逃脫,擔任誘餌的紗耶加聽了以後才隨即回到自己的屋裡的吧。」
「Gondou Motoharu是哪號人物呀?」
父子兩人撐到十一點,再也沒有任何新的情報傳入。法月警視清除堆積成山的煙蒂,宣布今天到此結束。回到家中,電話中有川島敦志的簡短留言。綸太郎撥了名古屋飯店的電話號碼。
「那位秋山太太在哪兒呢?怎麼今天沒看見她呢?」
紗耶加看似十分留意周圍人群的眼光,在新宿街招了一輛計程車,開往星居方向。她一身樸素,戴著防紫外線的墨鏡,手上掛著一個塞得鼓鼓的波士頓包。看起來是塞著換穿的衣服,大概是出門時間距離夜晚上班時間還很久。
「如果是大清早進行搬運作業,前天晚上就必須準備卡車和人手。宇佐見彰甚從名古屋美術館消失得無影無蹤,就是為了返回東京,以便進行事前準備吧。」
「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是嫌犯名單上的一員?我不想說自己看錯人了,但是你的做事方式,未免太過於墨守成規了吧?」
綸太郎詢問江知佳出門的時間,川島搖搖頭。
久能的說法也不無道理,但是仍然難解綸太郎的困惑。他堅持送貨單姓名有誤,並非如父親所指摘的理由,而是藏在背後的關聯性,這項事實或許就藏在不遠處。
「那座石膏像在哪兒?」
「我的看法嗎?」
綸太郎雖然表示同意,但是內心卻矛盾萬分。因為川島一開始就懷疑她是個老江湖。
利用目擊者先入為主的觀念,造成時間差異的手法,川島對推理原來也頗有一套。但是綸太郎立刻搖搖頭,說:「你的想法非常有趣,但是不可能。我前往堂本公寓偵查,是在回程電車上臨時起意的。堂本不至於神通廣大到能夠事先預測我的行動,先回到西池袋伺機而動。」
久能搖搖頭說:「他並沒有戴手套。如果運氣好,他的指紋應該會留在服務台的櫃檯上。不過業務員與客人出入頻繁,要篩選出他的指紋,肯定得花費不少時間。」
「固定的男友?如果她私下交往的話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想應該沒有。聽說以前她曾經被老男人嚴重騷擾,雖然不至於因噎廢食,從此不相信男人,但是她的防禦心比較重。而且春天時她的父親病倒,她應該沒有閒情逸緻和男人交往……對了,莫非你是國友玲香小姐?」
玲香的指摘確實有理。綸太郎決定暫時不提這個話題,改問起是否有聽聞任何關於江知佳石膏像的說法。
「疑似被害人的父親上周剛過世,預定在這間美術館舉辦回顧展。」
「沒錯,他請工作人員複印磁碟片的資料,是為了支開工作人員。」
「別再多說,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說再多也沒有用。在我面前,別再提起這件事情了。」川島毅然決然地說著,綸太郎點點頭,只能將無限的後悔與自責埋進心中。川島的雙眼滿布血絲,目光獃滯地望向他方,叼著煙,呆望著打火機的火焰,過了片刻才點燃煙。川島肯定有許多話想說,但或許他認為不該放任感情流露吧。綸太郎想著。
綸太郎將特地帶來的影印副本放在桌上,川島拿起模擬肖像,注視著其上雙頰凹陷的男子。
「我認為他應該已經回到東京了,警方也尚未掌握他的行蹤。不管他是否直接涉案,宇佐見的舉動有太多疑點。我們希望能夠透過秋山女士的供述獲得一些線索……」
「獲知筆跡就已經足夠。消息探聽得如何?」
「那麼,你說這個月八日,他收拾行囊逃到台灣是……」
「是的。我們實在不懂小江為什麼要說謊。」
「昨天晚上警方已依照正當程序搜查了『帕爾納索斯西池袋』的工作室兼住所,雖然潛逃台灣是編造的謊言,但堂本另外惹了麻煩,遭到黑道追殺,看起來真的已經將近一個月沒回家了。室內找不到最近曾有人在此生活的跡象,電話答錄機內還留著大量的恐嚇留言……」
