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部 Level Five

第五部 Level Five

「……不,不能如此草率斷定。」
「兒子和結子怎麼結識的嗎?你不是要問律子?兩人結識的經過其實平淡無奇,最初就是醫生和患者,大約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時候我的老伴還健在,還在相模原市經營齒科診所。」
事情果然如綸太郎所預料。川島伊作極盡全力為女兒解決跟蹤狂騷擾后,仍舊透過眼線定期探查堂本峻的近況,不斷地施加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因此川島伊作很可能擁有堂本的電話,預防堂本有任何可疑行動時能夠即時警告他安分點。川島伊作並非想利用電話執行任何行動,或許只是當作一種護身符。玲香囁嚅地說明著。
「結子也前往探望生產後的姊姊?」
「不,律子故意裝做什麼都知道。先父那時還未滿六十歲,體力充沛,大概是操勞過度,身體一時無法負荷吧。家中經營的診所能夠生意興隆,都是先父一人撐起,我只是一個未成氣候的年輕醫師,還無法取得患者的信任。再加上結婚以後,單身的女性患者顯著地減少,而且我的運氣不好,恰巧那時齒科診所四處林立,競爭異常激烈,上鶴間地區設備新穎的齒科診所相繼開業,自己卻還無法更改從前牙科醫生的老派作風,技術根本無法比擬。不僅是新患者,連父親的老患者都被拉走了。」
「人身安全?他遭到堂本的襲擊嗎?」
飯田一邊說道,臉上浮現貪得無厭的表情。
一九八二年年底,正好是「墨鏡事件」發生的時期,川島伊作的內部澆鑄石膏作品走進死胡同,無法突破瓶頸。難道川島為了突破創作困境,利用妻子妹妹的肉體嗎?
「事前似乎已經商量好了呀?」法月警視大大地吐了口煙,恍然大悟地說道。
宇佐見彰甚先生:
「不,我哪兒也不去。出門慢跑得等到天氣更涼爽一點。現在有很多優良的機器,想要運動,在家就能進行。」
宇佐見故弄玄虛,綸太郎皺著眉問:「漏洞?難道是江知佳說謊嗎?」
「鏡子?左右對稱的姿勢,是否意味著各務的姓氏?」
「為什麼會有那些照片呢?或許只是合成的吧?」
傳真紙上印著飯田橋周邊的地圖。這張地圖似乎是從地圖書撕下,再影印貼上。淡灰色的叉印表示「銀鈴廳」的所在位置。黑白的傳真,無法確認筆跡原色,不過應該是使用與第一封信相同的紅色原子筆。
父親不愧是老手,立刻了解事情緣由,綸太郎繼續說明:「不過,兩人是否早有密謀,當事人各說各話。星期六我曾經前往府中,趁著檢查牙齒的同時,旁敲側擊地問了各務順一我還沒問到重點,就被他硬生生地趕了出來。當事者各執一詞,不知道到底誰真誰假。」
田代搔著頭,搓著臉。身為專業攝影師,田代拍攝過無數的臉孔,他的眼光可信度相當高。綸太郎吞了一大口口水,默默地等待田代的答案。田代絞盡腦汁,望向天花板,最後像是投降似地說:「……不行,影像已經模糊浮現在眼前,但就是想不起來。」
「十日星期五。發現工作室遭到侵入是在第二天下午,看到可疑男子是在第三天。川島大師的弟弟一開始就懷疑是堂本帶走石膏像頭部,當我看到這張照片和恐嚇勒索信件后,我也確信遭到切斷的頭部在他的手中。因為為了遏止他的跟蹤惡行,川島大師採用相當強硬蠻橫的手段對付堂本,所以堂本一直懷恨在心。當他聽到大師的噩耗后一定暗自竊喜,認為報復時機終於到來。」
「你怎麼知道?」
「目擊時間正確嗎?到達車站以後的行蹤呢?」
「最關鍵的部分?」
法月警視癱在椅子上,看起來十分疲憊,不發一語。各務夫人察覺問話中斷,關掉電動健走機,姿勢不雅地坐在地毯上,脫掉運動鞋,開始按摩雙腳。
「我們留下仲代在四谷保健所後方的監視點守候,請立即派員支援。」
警視追問,夫人才回過神來,搖搖頭說:「沒有任何不對勁呀。只是我兒子和媳婦要是聽到你們說的事情……不不,我真為死去的結子感到悲哀。」
法月警視在一旁提醒著,不要留下多餘的指紋,綸太郎取出手帕。郵戳是十六日上午,由四谷寄出。背面並無寄件人的姓名。
宇佐見的嘴唇蠕動著,似乎無聲地在咒罵著,從他的嘴形可以得知,他認為自己現在後悔也無法挽救了。
「如果在大門前造成騷動就麻煩了。我不想讓證人暴露在鏡頭前,聯絡本部,打開後門讓我們進去。」
店員退出包廂后,飯田像是要探口風似地開口問道,綸太郎扯開濕紙巾的塑膠套,說:「你的消息真是靈通。這項消息應該還沒有公開,你從哪兒聽來的?」
「警方逮捕紗耶加,她證實堂本的確窩藏在她家。他潛逃到台灣的消息,她也坦承是受到堂本的請託才故意說謊。堂本事前就獲知自己因為石膏像頭部事件被盯上,先到其他地方避難。不過那天傍晚,他就回到紗耶加的公寓。」
「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去應付客戶,應該和你一起前往西池袋。如果我也在場,無論他打扮成什麼模樣,我一定能夠一眼看穿!如果那時就能夠逮住堂本,江知佳就不會死得那麼凄慘……」
「我也是相同的看法。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特別告訴我們,律子無法原諒妹妹的行為。」
「希望有醫院看到今晚的新聞報導,主動提供線索。」
「不過江知佳失蹤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各務咬著唇閉口不語,低著頭像是已經精疲力盡的模樣,一直盯著自己的指尖。他猛然地抬起頭來,向法月警視說道:「你們應該能夠了解,為什麼內人一直拒絕和江知佳見面了吧?對於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情,我已坦承相告。江知佳的確是律子的親生女兒,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現在只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了。今後請別再打擾律子。如果媒體獲知這個地方,要求直接採訪,律子的精神將會受到更大的衝擊,恐怕再也無法恢復。現在這些狀況已經讓她的病情再度惡化,萬一社會大眾以看戲的心情看待這件事情,說不定她又會企圖自殺。我不希望再發生妻子自殺身亡之類的事情了。」
綸太郎曾經交代父親,如果偵查本部有任何動向,只須按重撥鍵,就可以撥打田代的手機與他聯絡。綸太郎來到四下無人的走廊,關上隔音大門,才解除保留鍵。
綸太郎吹了聲口哨。
聽到這兒,綸太郎想起田代曾經提及這件事情。十八歲的M·H靠著一支清涼飲料的廣告大受歡迎。在第一次的拍攝現場,兩人合作愉快,田代認為她的表情生動自然,用在警察海報上簡直是暴殄天物。田代非常看好她,並表示希望還有機會與她繼續合作……
「眼睛的部分。堂本所拍攝的照片中,那顆石膏像頭部和江知佳一摸一樣。除了一個差錯,一個不可能出現在她臉上的差錯。」
「那是雕刻作品表現眼睛的矛盾之處。對於川島大師來說,那是遺作的必備條件。但是在我們這些不凡人的眼中,那卻是令人不齒的犯罪行為。」
「所以你離開美術館后,就知道自己會遭到通緝嗎?如果真是如此,我越來越無法理解你的行動。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必須突然躲藏起來?」
「怎麼了?您覺得不舒服嗎?」
警視搖搖頭說:「根據警方獲得的訊息,江知佳小姐並非律子女士的親生女兒,她的生母其實是自殺身亡的結子女士,她是結子女士和川島伊作所生的女兒?堂本利用此一秘密,意圖勒索。請問您這個訊息是否屬實呢?」
「原來你親眼見到兩人同時在場……原來如此。」
「熟識的人?例如?」
「為了報復?所以星期日你拿到這封信時,你便知道恐嚇嫌犯是誰嘍。那時,你沒想過立刻報警嗎?」
「請問您說什麼?能不能大聲一點?」
他大概是從田代那兒獲知這項消息。綸太郎深深覺得自己必須更謹言慎行,以免無意中泄露偵查進展。綸太郎突然想起中野坡道下複合式餐廳里的一幕情景,便一言不發地狠狠踢向飯田的小腿。
她雖然想不起心理醫師的姓名,二十年前的事情倒是記憶猶新。各務夫人脹紅的臉頰上浮現一抹女巫般的微笑。
「那時,上鶴間的各務齒科診所在當地廣受好評。順一是獨子,本來就必須繼承家業。他好不容易考進齒科大學,二十五歲便開始幫忙父親經營診所。當然嘍,不是作母親在自誇,他非常受到年輕女性患者的歡迎。結子嫁到我們家……正好是順一二十八歲的時候,一九七八年的春天。結子應該是在前一年年初看上我家兒子,開始前來診所治療。」
「又是你呀!這下子你總該明白了吧?了解內人為什麼不能見人的原因。」
綸太郎自省地說著。
「我有證據,你看看吧。」
「她長得非常漂亮,的確是個美女,連順一都不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啊,爭強好勝,愛慕虛榮,物質慾望很強,他人擁有的東西,自己也非弄到手不可……後來律子嫁進家門后,我才慢慢了解,結子從小就爭強好勝,尤其不願意輸給姊姊,所以才會養成那樣的性格吧。她並非天生善妒,但是相較於後來嫁進我們家門的律子,不得不讓人有所聯想。」
「應該是吧。」各務夫人眼鏡下方的鬆弛肌肉微微牽動著,「那些困難的醫學名詞,我聽不懂啦,反正都是心理諮詢醫生說的。星期日,兒子帶她去診所,吸、吸、呼、呼,醫生說,這是受到前夫牽絆之累,最好能夠遠離這裏靜養。醫生幫忙我們張羅信州的療養機構,她從上星期二就住在那兒了。」
綸太郎告知自己剛從四谷回來,川島慢慢坐起身,沙啞地說道:「看你垂頭喪氣的模樣,恐怕還沒找到堂本吧?」
「府中的事情,不準再提起。快說!」
「律子是否曾經告訴二位,小時候妹妹爭強好勝,一心只想贏過姊姊。結子真的最愛出風頭,該怎麼說呢,那是一種提升自我的慾望吧。我後來思考過,結子這樣的心態或許源自於對姊姊的自卑感。我認識結子時,律子和前衛雕刻家攜手創作,在美術界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時,對我來說,藝術家川島夫婦彷佛是存在於另一世界的人,雖然是姻親,也沒有什麼往來。所以,我並未注意到結子的自卑感。」
「你從未見過飯田,所以你透過編輯約他會面,是想詢問堂本的事情吧?你從飯田的口中問出追殺堂本的幫派公司行號,和堂本預定碰頭的『銀鈴廳』,會出現看似幫派份子的人物鬧事,你早就心裏有底了吧?真不知道應該說是幸還是不幸,還是讓堂本逃之夭夭。不過以那些人埋伏的狀況來看,應該是有人密告交易地點,大概是匿名以電話或傳真聯絡幫派辦公室。這些幫派份子雖然已經不再熱衷追捕獵物,但是既然出現密告總不能置之不理。堂本本人遭到追殺,他絕對不可能密告自己,所以這位密告者,宇佐見先生,除了你之外沒有第二人選。你根本不想回應這項交易,只是想假借他人之手,設法封住堂本的嘴。」
她的表情痛苦不堪,令人不忍卒睹。
「照片寫著後續細節,隨後聯絡。所以我判斷在他下次聯絡前,不該輕舉妄動,如果報警,造成反效果,石膏像頭部從此下落不明,怎麼辦?而且這件事情如果公開,我擔心會傷害川島大師和江知佳的名譽。因此我認為,為了避免造成無可挽救的結果,應該支付贖金。」
「世界很小呢,宇佐見先生。下次約見線民前,建議您先仔細調查對方的底細吧。飯田才藏,攝影師田代周平對他有恩,所以聽命於田代。至於田代周平,在蓬泉會館時,你和他交換過名片。他是我高中時期的學弟,我認識包打聽飯田,也是透過田代介紹的。」
「他大概沒有注意到大廳的騷動吧。公事包裏面裝了什麼?」
綸太郎在大門下車時,已經將近十一點。牛込署大樓一半以上的窗戶都還燈火通明。
「星期日下午。」
「真的是一派胡言嗎?我曾經聽川島說過,各務律子從江知佳五歲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甚至接到伊作先生的噩耗,也不出面見見自己的親生女兒。而且,她應該已經得知江知佳失蹤的消息,卻從未主動聯絡,詢問自己的女兒安全與否。縱使她怨恨前夫,但是對於親生女兒,未免也太過冷酷薄情了。」
「川島先生的遺作,就是那個無頭裸女像,是你命令『青美術』運送業者,擅自從往生者工作室中運走的,對吧?」
對方可能是重聽吧。不過,法月警視並沒有放大音量,只是將臉孔貼近對講機,再慢慢說了一次。
「若是如此,我就不再多說。」
宇佐見一邊嘆息一邊重複著同樣的話,他的語氣聽起來真摯許多。但是綸太郎不屑地說道:「你別想再唬我。你星期五展示的那些臉部雌模照片,恐怕是你偽造的吧?」
「一個差錯?是眼睛?」
各務困惑地問著,警視的口氣轉為禮貌:「為了慎重起見,麻煩你告知當初簽約的保險公司名稱,好嗎?依你所言,你的高額債務似乎是靠著前妻自殺才得以償還的。」
綸太郎也以眼神回應,那是各務順一已經返家的暗號。警視收起手機與老花眼鏡,輕輕地清清喉嚨,說:「不好意思,打斷您的話,我們有點急事得告辭了。在告辭之前再向您確認一件事情,您知道堂本峻或是權堂元春嗎?」
玲香囁嚅著,一邊望向川島。可是,關鍵人物的川島,卻像被澆濕的鞭炮,毫無任何反應。他愕然地望著綸太郎。
「病情惡化,她的狀況如何呢?」
父親先說出自己的想法,令綸太郎訝異不已。
「什麼乾冰假人頭啊,映在鏡中的美杜莎人頭啊,你放意說些複雜難懂的理由,根本是想誤導我吧。還胡扯江知佳的石膏像一開始就沒有製作人頭。」
「太感謝了!將來再好好酬謝你。」
「那顆人頭絕對隱藏著什麼……這條線索足以作為堂本勒索的本錢,甚至是他的最後一張王牌。不管宇佐見彰甚的想法為何,我確信石膏像一定有頭部。若非如此,殺人事件發生當天,星期六的下午,堂本沒有必要男扮女裝回到西池袋的公寓。」
「堂本的行蹤目前並無新的消息。宇佐見彰甚的行蹤依舊不明,不過有民眾提供線索,只是尚未確認。剛才偵查本部聯絡,有一個人指名要找警視。」
「既然你們毫無往來,為什麼你知道寄件人是堂本?」
警視承認,警方約略調查過。
「請問,這裡是各務公館嗎?我們是警察,有些事情想請教您。」
三人將紗耶加交給待命的女警製作筆錄。紗耶加一邊走向筆錄室一邊耍賴似地鼓起雙頰,表示抗議。
「不,這項天大的秘密是關於江知佳的身世。堂本不小心說溜了嘴,他說川島伊作的女兒,其實是他十六年前自殺的小姨子所生。」
綸太郎記得川島說過,他以電話通知各務家有關大哥的噩耗時,接聽的是律子的婆婆。各務律子如果真的罹患人群恐懼症與意外恐懼症,無法處於人群中,家中的大小事情應該是由婆婆代為處理吧。
看來是那位編輯告知這名男子飯田的長相,雖然是第一次見面,飯田覺得似乎在某處見過這名男子。那名男子請飯田同席而坐,自我介紹是美術評論家宇佐見彰甚,並提出有件事情要請飯田幫忙。
「原來如此。為了謹慎起見,這張模擬肖像先交給你,請你幫忙探聽點消息。警方也在四處詢問,不過我想你山口有門路。」
田代訝異地望向綸太郎,綸太郎搖搖頭。關於江知佳與堂本私下會面,他不打算現在說出。不過,他概略敘述紗耶加的供詞。綸太郎不能隨意泄露偵查線索,因此他與法月警視分手時,獲得他的許可,可以公開堂本峻的部分相關消息。

