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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二 密室里的行者

附錄二 密室里的行者

「到了那天晚上,他們耐心等待,直到安眠藥水完全起作用,那時已經是凌晨時分了,他們既可以行事又不會被好奇的鄰居發現。他們把梯子綁在一起,或者更可能是用那個水平梯,把它伸展成一條直線,登著它爬上屋頂。他們攜帶的唯一東西就是繩子,那四根過去從天花板的鉤子上垂下來的繩子。繩子上還帶著鐵鉤,我敢說他們把手絹纏在鉤子上來避免發出聲音。藉著天光,他們俯視著下面那個沉睡的人。從鐵條的空隙之間他們把繩子放下去。那些鉤子起了抓鉤的作用,就像釣魚鉤那樣向下一直垂到床頭床尾的鐵橫欄上。他們非常安靜、非常平穩地向上拉起了繩子。這一切就彷彿福音書里那種瀆神的鬼祟場景。而可憐的傑沃森在藥物的作用下仍在昏睡著,說不定還夢見自己正在『飛升』,並最終『擺脫了肉身的負擔』。他幾乎做到了。
「我猜你一定希望我說:『這是不可能的!』雖然我不是大夫,但我可不傻,馬上就知道你這個小圈套了。來,多談點吧!你以前見過這個傢伙嗎?」
「那要是他跳了呢?」
「噢,他服用了麻醉劑,在第一晚,對嗎?你不認為他有可能是服了過量的麻醉劑而死的嗎?」
「就跟他說我是公司派來的代表。這麼說總是奏效的。嗨,站台上有一個人。」
馬修大夫是一個圓臉的小男人,他顯然既不習慣於對別人保有戒心,也不善於表達盛情。你立刻就能看出他屬於那種少有來客的鄉村醫生,而且還由於太急於交換消息而鮮有機會去檢查你的病狀。他毫無鋪墊地立刻切入了那場悲劇的正題。
網球場矗立在離主建築群很遠的地方,大約五百碼左右。在門的附近曾經有一個走廊,但在後來這裏改建為健身房時,它就被拆掉了。當你直接走進那巨大的長方形房間,它那巨大的空間感和靜謐感讓你彷彿走進了一座大教堂。地板上鋪著發亮的紅色油布,使你的腳步聲消失無蹤。只有當你開口講話的時候,才傳來空曠的回聲。室內的主要光源和完全的空氣來源,都是屋頂中央的一個天井。它的頂部鑲著玻璃,只有邊上的鐵條可以讓空氣通過。健身房時期的一些痕迹依然遺留著:屋頂上的四個點上有四個環,看上去就讓人想起繩子穿過鉤子從它們上面垂下來。另一邊還有儲物櫃,彷彿仍等著年輕人把靴子放進去。房子的裝修完成後,主人顯然就再沒做什麼了。當這個奇怪的主人想要隱居起來,這所房子顯然實現了他的目標:他用厚厚的牆壁擋住了鄉野的聲音,深鎖重門,謝絕外人進入。布萊頓不由得開始想:主人睡在這裏時,他是否感到比跟他那些可疑的受益人待在一個屋頂下更安全?