「許可權的權,中尊寺金色堂的堂,元服的元,春天的春,權堂元春。這是戶籍謄本上記載的本名。可能本名太過突兀,工作上他好像使用別的名字。他拿掉權字,還找了和春發音相近的字。」
「或許他為了避免臉部特徵被認出,故意化妝欺瞞?」
「那天他哪兒也沒去,一直待在屋裡。」
久能追問著,紗耶加不耐煩地點點頭。

「沒錯,警方的偵查方向也朝此前進。」
看來是今天早上的偵查會議中所獲得的消息。綸太郎的父親搔著頭,先解釋,其實他本來就接著要談這件事,然後他說:「今天清晨,巡邏的町田署員在玉川學園前車站附近的自行車停車場,發現警方搜索中的自行車。防盜登記號碼和搜索單上的號碼一致,確定是江知佳小姐的自行車。因此立刻派遣偵查員前往車站附近搜集目擊情報。」
法月警視決定留下,吩咐勤務室叫外送餐點。
「有指紋遺留呀?是兇手的指紋嗎?」
「都怪剛才那個學生說那些話啦……可是,即使真的有此可能,也無法實現。我很不願意這麼說,但是川島接受放射線治療和服用抗癌藥物,因為副作用的關係,那方面根本不行。」
I直接死因窒息而死
出乎意料地,紗耶加毫不抵抗地開了門,像嚙齒類小動物的臉上露出厭煩的表情。她穿著破舊牛仔褲與粗編的夏日線衫,濃厚的眼妝削減了原本易於親近的印象。看來她已經完成誘餌的任務,正準備出門。
玲香起身,表示她願意帶領。久能催促鑒識科人員與攝影師,隨著玲香走上二樓。調查人員相當精簡,工作室則隨後才進行調查。容廳里,只剩下法月警視、川島敦志以及綸太郎三人。
「疑似被害者的兩位家屬已經抵達名古屋,剛才家屬確認死者身分,愛知縣警方已經確定死者是自十八日起行蹤不明的川島江知佳。」
川島手指之處空無一物。

17

「屋內很亂,請進。」
「剛才你們不是說他凈幹些骯髒勾當嗎?他以照片恐嚇人,結果惹火黑道,只好四處逃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逼得他不得不回家一趟,他只好變裝冒險回家。」綸太郎答道,警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不過,堂本的行動實在令人難以理解。假設在快遞包裹上留下指紋,是他不注意所造成的錯誤,但殺害江知佳后,他竟然一直待在山之內紗耶加的房裡,這簡直就是自殺。這次雖然讓他順利逃走,難道他從未想過警方會監視『四谷都市公寓』嗎?堂本在事件發生前,一直都能事先察覺我的行動,並採取因應對策,那麼他一定也清楚我和警方之間的關係。」
玲香轉過頭來,諷刺般的語氣,正如她手上的薄荷煙。
田代對堂本峻的態度一開始就曖昧不清,如果表面上假裝不和,暗地裡聯手的話,對方根本對自己的行動瞭若指掌。
綸太郎的眼前一片黑暗,對於堂本涉案的嫌疑,他無法再有任何存疑。而且,自己可能已經導致無法挽救的大錯。
「好,廢話不多說,請問你,大約一小時前,有位看似堂本峻的男子從這棟公寓走出。他牽出停車場的小型摩托車,毫不理會監視的刑警的攔阻,逃往富久町的方向。你為了幫助藏匿在屋裡的堂本峻,故意擔任誘餌,對不對?」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三的早晨。綸太郎早父親一步抵達町田的川島宅邸。在客廳里,他與川島敦志隔著桌子對坐,這是綸太郎第四度拜訪川島家,但卻是最難受的一次。上次來訪是星期日,他還祈禱著江知佳平安無事,雖然那時已經為時已晚。
出生年月日:十五歲~二十五歲(推測)
「誰?我只有從新宿車站打電話給田代周平……」綸太郎順口回答后,倒抽了一大口氣。