26

「我是田代。你真是難找,終於聯絡上你了。」
「說來話長。」
「很難說。律子是否真的接受遺書的說法,我無法確定。即便如此,如果在發生這些事情之前,姊妹之間就已經互有心結……」
「不過,如果我告訴法月先生,我肯定會被田代先生臭罵一頓,說不定他從此不理我了。法月先生如果能夠透露一點消息,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千里迢迢地前往府中那個偏僻地方,我也絕不吝嗇告訴你……」
「請坐,我為兩位倒杯冷茶。」
「不太可能?」
「田代先生忙不過來,可以找我呀。我應該能夠認出他的臉孔的。」
「星期六下午,在府中投遞?那封信封沒丟掉吧?」
各務夫人的眼神遊移,點點頭,突然間她又開始吸、吸、呼、呼地呼吸,然後,她像是接到命令似的,踉踉蹌蹌地起身。
「你未盡到告知義務或許有些不妥吧。首先,你得出門上班,平常都不在家,萬一你不在家時,江知佳為了見母親一面直接造訪,那時該怎麼辦呢?」
「才剛著手調查,目前沒有任何回報。」
話一說完,宇佐見從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內袋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上寫著八王子的住址,收件人是「宇佐見彰甚」。
「事件恐怕不是如此單純。這起案件,恐怕不是一般的跟蹤狂殺人事件。我認為不能混為一談。」
綸太郎將公祭后,他在川島敦志的亡兄書房中獲知的過去家庭醜事整理出頭緒,向父親陳述:
「關於石膏像的臉部,你有什麼具體的想法?」
夫人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腳步蹣跚,過了一會兒,她再度開始踏步。
「……雖然只進行一次,擷取她臉部輪廓的雌樣只有一個,但是只要不嫌麻煩,重複成型步驟,複製雌模並非不可能。」
「真是抱歉,其實兩天前,我就已經知道這項消息,但是必須對外封鎖,以免影響警方偵查。」
綸太郎想著,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啊。飯田沒戴眼罩的左眼中含著淚,服輸地說:「大約兩年前,田代先生接受琦玉縣警局公關室的委託,拍攝生活安全課的防範犯罪海報,你知道嗎?當時攝影模特兒起用人氣逐漸高漲的年輕女星M·H。」
宇佐見催促著。綸太郎翻過照片,相紙背面以紅原子筆潦草寫著:

25

偵訊室中,宇佐見彰甚以臭臉迎接綸太郎。在外投宿的日子大概超過他的預計,宇佐見身上的服裝儘是汗漬,邋遢不堪。他的神情疲憊不已,難掩倦容,但是藏在黑框眼鏡后的眼神卻依舊銳利。
面對直言不諱的問題,各務順一立刻搖搖頭說:「不,結子完全沒有那個打算。那一年年底,我瞞著所有人向川島伊作伸手籌款,這才是所有禍事的開端。其實結子曾試著改善日漸冷淡的夫婦關係,我的話或許有些前後矛盾,但是不管律子作何感想,我不願意相信前妻曾經背叛我,畢竟乘人之危的是川島……我後來才知道差不多同一時期,川島的創作陷入困境,他和律子間也齟齬不斷。」
兩段外遇關係的先後順序,目前無法判知,但是從那時開始。
飯田一副自己有恩於他人的拽樣,田代實在看不過去,不悅地說道:「明明就是放馬後炮,說什麼必須儘快通知,真是越聽越離譜。看來白天你從宇佐見那兒撈了不少油水,今天的所有開銷就由你負責嘍。」
「我了解。但是如此一來,你的說法就不符合邏輯了。既然臉部雌模完好無缺,這顆人頭怎麼會存在呢?」
「……假借接電話避不見面?」各務眯起眼睛,想著綸太郎的話,臉上突然浮現微笑,「喔,原來是那通電話。沒錯,正如你所說的,我為了逃離診療室,靈機一動,耍了點小手段。早知道會演變成今天的局面,我就不會那樣對待你了。」
「這件案子還牽扯到勒索,說不定宇佐見彰甚為了方便和堂本聯絡,故意藏起川島伊作的手機。我們必須對照雙方通話紀錄,不能斷下結論。掛失的川島伊作手機通訊紀錄,是否能夠立刻拿到手呢?」
主播播報著,在案件發生前,以被害者為模特兒的雕像遭到不明人士切斷頭部。主播還附述,偵查本部移到町田署是特例,關於嫌犯則沒有任何說明。田代毫無反應,看來,播報的內容與七點新聞並無二致。寄送快遞的男子模擬肖像也還未公開。
根據目擊者電影院職員的說法,一位男性觀眾購買電影票,進入以紅磚建造的大廳后,放映廳中立刻衝出幾位狀似流氓的男子,一邊咆哮一邊包圍場內。他們大概是在大廳內布有監視眼線,然後再通知廳內的夥伴。那位男性觀眾立刻轉身沖向電影院外,朝神樂坂方向逃跑。那些狀似流氓的男子也追了上去,包圍住他。
綸太郎一問,警視的臉色更難看。
「是的,可能是透過晚間新聞得知消息。」
綸太郎吞吞吐吐的,星期日晚上,他撥電話給田代,只告知江知佳下落不明,在那之後他未再聯絡。當然,江知佳遭到殺害的那天下午,他在西池袋公寓前讓堂本從眼前溜走的事情,他也還沒告訴田代。
他的回答有些猶疑,卻言之有理。綸太郎認為不該繼續傷害各務的自尊,否則有害無益,他決定轉移read.99csw.com話題。
「就是那個滿嘴謊言的女人啊,警方是以共犯的嫌疑逮捕她嗎?」
宇佐見一時脫口而出,臉上露出驚慌的神情。警視微微一笑,但是他立刻收起笑容,說:「臨時起意?如果切斷並帶走工作室的石膏像頭部,確實是堂本搞鬼,表示這是一樁預告殺人的案件。你剛才曾經提到,對於川島伊作和江知佳父女,堂本心有不甘、懷恨在心。所以他將江知佳小姐的人頭,寄送至正在準備追悼展的名古屋美術館,應該是挾怨報復。江知佳已經喪失了寶貴的生命,還殘忍地遭到分屍。事情演變至此,已經不是單純的名譽受損問題,更無法悠悠哉哉地說,只希望能夠息事寧人。但是你居然還依照堂本的要求,準備五百萬圓現金,單槍匹馬地前往指定地點交付贖金。」
「哎喲!別那麼計較嘛!」
他的語氣和緩平穩,卻仍舊堅持自己的立場。各務繼續說道:「發生那樣的事,又和自殺身亡妻子的姊姊再婚,當然會有人胡亂臆測,其實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是單指川島的弟弟,那些愛嚼舌根、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到處都是,不過我和律子在一起,全是源自於這些不幸的事情啊。我終究無法怨恨結子,我想律子也是同樣的心情。」