麥爾斯·布萊頓,一位不知疲倦為何物的調查員,已經習慣於把自己描述成這個職位上的一個傻瓜。在認為他是傻瓜這點上妻子安吉拉與他倒是不謀而合,不同的是布萊頓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工作傻瓜」(也就是工作狂而已)。妻子清楚這點,「幸運」的是,那個叫「難以形容」的保險公司也清楚這點,它雇傭布萊頓去調查它的顧客中那些「疑難雜症」,每年都因此省下五千來塊錢呢。不過話說回來了,有那麼一回,布萊頓倒真是在事前毫無相關知識提示的情況下,僅僅靠觀察就解決了問題。
「這樣啊?啊,那敢情好!這件事只能是自殺,腦子出問題了。山上那邊就是尤伯雷了——古怪的地方。以前是一個叫羅森柏克的富人的,他把它修建得像個宮殿似的,還有一個真正的網球場。那兒,你能看見的那個就是它的屋頂。後來他破產了,這個地方就三錢不值兩錢地賣了。一個叫恩斯頓的年輕人接了手,拿它開過一家預科學校。我挺喜歡他,可是他想盡辦法也不能維持,後來又只好把它賣了,自己去了南海岸。然後就是傑沃森買了它。噢,我們到了。布萊頓先生,我們進去看現場遺迹的時候,你是九九藏書想在地面隨便轉轉呢,還是怎麼樣?」
「不,先生,」他答道,「我喝過那牛奶,就在我們最後一次看見『先知』活著的那天晚上。那是剛剛出廠的新鮮甜牛奶,直到您剛剛嘗它的時候,之前它一滴也沒有發酵,先生。」
「他繼續睡著,而當他醒來的時候,他仍然在自己的床上,但卻是在十二米的高空了。被子床單什麼的已經不見了,他們不會讓他有機會順著什麼爬下去的。他就這樣在那兒吊了一個多禮拜。如果他的叫聲曾經傳出來,也只是那四個無情的謀殺者聽見過。一個勇敢點的人也許會跳下去,寧肯選擇那樣的死法。但是,你告訴我的,西蒙斯,傑沃森是一個恐高的膽小鬼。他不敢跳。」
「那好,看這兒,傑沃森常常在這兒睡覺嗎?在你最後見到他的那天晚上,他為什麼想要睡在這兒呢?」
「可是,這是一起謀殺。」布萊頓樂道,「看這兒!」
「怪就怪在這裏。他突然死亡,是餓死的!」
「看到這些輪印了嗎?它們並沒有正好到達床所在的位置,而是停在了還差五厘米的地方。而這就意味著謀殺,並且還是一樁天才的謀殺。就像你說的,從權力上講,這好像並不是警察們要管的事。但是正是對謀殺的憂慮使得那四個傢伙幹了這件事,他們中的一個在審問之下一定會垮,然後就會供出其他的幾個。我在想,馬修大夫,當你的朋友恩斯頓走的時候,他把設備也全帶走了嗎?比方說,這個健身房的設備?」
「你得原諒他,」西蒙斯對馬修大夫抱歉地說,「他有時就是這個樣子。」又對布萊頓說,「我一點都不想這麼說,布萊頓,可是我一點都沒跟上你火車般的思路。當傑沃森把自己鎖在健身房裡的時候,那些傢伙是怎麼進來殺他的?你不可能就這麼把一個人餓死,除非你把他關在一個沒有食物的地方,或者強行把他固定在一個地方讓他拿不到食物。」
「碰也沒碰。我說,現在我們到尤伯雷了,這兒應該有車接我們。我沒跟馬修大夫說我要帶個朋友來,我怎麼跟他介紹你呢?」
「這種信息我們早晚會從公開媒體上得到。如果公開得比較晚,我們就比較容易向公司交差。不管怎麼樣,他們叫我來幹嗎呢?說不定他是讓一塊巴西果仁之類的給噎死的呢。反正不會是謀殺或自殺什麼的,對不對?」
他指著油布上那些床輪移動留下的發著光的印痕。
「我會告訴您任何您想知道的事情。我感覺您是個很公正的人。」
「嗯,他承認自己有點神經質,而且我必須說他一些神經測試的結果很差。你知道如今我們總是把那些神經質的人帶到公司大樓的頂層去,看他們會不會因此而抓狂。嗯,這個傢伙當時已經到他的忍耐極限了,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能使他再往外多看一眼。但是如果當時他的親戚想讓他被鑒定一下——他們當然有理由這麼做——我就不會做後來的事了。科尼海契精神病院那時還不存在呢!這一點我可以發誓,即使在主管會議上我也是這麼說。」