「你儘力搜證吧。雖然重要的石膏像被運走的確很棘手,不過還是得調查竊賊的侵入方法和切斷用工具等事項。川島先生、國友小姐,如果工作室中有任何變動的地方,即使是非常細微的事情,也請別客氣,一併告訴警方。綸太郎你也一樣!睜大眼睛,給我好好注意,看看宇佐見彰甚、還有『青美術』的那些傢伙,是否動了什麼手腳。」
此時傳來有人下樓的聲響,中斷法月警視的話語,三人望向客廳入口,國友玲香走進客廳。
室內所有人的視線一齊射向綸太郎。警視催促地問道:「你見過堂本?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
「對了,伊作先生的手機找到了嗎?我問過宇佐見,他毫不知情。」
「辛苦你了,我想立刻聽聽結果,剛好我兒子也在這兒。」
「目前決定在三點之後舉行。今天早上的記者會後,媒體的焦點集中在町田營業所,但是今天傍晚以後,川島家很可能會湧入大批記者、攝影機。警方會儘力應付,但是還請各位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紗耶加告知俱樂部的聯絡電話與經理的姓名。她流利地說著,似乎不像是在說謊,詢問她堂本的手機電話,她也老實回答。
「如果真是如此,或許他打算返回四谷的藏身處。無論如何,堂本在上星期三之前,應該還待在山之內紗耶加家裡。」

21

由於男子違反交通規則,令宮本刑警起了疑心read.99csw.com。「四谷都市公寓」前的道路是往南的單行道。可是小型摩托車頭卻朝北,穿著夏威夷衫的男子毫不在乎地跨上摩托車。宮本刑警突然警覺,莫非這傢伙不是這棟公寓的住戶?他衝出去準備攔阻盤問,那名男子慌忙發動引擎,甩開宮本,往富久町方向逃逸。
「……所以,你認為宇佐見調換箱中的物品?」
可是,田代周平真有可能……不,田代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綸太郎不敢想像自己竟然遭到高中時期就往來的學弟背叛。不,堂本峻回到西池袋公寓,一定另有理由。
「……昨天?我記得她並沒有來,前天也沒有看見她啊。等等,我問問同學。藤森,可以開門嗎?」
「宇佐見已事先交給業者。總之,秋山房枝根本沒辦法阻止他們。她問石膏像要搬到哪兒,業者只是不斷重複說客戶會另行通知保管場所,口風緊得很,什麼也不肯說。」
「變裝?」
「這家公司可能明知觸法,依舊接受宇佐見的請託。立刻通知偵查本部,請本部詢問辦公室,調查石膏像的保管場所以及客戶的居所。」
「我了解了。不必我多說,你所做的事情已經觸犯藏匿嫌犯,甚至有共犯的嫌疑。得麻煩你走一趟町田署,以便取得正式筆錄。當然,你有權利聘請律師……」
「話是沒錯。可是……」
直到星期天早上,江知佳還未回家。
法月警視叼著煙,點點頭。桌上的對講機響起,偵查一課的久能警部,剛從山貓運輸的町田營業所查訪回到局裡。
「好,上吧。如何進行?法月先生一塊兒去嗎?」
「即使對象不是川島也一樣。我們每天都見面,如果有什麼事情的話,我立刻就能察覺。房枝太太也是,別看她一大把年紀了,她的眼光可銳利了,絕不可能看不出懷孕的徵兆。」
綸太郎咬著唇,搖了搖頭。如果父親的第六感正確,工作室侵入事件的所有邏輯推論得全部洗牌重來。因為即使割破窗戶玻璃進行混淆工作都是江知佳的詭計,在那之前,堂本可能已經自行撬開大門侵入,切斷並帶走石膏像頭部。
「她帶著相機出門?」
「如果真是如此,應該趁早拘提這個女人啊。」
「你還好嗎?別把自己累壞了。」
「為了謹慎起見,必須確認宇佐見周末的去向。問問新宿京王廣場飯店的櫃檯,應該能夠得知。」
「沒沒無名的小型業者呀,不過,難道沒有任何收據嗎?」