28

宇佐見沉吟片刻,回答不便奉告。他也拒絕回答密談結束與離開事務所的時間。他大概想先徵求律師的意見,了解自己從工作室中搬走石膏像,是否涉及防礙警方偵查。
「被女兒挖出心臟?指江知佳嗎?」
法月警視看到兩人似乎言歸於好,開口說道:「有幾件事情想請教你。你的太太病情惡化,是因為聽到川島伊作先生的噩耗嗎?!」
「結子的遺書中的確清楚寫著。雖然遺書並未公開,不過她懷孕是不爭的事實,十六年前的警察調查紀錄當中一定有明確記載。」
綸太郎安慰田代,說著快別說了,我才應該要負全責。他看著田代懊惱不已的模樣,覺得十分愧疚,認為自己不該懷疑田代與堂本私下串通。飯田無趣地嘟著嘴,不高興自己被忽視。
「雖然如此,這些疑念怨恨,絕對比不上她對前夫的憎恨。我們夫婦,包括已經死去的結子三人,都成為川島伊作這個醜陋男人自私自利之下的犧牲品。我所受的傷害相較於律子,根本不算什麼。」
各務感慨萬分地說著,警視繼續追問著:「所以,律子女士從未和婆婆同住過?」
「那也只是臆測吧。你的話中都是或許可能,有著太多的不確定。一路聽來,我覺得你根本在幫堂本說話。你到底是哪一邊的幫手?是遭到殺害的小江?還是跟蹤偷|拍能手的攝影師兼變態殺人犯的堂本峻?」
為了整理心中情緒,他似乎需要一些時間。微張的雙唇間,隱約可見他的註冊商標潔白牙齒。不過,感覺上不如先前潔白光亮。
「原來如此。請問信州那家療養機構的地址?」
請支付照片中物品的保管費五百萬圓。
飯田才藏描述的人物的確就是宇佐見。正如山之內紗耶加的預測,堂本原本打算今晚與宇佐見彰甚碰面,索取跑路費潛逃。所以宇佐見在驚慌失措之際,才詢問飯田,設法取得反制的消息。可是,宇佐見離開西新宿的咖啡廳后的行蹤,飯田無法提供任何線索。
綸太郎與父親對望。各務終於願意談及問題核心了。
她的呼吸當中,摻雜著煎煮中藥般的甜膩香味,肥胖的身材看起來不太健康,也許是罹患了糖尿病。
「我不知道。可是他突然行蹤不明,還強行搬走工作室的石膏像,他的企圖絕對不單純。我們必須小心,免得中計上當,前功盡棄。」
「如果這些是事實,結子女士純粹是被害者。律子女士無法原諒自己的妹妹,未免不合情理。」
警視故意沒頭沒腦地提出這個問題,是為了觀察對方的反應嗎?各務似乎立刻察覺警視的企圖,冷笑地答道:「你似乎在故意挑釁,看我是否會露出馬腳,對吧?不過我認為你只是在浪費時間。父親過世后,為了借貸上鶴間診所的改裝費用,加入壽險是貸款條件之一,所以算是半強制性的投保。」
「原來如此。所以結子女士才接近姊夫嗎?」
「你在哪兒接收傳真呢?」
各務僵硬的雙頰泛紅,大大地吸了一口氣,費了一番工夫才鎮定下來。他為了抒解內心激動的情感,拱著背,緊握著電動健步機兩側的握把,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一邊搖頭一邊轉向法月父子,一臉毅然地說道:「律子精神方面的問題,我無意責備警方。如果上星期六我不刻意隱藏,將所有事情說明清楚,情況或許不至於這麼糟糕。」
「原因或許在我吧。我們讀了不少相關書籍,也請教過不少人、嘗試過不少方法,似乎是我的體質無法讓女性受孕。雖然我們未曾在醫院接受檢查,我想是我的體質有缺陷,因為結子並沒有問題,這點在她身亡時已經得到證明。」
綸太郎點點頭,川島曾經告訴他類似的事情。
(f)妹妹自殺后不久,川島律子與丈夫伊作分居,當年年底,離婚獲判成立。律子甚至放棄女兒的撫養權,在翌年年初獨自赴美。
各務順一撫著臉頰,手扶著眼鏡沉思良久,慢慢地望向主卧室,沙啞地說道:「直到現在,律子還是無法原諒死去的妹妹。不過詢問本人時,她一定矢口否認。」
「……可是我必須確認一件事情……這是來自血脈相連的女兒的請求。是這樣吧?」
晚上八點多,警方接獲線報,遭到通緝的堂本峻在飯田橋的電影院「銀鈴廳」出現。
法月警視完全忘記點煙,似乎慢慢地被綸太郎說服,認真地思索沉吟。綸太郎點點頭,說:「原作『母子像』系列作品,是以當時懷孕的律子夫人為模特兒直接翻模的作品。我原本認為是伊作先生,對於已改姓各務的前妻尚有迷戀,所以才採用這種姿勢。現在我反而認為石膏像姿勢意指各務結子。一系列的『母子像』故事,長達二十年,自知死期不遠的伊作先生,或許想藉著系列作品的完結,清楚告知女兒身世。伊作先生的想法其實是人之常情,他想告知女兒的動機強烈,驅使他指名江知佳為模特兒,更不惜以自己所剩無多的生命為賭注,決定著手製作封刻已久的石膏直塑新作品。」
綸太郎解釋,接下來才是關鍵。
宇佐見彰甚一動也不動,彷彿他的眼前出現了美杜莎人頭,他已經變成石頭一般。不需要任何回應,他已經默認。
「什麼我的想法?」
玲香撫著頰,毫無頭緒似地搖搖頭回答說,她從未偷看過手機內的電話簿,但是如果其中有堂本的電話號碼,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宇佐見彰甚發現江知佳的遺體?真的嗎?」
(e)糾葛不清的四角關係,令各務結子承受莫大壓力,痛苦不堪,最後選擇以汽車廢氣自殺,那是距今十六年前,一九八三年七月時所發生的事情。
「不過她扮演婆婆多惠子女士,倒是演得非常逼真,你的前妻和婆婆之間相處不睦,她透露了不少呢。」
法月警視神情扭曲,按摩著頸部。
「沒有。其實我也很在意這件事情……可是,依照宇佐見未經允許便擅自將工作室石膏像運走的行為,手機恐怕也是他搞的鬼吧。」
「很遺憾,這項消息是真的。」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我也只能聽命行事。」川島咬著煙屁股,心不甘情不願地說著,「不過我依舊無法接受你的臆測。你誣賴小江和曾經騷擾跟蹤她的人串通也得看狀況。你可能不知道,當時他死纏爛打般的騷擾害苦了小江,她差點就要精神崩潰了。那場驚恐的惡夢,她怎麼可能輕易忘記?無論經過多久,她只要聽到堂本的聲音,恐怕就會不寒而慄,更何況在父親去世后,她怎麼可能立刻和一個可說是自己天敵的男子聯絡呢?」
「什麼嘛,原來是那件事情。不,我無意唬人,我上星期的說法毫無虛假。雖然,現在事實證明並非如此,我還是寧願相信那個解釋。其實,我覺得很不甘心,因為你的想法才是正確的。」
警視拍拍綸太郎的肩膀,此時久能警部慌張地走來。
「搶頭條的爭奪大戰似乎已經開打了。」
向著看不見對方長相的對講機,警視深深一鞠躬。然後,自動門打開了。
「她在相模大野的婚禮現場工作,聽說她非常專業。剛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兒子去追求她,後來我才發現應該是她先勾引我兒子。因為後來發生一些事情,我想當初巧妙設計我兒子上鉤的應該是結子。」
請至館內觀眾席,以現金支付保管費
「鼻子的形狀?」
「真的嗎?你百分之百確定?」
法月警視撫著額頭,微笑著表示同意:「原來如此,說他短視近利,真是形容得很貼切。」
「我能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的抉擇是不正確的。如果那時你能迅速報警處理,也許就能挽救江知佳小姐的性命。」法月警視帶著責備的眼神,沙啞地嘆著氣,「堂本的第二次聯絡呢?」
他說的話語焉不詳,難以判斷他是真心還是虛情假意。綸太郎壓抑自己的怒氣,以免自己中了對方的詭計。
「關於堂本的行蹤,沒有什麼好消息。從山之內紗耶加處得知的手機號碼,警方已通知電信公司,請他們監視通訊狀況,但完全無法探測到他的手機訊號,那傢伙好像一直未開機。不過我們調閱堂本手機的通訊紀錄,發現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五百萬圓的確是筆大錢,但是並非我無法負擔的金額。如果川島大師的遺作能夠恢複原貌,其實五百萬圓只是小數目。老實說我只想息事寧人,和平解決。追悼展的開幕迫在眉睫,如果能以金錢解決就能一勞永逸。」
「那就是『母子像』系列作品嘍。」
「……關於郵戳,警方會向你太太確認。接下來,你從名古屋市立美術館消失后,一直到你出現在『銀鈴廳』這段時間的行蹤,請你詳細告知。你是從名古屋直接前往『青美術』事務所嗎?」
各務的表情僵硬。雖然現在的美容齒科經營得很成功,看來他還是十分在意當時的窘狀。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故裝開朗般地說:「反正,診所生意就像股價一樣一路下跌,我非常慌張,不知所措,迫於情勢只能四處張羅借錢,改裝老舊的診所,引進最新設備,結果導致反效果,不但無法找回老患者,結子的浪費毛病也越來越嚴重,經濟越來越窘迫。這些大大小小的家務事,導致家中從結子自殺前一年起就大小爭吵不斷。對她來說,她覺得自己已是嫁入豪門,結果到頭來竟是債務纏身,一貧如洗,導致她的心情煩悶。或許有小孩的話,她會有所不同吧。」
綸太郎取出戴著棒球帽與墨鏡的模擬肖像,擺在兩人面前。這張人像畫的是星期日下午前往山貓運輸的町田營業所,寄送快遞包裹到名古屋市立美術館的男子。
田代側著頭,飯田也沒有什麼反應。
「宇佐見彰甚啊。」警視撇著嘴,不屑地說著。
「你忘記了嗎?你曾經說守靈夜之後,切斷石膏像頭部的是江知佳本人嗎?上次我認為你太武斷,其實錯的是我。川島大師的遺作,確確實實有頭部。當我知道這點以後,不得不承認是江知佳切斷的。江知佳一定是受到堂本峻的恐嚇,逼不得已,只好切斷以自己為模特兒的石膏像頭部,然後交給那傢伙……如果她聽命于堂本,她所有不合邏輯的行動就能夠獲得解釋。」
飯田硬生生地吞了口口水。
各務費了一番功夫,才抱住翻著白眼、即將不支倒地的妻子,這時他才留意到家中有其他人。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為了預防萬一我認為還是應該告知警方伊作先生的手機號碼,調查過去一星期的通話紀錄。川島,你願意簽署同意書嗎?」
玲香突然警覺了起來,大概是想起分類電話簿上的摺痕。不知情的川島,毫不猶疑地回答:「我記得在成瀨車站的這一頭,應該是在南成瀨附近。我不記得診所名稱,不過那間不是婦產科醫院,而是小型接生診所。抱歉我記不得了,畢竟二十年前我只去過一次。不過,我記得因為接生婆越來越少,聽說前陣子已經關門了。問問房枝太太,說不定她還記得診所名稱。」
玄關突然傳來一陣聲響,打斷她的喃喃自語。
「結子女士什麼時候開始揮金如土?」
「……不應該存在於世?」
綸太郎注視著父親,搖搖頭說:「我有證據。逝世的伊作先生以江知佳為模特兒,完成石膏直塑的遺作。這座石膏像,是川島伊作在一九七八年發表『母子像』系列作品后,睽違二十年的完結篇作品,主題概念可以追溯到江知佳出生之時。作者過世后,不明人士侵入工作室,切斷並帶走石膏像頭部,總之,整個案件的核心就是這座石膏像遺作。」
綸太郎沒有發表自己想法的機會。話說到一半,包廂大門突然打開,話題中心人物回到包廂中。
「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需要我多做說明。雖然輪不到我為她辯白,但是江知佳的部分,確實和結子無關。如果警方這麼在意,可以調閱以前的紀錄呀。」
「原來如此。那麼,那天傍晚,川島你應該是在東中野自己家裡吧。所以房枝太太出門購物時,江知佳是一個人在家,對吧?」
「其實,或許正好相反。正因為一直都躲在父親的保護傘下,父親過世后,她唯有自已設法獨自迎戰敵人,才能克服過去的恐懼。至少在公祭當天,江知佳的態度正是如此。」
「你不相信我,我也無話可說,但是那些照片絕無造假。家祭后,我在工作室中找到那些照片,江知佳告訴我,直塑作業只進行一次,所以我當然會認為雌模只有一個,並推斷完成的作品沒有頭部。」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我姓法月,在警視廳任職,這位也是一樣,他是小犬綸太郎。」
她端出來的飲料,像是郵購的健康茶,口味令人無法恭維,警視聞聞味道,似乎決定不喝。兩人正想進入正題,各務夫人卻搶先說道:「兩位是為了那位慘遭殺害的名媛來找律子的吧?所有電視頻道都在播報這條新聞。兩位遠道來訪,不過實在很不好意思,我媳婦不住在這兒。」
「原來如此,宇佐見問了堂本的哪些事情呢?」
「這封信是什麼時候送達的?」
川島揮揮手,彷彿想揮去這種愚蠢的想法,他滿臉不悅,繼續說道:「如果是幾年前我就不清楚,現在兩個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如果兩人真的曾經以電話聯絡,透過警方借調的通話紀錄應該能夠得知,但是事實證明,兩人根本毫無往來。」
綸太郎點點頭,繼續說道:「如果這張照片是後來掉包的偽證,照片背面以原子筆所寫的恐嚇文句,一定是你模仿堂本的字跡,重新寫上。所以,我可以確定,堂本曾經寄送相同的照片,不過那是一張專業攝影師所拍攝的照片……宇佐見先生,別再裝模作樣了,請老實說出一切吧。原始的照片中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修完美容齒科的課程后,打算返回日本重振旗鼓,但是律子的病情,讓我不放心將她獨自留在美國。畢竟在美國很容易受到毒品的誘惑。於是我向她求婚,請她和我一塊兒回國,重新開始。」
「星期一晚上,你住在哪兒?」
他是各務順一。
消費金額並不昂貴,綸太郎想顧及飯田的面子。
「心悸啊,呼吸困難啊,吸、吸、呼、呼,現在稱為意外症候群。通常只會在人群擁擠的場所或電梯當中發病,這次特別嚴重,連在自己家中都常常產生不安的情緒,吸、吸、呼、呼。病情非常嚴重,讓人一度以為她快要不行了……我的老伴因為心臟病發而離開我,但是比起律子,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雖然說那是精神方面引起的癥狀,但是她總是痛苦得滿地打滾,吸、吸、呼、呼,大喊著女兒在挖她的心臟。她每一、兩個小時就發作一次,無論是本人或家人,都難以承受。」
鏡片背後露出狡猾的眼神,雙眼眯得更細了。
「結子女士最初就有生小孩的打算嗎?」
飯田獨自生著悶氣,突然來電叫人出門卻又放人鴿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在此時,背後座位有位戴著黑框眼鏡、穿著翻領襯衫的男子開口搭訕:「你就是那位包打聽記者,飯田才藏先生吧?」
「莫非肇因於十六年前,結子女士和川島伊作外遇嗎?剛才律子女士斬釘截鐵地說妹妹罪不該死,她選擇自殺都是伊作先生的錯。」
「……密告?會是誰呢?」
面對警視不斷追問他話中的漏洞,宇佐見的神情略顯不悅。
「不。我上次說過,有關直塑作業的進行次數,我在石膏像完成前就已經獲知。不管川島大師過世后江知佳是否曾說謊,川島大師還活著時她沒有必要說謊。因此,我認為她是遭到堂本的威脅。」
宇佐見喃喃自語著,不明白這件事怎麼會曝光。綸太郎起身走近桌旁,瞧著臉色慘白的美術評論家。
「宇佐見在牛込署?真的嗎?」
各務夫人沒有任何反應,聳聳肩說:「我不認識,那是誰呀?」
田代滿臉憂戚,相較於電話中的聲音,他似乎還是無法接受江知佳的死訊。他只說著應該是堂本……便意識到周圍的人群,立刻閉口不語。飯田才藏穿著與上周相同的獵裝外套,右眼戴著眼罩。綸太郎記得上次見面時,他是左眼罹患眼疾。
「他問起演藝經紀公司的偷|拍勒索事件。這件事情只要是地下作家,每個人都知道是哪間經紀公司、哪位藝人被堂本勒索。不過,中規中矩的評論家宇佐見先生,似乎從未聽聞這些八卦消息。整場會面他非常嚴肅緊張,一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模樣。對於偷|拍事件的始末,他問得非常仔細,例如是哪個幫派組織在大肆搜捕堂本的行蹤等等。」
「送到家裡?但是你從名古屋消失之後不曾回家啊。」
法月警視與綸太郎在公寓前下車,宮本刑警則驅車前往府中車站,監視「各務齒科診所」。目前時間是晚上六點二十分,晚間新聞應該已經播報遭分屍的被害者身分。照理說,在診療中的各務順一應該沒聽到被害者的姓名。但是萬一他聽到了,擔心妻子,提前結束診療,緊急返家時,負責監視的宮本會以手機通知警視。即使無法及時阻止各務,法月父子也能事先獲知消息,臨機應變。
「母子像」作品像是鬼魅一般,影響著許多人的人生。一聽到作品的名稱,各務的眼神朦朧起來。
「……澀谷的『青美術』事務所。」
「飯田?莫非他知道那傢伙在哪兒?」
從叉印處拉出箭頭,灰色的字跡寫著:
「事前就已經獲知了?難道是你這傢伙告訴那個女人……」
他向櫃檯報上自己的姓名后,相關人員引導他來到刑警課。法月警視正在與牛込署人員商議如何處置證人。
「石膏像的臉孔,兩眼並未閉上……,兩眼是睜開的。」
「想不到你的消息這麼靈通。警視廳或愛知縣警方都還沒公開這項消息。」
翻臉如翻書,警視突然激動地說道:「相反地,我越來越無法相信紗耶加。川島伊作若要順利掩飾結子生下自己的女兒,維持兩人的外遇關係,首先必須獲得妻子律子以及各務順一的默許。可是,我並不認為各務和律子有任何理由必須支持這段荒謬的關係。如果各務在無法償還債務時,絕無理由對結子這棵搖錢樹施加無謂的壓力,逼她走上絕路。」
法月警視狡猾地一笑,捻熄煙,說:「別小看警方。警方搜證的基本原則,就是即使知道可能是浪費時間體力,還是要一一去確認。我們父子倆待會兒就出發到府中市,警方已經沒有多餘的警力了。至於怒氣衝天的本部長,說實在的,我可不想當他的出氣筒。」
「您是說,結子女士自殺身亡時懷有身孕?」
「那個不要臉的傢伙。」
對川島充滿期待的推測,綸太郎並未直接回答,望向玲香,說:「在玉川學園前發現的自行車呢?」
「但是川島大師逝世后,堂本還沒學乖,又開始打探江知佳的事。所以,十三日傍晚,管家秋山房枝太太在町田車站前,看到長相神似堂本的男子。」
「或許基於某些理由,她無法找各位商量。」
「大概不太可能吧。後來有這傢伙的消息嗎?」
「咦?法月先生不知情嗎?」
答案顯而易見,飯田大大地點點頭,說:「堂本峻本人當然矢口否認。但是,田代先生一看到照片,立刻就明了是誰乾的好事。田代先生的事業剛起步時,在各項競賽、企業比稿中,堂本峻是他經常碰頭的對手。有時是田代先生獲勝,有時則是堂本獲勝,雙方多次交鋒,堂本一直視田代先生為眼中釘,只要有機會,他就會設法扯田代先生的後腿。大概是他聽到田代先生獲得琦玉縣警局的委託,能夠拍攝M·H,心有不服,才惡意搞破壞。那時堂本的事業剛好逐漸走下坡,聽說他和M·H所屬的經紀公司因為其他事件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他才更覺得https://read.99csw.com氣憤。他威脅山之內紗耶加的繼父,遭到逮捕,則是在這個事件的半年後!」
在吞雲吐霧之間,法月警視做了以下的說明。
「等等,說得太快了,我完全跟不上。」
為了慎重起見,綸太郎唯恐另有他人假扮宇佐見,請飯田詳細描述那名男子的外貌。
「……南成瀨的接生診所?」法月警視皺著眉,冷冷地邊說邊搖搖頭,「警方從分類電話簿上並未搜尋到這間接生診所,與接生相關的機構和婦產科是分在不同類別。我會問問秋山房枝那間接生診所的名稱,如果不久前已經關門,分類電話簿上應該沒有刊載。不過,我並不認為被害者是為了追蹤親生母親的線索,前往查訪自己出生的診所。我反而覺得本人懷孕的可能性比較高。」
「我承認,當時拒你于門外是我的不對。但是當時我無從判斷你的人品,你假裝是患者,追根究底的態度讓我不免認定你是惡意騷擾。雖然後來我透過網際網路搜尋你的姓名,才確認你的來歷,但是我卻完全不想再和你聯絡。你在這方面固然是個十分受人敬重的專家,我還是不希望他人前來騷擾。」
警視的「一樣」是指姓氏相同,但是各務夫人似乎誤解父子兩代都是警官。綸太郎並不多作解釋,佯裝不知地點個頭,然後穿上拖鞋。
宮本刑警踩著煞車,詢問上司久能的意見。久能與山之內紗耶加坐在後座,由於紗耶加只是到案說明,並未銬上手銬,但是看到媒體大批湧現,紗耶加終於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她一改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突然將自己藏身於窗下,神經質地啃咬起指甲。
「車子直接停在正門前嗎?」
宇佐見說得頭頭是道,綸太郎卻聽得一頭霧水。他聽似清楚卻又模糊的說明,真像一篇臨時編造的抽象理論。
管理員問道,法月警視判斷不須看影片,並轉達如果遭受媒體的騷擾,請聯絡町田署的偵查本部,然後父子二人走出「棕櫚假期·分梅」。
町田署大門前聚集了大批媒體,喧嚷嘈雜。雖然偵查本部召開的記者會早就已經結束,大概是為了晚間新聞的現場轉播,各家媒體正在爭奪最佳拍攝地點。
綸太郎差點脫口而出:你非常支持律子嘛,不過他努力壓抑自己的念頭。
面對警視步步相逼的追問,宇佐見調整坐姿,挺直身子,他故意咳嗽了幾聲,說:「我聽說堂本峻這個男人,數年前以攝影師的身分和江知佳認識,因過於迷戀江知佳,發展成騷擾跟蹤的異常行為。那時幸好川島大師採取必要措施,總算讓他打退堂鼓……當時的經過,警方應該已經徹底調查了吧。」
「他知道你和田代有往來嗎?」
各務不太自在地轉移視線,像是自尊心受到傷害似的。
「……各務夫婦沒有小孩對吧?所以家中只有夫婦兩人嗎?」
夫人似乎沒有聽見法月警視的問候,她呼吸越來越急促,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胸部劇烈地上下起伏,然後她開始喃喃自語:「……以廢氣自殺的車中,除了坦承外遇的遺書外,還留有婦產科的診療卡。遺體依照偵查行政程序進行解剖后,發現她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大概她懷有川島的骨肉,不知所措,慌了手腳吧。」
「我們當然無法排除這項可能性。不過,另一個可能性是江知佳藏起父親的手機。你是否在遺失的手機中看過堂本的電話號碼?」
警視拍拍他的肩膀:「雖然是急躁了點,但是你不需要立刻放棄自己的想法。如果川島伊作對自己使各務結子懷孕,造成她自殺身亡一事感到後悔,認為自己必須贖罪,而切斷了石膏像頭部這樣的表現手法,或許誤導了堂本與宇佐見彰甚。雖然生母疑雲是堂本妄下斷論,他依舊還是會進行勒索,江知佳本人很可能也認真接受這個想法。畢竟,親生母親一直對她置之不理啊。」
「可是,律子女士依舊懷疑妹妹啊?」
宇佐見接過綸太郎慰勞的罐裝咖啡,不停地猛灌。法月警視與製作偵訊筆錄的牛込署人員談話完畢后,進入偵訊室。
「疑點?」
「看到照片后我立刻就知道。照片中的石膏像頭部,模特兒是遭到殺害的江知佳。這個絕對是從川島大師的遺作上切斷的頭部。」
宇佐見搖搖頭,他說請太太連信紙一起處理丟掉了。警視一聽,得知能夠證實堂本在案件發生當天的行蹤證據已經報銷,難掩沮喪。不過,如果宇佐見所說屬實,依舊能夠成為補足證據的重要線索。
「請問你的母親,多惠子女士還健在嗎?」
「這是唯一的選擇,全是為了讓川島大師的遺作能夠完整問世。」
過了下午四點,位於南大谷的川島宅邸周圍已被陸續增加的現場轉播車包圍。綸太郎不耐煩地彈著助手席旁的車窗玻璃。雖然他早就料到案件會受到媒體注目,但是如果過度炒作,恐怕會影響日後的偵查。
「你的目的,並非為了取回遭到切斷的石膏像頭部,而是為了封殺堂本峻。堂本向你勒索的五百萬圓,並非交換石膏像頭部的代價,而是封口費吧?根據目擊者的證詞,堂本出現在『銀鈴廳』時雙手空空,什麼也沒帶。他未將石膏像帶到交易地點,表示他勒索的金錢根本就只是封口費!」
「不,我從未見過本人。不過在一些工作場合或競賽中,我曾經看過幾次他拍攝的照片。我覺得他的技術有一定水準,但是他短視近利,這是攝影師最致命的弱點。」
「是否無憑無據,我現在還無法證實。假設真的如紗耶加所說,江知佳的母親是結子,所以江知佳找不到商量對象,只能任憑堂本擺布。在伊作先生的公祭上,江知佳通問各務順一的話,兩位還記得嗎?」
綸太郎大大地吐了一口氣,望向父親。法月警視搔著額頭髮際,彷彿坐立不安似地蠕動著身子。
法月警視特地走下樓來,慰勞久能與宮本。
「然後後續應該如何行動,自然就會明白了。懂嗎?」
警視看見自己的兒子,微微笑著。從早忙到現在,似乎還無法收工。他將協議工作交給久能警部,催促綸太郎走出刑警課,朝著走廊盡頭的吸煙區走去,立刻點燃一根煙,抽上一口,說:「真是的,最近走到哪兒都禁煙,傷腦筋。」
「喂,爸。」
「我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說清楚的……」
無論是時間或是地點,江知佳與堂本的動向有著太多交集,令人掛心。不僅是發生凶殺案的星期六,前一天,江知佳帶著相機出門的星期五,堂本也沒待在紗耶加的公寓。那天他躲過綸太郎與田代,傍晚才回到紗耶加四谷家中,那段時間他究竟在哪兒?做了什麼事情?
「結子是小江的生母?別鬧了,絕對不可能。」