「你肯定聽說過他,」他說,「他在出事前很久就已經是個報業巨子了,人們叫他『一百萬加半個謎』。這個傑沃森曾經在東方無所事事地混日子,整天著迷於那些玄奧的玩意兒——談論超人啦、瑜伽啦什麼的,直到最後連他那些脾氣最好的窮親戚都不願收留他了。所以他就在尤伯雷這裏定居下來,跟幾個街上撿來的印度騙子住在一起,還說是什麼光明的『兄弟會』。他把他們的研究印在深綠色的信紙上。他一邊吃著果仁一邊隨意亂寫,做各種心理實驗,最後連整個人都被紙張給包圍了。這類東西充滿了他們生活的地方。然後呢,你也看見了,他現在死掉了。」
「你錯了,」布萊頓反對道,「有各種各樣的方法。你可以給食物下毒,然後告訴他食物里有毒。當然在這件案子里並不是,因為我自己已經嘗過了那牛奶https://read.99csw.com,而我現在還活著。再說,我想一個餓極了的人,當他被逼到那個分上的時候,是有可能冒險也要嘗嘗看的。理論上你還可以給那個人催眠,暗示他食物不在那兒,或者告訴他那根本就不是食物。但這僅僅是理論,你在現實生活中從沒聽到這種事被付諸實施過。不,當可憐的傑沃森死時,那些印度人有他們自己的犯罪現場。」
那印度人鞠了一躬,離開了,布萊頓覺得他走得有點不太情願。他決定徹底勘查一遍這個房間,他總覺得房間里的樣子不對勁。門上的鎖?不,它看上去並沒有被損害過,那麼除非還有另一把鑰匙。牆呢?也不會有人在網球場裝暗門。窗戶怎樣?也沒什麼奇怪的,除了那些日光下的布滿天井邊的鐵條。鐵條間的空間僅夠一個人把手伸過去,而且還是在十二米的高度。先不管這些。那個人獨自在這裏待了十天,既沒碰任何食物,也沒做出任何出去的努力。在離床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塊帶鉛筆的寫字板,布萊頓想,他大概打算一覺醒來后把他受到的天啟寫在上面吧!然而寫字板上落滿了灰塵,死者並沒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信息。他真的是瘋了嗎?或者那個印度人的猜想是對的?要不然的話就是……人們經常聽說這些東方人變戲法時耍的花樣——是否有可能,這四個被收養人在不進入房間的情況下就可以加害房間裏面的人呢?
那盒棗子,雖然被打開了,裏面的棗子卻全都還在。蜂蜜很稠,上面浮了一層灰塵。放餅乾的地方沒有一點碎屑,顯然沒被碰過。總而言之,看上去似乎顯而易見——那個人眼睜睜地對著充足的食物餓死了。
「那然後呢?」
「我倒不認為你能甩掉他們,大夫,」布萊頓解釋道,「我想你應該意識到了他們正是傑沃森遺囑中規定的受益人。至少,他的保險計劃是為『兄弟會』的利益制定的,而且我估計還有一筆數目可觀的錢是留給他們的。」
「那些食物呢?」
《密室里的行者》是羅納德·A.諾克斯創作的短篇小說,被譽為史上最優秀的短篇推理小說之一。主人公是「難以形容」保險公司調查員、私人偵探麥爾斯·布萊頓,這個人物多次在諾克斯的長篇作品中出現,是其筆下的主要偵探。這個故事布局詭異、語言幽默,是諾克斯風格的代表作。文中運用的核心詭計更是精妙絕倫,被後世創作者反覆借鑒使用,是名副其實的「經典源頭」。
但是有兩件傢具,幾乎和這件悲劇的種種表象一樣引人注意。一個是地板正中的一張床,很顯然它是被臨時移到那兒去的——就像醫院里常見的病床,這張床安著鐵欄杆和輪子,輪子在油布上劃過的印痕清晰可見。床本身是光禿禿的,甚至連襯在下面的毯子也被拽了出來,和其他床單、毯子什麼的一起被胡亂扔在床上或床邊。布萊頓敏感地嗅到一種空氣,彷彿床上的人是被人強行拉起來的,因為如果他是自己離開的,無論多麼匆忙,都不會是這個樣子。從床看過去,在離門較遠的牆邊有一個餐具櫃,上面放滿了素食。