「我說過了,既然你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何必再來問我。」
「聽你這麼說,看起來的確是寫成人字旁……或許他為了隱瞞筆跡,亂寫一通而寫錯了。」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無法聯絡到您。我長話短說,堂本潛逃到台灣一事看來真的是煙幕彈。有人曾經看到他,出聲叫喚后,他立刻逃之夭夭。聽到留言后請儘速聯絡,請撥我的手機。」
「可是,那時候,她說沒發現適合的店。」
「上面寫的是舊攝影棚的住址?或許為了逃亡,他故意隱瞞現在的住址,以便爭取逃亡時間。」
「沒有備份鑰匙嗎?」
川島撫著臉頰,一臉不舍。
綸太郎也隨著兩人離開客廳,看看時鐘,正好過了上午十一點。
「手機的去向呢?」
星期六下午,堂本峻穿著長裙與粉紅荷葉邊外套,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門廳,綸太郎記得他提著名牌水餃包,包包里看起來塞了很大的東西,正好約人頭大小的尺寸……
川島似乎哽咽著,聲音沙啞。
「我覺得很慚愧,我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一行人拖著疲憊的腳步,徒勞無功地返回主屋客廳,還沒能坐下,久能警部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不符合邏輯?」
「外側長寬各約三十公分、高五十公分,表面沒有任何圖案印刷,非常普通的紙箱。紙箱內另有個幾乎同樣尺寸的保利龍箱,密封頭顱的塑膠袋和冷卻劑塞在保利龍箱里。保利龍箱以膠帶封箱,採得幾枚足以辨識的指紋。」
「……你是指宇佐見的怪異說法嗎?如果是的話,昨晚敦志先生告訴我了。我也告訴房枝太太,我們都認為乾冰假人頭的想法簡直是胡扯。你想想,川島無法未卜先知,算出什麼人會在什麼時候進入工作室。如果在我進去之前,假人頭就已經全部氣化,不就沒戲唱了。而且即使蓋上帆布隱藏,也會有白煙泄出,我在幫川島量脈搏的時候,不可能沒看見。」
久能望向身旁的上司的兒子,微笑著,取下資料夾上的影印副本放在桌上,重新開口道:「這是從營業所中扣押的送貨單影印副本,正本已經交給鑒識科。營業所使用的是複寫式的單據,所以沒有寄件人直接填寫的那一聯,應該無法採集到指紋。」
紗耶加若無其事地回答,絲毫不在意當初遭受欺瞞的人就在眼前。
「大概他已經沒有地方可去,才一直待在紗耶加房裡吧。」警視粗暴地回應著,「正如你所說的,這是一種自殺行為。堂本能否順利逃亡,老天爺若肯賞臉,還是有些勝算。你和田代曾經造訪過那棟公寓,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他故意反其道而行,而情況發展也正如他所願。」
驗屍單(摘要)
扳回面子的機會來了,綸太郎感謝久能的安排,他將老爺車的鑰匙交到父親的手中。
久能握著收據,掀開手機。
川島吐了一大口煙,徐徐開口說:「堂本潛逃到台灣的消息,看來只是顆煙幕彈。」
「……莫非,警察在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
久能神色嚴肅,緊咬著紗耶加的回答不放,對方卻絲毫不畏懼,依舊神色自若地回答:「昨天,應該說是今天吧。我下班回家,屋裡一片黑暗,堂本一夜未眠,等我回家。他說星期一名古屋美術館發現被殺害的女性屍體。他只看過晚報新聞,雖然不知道詳細情形,不過他覺得被殺害的女性應該是川島江知佳,說不定他會被認為是嫌犯。我覺得他那時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她現在還住在成瀨的公寓,距離這裏很近,幾乎每天來來去去,但是並沒有同住在一起。她並非在意外人的眼光,而是顧慮到江知佳的心情。」