22

針對綸太郎的判斷,警視的態度較為慎重。
「他請我別再胡鬧了。不過有些情況只能在這兒提:先前我問他事情的緣由時,對於現在的各務夫婦,他沒有一句好話,再加上二十年前的事情,新仇舊恨,所以川島的發言才會如此偏頗。」
「伊作先生是位經過千錘百鍊的前衛雕塑家,這項秘密如果公開於世,絕對會撼動系列作品的藝術價值。『母子像I~IX』作品,是伊作先生費盡心血所製作的內部澆鑄代表作,在十一月名古屋市立美術館舉行的追悼展當中,絕對是主要作品。事到如今,如果宣布作品的模特兒是他人,川島伊作的藝術家評價將會一落千丈。最不希望發生這種狀況的人物就是……」
「我的說法不夠恰當,信件在十六日送達家中,上星期三以後,我不在家,一直在新宿京王廣場飯店安靜寫稿,直到現在我都還沒回家過。這件事情我想他也很清楚。」
「那只是一種掩人耳目的寫法。宇佐見先生,寄物櫃是個不錯的說詞,但即使找遍車站所有寄物櫃,也不可能發現石膏像頭部。我有確切證據,顯示五百萬圓是封口費。」
「但是,她的說詞也沒有確實事證。」
綸太郎轉達飯田才藏告知的消息,警視不置可否地皺起鼻子,說:「宇佐見調查追殺堂本的幫派?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宇佐見很有可能透露密會的時間和地點。他打算借刀殺人,利用那些正在氣頭上的流氓,讓他們收拾堂本。」
「是的。發生那種事情,無法討論追悼展的相關事宜,結束愛知縣警方的偵訊后,我取消預定住宿的名古屋飯店,搭乘傍晚的新幹線,當天就回到東京。」
「十三日是上星期一吧?伊作先生過世是……」
「不。確保人身安全只是藉口,在將他移送町田署、聽取正式供述前,我希望在這兒先取得相關消息。遭到攻擊的不是宇佐見,而是堂本。不過,這次又讓那傢伙逃過一劫,真像是打不死的蟑螂。」
像是要逃開美杜莎眼神的魔力一般,宇佐見緩緩地望向天花板。他的頭一直向後仰著,傳來一陣嗚咽聲:「完了,什麼都完了,追悼展、我的評論家生涯……」
「可是,對方獅子大開口,要求五百萬圓的高額贖金耶。」
綸太郎點點頭。父親還活著時,即使遭到堂本恐嚇,江知佳一定能夠斷然回絕。但是她的心境生變,應該是在川島伊作去世之後,因此,絕不可能進行兩次石膏直塑作業。
「我們家的牙科診所是自營,順一是第二代。診所當初生意興隆,結子一定是打算釣個金龜婿,但是後來讓她大失所望。身為順一的母親,我認為第一位媳婦根本就是個掃把星。」
警視在隨身煙灰缸里捻熄香煙,不發一語地跨步前進。大馬路上,便衣警車正在等著。警視一邊上車,一邊問著駕駛席上的宮本刑警:「偵查本部有什麼新的動向嗎?」
「了解,我會仔細打探每個線索。」
「綸太郎嗎?幸好你們還在一塊兒,那邊的狀況還好吧?」
「不過,依你所願,我會發文申請調閱。縱使有教唆自殺的嫌疑,對於早就過了時效的案件,對方應該不至於太過刁難。如此一來,就能證實紗耶加的供述是假的。因為,被害者的生母是各務結子的可能性,綜觀所有事實,幾乎是零。」
各務夫人突然用力拍打兩側握把,彷彿在泄憤似地說:「我兒子夫妻兩人,吸、吸、呼、呼簡直被那個男人給害慘了。兩人還沒結婚前,吸、吸、呼、呼,被他傷害得遍體鱗傷,一輩子都難以愈合。」
田代瞪著飯田,飯田畏畏縮縮地說:「冤枉啊!我一句話也沒多說。」
警視鬆了一口氣。媒體通常會直接採訪被害者父母,不過媒體對於目前的各務律子相關消息,大概極為缺乏,所以尚未尋及此處。由此也可證明,她與各務順一再婚,從美國回國后,完全斷絕過往的人際關係,低調地過著隱密的生活。
「借貸的條件?太太也必須加入嗎?」
(h)兩人似乎在赴美前就已經商量好在美國再婚。兩年後,現在的各務夫婦於一九八六年回國,各務順一在府中市開始經營「各務齒科診所」。
「不住在這裏?」
「等等,讓我再看看。」
法月警視緩緩地開口問道:「你說,這封信是在二十日星期一送達八王子家裡。你是否在電話中問過你太太,信封上的郵戳是哪一天?」
「不,她於一九八六年時病逝。去年正好是她十三周年的忌日。」
「整整花了一年才好不容易戒掉。但是她心中依舊像是破了個大洞,雖然不至於造成嚴重病徵,但她每隔數星期就會重複著厭食症和過食症;此外,她還數度企圖自殺……
「……等等,別太早妄下斷言。」法月警視沙啞地告誡綸太郎。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這個問題或許有些不容易回答,但是堂本的推測是否屬實,能否請您清楚說明。」
「嗯,石膏碎塊是……」
「可能性或許很低,但絕對不是零。我無法全面排除紗耶加提供的消息,因為在伊作先生過世后,江知佳有不少詭異的行徑,相當吻合紗耶加的說法。」
「這是是律子說的嗎?如果是這樣,婆婆重新出現實在也是出於無奈。她假裝是婆婆,是為了抹去自己的存在,只是一道防禦外衣。平常我非常注意她,防範地再度發病。不料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成為凶殺案的被害者……」
「的確是小江的自行車。從剛才聽到的消息中,警方證實小江在星期六下午一點左右,騎著自行車到車站。據說有好幾位目擊證人。」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川島宅邸的工作室,被搬走的不止是無頭石膏像,放置在工作台上的石膏碎塊也全都不見了。」
「律子女士和伊作先生離婚後立刻前往美國,就是為了療傷嗎?」
「當然,那個男人應當承受所有的罪過。可是律子的心情並非責怪前夫就能平復。總而言之,自己的丈夫被親妹妹奪走……」
難道宇佐見透過不同的管道,獲得與自己相同的結論嗎?綸太郎依舊無法看透宇佐見的用意,他小心翼翼、面無表情地說道:「江知佳聽命于堂本?突然聽你這麼說實在無法令人信服,如果有具體證據,那就另當別論。」
「並非如此。或許在外人的眼中是一種病態行為,但是當事者本身明白自己在演戲,她純粹是恐懼他人的眼光,精神狀態是正常的。本來她的狀況一直良好,直到被捲入這場風波……」各務突然閉口不語,一副無法釋懷的表情,「不過,你們在談話當中,難道從未起過疑心嗎?雖然內人的年紀不算年輕,但是還不至於蒼老到像是我的母親。無論是戴上假髮,或是化上老妝,警察應該一眼就可看穿吧。」
「那是當然。」
(a)1980年代初期,川島伊作停止發表內部澆鑄的作品,從那時起,以夫唱婦隨著稱的川島伊作與律子夫婦間,開始產生嫌隙。
田代嘆息著將模擬肖像還給飯田。飯田再度凝視那名男子的臉孔,摺疊收進口袋。他清清喉嚨,調整眼罩的帶子,煞有介事地說道:「聽說被害者的身分兩天前就已經知道了。而且在名古屋發現遺體后,立刻就能鎖定被害者的身分。莫非打開包裹的是川島家的人?還是江知佳熟識的人?」
各務夫人大大地吸了一口氣,回頭望向玄關走廊,這時一名臉色倉皇的男子,推開客廳大門沖了進來。
「沒錯,希望你別誤會,我絕無冒犯之意,請問結子女士和伊作先生發生外遇前,你和律子女士間是否已經發生男女關係了呢?」
法月警視指名宮本刑警開車。如果四谷的失手事件已經傳開來,讓他留守本部有些令人於心不忍。警視或許希望他別在意失誤,才調派新的任務,鼓勵他重新振作精神。宮本順著町田市區的車流,確認沒有遭到媒體的車輛跟蹤后,北上開往鎌倉街道。
「這個眼疾啊,左眼痊癒了,結果換右眼。」
時間過了八點,天已經黑了。法月警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點燃忍耐已久的香煙。他站著不動,口中吐著煙,思索著。
「是的,正好在我們回國前兩個月。我們不放心她一人留在日本,但是她又不願意前來美國。她突然過世,我無法見到她最後一面,真是個不孝子。」
「非常浪費……的確,她在金錢方面絲毫不懂得節制,其實這也算是家醜,我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只找到他用來逃亡的摩托車,完全無法掌握他的蹤跡。不過,我們總算把山之內紗耶加帶回警察局了。」
她的回答頗具敵意。不過各務夫人並未全盤否定,在她傲慢卻又迂迴的說法當中,依舊藏著尚未明朗化的家族秘密。綸太郎旁敲側擊地追問:「您說『江知佳的部分』這是什麼意思呢?她的母親確實是律子,而您為自殺身亡的結子感到悲哀,莫非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飯田不斷瞄著包廂的大門,越說越快:「那時剛好盛行援|助|交|際吧。M·H的妹妹大概偶然在路上碰到攝影師搭訕,受到花言巧語矇騙,才拍下那些不堪的照片。雖然本人矢口否認照片主角是自己,但是對於藝人姊姊的演藝事業,已經造成不可抹滅的傷害。這種牽扯到家人的丟臉八卦,M·H無法公開否認這些流傳的照片是假的。事情演變成這個局面,令琦玉縣警方猶豫不決。畢竟防範犯罪海報上的模特兒扯上戀童癖照片疑雲,已經使得警方的顏面盡失,公關室急忙回收所有海報,M·H從此遭到冷凍,不久后就停止所有演藝活動。聽說她深受打擊,她認為妹妹成為大眾矚目的目標,都是自己的過錯。」
「不僅是這樣。自殺身亡的結子,吸、呼、吸、呼,是現在媳婦的親妹妹。那個下流的男人,竟然敢做出這麼卑鄙無恥的事情……」
「律子女士聽到伊作先生的噩耗后,心情非常激動嗎?」
「……從星期一以後,完全無法與你取得聯絡,原來你打算和堂本峻私下交易啊。上星期五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再也不會上當了。」
「今天下午,我和宇佐見見過面。我的小道消息就是這件事情。」
宇佐見表示,他運用出版社的人脈安排這次的會面。他選擇飯田,正好是透過共同認識編輯的引見。出版業界不大,為了迅速獲得小道消息,他能運用的人脈並不多。
「什麼原因造成她揮金如土?」
「可能是搭乘小田急線往小田原方向的電車吧,不過,後來的行蹤就……」
川島有些不以為然,綸太郎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覺得從那時候開始,江知佳與堂本兩人似乎已經有所密謀,見了好幾次面。江知佳可能和堂本頻繁接觸過不少次。依據山之內紗耶加的供述,上星期三,公祭當天深夜時,堂本已經預知我和田代會造訪四谷公寓。川島拜託我調查堂本的底細,剛好也是當天晚上,我左思右想,總覺得消息走漏似乎過於迅速。假設我們在伊作先生的書房中商量事情時,江知佳在走廊偷聽,然後她在當天晚上便將消息泄露給堂本,那麼堂本得以迅速因應一事就能夠獲得解答。星期六下午她悄悄出門,應該就是接到堂本的電話聯絡,搭乘小田急線前往池袋……」
電梯中,飯田嘴裏哼著「愛情機器」的副歌。綸太郎想著,這些少女偶像與幕後推手對日本的未來還真是樂觀,但是除了諾士特拉達姆斯預言失靈之外,還有什麼事情能夠令人樂觀以待呢?
警視叼了根新的香煙,調整坐姿,深思著。
從外套的口袋中,宇佐見取出摺疊的傳真紙,攤開擺在桌上。他說他只請太太傳真信件內容,並無信封。警視戴上老花眼鏡,詳細確認內容,再將傳真紙轉給綸太郎。
綸太郎驚訝地瞪大雙眼,說:「爸,你真是欺負人。擺出一副不相信紗耶加證詞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打算理我,也不打算調查各務夫婦的事情咧。」
「我沒告訴你們嗎?不過我也有錯,吸、吸、呼、呼,我接到遺族家屬的電話聯絡,未經考慮就立刻轉告律子了,結果她的病情突然惡化,吸、吸、呼、呼。律子受創的、心靈早已千瘡百孔,她的病情多年來未曾發作,平常我都非常注意,但這次是我的疏忽才導致她舊病複發,兒子還為此臭罵了我一頓呢。」
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像是被湯汁冷卻后浮在表面的油脂包覆。她無法再假裝是年邁婦人,甚至沒發現假髮已經歪斜。她似乎再也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只聽見自己內心的吶喊。
「出現在『銀鈴廳』的男子確定是堂本峻嗎?」
「這種情況我曾經考慮過,所以我將江知佳的長相特徵告知公寓管理員,請他發現類似的女孩子來訪時,轉告她實情,請她回去。你們應該都注意到大門入口處的防盜攝影機了吧?這棟公寓的最大賣點就是保全設備,駐守的管理員會透過熒幕確認出入訪客,所以我才放心上班。但是,我卻從未料到江知佳的名字會出現在電視上。」
綸太郎的語氣強硬,宇佐見苦笑著,自嘲地說道:「只能怪我自已疏忽。我太沉迷於自己的解釋,什麼眼神造成的石化現象與切斷頭部等等,未詳細考慮其他條件,就妄下定論。如果冷靜思考,就會注意到漏洞百出。」
「真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沒想到他闖了這些禍,竟然還敢待在四谷。」
「……我是順一的母親,各務多惠子。請問兩位是?」
「不,我不是要責怪你……對了,你現在在哪兒?我一直打電話找你,你始終不在家,留話給你也全無音訊。我從偵查本部的記者會報導中,正好看到你父親的身影,才急忙打電話到町田署,我想學長應該也在那兒。」
依照目前狀況看來,再繼續爭論只會淪為互相刺探對方的心理戰。綸太郎為了找尋線索,重新凝視那張照片。他立刻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為了整理腦中的思緒,他拍拍法月警視的肩膀,請父親接手繼續詢問。
各務夫人驚訝地皺著眉。雖然她口口聲聲說,律子早就和江知佳斷絕母女關係,是不相往來的陌生人,但是她又表現出相當關心的態度。
「是誰呢?」
「你認為這種解釋,警方能夠接受嗎?」警視搖搖頭,嚴峻地注視著宇佐見,「你看到第一封勒索信,沒有通知警方,這件事情我就不再追究。可是,你不覺得自已星期一下午以後的行動違反常理嗎?在https://read•99csw•com目擊江知佳小姐的人頭前,你明明已經從送貨單上看到堂本的姓名了。你撕掉送貨單,掩護寄件人,難道也是因為陷入惶恐所致嗎?」
宇佐見點點頭。警視出示空白的信封背面。
「空手啊。那些埋伏等待、狀似流氓的男子,警方已經查出是哪些人了嗎?」
「幫派的名稱,難道你告訴他了?」
綸太郎以眼神示意,接過電話:「喂,我是綸太郎。」
「嗯……的確有這個可能性。不過他的想法只是困擾後人,通常這種擾人的秘密,應該隨著他的去世、永遠封存。避免後人紛紛擾擾,永世無休。」
「應該是吧。後來,她雖然逐漸恢復,能夠走出房間,仍舊害怕自己的臉孔被別人看到。我想盡辦法要帶她外出,但她就是不肯。她曾經戴上面紗或口罩,也嘗試過各種方法,結果反而更惹人注目。讓她打扮成我的母親,最初只是權宜之計。但是對律子來說,這個裝扮似乎最不會造成她的心理負擔。她說年邁母親和兒子一起走在路上,一點也不奇怪。而且很神奇地,她打扮成高齡婦人後,再也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偏頗言論?新仇舊恨?是指哪些事情?」
(b)約同一時期,各務順一在相模原市上鶴間的齒科診所,陷入慘淡的經營困境,他與律子的妹妹結子間的夫婦關係也呈現僵局。
五分鐘以後,宮本來電聯絡,「各務齒科診所」照常營業。警方調查得知各務的車牌號碼,依照車牌號碼,各務的車子的確停放在醫院停車場中。法月警視在攜帶式煙灰缸中捻熄香煙后,出聲召喚綸太郎。
「石膏像的最後完成階段前,被敲得粉碎的雌模殘骸。只需將這些石膏碎塊交給科學警察研究所設法拼湊,就能夠恢復石膏像頭部的原貌。宇佐見彰甚最恐懼的事莫過於石膏像的臉部被人看見吧。由此推斷,遭到切斷的石膏像頭部,在堂本峻和宇佐見彰甚間,一定有相當密切的關聯。」
(d)各務順一與川島律子間,似乎各自發生外遇關係。
綸太郎問道,警視板著臉回答:「完全按照程序進行,沒有任何脫序情形發生。當然,警方沒有公布任何嫌犯的相關消息。總之,警方只是先透露一些消息,不過沒有時間悠哉了,你們都看到大門前的陣仗了吧。」
彷佛要戴上金箍圈般地,各務重新戴上眼鏡,打破沉默,說:「結子想要個小孩。」
「真是一言難盡。」
「你所見的孕婦確定是姊姊律子嗎?」
「他曾經騷擾川島江知佳,是個跟蹤狂。警方懷疑他是殺害江知佳的兇手,不過堂本這傢伙曾說了些話,是關於被害者的母親,內容非常荒誕不經。」
「上星期五?」宇佐見抹了抹嘴唇,奚落地望著綸太郎。
接待室內煙霧瀰漫,桌面空空蕩蕩的零星擺著幾罐綠茶。川島與玲香看起來筋疲力盡,兩人不發一語,只是呆坐在沙發上,猛抽著煙。
「江知佳在公祭中的謎樣發言,以及我和堂本峻數度的接觸。透過這一連串難以理解的言行舉動,我認為江知佳在父親過世前後,可能遭遇某些事情,促使她懷疑自己的身世。堂本趁機利用她的困惑,操縱、支使她,企圖牟取不義之財。」
「喔!你終於趕到了。」
他避開目光,有些尷尬地回答。警視的神情極度不悅,詢問是否能看看傳真。
綸太郎說出星期六下午,男扮女裝的堂本走出「帕爾納索斯西池袋」,被他搶得先機,逃之夭夭,田代像是自己的疏忽一般滿臉懊惱。
「親妹妹?」
「我承認,你的說法有一定的說服力。但是別忘了,你的所有想法都僅止於假設。否定堂本罪行的證據,也只有紗耶加的證詞,並不確實。首先,我們必須確認被害者的生母是否是十六年前自殺身亡的各務結子。」
「各位辛苦了。」
綸太郎追問,各務不悅地點點頭說:「知道啊,我知道。星期日他們曾經來電詢問,幸好是我接電話,所以我完全沒有告訴內人。公祭時,我曾經承諾江知佳的事情,我也沒有告訴她,因為我知道只要一告訴她,她一定會激動不已。」
「小型摩托車在花園神社附近尋獲,但是已不見堂本蹤影。」
「……有什麼不對勁嗎?」
「是的。指定受益人相互填寫對方的姓名。這件事情不怕你見笑,那些惡質的金融業者看穿我們急需錢財周轉,所以強迫我,甚至是結子得投保高額壽險,那是一九八一年的事情。結子死亡的時候,剛好已過除外責任期限,所以我才順利獲得理賠,不過當然無法領到全額。如果你認為我和律子為了詐領保險金,私下串通,迫使結子自殺,那你就錯了。我願意提供保險公司的聯絡方式。只要你探詢調查部門,一定能了解,保險金的領取沒有任何不正當的地方。」
「很有可能。我推測堂本峻在看過石膏像臉部后,發現江知佳是各務結子的女兒吧。如此一來,切斷並帶走石膏像頭部,就不是虛張聲勢的殺人預告,而是為了進行勒索的憑藉。紗耶加的說法正好證明這點。」
「有折角的頁面多半是廣告,為了慎重起見,前後兩頁都一併調查。兩天內是否能夠調查完畢,實在很難說。只以電話訪查怕有遺漏,可是又無法全面調派警力,四處走訪醫院。」
「大概是吧。在電影院中秘密碰頭,進行交易,真是老掉牙的手法。」
「上星期一,是十三日吧?那天中午,我先到川島家,下午前往新宿赴約。有件工作我必須參与討論,畢竟我無法以川島伊作過世為由,取消行程。」
「她還只是證人。她雖然承認自己幫忙堂本逃亡,但是卻堅持他絕對不是兇手。」
「如果我告訴你們地點,警方前去追問,吸、呼、吸、呼,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讓她離開這塊傷心地,不就前功盡棄了嗎?她的女兒慘遭毒手,我當然覺得非常難過惋惜,吸、呼、吸、呼,可是兩人早已斷絕關係,根本是不相往來的陌生人,請別再騷擾她了吧。前夫過世,她就已經激動不已,要是再聽到自己的女兒遭到殺害……這麼殘忍恐怖的消息要是傳入她的耳中,她的病情恐怕永遠難以恢復,吸、呼、吸、吸。萬一發生這種情形,警方願意負責嗎?幸好上星期我們先送她到遠處療養,如果媳婦這時還在家中,呼、呼、吸、吸,碰上恐怖的刑警或是不入流的記者的話……」
「就是這點令人不解。玲香小姐,你後來找到伊作先生的手機了嗎?」
「果然不出所料。宇佐見彰甚遭到堂本的恐嚇,想要私底下和他交易。」
「……掃把星?律子是這麼說的?」
「律子女士在美國嗑藥成癮?」
宇佐見滔滔不絕地說著,並望著一旁的綸太郎。警視回應,這一點偵查本部已經確認。其實,警視當然已掌握所有消息,他只是在試探宇佐見。