「除了星期六下午,堂本是否有拿過任何行李,大約可裝進人頭大小的尺寸,交給你保管?」
「這些事我已聽說了。秋山太太家裡的住址是?」
川島不耐煩地拿開嘴中的煙催促著。
久能開車前往四谷四丁目,抵達時間是下午二點二十分。一輛灰色箱型車停在四谷保健所後方,兩人注意周圍動靜后慢慢走近。
「相較於昨天,房枝太太好像已經穩定許多了。不過她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只是一直問著宇佐見是否有聯絡。我已經轉告她先生,請她不要顧慮,只要將知道的事情告訴警方即可。」
「我也贊成這種說法。現在秋山房枝可能正在接受警方訊問,打電話到鶴川問問吧。」
「我真的不知道。堂本使用我的電腦似乎在調查些什麼。因為他消除全部的網頁瀏覽紀錄,所以我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我並未直接問過他,不過,或許今天傍晚或晚上,他會和對方見面吧。」
紗耶加直搖頭。她說從未看過堂本將類似尺寸的物品,例如枕頭或抱枕拿出家門。綸太郎的腦中抹去不少可能性,他兩手抱胸。久能蓄勢待發似地繼續追問:
綸太郎沒有回應,開車前進,在即將抵達小山十字路口時,綸太郎左轉將車停在路局,距離車流頻繁的町田街不遠處。
綸太郎突然精神為之一振,紗即加終於自己露出馬腳。
「兜風?」
傷害發生時間平成十一年(一九九九年)九月十八日(推測)
「在出門前,我再問個問題。你是否知道堂本以女性被害者為餌,打算詐取金錢的對象是誰呢?」綸太郎冷冷地問道,紗耶加停了下來,歪著頭想著。
川島從名古屋返回東京后,尚未返回東中野自宅,便拖著行李,直接留宿在此以便隨時待命。他說,沒了換洗衣服,只好換穿大哥的衣服。川島無心說的每一句話,卻句句蘊含深意。他說,江知佳身體的其他部位下落不明,作為死亡認定的頭部已交由法醫鑒定,返家之日尚遙遙無期,因此無法敲定喪禮的舉行日期。綸太郎聽著,掌心直冒汗,他搓著膝蓋,只覺得無地自容,頭垂得更低了。
「堂本用某種方法促使你前往西池袋探查,然後自已假扮女裝,故意拿著碩大的提包令你留下深刻印象。讓你覺得包中裝著江知佳人頭。但是真正的犯罪現場不在『帕爾納索斯西池袋』而在其他地方,其實提包中根本沒有人頭。殺害和分屍作業,或許是在你撞見堂本之後才進行的。」
綸太郎忍不住衝進工作室,川島嘴巴張得老大,站在門口,指著地板:「……怎麼回事?莫非,房枝太太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好啦!各位今天突然來訪,要問什麼呢?」
「最後有人進入工作室是什麼時候呢?」
「……有一件事情,我想在回到川島家前先問問你。最近,江知佳的身體有沒有什麼變化?」
法月警視看著兒子的態度轉變,有點嗤之以鼻地說:「不過,假設那個不男不女的人真的是堂本,他應該不可能事先預知你會前去偵查吧。你只是偶然遇見他,更何況進出自己的家,哪需要變裝啊?」
他小聲說著,彷彿在祈禱,道聲再見后掛斷電話。
設施名稱名古屋市立美術館
「那個女人離開公寓超過三、四十分鐘了。如果是調虎離山之計,幫助堂本脫逃,她應該快回到四谷了。咱們現在就立刻趕往公寓,以便逮捕返家的紗耶加。不,等等。」
「陪我一齊到江知佳的學校。學生研究室即使是星期日也會有人在吧。得麻煩你帶路。」