車子送綸太郎到府中車站,他一個人下車。搭乘京王線特急列車到新宿,約二十分鐘。為了找尋東口,綸太郎遲了五分鐘才抵達阿爾它百貨,高懸的大螢幕下方,田代周平與飯田才藏已經等在那兒。飯田的金黃平頭與滿臉鬍髭,整個人依舊像個Q比娃娃,在擁擠人群中依舊引人注目。
「當然不是搭乘電車,我兒子休診,吸、呼、呼、吸,開車送她過去。」
「……我也無法理解。」宇佐見不耐煩地回答,然後,他突然大力拍打桌面,「但是,無論川島大師的想法為何,否定另一個臉部雌模的存在,就無法說明這張照片。照片中的東西,就是從江知佳石膏像上切斷的頭部!」
綸太郎絲毫不認輸,警視搖搖頭說:「所以你認為如果江知佳不是她懷胎十月的女兒,這些態度就得以理解?可是親生血緣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的例子簡直不勝枚舉,現在這個世界,母親殺死親生兒子都已經不稀奇了。而且,胡亂打著母愛旗幟,萬一用錯對象,反而正好成為女性主義團體攻擊的目標。況且川島敦志也認為不可能,不是嗎?」
「我不希望和堂本間的交易受到阻撓。」宇佐見的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坦言不諱,「警方如果正式展開殺人案件的偵查行動,我的行動自由將受到限制。在行動尚未受到限制前,我必須先取回石膏像頭部,否則川島大師的追悼展將前功盡棄。我越想越不安,覺得不能如此坐以待斃……或許,我見到已不複原貌的江知佳人頭后陷入惶恐狀態。我原本打算只要平安取回石膏像頭部,立刻出面向警方說明。」
川島的怒火暫時平息,但是依舊一臉難以信服的模樣。他在煙灰缸中捻熄香煙,故意兩手抱胸,說道:「假設真是如此,小江的行動依舊令人不解,如果她想從堂本那兒奪回石膏像頭部,為什麼不和我們商量呢?她自己最了解她所面對的敵人,她絕對無法單獨應付的啊。」
「你的沉痛心情我很了解。」法月警視挺直身子,語氣沉穩平靜,「內人也是死於自殺。關於媒體方面,警方保證會盡量慎重。不過告辭之前,請容我再確認一件事。」
田代聽出話中之意。四谷的失手事件,看來媒體已經獲知。綸太郎看穿飯田為了問出偵查內情,想以提供小道消息為回報。不過他決定暫時繼續與飯田周旋,畢竟對方握有自己需要的消息。
「或許真的能夠使用這種方法複製雌模,但是,川島伊作先生為什麼需要這麼費事呢?我無法理解。」
宇佐見哆嗦地矢口否認。綸太郎裝作沒聽見。
「我想請教你關於堂本峻這位攝影師的人品,你放心,我會奉上豐厚的謝禮。」
「小江和堂本?太扯了,絕對不可能!」
「這件事情和他無關。堂本避不見面是星期四早上,他應該是從其他的管道得知我們要前去造訪。」
「從他找飯田的時間推斷,應該沒有錯。不過,宇佐見的目的的恐怕不止如此,從你剛才的敘述中,我還有疑點。」
「堂本打算勒索的對象,應該就是宇佐見吧。山之內紗耶加曾經提到,堂本冒險從『四谷都市公寓』逃脫,是為了和某人見面。」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但是案件的核心,應該是堂本虛張聲勢,為了殺害石膏像模特兒預先提出警告。他將被害者人頭送到名古屋美術館,也是同樣的道理。」
「分倍河原剛好就是新田義貞大破北條泰家大軍的古戰場,對吧?」
飯田折起模擬肖像,正要收進口袋時,田代突然出聲制止,從飯田手中搶過模擬肖像,仔細凝視。綸太郎詢問怎麼回事,田代緩緩地開口道:「我突然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個人,但就是想不起來。這個鼻子的形狀,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這家電影院正在上映佛朗索瓦·吉哈德導演的「紅色小提琴」與威廉·尼科爾森導演的「心火」,欣賞電影的觀眾不到二十人。最後一場「心火」時,出現騷動。
「她立刻就戒掉毒癮了嗎?」
根據飯田的說法,約九小時前,經常幫他忙的雜誌編輯打電話吵醒他,告知有項企劃案必須開會討論,要他立刻出門。睡眼惺忪的他火速趕到西新宿的咖啡廳,左等右等,卻不見那位編輯的身影,他打電話確認,對方卻是一問三不知。
「你簡直越想越離譜。你被山之內紗耶加騙得團團轉,還沒學乖嗎?你有沒有吃錯藥,怎麼會輕易相信這種無憑無據的漫天謊言?」川島無力地嘆息著。
各務咬著牙、歪著嘴,囁嚅著:「奢侈浪費啊,或多或少吧。但是結婚之初,她並不是個喜好奢華的女人,她開始揮金如土是後來的事了。」
宇佐見蠻不在乎地回答。警視面帶苦澀地問道:「所以昨天和今天兩天,你都待在御茶之水的旅館中?」
「棕櫚假期·分梅」在分梅街的西邊,位於綠地圍繞的幽靜住宅區一角。這是一棟八層樓建築的高級公寓,可能是為了誇耀身分地位,大門前還擺著地下停車場的招牌。公寓用地四周圍繞著高聳的柵欄,每個角落還設置紅外線保全偵測器。周圍人影稀疏。看不見任何記者或攝影機擾亂「棕櫚假期」的寧靜。
各務瞪著未關的電視畫面,找尋遙控器,切掉電源。他切換電燈開關,調亮室內燈光。他大概覺得必須與法月父子長期奮戰,又從飯廳搬來椅子,坐了下來。
「看到這張照片之前,我真的相信川島大師的遺作沒有頭部。我再次聲明,我絕對無意唬你。」
「確切證據?」
久能帶來壞消息,警視皺著眉說:「這下不妙了。如今唯有逮捕那傢伙,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有沒有什麼新的動向?」
綸太郎點頭稱好。如此可證明江知佳與堂本峻私底下相互聯絡,案情總算逐漸明朗。
她兩眼直瞪,一動也不動。沒有半點聲響的電視影像,不斷地變換著顏色,映照出她僵硬的表情,像是一盞扭曲變樣的走馬燈。
警視答道,隨手點了根煙。偵查本部設在町田署內的大會議室,規定全面禁煙,他只好跑到樓上的吸煙區。基本上,綸太郎無法正大光明地出入偵查本部,與案件相關的複雜情況,警視只能藉口抽煙離席,與綸太郎私下商量。
「那麼,你和宇佐見彰甚見面的時間地點呢?」
「我看到新聞報導,就急急忙忙趕了回來。律子?律子?」
頭部並非真人的臉孔,而是石膏雕塑的一部分。從模特兒臉部直塑而成的石膏像,兩眼緊閉,呈現內部澆鑄手法的特徵。
「只是個小疑點。律子夫人無法原諒自殺身亡的妹妹,所以無法接受遺書內容。但是各務順一一再強調,她對前夫川島伊作的憎恨和妹妹無關。各務的話中,我總覺得有些前後不太吻合的地方。雖然我了解感情的事很難有邏輯可言。」
「聽說,結子女士非常浪費。」
——魯道夫·維特科爾夫《雕刻製作過程與原理》
「警方已經扣押宇佐見本人,他現在在牛込署。」
各務夫婦住在最上層的8-A室。門鈴對講機附有攝影機,輸入房間號碼之後,對講機傳來一陣沙啞的女聲:「請問是哪位?」
綸太郎皺著眉,飯田卻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那個幫派開設公司行號,對外是法人名稱,沒有人規定不能說呀。而且這是公開的秘密,又不是我擅自捏造。更何況宇佐見先生還故意秀出現金,最近我的手機話費、電腦貸款等,錢花得很兇呢。還有眼科診察費用,帳單上的數字實在令人心驚膽跳。」
「說的也是,有個故事叫做『老婆婆斗篷』,」綸太郎回應著,「被繼母趕出家門的漂亮女兒,取得老婆婆斗篷,化身成為老婆婆……律子女士的行動,是否也是類似的模式呢?」
「沒錯。往生者家屬來電通知時,她立刻假裝成婆婆回應,舊病複發。以藥物克制她的不安情緒之後,病情總算日漸好轉,今天早上也沒有任何異狀。不過,兩位來訪時,她已經打扮成婆婆的樣子了嗎?」
「寄送江知佳頭顱的人,就是這個傢伙?可是這張模擬像,即使脫去帽子和墨鏡,也實在不太像是堂本。」
「反正那兩人是一丘之貉,那個女人不過是死鴨子嘴硬,碰到經驗老到的刑警,總會露出狐狸尾巴的。遲早她就會全盤托出。」
各務自我嘲諷般地望向綸太郎。
「腦中風?律子女士說是心臟疾病。」
「如果是合成照片就不會有這場風波,說穿了,照片中的主角根本是另外一個人。不過她是M·H的親妹妹。」
「說是追逐戰未免過於誇張。在四谷監視的刑警,盤問從公寓走出的可疑人物,卻讓他逃跑了。那個可疑人物就是堂本,他一直躲藏在紗耶加的屋裡。」
「沒錯。現在獲知江知佳下午一點時還出現在玉川學園前,所以我所看見的水餃包當中,不可能裝著江知佳的人頭。衡量包包的尺寸大小,最有可能裝的是切斷的石膏像頭部。因此堂本甘願冒險現身池袋,回到自己的公寓。石膏像頭部在星期六中午前,都擺在『帕爾納索斯西池袋』堂本家裡,但是迫於需要,他必須立刻前往取出。」
「是的。我總覺得這會貶損已過世的川島,很難說出口。」
「相當吻合?」
「沒錯,我並未親自讀那封信。星期一晚上我打電話回家,告知家人我有事纏身,兩、三天內無法回家。電話中我問內人,是否和星期五一樣,有未註明寄件人的信,內人回答有,我便立刻請她傳真。」
宇佐見停下神經質的動作,又望向綸太郎。他的神情詭異,低聲說道:「堂本峻。他是曾經騷擾江知佳的攝影師,我認為是他搞的鬼。」
對於綸太郎的質問,各務悲痛地點點頭說:「當律子知道丈夫的惡行導致妹妹自殺身亡,精神受到嚴重打擊。我想,兩位已經見過律子,應該能夠了解,內人非常纖細敏感,精神非常脆弱。江知佳的事情也是相同道理,她沒有盡到母親應有的責任,只是對於這個懷胎十月、辛苦產下的女兒身上,竟然流著川島伊作的血液一事無法釋懷。她獨自前往美國,就是為了揮別過往,重新振作……但是,雖然遠走他鄉,她還是無法逃脫精神地獄的煎熬……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我在洛杉磯遇到她,那時律子嗑藥成癮,已經快成為一個廢人。」
警視嘆息著,抱怨連連。
「……話說回來,我的唯一優點呢就是人面廣嘛。那些作姦犯科的違法生意我絕對不做,對方也認為我沒有什麼殺傷力吧。但是這種拐彎抹角的見面方式,以及他畏首畏尾、小心翼翼的態度,令我十分不解。但是那時我完全沒想到警方正在追緝他,因為他毫不猶疑地報上本名。」
「公祭的隔天,應該是上星期四,我告訴樓下的管理員。正確的日期,兩位可以在回去時向管理員確認。結果,她沒有聯絡。」
夫人的眼神上揚,傲慢地拒絕警視的追問。
「當然。即使是親生姊妹,也不可能認錯。又不是羅斯·麥唐諾的小說。雖然那時我和結子並不熟,不過我到診所探望律子時,也會碰到她。」
「……宇佐見在東京都內。」飯田插嘴道,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聽說你從七點的新聞中獲知消息了?」
「既然你未曾返回八王子的家中,你如何取得這封信?」
「總算哄她入睡了。雖然我不想依賴藥物,不過,我沒有其他的方法。」
「你說的不錯,不過有任何疑問么?上星期一,不就是房枝太太在町田車站前看見堂本的那一天?」
「複製雌模?」
綸太郎出聲叫喚,宇佐見像是被解除魔咒似地重重地垂下了頭,說:「你說的沒錯。堂本寄送的照片和這張照片相同,都是拍攝石膏像頭部。那張照片中的石膏像頭部,的確是從川島大師的遺作上切斷的東西,可是那絕對不應該存在於世。」
綸太郎看著飯田。飯田舉起模擬肖像,擺在沒戴眼罩的左眼前,搖搖一頭金髮,說:「嗯,我沒見過這種長相的傢伙耶。這種雙頰削瘦的樣子,好像是有毒癮的人。堂本大概是隨便找個毒蟲,給他跑腿費,請他處理。照理來說,這類情形多少會有一些傳聞。」
「怎……怎麼可能,你別血口噴人,我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啊!好痛喔!太過分了,法月先生怎麼也如此對待我!」
「話是沒錯,偵查本部也認為這是堂本的詭計。所以,我才帶來模擬肖像。如果堂本的身邊有長相類似的男子,事情就好辦了……」
「警方扣押宇佐見,所以表示宇佐見也在『銀鈴廳』?」
「是嗎?好,等到了町田署,我們再慢慢聊。回到剛才的問題,如果照片中的頭部是從那座石膏像上切斷,你有什麼證據,認定這顆頭部在堂本的手上呢?」
「原來如此,真是弄巧成拙,自掘墳墓啊。」警視說道。
綸太郎反問著,飯田眨了眨沒戴眼罩的左眼,說:「美術評論家宇佐見彰甚啊。他是川島伊作回顧展的策展人,對吧?」
「結子怎麼可能是江知佳的母親,那個男人肯定搞錯了吧?那個孩子真的是律子經過陣痛痛苦生下的女兒啊。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律子怎麼可能那麼痛心。」
「……迫於需要啊。」
宇佐見嚴詞批評。
「今天看來是沒辦法。」久能不悅地回答。他說,即使有家屬的同意書,還必須配合電信公司系統與負責人的上班時間,通信紀錄得在明天早上才能夠拿到手。玲香延遲提出掛失申請,造成時間上的誤差。
「星期日下午,我請內人送到飯店的櫃檯。由於第二天早上我得前往名古屋討論追悼展的相關事項,所以我請內人幫忙打包外宿用品送來飯店,順便將我不在家時送達的郵件一併送來。」
莫非事實真是如此?綸太郎腦中才閃過這個念頭,只見各務夫九九藏書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咧開乾裂的嘴唇,似乎在笑著。
「三點的記者會進行順利嗎?沒什麼問題吧?」
「……警察?有身分證明嗎?」
宇佐見啞口無言,瞪大地雙眼,吞了口口水。
頭部的臉色慘白。
「我還是覺得你越想越離譜。」川島似乎不想再聽下去,重複著同樣的說詞。「雖然,我已經無法得知小江話中所蘊含的真意,但絕非是你所想的那樣。你說的無憑無據,一切都只是強詞奪理,紙上談兵。小江的母親除了律子以外,不可能是別人。」
「這很難說。結子本來不喜歡小孩,她覺得生產照顧小孩是一件麻煩的事情。但是我跟結子結婚的那一年,現在的內人剛好生下江知佳,結子到町田的接生設所探視,女性與生俱來的母性大概因此受到激發。」
警視清楚表明自己的態度。
「前天,星期二第二封信送到我八王子家中,信中寫著交付贖金的地點和時間。」
「這張照片是你拍攝的吧。就算堂本真的寄出恐嚇信,但是內容卻已經被你掉包。第二封信件,你命令夫人銷毀信封和信紙內容,卻不銷毀第一封信,因為你需要蓋有郵戳的信封,以便在提出證據時得以拿出已經掉包的信件內容。你根本不想支付高額勒索金,但是依舊身懷巨款前往『銀鈴廳』,你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警方發現你。然後,你證實自己和堂本之間的交易,促使偵查本部承認這張照片是原始照片……這張照片中的石膏像頭你是如何到手的?剛才你長篇大論、煞有介事地說明雌模的複製,但是我剛才說過,即將死去的伊作先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所以,照片中石膏像頭部的出處只有一處。」
「繼母啊。對於這類分析我是門外漢,無法斷言,或許,成為亡故妹妹先生的續弦,造成律子無形的壓力,為了逃避這種壓力,才打扮成婆婆。不過,我認為是毒癮的後遺症,造成她的面貌衰老憔悴,她為了掩飾比實際年齡衰老的外貌,因此扮成老婦人的模樣,藉此撫平受創的自尊心。最近幾年,她的情形一直非常良好,癥狀不再出現,或許也和律子年齡越來越大有關。我沒想到因為最近的紛紛擾擾,導致她舊病複發。」
川島憤慨地逼問綸太郎。玲香認為川島有些說得太過火了,插嘴調停:「法月先生的說法不盡然是臆測,自從川島過世以後,小江似乎想要一肩挑起所有的事情。不過說她和堂本串通,應該不太可能吧。」
「爸,您真是一點就通。莫非您認為各務夫妻的話中有疑點嗎?」
「律子女士是單獨前往信州的嗎?她的病情那麼嚴重,要過去應該很費事吧?!」
警視不解地偏著頭。綸太郎重述剛才在接待室中說出的疑點。雖然川島一口否定,認為他越想越離譜。
綸太郎知道,曾有人對卡拉OK的隔音設備深信不疑而自掘墳墓,不過他提醒自己要隨遇而安,別老是斤斤計較。卡拉OK的大廳,早安少女組的最新單曲震耳欲聾。飯田似乎經常利用這家卡拉OK搜集情報,他老練地向櫃檯說給我同一個包廂,日語不太流利的女店員遞過麥克風。
「警方找到從工作室搬走的石膏像了嗎?」
「那件作品在同一年公諸於世,那是一九七八年的年底。我記得,我陪同結子一起前往新宿的美術展覽廳,觀賞『母子像』的展覽。那時,我們兩人還沉浸在新婚的幸福當中。當時這些作品引起不少話題,十分轟動,老實說我根本不了解那些東西的好壞,左看右看,就是看不懂。不過結子似乎受到很大的衝擊,或許自己的親姊姊是石膏像的模特兒,所以特別感動吧。面對一字排開的律子石膏像,她細細觀看,一語不發,直到走出展覽會場。我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呢。返家途中,她突然說,我們也早點生個小孩吧。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忘懷她當時的神情,像是沉睡已久的本質,突然被點醒……」
「你抵達澀谷事務所時,是幾點呢?」
光滑平順的石膏像臉孔,是已遭殺害的江知佳。
「她假扮婆婆多惠子女士,難道也是相同原因嗎?!」
「聽說結子女士十分奢侈浪費,那也是源自於對律子女士的自卑感嗎?」
「川島先生與國友小姐在哪兒?已經回家了嗎?」綸太郎問。
綸太郎小心翼翼地闡述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能說服法月警視,事件很難提早解決。
主卧室的門後傳來一陣女性痛苦的呻|吟聲,各務說聲抱歉后,起身探望妻子的情況。
「我說的偏頗就是這個意思。光憑著川島的證詞,我無法全面否定紗耶加的說詞。」
(g)變成鰥夫的各務順一藉著變賣診所與妻子的死亡保險金,還清債務,為了學習牙齒美容前往美國留學。
「你真是羅唆,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你總能相信了吧。小江在一九七八年的秋天出生,那時我還沒和大哥決裂,律子大腹便便的模樣,我見過好幾次,她順利生產後,我還曾經前往診所探望她。」
飯田回答之際,田代的手機響起,看了看來電顯示,田代無可奈何地說是妻子來電,然後急忙地走出包廂。飯田望著田代的背影竊笑著,一副握有田代把柄似地撫著下巴的鬍髭,說:「田代先生還是一樣怕太太呀。他在太太面前完全抬不起頭來。」
「手機的通訊紀錄?」
「……你和前妻並沒有子嗣吧?結子女士希望生個小孩,結果卻沒有,為什麼呢?」
「小江很有自己的想法,或許她並不是對堂本敞開心胸,而是為了取回遭到切斷的石膏像頭部。也許她採用虛與委蛇的方法,故意靠近堂本吧。如果小江的目的是為了奪回父親重要的遺物,這些不合邏輯的行動就能夠得到合理解釋。雖然她單打獨鬥,最後以悲劇收場,對於小江的獨斷獨行,我們也無法苛責。」
「被害者父親生前使用的手機號碼,在過去兩星期內的通訊紀錄當中,出現了好幾次。國友玲香剛才提出遺失登記,她說是法月先生請她提出的。」
「這些都是你的想像吧。光憑紗耶加的證詞,你的想法無憑無據,太離譜了。」
宇佐見彰甚先生:
「身為結子女士的婆婆,您認為她是一位怎麼樣的女性呢?」
(c)川島伊作與各務結子。
對於綸太郎的推測,川島絲毫不為所動。綸太郎尚未放棄自己的推論,但是他認為繼續追問,肯定沒完沒了。
各務夫婦的生活看起來非常優越。入口天花板奢侈地使用大理石,監視攝影機上貼著大型保全公司的標誌,自動門的內側還有一道厚度不輸水族館水槽的防盜玻璃門一字排開的信箱與快遞專用箱,每個信箱都上了鎖。相較之下,堂本峻與山之內紗耶加的公寓,簡直是天差地別。
「他有事找你。他從七點播報的新聞中獲知消息。」
在妻管嚴俱樂部成員田代返回包廂前,綸太郎必須確認一件事。這件事情,他掛心已久,他詢問飯田:「……田代和堂本之間,過去是否有什麼過節?那傢伙每次提到堂本,語氣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24