警視婉轉地問著:「她知道伊作先生即將離開人世,所以才搬來這裏嗎?」
警視深感佩服,綸太郎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心情無法平靜。如果是堂本峻殺死江知佳,將切斷的頭顱送至名古屋市立美術館,寄送包裹時,他絕不會因為害怕監視攝影機而刻意變裝。他寫下自己的姓氏,寄送裝有人頭的快遞,就是為了誇耀自己的罪行,如果堂本害怕行蹤敗露,絕對不可能大方地填下自己的姓氏。
「他留在辦公室,處理宇佐見交付的磁碟片,複印相關資料。他聽到哀嚎聲后匆忙趕到會議室,只看到宇佐見癱軟在地,地上有一顆人頭在滾動。所以,他並沒有看到宇佐見打開箱子的情形。」
兩位刑警認為一定是堂本峻緊急聯絡,指示她到某處碰面。仲代刑警立刻開車出發,尾隨計程車,不過宮本刑警則留在現場。他們唯恐這是調虎離山之計,藉此混淆警方監視紗耶加的行動。雖然兩位刑警的判斷正確,不過監視組一分為二,力量頓時削弱許多。
山之內紗耶加吩咐計程車在市內四處亂逛,約一小時后,未在任何地點停靠便再度返回搭車地點。她似乎明了會遭到跟蹤,在計程車內,她一直留意後方尾隨的車輛。
綸太郎的沉思,被警視的喝斥聲打斷。
「算算『母子像』的製作過程,我覺得這個推論太過牽強。因為川島開始製作人體直塑作品是上個月的事情,如果那時小江就已經確知懷孕,不可能拖延到現在才胡亂投醫吧?不管小江前天中午去哪裡,我不認為她是前往婦產科接受診察。」
「沒有。」
「他應該都待在屋子裡。因為,他沒有任何得以變裝的服裝了,而且我那天提早下班。從前天晚上開始,我就覺得非常疲累,到了俱樂部之後,才發覺碰上生理期,根本不方便工作,所以便早退回家了。我到家時大約八點多吧,那時堂本正在看電視,一邊吃著泡麵。」
「上上星期六,家祭結束后鑰匙都由他保管。」
「那一定是哪裡發生了誤會。」
「町田署現在全員神經緊繃,正在研擬應付媒體的對策。由於被害者是名人之女,再加上以快遞寄送頭顱,我們必須謹慎應付。」久能警部關上勤務室門后,立刻說道。
法月警視拿著分類電話簿起身,客廳外是鑒識科的石冢班長,以及最後下樓的久能警部。全員稍事商量后,法月警視目視部下走到庭院,自己回到客廳,說道:「接下來,警方要進行工作室的現場搜證,以及石膏像的實地調查。案情的詢問先暫時告一段落,麻煩二位一起參与現場搜證,好嗎?」
「不如這次就把他送去吃牢飯,兇手就鎖定是他了。依據送貨單的記載和指紋,已經可以申請逮捕堂本。」
法月警視匆匆地瞥了手錶一眼說:「還有一點時間。在指紋的對照結果還沒出來前,我們無法採取行動,現在只能先確立偵查方向。案件雖然非常棘手,但是總不能讓我兒子明目張胆地參加共同偵查本部會議。」
「當然。我知道房內的布置,而且她得好好給我一個交代!」
「從町田車站搭乘JR到橋本車站,換搭往美大方向的公車即可。江知佳平常都是從家裡騎自行車到町田車站,前後大約花四十分鐘吧。」
「對不起,是我拜託父親調查的。」
川島抽著煙,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道:「……剛才說的公寓事件,堂本出現在西池袋,說不定是聲東擊西的作戰方式。他看破你的行動模式,故意讓你撞見。」
「所以,房枝太太才一直挂念宇佐見是否有來電聯絡啊,真是苦了她了。對了,是哪家業者搬走石膏像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剛才實在覺得有些寒心。」
「那麼,我直接前往四谷,在那兒和仲代會合,好好領教一下山之內紗耶加。順便借調長官的公子。」