「好的,咱們在那兒碰頭。」
「這個人在臉部動了些手腳,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吧。因此,我無法鎖定一致的臉形,但是這個男子的鼻形我一定見過,而且應該是最近見到的。」
「警方也希望醫院能夠主動聯絡。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不贊同你的想法。」
各務夫人像被人扼住喉嚨一般,緊閉雙唇。
「巧妙設計?」
「那是臨時起意,為了盡量爭取一些時間……」
宇佐見像個胡鬧的小孩,強辯著:「說不定他將切斷的頭都擺在車站的寄物櫃,等到現金到手后他再交出鑰匙啊。而且,兩封勒索信上都清楚寫著保管費。」
綸太郎以為自己會再次惹惱各務,但是他依舊冷靜。
「婚後兩、三年吧。最初還好,只是迷上室內裝璜、傢具,後來她越來越嚴重,甚至借錢大肆搜購寶石或皮革。我認為她是為了填補無法生小孩的寂寞,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來這麼做是不正確的。」
「是的,她的腹中懷有川島的骨肉。」
他蹭著鼻子,輕輕撫摸眼罩。田代不以為然地說:「喂!那根本就是封口費啊。」
「我兒子的朋友。」警視答道,取出自己的手機,「告訴我手機號碼,我來聯絡。」
法月警視翻著白眼,提出抗議。綸太郎微微一笑,說:「宇佐見先生,你曾說過,從工作室帶走的臉孔原始雌模殘骸,你交給熟識的石膏技術人員保管。只需要使用這些雌模殘骸,就能複原江知佳的石膏像頭部,作法並不困難。這兩天,你避不見面的真正理由,因為你待在石膏技術人員的工作室中,監看頭部的複原作業吧?」
綸太郎半信半疑地問道。宇佐見搖搖頭,舔舔唇說:「這點就是我的疏忽。只要稍加註意,其實非常簡單,從原始雌模獲得雄模后,再以雄模代替真人模特兒頭部,即能夠複製新的雌模。不過,使用繃帶的石膏直塑法,在每次複製時會因為繃帶的紋路,微妙地產生不同的風格。而且不斷重複成型步驟,雄模的表面難免會受到破壞而損傷,所以所謂的複製雌模,並非是複製原始雌模,而是複製紋路不同的雌模,最後哪個是由本人所獲得的雌模,哪個是由雄模所複製的雌模,其實非常不容易辨識。總而言之,工作室中留下的未使用雌膜,很可能是其中一個複製雌模。」
「具體的模樣我實在無法想像。不過,江知佳的石膏人像,姿勢和『母子像』呈現左右對稱,就像照鏡子一樣。」
「……對了,我想起來了,這邊有樣東西請你看看。」
「現在正在偵訊製作筆錄。不過警方並不是拘留他,而是告訴他這是為了確保他的人身安全。」
「交易物品呢?依照我的推測,堂本應該會帶來切斷的石膏像頭部換取現金。」
希臘的雙眼表現,在完成後呈現彩色狀態,賦予頭部非常深刻強烈的印象。義大利的雕刻家認為無色彩的眼球適合用於思考姿態,表現感受強烈、或是漠然遠望的神情。這時,雕刻家不需要固定的眼神,而是追求眼睛凝視虛空的表現。這種表現力十足的手法,的確適合表現基督教美術圖像的主題。可是,例如「路易十四世的肖像」,國王正在向其中一位將軍下令。貝尼尼尋求國王威嚴眼神的表現時,就必須以雕刻手法表現眼睛了。
「……掃把星?」
進入客廳后,兩人終於了解各務夫人為何忽視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開得震天價響的電視聲音充斥寬廣客廳的各個角落,那是外資保險公司的廣告。電視的正前方,擺著一台附有把手的電動健走機。夫人說有不少優良機器,這台機器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吧。
他皺起鼻頭,似乎感覺到搔癢。相較於田代一臉陰鬱的表情,他看起來十分亢奮,心情浮動。
「那麼,我去見見他們,若有什麼事請叫我一聲。」
他的表情沒有憤怒,只有羞愧。
綸太郎深知不能百分之百相信紗耶加的說詞。可是他有確切的證據,讓他無法排除這個可能性。
她穿著上下成套、寬大的運動服,腳上穿著布鞋,看起來像是正要出門跑步或帶狗散步。她看起來還相當挺直硬朗,但是為了掩飾年齡,鬆弛的兩頰與皺紋看起來動了不少手腳。
「醫生的姓名?嗯……那個醫生叫什麼來著……」各務夫人不斷地歪著頭,非常做作,「對不起耶,完全想不起來,吸、呼、吸、吸,年紀大了,常常記不起瑣碎雜事。我的兒子應該快回來了,吸、吸、呼、呼,你們再問問他吧。」
「原來如此。所以你以前曾經見過堂本?」
「沒錯,正是這件事情。在那張海報公開之前,在狂熱追星族間,流傳著M·H國中時代拍攝的私秘照片。這些照片如果單純只是成名前的珍貴照片,也無傷大雅,不過偏偏都是無修片的全|裸|照片。看起來都是猥褻戀童癖的下流胚所拍攝的東西!」
他像是在乞求同情,重複著相同說詞。警視搖搖頭,像是想搖掉所有的胡言亂語,說:「你根本答非所問。你收到第二封勒索信時,如果能夠通報警方,在交易地點布下警網,逮捕堂本,如此一來,你就能夠順利地取回石膏像頭部啊。但是你卻反其道而行,是否有其他理由,使你不想讓警方逮捕堂本?」
「江知佳出生當時的接生婆如果還在工作,即使南成瀨的接生診所關門了,她依舊可以到町田市內的婦產科醫院繼續工作。江知佳為了確認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否就是戶口名簿上所記載的人,只要找到當時負責接生的接生婆確認當時的情況,就能知道真相。我想她星期四就是為了這個查閱分類電話簿。警方確認接生診所得花多久時間呢?」
「看來,媒體尚未得知被害者母親的住處。」
夫人語中帶刺。過去的回憶,不曾因為時間而沖淡,反而更為精練。
「心結?姊妹之間?」
「宇佐見先生?」
「兩位要看看入口大門的監視錄影帶嗎?」
「其他的管道?」
「我們送她到信洲的療養機構靜養,這是她的主治醫師建議的」
「……還有一點我覺得匪夷所思。不過等神奈川縣警方回覆后,我再和你討論,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
「你怎麼不早說!」
「您百分百確定?」
「您指雕刻家川島伊作先生嗎?」
「……那是雙重人格嗎?」