「我聽兒子說,江知佳小姐失蹤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五,曾經騎著自行車出門。能不能詳細告訴我那天的事情。」
綸太郎打起精神,報告偵查的最新消息,他已經取得法月警視的許可,作為非正式的警方發言人。綸太郎自願擔任偵查本部與家屬問得以順暢聯絡的管道。
「怎麼可能?」
「大約一個半小時前,你帶著那個波士頓包搭乘計程車出門對吧?請告訴我們你到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
「為了將犯罪時刻提前,製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星期六上午的不在場證明,堂本說不定已經準備好了。」
傷害發生地點東京都(推測)
川島皺起眉來。綸太郎的說法,似乎惹他不悅。
「你前往西池袋公寓,與男扮女裝的堂本說到話,也是同一天嗎?」
從工作室中消失的物品,不僅是江知佳與人像憑靠的椅子,連工作台上放置的石膏塊——分解之後的雌模殘骸也一併被帶走。
久能吞了口口水,向仲代示意。仲代拿著手機,慌忙向室外走去。綸太郎身體橫過桌面,靠近紗耶加。
「一切都是我的疏失。我明明能夠當場逮到他,卻被他三腳貓變裝功夫給矇騙,眼睜睜地放走了他。」
「原來就是他——」
戴著眼鏡的石冢微微笑著,吩咐部下送來隨身工具。他一點也沒有吹牛,大門不到五分鐘就打開了。
姓名:姓名不詳/女
紗耶加知道刑警來訪,卻絲毫不為所動。她仔細端詳著仲代的臉孔后,採取讓步的態度。看來她早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知道遲早必須面對。
「我當然不可能這麼說。只是送貨單的姓名和住址確實有誤,嫌犯變裝寄送包裹,我總覺得這樣的行動不太符合邏輯。現在就斷定堂本是兇手未免言之過早,我認為應該更慎重進行偵查才是上上之策。」
「那麼,他更不需要在此時放棄這個藏匿場所,現身街頭。如果他打算反其道而行,他只要一直藏匿在紗耶加的房裡,躲過風頭即可,這樣才符合邏輯啊。但是堂本的行動前後不一、支離破碎的疑點太多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一點也猜不透。」
「她中午出門,是否有人臨時約她呢?除了填寫報警所需的文件外,我也簽署了調查手機通訊紀錄的同意書,是否找到什麼線索?」
「秋山太太不在家裡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呢?」
「大約是下午一點二十分。那時你正好要出門,前往代代木專門學校,參加講師的討論會議。」
不過,或許紗耶加看人有其眼光,或許可以說這是女人的第六感吧。至少,堂本一連串矛盾的行動,相當符合紗耶加的供述,莫非……
「總而言之,現在才放馬後炮,一點用處也沒有。」
綸太郎興奮地高聲說道,指著寄件人的姓名。
下午一點左右,四谷四丁目山之內紗耶加的住家「四谷都市公寓」附近,有了異常的動靜。
「營業所拿出店內的送貨清單,確認包裹的形狀和收貨時間。這是送至名古屋的快遞,在十九日星期日下午四點二十分,由顧客直接拿到町田營業所的服務台。」
警視停下嘴來,點了根煙。慢慢吐著煙,眯著眼,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紗耶加不安地點點頭。
沒有人頭的江知佳人像連同覆蓋的白色帆布,一併消失不見了。
「我的意思就是,有沒有任何懷孕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