23

江知佳出生之後,姊妹兩人共聚一堂,不可能製造假懷孕,或是對調嬰兒。綸太郎沮喪不已,川島乘勝追擊:「所以我才說你錯了。而且,如果小江不是律子的女兒,就不會有『母子像』系列作品的問世。你可以問問宇佐見,他一定會回答你,那些直接翻模的石膏像作品,模特兒都是律子,毫無疑問。你想想,大哥怎麼可能數度邀請別人的新婚妻子,進入工作室,順利完成九座全|裸孕婦像后,再假裝是以自己的妻子為模特兒,大方地公諸於世。這麼不合邏輯的事情一定立刻會被看穿。」
「他真是該死,吸、吸、呼、呼,對律子來說,他是曾經交換結婚誓約,還生了女兒的對象呀。她無法像我們,覺得他死了是件大快人心之事,吸、吸、呼、呼,能夠立刻斬斷孽緣。」

27

「她比姊姊小四歲,當時還是國中生。」
手機的震動聲打斷她的思緒,震動聲來自法月警視的胸前,他說聲抱歉,戴上老花眼鏡,讀完簡訊后,一語不發地以眼神向綸太郎暗示。
九月二十二日(星期三),晚上八點,請到飯田橋「銀鈴廳」
警視翻過信封正面,宇佐見敷衍地瞥了一眼。他的雙肘靠在桌上,焦躁地握著手,又張開手,說:「我沒有看過。不過根據信封內的照片和勒索字眼,我大概能猜出是誰。」
「應該不是堂本本人。當初承辦這項業務的山貓運輸服務員,看見堂本的照片時也斬釘截鐵地否定,紗耶加也說堂本那天並未外出。雖然,送貨單上寫著堂本的姓名,住址卻是神宮前的舊地址,堂本峻的峻還寫成人字邊的俊。我懷疑可能有人假冒堂本的名字,打算嫁禍給他。」
各務的手掩著臉,一個勁兒地搖頭,像是在自憐自艾。不過,綸太郎卻無法看出他的真正心情。
不過,川島敦志堅持另一個說法——兩人或許是同病相憐的被害者。上次綸太郎刺探各務時,引起他激烈的反應。不過,綸太郎還是必須確認。
敬畏與嫌惡,兩種矛盾的感情撕扯著宇佐見彰甚的臉孔。
「警方拘提山之內紗耶加時,她透露一項消息,一項令人無法置之不理的消息。她說堂本的手上握有一項與江知佳有關的天大的秘密,他正以此為餌,向某人勒索。」
「我們聽說,他和您公子的前妻外遇,迫使她走上自殺一途。」
「當時,律子女士也頻繁前往上鶴間的診所,不是嗎?」
田代的語氣充滿疑惑,綸太郎點點頭,說:「為了討論回顧展的準備工作,他正好前往名古屋。送貨單上的收件人寫著『川島伊作回顧展籌備委員會』,所以他打開才剛送達的包裹。可是發現頭顱后,宇佐見立刻從美術館消失蹤影,已經兩天下落不明了。不只如此,他還從伊作先生的工作室中擅自搬走江知佳石膏像,藏在某處。警方目前也在搜尋石膏像和宇佐見的行蹤。」
「婚後兩、三年,所以是一九八○年到一九八一年左右?」
「看看照片背面吧。」
「故意裝作沒發現?那麼,律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看穿……」
「當我聽到江知佳的名字時,嚇得心跳差點停了。」田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似乎還無法相信這項不幸的消息,「聽說遺體的頭部遭到切斷,以快遞送達名古屋美術館。直到現在我依舊希望是自己聽錯了……真的是她嗎?」
父子兩人順道前往一樓的管理員室,請中年管理員看過江知佳的照片,確認各務順一的說法。管理人表示,在被害者行蹤不明的十八日星期六下午、或是前一天,皆無類似江知佳的人物來訪。
「紗耶加店裡的同事告訴我的。今天下午一點多,聽說四谷保健所後方發生追逐戰,我還知道警方正密切監視那附近。」
「你的意思是,宇佐見故意自投羅網,讓警方發現他嗎?但是,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是的。牛込署人員趕到電影院后,開始詢問電影院職員以及在場的觀眾。質詢中,警方發現有位緊抱著公事包的可疑男子想要悄悄溜走,警員叫住他后,才發現他是宇佐見彰甚。幸好除了堂本的通緝單外,偵查本部還將宇佐見的照片與特徵傳真給各個分署。」
宇佐見遭到扣押的消息萬一走漏,事情就麻煩了。綸太郎悄悄地對田代說明,請他留住飯田才藏,然後未告知自己的去向就離開卡拉OK。雖然電車這個時間還在運行,不過綸太郎在靖國街招了一輛計程車,直接趕往位在南山伏町的牛込署。
「他出聲搭訕時正好是一點半,我們大約談了一小時。會面地點是國際街的『羅賓森』。」
各務夫人操作遙控器,將電視音量調為靜音,並未關掉電視。房裡燈光看似調整為省電模式,令寬大的電視螢幕感覺非常刺眼。房內亮度不足,不適合閱讀書報,但是電視螢幕散發出的光芒,使人的臉色產生微妙的變化。各務夫人像個夜行性動物似的,走動皆避開光亮處。
房內傳出另一個女人的說話聲音,雖然無法聽清楚說話內容,不過這位說話的女人,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聲音已經傳到玄關。綸太郎與父親對望著,開門迎接的女性毫不在意那些聲音,彷彿家中只有她獨自一人。她彎下腰取出拖鞋,排列在來客面前。
8-A室就在電梯旁邊。按下門鈴,一位發色淡灰、留著妹妹頭,臉上戴著寬幅眼鏡,上了年紀的婦人開門現身。
宇佐見彰甚別過臉,無言地搖搖頭。肥胖的身軀像是在逐漸萎縮,警視乘勝追擊,繼續追問:「我的手上還握有其他證據。你剛才說這兩天你都關在御茶之水的旅館,沒有和任何人見面。您在說謊吧?因為今天下午,你在西新宿的咖啡廳中所約見的人,已經證實他的確和你約談。那個人好像也算是個作家,專門拿錢幫人跑腿辦事,綸太郎,他叫什麼名字?」
綸太郎拿起石膏像頭部的照片,推到宇佐見的面前:「請仔細瞧瞧。這張照片失焦模糊,一眼就瞧出是外行人拍攝的,絕對不可能出自職業攝影師之手。堂本峻雖然短視近利,但是拍攝技術卻有一定的水準,這句話可是你說的呀。」
「其實紗耶加的證詞相當完整。」
「總之,川島敦志認為大哥伊作被兩人設計。各務順一和律子原本早已私通,為了消除各自的債務和感情糾紛,故意設計川島伊作和結子陷入外遇關係,並迫使結子自殺,同時獲得死亡保險金和自由之身。果真如此,真是一樁一石二鳥之計……不,兩人都成功地和原配分手,應該說是一石三鳥之計。」
「什麼走到哪兒都禁煙,這是今天的第幾根煙?你應該已經抽了十幾根吧?」
「指名要找我?對方是誰?」
各務看似安心地倚靠著握把。
「星期日,就是十九日吧?」
「一半?難道是指十六年前結子女士和伊作先生發生的外遇嗎?」
三人相繼走進位在五樓洗手間正對面,像是被煙熏黑的牆角置物櫃的包廂。正要點飲料時,綸太郎才想起自己從中午以後就未進食。他打開菜單,點了能夠滿足五臟廟的食物。他顧慮到等會兒得討論案情,打消飲用酒精飲料的念頭。
「對不起,我從早上到現在一整天都在外四處奔波。我現在在府中。」
「小孩?」
「我四處找不到您,原來您在這兒聊天呀。剛才偵查本部部長勃然大怒,正四處找警視呢。媒體似乎探聽到四谷的事情了。」
「荒誕不經?是律子的事情嗎?」
「態度這麼強硬,實在不太尋常。宇佐見本人的行蹤呢?」
搖搖信封,落下一張照片。那是一張有些失焦的read.99csw.com3×5彩色照片,照片中是個從頸部被切斷的女性頭部。
「不好意思,請問您要出門嗎?」
「我記得他因為涉嫌恐嚇,曾經遭到逮捕,不是嗎?有關他的惡行傳聞也從未間斷,所以我根本不想和他打交道。如果我和他早有往來,他怎麼會送來這麼粗魯無禮的信呢?」
飯田立刻噤聲不語,雙手在臉前合掌,像是哀求原諒似的。田代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遞過還在通話中的手機,說:「學長,你的電話,你父親打來的。」還一臉嚴肅地加了一句,「好像發生緊急狀況。」
「醫院的經營碰到瓶頸了?」
「不僅是隔音設備,為了避免干擾無線麥克風的頻率,每間包廂都裝設防電磁波板,所以預防竊聽,卡拉OK包廂是最理想的場所。」
「多多少少吧。律子透露的事情並非全是胡扯,前妻和母親關係不睦,是不爭的事實。我母親認定第一任媳婦只是覬覦財產,而且,我母親認為她沒有幫夫運,導致我婚後厄運連連。不過,律子並非以婆婆的身分發言,而是透露出她對妹妹的真正心情。」
「他知道就好辦了,不過還不清楚。總之,飯田一直要我找你一塊兒去,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也是剛下班,正在去新宿的路上。你現在從府中出發,嗯,八點半可能來不及吧,八點四十五分,在阿爾它百貨前集合,如何?」
「對呀!類似的話,宇佐見先生也說過呢。不過睡眠不足,我沒專心聽。」飯田彷彿是重聽老人般,故意裝糊塗,「不管如何,我和宇佐見彰甚分道揚鑣之後,收看町田署的記者會新聞,越想越不對勁。我細想宇佐見先生約我見面,以及詢問我的事情,突然認為必須儘快通知法月先生,因此我撥電話到你家裡,撥了好幾遍你都不在家。我只好聯絡田代先生,我想他可能知道你的去處。」
警視在路旁一邊點煙一邊問著,綸太郎搖搖頭說:「我記得川島曾經說過,婆婆也一塊兒同住。」
「嗯?喔,沒錯,不過我們都是親戚,沒什麼需要質疑的吧?雖然,上鶴間在相模原市,但是河的對岸就是町田,兩鎮緊鄰而立。」
他很快就返回客廳,不像剛才花費了許多時間。他說她大概作了惡夢,不須擔心。綸太郎輕輕咳嗽著,催促他繼續剛才的話題。
「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是嗎?你之前不是說過,律子女士和伊作先生離婚分手后對女兒不聞不問,甚至連江知佳長大后的模樣,她都毫不關心,絲毫沒有責任心,根本沒有資格當個母親。如果江知佳的母親不是律子女士,她當然不須理會或關心江知佳。」
「西池袋的公寓?換句話說,切斷的石膏像頭部藏在堂本家裡?」
「這件事情,你還未向警方說明吧?」
「……冒昧地請問一件事,上星期二你去過川島家嗎?」
「簡直是一派胡言。」
各務忿忿不平地說著,法月警視小心翼翼地問道:「這麼敏感的問題,我們實在不該追問。不過剛才律子女士還說,自殺身亡的結子女士所留下的遺書中,寫著自己的外遇關係是受到脅迫,並且懷了伊作先生的骨肉。」
「紗耶加駭人的說法,看來毫無殺傷力可言。正如律子女士所說,江知佳是各務結子的女兒,純粹是堂本妄下斷論。如果江知佳的身世有問題,『母子像』的模特兒和遭到切斷的石膏像頭部,所有的相關推論都會失去論點基礎,都怪我太急躁。」
「我匿名住進御茶之水的商業旅館。我預定住宿三晚,剛好到今晚,主要是為了擺放我的大型行李。畢竟,付款交易的地點是電影院,我總不能扛著大行李前去。」
綸太郎兩手抱胸,低頭沉思。雖然宇佐見彰甚並未直接參与殺害江知佳,但是他的舉動實在不太尋常。
「不,這一定是堂本耍的詭計。」田代斷然說,「寄送包裹,只要給個跑腿費,找個人出面就行了。他不需要告知對方包裹的內容,只需交代跑腿者故意寫錯名字和地址。」
「真是拿你沒辦法,宇佐見彰甚呢?」
「還沒有。你現在在新宿,對吧?等你來這兒我再詳細說明,總之你先來牛込署吧。」
「對不起,你說的沒錯。」警視恭敬地一鞠躬,「我們在玄關見到律子女士時,便發現她的臉部動過手腳。事前,我們曾經聽聞你的妻子有精神疾病,為了順利確認一些消息,才故意裝作沒發現。」
大概是不滿這種語帶諷刺的說法,宇佐見推了推眼鏡,傲慢無禮地答道:「不予置評。關於這件事情,沒有律師在場,我一概不作答。」
警視皺著眉,忍著氣說道:「請便。」
「律子嗎?內人說了哪些話?」
「我幾乎都關在房間里收看電視新聞。唯一走出房間的時間是今天下午,我分別從幾個自己的銀行帳戶中,利用ATM提領五百萬圓現金。我想,警方大概在四處尋找我的行蹤,所以我無法隨意出現在公共場所。抵達『銀鈴廳』之前,我沒有和任何人見面,甚至連手機都關機。」
「根據大廳職員的證詞,他是空手抵達。他沒有帶任何可裝入石膏像人頭的提袋。」
「原來如此,這是一樁預謀事件吧。拍攝這些戀童癖照片的人,應該就是堂本峻吧?」
「四谷保健所的後方?那邊是紗耶加的公寓啊?」
「差不多吧。本來還不至於造成問題,但是很不幸地,一九八○年的夏天,我父親因為腦中風突然撒手人寰,那年我正好三十歲。」
夫人快步走向健步機,設定最低速度,握著兩側握把,緩慢地小步前進。她有固定的呼吸方式,先從鼻子吸氣、吸氣,然後再以嘴巴吐氣、吐氣,一共四個步驟。警視未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綸太郎只覺得自己在勉強配合演出一出處處冷場的短劇,但是他也只能耐著性子,交給父親對應。
綸太郎追問著,警視嚴肅地點點頭,說:「根據電影院售票員的目擊證詞,那名男子符合通緝單上的特徵。而且那些流氓一邊喊著堂本的名字,一邊衝出電影院。牛込署通報偵查本部時,已經過了九點。」
「整整五大疊的新鈔,是五百萬圓現金。」
「所以,這封信混在那些郵件當中?」
川島眯起眼來,大大地吞了口口水。
綸太郎發現父親逐漸開始回應自己的想法,繼續說道:「如果堂本的目的是為了勒索,他殺死江知佳對自已沒有任何益處。即使他犯下某種疏失,錯手殺死江知佳,也沒有必要誇示自己的罪行。因為如此一來,只會限制他的行動自由,有百害而無一益。換句話說,殺害江知佳,切斷屍體頭部,寄送至名古屋美術館的兇手,不是堂本峻!」
「希望如此。這個人或許是我工作上曾經拍攝過的人物,等會兒離開時,我順道去辦公室查查最近拍攝的底片。」
「是的,現在的內人對於我母親可以說一無所知。」
「請問您,」看著父親一籌莫展,綸太郎開口問道,「您剛才提到結子女士,也就是順一先生已經過世的前妻,兩人是如何認識的呢?」
「不,這是最糟糕的情形。最近病情總算能夠控制,剛才那樣的狀況已有好一陣子沒出現了。」
玲香搖搖頭。
「放心,我已經派人過去了。堂本有可能返回四谷嗎?」
「所以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哎呀!我又說溜了嘴。這樣口沒遮攔地批評死去的媳婦,我會遭天譴的。剛才說的話請千萬別告訴我兒子。」
距離現在兩個小時前,正好是綸太郎一行人進入新宿卡拉OK店時。後來,田代堅持必須由飯田才藏付錢買單。
對講機傳來一陣嘆息,然後轉為小心謹慎的語調:「我們應該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幫忙警方。不過事到如今也沒辦法,請等等,我立刻開門。」
「如果他打算借刀殺人,讓幫派追殺堂本,他不需要抱著大筆現金出現在『銀鈴廳』。他甘冒危險,親自出馬,應該是有什麼其他顧慮吧。」
各務夫人的表情越來越僵硬,她的手扶著地板,轉動身體,重新調整坐姿。
「別再逼我了,否則,我又要挨兒子一頓臭罵。」
車子行經多摩新市鎮的國民住宅區,跨越暈染夕陽餘暉的多摩川,來到府中市。車子在京王線的中河原車站北方駛離鎌倉街道,鑽進中央自動車道的高架橋下。這一帶稱為分倍河原,地名源於多摩川曾經流過武藏野台地的山崖之下,警視滔滔不絕地說著,彷彿自己曾經親身經歷似的。分梅是分倍的另一種寫法,通到各務夫婦所居住的美好町的街道便叫做分梅街。
「歸國之後,她的憂鬱狀態持續了一陣子,常常關在房裡好幾天足不出戶。過食症造成她體重不斷增加,完全變了一個人……現在的情況已經比較好了,但是她的面貌已變,以前見過律子的人恐怕會認不出來吧。雖然不至於醜陋到無法見人,但是本人卻一直非常在意,畢竟她曾是美術界人人皆知的模特兒,更增加她無形的壓力。不僅是江知佳,她完全不想和以前的友人見面。」
各務像是想吐出心中怨念般,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一語不發,摘下眼鏡,揉著眉心。
法月警視鬆開領帶,在宇佐見對面坐下。警視重新細看信封的收件人姓名,以及照片背面的潦草字跡,並未立刻開口。宇佐見大大地吞了口口水,屏息以待。
「我承認,這個部分還欠缺合理的解釋。不過,是否能夠調閱各務結子自殺的相關筆錄呢?在那段四角關係間,說不定可以找出什麼有趣的線索。」
「一開始我就已經告訴兩位了啊,總之,不但如此,唉,真是家醜不可外揚,她懷有身孕,是個私生子……不是江知佳,而是從未降臨人間的寶寶。」
「聽說你聽到一些有關堂本行蹤的消息?」
綸太郎追問著,各務夫人虛假地以手掩住嘴巴。
「上星期二。你們知道我媳婦的前夫在上上周末,吸、吸、呼、呼,病死了吧?」
「真正心情?」
「沒錯,我剛才和他談過話,確實是他本人。除了宇佐見之外,還有堂本峻的消息。堂本現身飯田橋,他似乎打算在電影院中和宇佐見秘密會面。大約兩小時前,他出現在神樂坂。」
「是的。就是你交出的這張照片。」
「難道是小江從前的照片?!大哥應該已經全部處理掉了,除非堂本私藏照片。」
「後來琦玉縣警方全面撤換那張海報,我記得有段時間,田代不斷地抱怨這件事情。他只說是事出無奈,那些海報只能束之高閣,卻從來不肯告訴我撤換的理由。在那之後,也沒有M·H的演藝消息了。」
「府中?剛好,搭乘京王線就可以了。你現在能到新宿嗎?飯田才藏聽到一些有關堂本的消息。」
「嗯?莫非是你和律子女士滯美期間逝世的嗎?」
綸太郎瞪大了眼睛,面對這項首度聽聞的消息,不敢置信。各務的表情更為沉痛,說:「難怪你會訝異。我設法隱瞞這件事情,不讓任何人知道……我賣掉上鶴間的診所,加上結子的死亡保險金,償清債務。然後為了學習牙齒美容,前往牙齒美容的發源地洛杉磯留學,機緣巧合,我和結子的姊姊重逢,因為我們有共通的日本朋友剛好在美國。我們什麼時候、在哪兒重逢,我就不多說了,總之,她整個人瘦得皮包骨似的,臉色蒼白,像個瀕死的人,就像木匠兄妹的妹妹一樣。她說會染上毒癮,是因為腦中總是浮現結子死時的模樣。我非常了解律子的心情,因為我也是如此……結子的死,我滿心愧疚,為了贖罪,所以我必須拯救結子的姊姊。下定決心后,我便將她送入當地的勒戒所。」
「或許不是幫派自行獲知行蹤,而是有人向幫派密告。」
對方雖然回答緩慢,語調卻相當鎮定。警視對著攝影機鏡頭舉起警察證。
「是的。好像是十八日下午,在府中投遞,二十日才送達家中。相隔兩天,應該是因為第二天是星期日,郵差不送信。」
「我了解您的意思。」警視安慰呼吸紊亂的夫人,「那麼,您能否告訴我們那位心理醫師的姓名呢?關於律子女士的精神狀態,警方必須尋求專家的建議。」
宇佐見彆扭地點點頭,警視立刻起疑,問:「那就奇怪了。信封的郵戳是十六日上午,在四谷投遞。除非郵局發生失誤,否則翌日就應該送達八王子啦?」
綸太郎開口詢問,飯田的手指抵住嘴「噓」的一聲,眼睛望向大熒幕。焦點新聞中,主播正在播報名古屋市立美術館中發現的遭分屍被害者,已經確認身分。江知佳的照片大大地投射在熒幕上,正在十字路口等待紅燈的行人,都不約而同地抬頭望著熒幕。
「剛才我到偵訊室走了一趟,發現山之內紗耶加的話根本不可靠。被害者的生母是十六年前自殺身亡的阿姨?簡直是一派胡言。我實在搞不懂你怎麼會信以為真。」
「依舊行蹤不明。他肯定是在星期一回到東京,但目前下落不明,音訊全無。看來,他真的想要先下手為強,搶在警方前面……不過宇佐見涉案的可能性似乎很低,警方問過京王廣場飯店的櫃檯,已經確定他的不在場證明。上星期六、日,他一步也沒有踏出飯店,看來他要寫的稿件相當地多,他和編輯的洽談都利用飯店內的餐廳。」
綸太郎約略複述剛才的對話,各務皺著眉,雙手抱胸。
「我假裝是患者,的確是我的不對。但是你也假借接電話避不見面。我們都互相欺騙對方,這筆帳咱們就一筆勾消吧。」
「信封並沒有寫寄件人姓名。收件人的部分,你是否看過這個筆跡?」
電話立刻接通。法月警視與田代周平還算熟識,警視稍微禮貌性打過招呼后,便詢問對方有什麼急事。他聽著田代的回答,然後說本人就在我身旁,我請他聽,就把手機遞給綸太郎。
「早忘了。反正再過一個小時就算是明天了。」
「不過聽說不久之後,有人目擊一些狀似流氓的男子,在神樂坂附近尋找逃走男子的行蹤。『銀鈴廳』老闆打一一○報警,牛込署人員趕到現場時,已經完全不見堂本峻或那些流氓的身影了。」
夫人看到警視沒有任何反應,繼續說道:「我剛才就說過了啊,無法幫忙什麼。對了,我運動到一半,能不能繼續進行?我每天必須達成一定的運動量,這台機器很安靜,沒有噪音,不會妨礙談話。」
「我質問丈夫以後,他承認曾經和結子上床……。雖然她是個令人頭痛的妹妹,不過她還情有可原,沒有必要結束自己的生命。遺書上也寫著,最初她曾經奮力抵抗,但是她被威脅……。所有的錯全都怪那個男人——川島伊作。那個曾經是我丈夫的男人,他為了逞一時的獸|欲,迫使妹妹懷孕,是他殺死妹妹的!」
「這句話是否暗示江知佳的母親不是律子,而是妹妹結子?所以她故意說,這是來自血脈相連的女兒的請求,試探各務順一的反應。」
「我知道了,請問有什麼事情呢?」
「……包打聽記者,飯田才藏。」
「怎麼可能?」
「那是當然的,這件事情誰對誰錯,原本就無解。無論川島敦志支持誰,他絕無理由認可紗耶加的說法……假設,川島江知佳真的是各務結子和川島伊作的私生女,表示那時兩人就公然地有肉體關係,多年來,兩人背叛自己的配偶,各務順一和川島律子同為受害者,因為同病相憐決定報復,這也是人之常情。川島敦志袒護川島伊作和結子,而一味指責各務和律子,有些不合情理。」
「上次你也問過相同的問題。那時候我一時氣惱,回答得十分無禮,不過當時我說的話都是事實。結子自殺前,我和現在的內人沒有任何親密關係,兩人只是醫生和病患,我可以發誓。」
法月警視也靠了過來,宇佐見抬起頭來,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說:「我第一次看見時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的確是川島大師親手製作的原作,如假包換。若檢查切斷面,應該完全吻合吧。我擅自搬走並藏起無頭石膏像,是因為我擔心經過鑒識調查,這件事實就會曝光。我知道已經支離破碎的雌模殘骸能夠複原部分的臉部,所以我也帶走作業台上的所有石膏殘骸。幸好我及時帶走,在這此石膏殘骸當中,有一殘骸殘留著最關鍵的部分。」
各務夫人的眼神遊移,點點頭,突然間她又開始吸、吸、呼、呼地呼吸,然後,她像是接到命令似的,跟跟蹈蹈地起身。
聽到上司的抱怨,宮本刑警一臉慚愧。警視微微示意:「別在意,現在也沒有時間訓話,先詳細報告你們在四谷得到的消息吧。」
「相較於記者會前,媒體人數更多了。警方只是公布被害者身分,就已經搶成這副德性,真不敢想像往後的發展。再加上警方在四谷失手,不早點掌握堂本的行蹤,事情可能會越來越棘手。」
「對方自稱田代周平,並且留下手機號碼。他是您認識的人嗎?」
「還沒找到。我們派員到『青美術』搜查,社長避不見面。警方逼問工作人員,他們總算承認從川島宅邸運走美術品,但是堅持沒有客戶的許可,無法告知保管物品的場所。無論警方如何逼問,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甚至還請來顧問律師,百般刁難。警方無計可施,只好暫時撤退,另做打算。目前警方正在申請搜索令。一定是宇佐見暗地裡幫他們出主意。」
「神樂坂?堂本已經被逮捕歸案了嗎?」
「緊急需要石膏像人頭,難道和堂本所策劃的勒索事件有關嗎?」
「別太快下結論。」綸太郎絲毫不退讓。
「不過那時候,結子尚未積極地想生小孩。她說不希望身材因此變形,即使要生小孩,也得再等一段時間。但是,律子的丈夫以懷孕中的妻子為模特兒發表石膏像作品,促使結子改變想法。」
「婚前的結子女士,從事什麼工作呢?」
「怎麼一回事?在神樂坂發生什麼事了?」
「原來如此。」
「如果他知道的話,應該不會找上我吧。我覺得他坐立不安,不知所措;所以大概也沒有多餘心力探究我的底細。」
「你又來了,你老是這麼惡搞,想拖垮老子的名聲啊?這次為了偵查管轄的部署,害我戰戰兢兢,深怕處理不當惹惱愛知縣警方。你現在又要我插手神奈川縣警方的勢力範圍,一定又會害我惹人厭。」
「有的時候一味回想反而想不起來,說不定等會兒靈光乍現,就會突然想起。」
「在樓下不太方便談……如果您已經看過電視新聞,想必您應該清楚警方來訪的目的。請問是否方便讓我們進屋呢?」
後續細節,隨後聯絡。
「……聽說山之內紗耶加被帶到警局了?」
「是的。兩人湊在一起,誰是姊姊,誰是妹妹一目了然。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剛產下寶寶的是姊姊律子。結子似乎非常羡慕姊姊生了小孩,也希望自己能早日懷孕。結子的丈夫各務並未前來探望,那時他們才剛新婚吧,我記得各務夫婦的婚禮是那年的春天。」
「您一邊運動一邊回答即可,想請教您幾件事情。律子女士是什麼時候離家靜養的呢?」
「……是的。」夫人的聲音低沉,彷彿從腹部深處發出,「那個堂本的想法,只對了一半。他大概是道聽途說,結果囫圖吞棗,編造出這種說法。」
「不,我來買單。」
法月警視搖搖頭,回答說兩人剛做完筆錄,現在正在二樓的接待室休息。
「別站在這兒談話,畢竟隔牆有耳,咱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宮本開過町田署大門前,以無線電聯絡司令室。宮本的聯絡內容,聽起來彷彿是食品外送業者的暗號用語。車子整整繞了一大圈避開媒體,停在町田署後方,等到後門打開后,飛快地駛進町田署內。
「我知道了。順帶一問,為了確認紗耶加說法的真偽,能否告訴我江知佳出生的診所在哪兒呢?」
「沒辦法。另外,我還請你調查另一項事情,請你也告訴我兒子吧。」
「你曾經告訴管理員江知佳的長相特徵?」
「我得知一些有關宇佐見彰甚行蹤的消息。」
綸太郎巧妙地問著,各務驚愕地眯起雙眼。
畫面轉為廣告后,飯田催促離開。三人在華盛頓鞋店轉彎,走過靖國街的馬路,飯田所指的安全場所是區公所街正對面的卡拉OK包廂,看來他完全沒有考慮到附近就是幫派聚集的場所。
「還沒查出。不過大概可以預測,應該是之前偷|拍事件所引起的糾紛,正在追殺堂本的人吧。至於那些傢伙如何得知堂本的行蹤,警方就不得而知了。」
宇佐見輕輕點點頭,調整坐姿,他了解自己處於不利立場。警視在一旁坐下,蹺起二郎腿,暗示綸太郎發問。
「各務順一和律子夫婦的住址對吧?我們從齒科醫師協會的名錄上,獲知他們住在府中市美好町的公寓『棕櫚假期·分梅』。正好在京王線和南武線交錯的分倍河原車站。」
各務順一從主卧室走出,沉痛地說著,法月警視深表同情。他猶疑半天,才開口問道:「你的妻子見到人時,都會變成這副模樣嗎?」
「……天大的秘密?」
兩人從地下一樓停車場,搭乘電梯上樓。電梯內並無監視攝影機,大概是為了保護住戶的隱私權吧。雖然如此,大廳的防盜窗,以及電梯內的緊急通報按鈕,依舊能夠確保住戶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