那裡有一條麵包,看起來是用一種十分粗糙的穀物做的;玻璃盤子里放著一瓶蜂蜜,一盒棗子,一些看上去很脆的餅乾,還有正如西蒙斯所說的——一些果仁。在這間屋子裡一般人可能沒什麼好胃口,但更重要的是,它也絕不是一個會餓死人的地方。布萊頓首先走到餐具櫃跟前,仔細地查看起來。他摸了摸麵包的外殼,如他所料,麵包皮由於放了好幾天而變得很硬。他又嘗了嘗一個罐子里的牛奶,同樣不出所料,牛奶已經酸了。「傑沃森先生以前常喝酸奶嗎?」他問嚮導。這個傢伙正以極大的興趣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完)—
「我想進到他被發現的屋子裡看看。或許這些本地人中有誰能夠帶我進去,我很想找機會跟他們聊聊。」
「啊,這件事的大致輪廓說起來也read•99csw.com簡單。傑沃森在美國的什麼地方撿回了那幾個惡棍,他們其實並不比你我更神秘,只不過會說一些行話術語而已。他們知道他很富,於是他們就粘上他了,因為他們看到他有利可圖。當他們發現他已經把『兄弟會』設定為自己的繼承人,除掉他的時候也就到了。他們實地考察,制定了計劃,並且決定充分利用現成的武器。從別處弄來武器常常是個錯誤,要研究你的獵物的習慣,然後把他殺死在他自己的生活軌道里,就像人們常說的那樣。他們只需要慫恿他做那些愚蠢的實驗,再給他點普通的安眠藥水,讓他以為有什麼神奇的功效就行了。很有可能就是他們建議他到這個健身房來隱居的,因為在這兒他可以得到安靜。他們堅持把他的床推到房間的中央,告訴他這樣才能捕捉到正午的陽光或別的什麼,反正是這一類的胡扯。誰聽說過有人想把床放在房間中央的?把床放在靠牆的地方是人類的天性,儘管我並不清楚為什麼。」
「你們來了真是太好了,」他說,「並不是我想再聽一番新的高論。你也知道,我出診九次也碰不上一次死人的事兒,可這次這個倒霉鬼卻死得確定無疑。我在鬧飢荒的地方待過,你知道,在那些地方連做夢都會看見飢餓過度的癥狀,真夠嗆。我想——噢,布萊頓,當然,布萊頓先生,一定不會想看那具屍體。他們已經把屍體收拾起來,放在『兄弟會』的大樓里了,只要一完事就可以處理掉了。那個……呃……事情出現得很突然,你知道,布萊頓先生,這類事情總是這個樣子的。咱們順道去我家繞一下,拿點東西在路上吃怎麼樣?真的不用嗎?噢,好的。是的,他們要用特殊的方法埋葬他,把他摺疊起來讓腳朝著傑里科的方向,我估計是,或者其他這類偏僻的地方。希望那些傢伙從此滾蛋!」他補充道,並且壓低了聲音以防被司機聽到,「鄰居們都不喜歡他們,這是事實。他們不是純印度人,你知道,他是從舊金山之類的地方把他們撿回來的。要我說該叫他們『東印度水手』。」
「這麼說他就這麼突然餓死了。你能不能再說得詳細點?」
「但是醫生告訴我們他是餓死的。您的那位朋友也是大夫,他也會告訴您同樣的話。不,讓我告訴您我是怎麼想的。『先知』經常絕食,尤其當他想要釋放靈魂的時候。我想當他睡醒的時候,得到了某種天啟,這讓他想朝神秘的地方再更進一步,於是他就繼續絕食。只是這一次他絕食絕得太久了。可能他在暈厥的時候還繼續絕食,於是他變得過於虛弱,既沒力氣去夠到食物,也沒辦法出來求救了。我們就在大房子里等著,搞我們自己的研究,而『先知』卻死在這裏了。這一切都是註定的。」
「你是說他們在另一個地方把他餓死了,之後又把他的屍體搬到這兒?」
「以前他從不睡在這兒,但是那天晚上他在做一個很特別的實驗,這些東西是你們西方人所不能了解的。他事先準備好了一種麻醉劑,他要服用它,就可以把靈魂從肉體上解放出來。但是如果在他靈魂出竅的時候受到外部的打擾,那將會是十分危險的,所以他想要睡在這裏,這樣就沒有人能來打擾他了。我們把床從大房子推到這裏來。所有的這些您都可以從他的日記里看到,他很小心,因為他說,如果實驗中他出了任何不幸,他希望讓人們知道那不是我們的過錯。我會拿那本日記給您看。」
「那他還是死定了,無論是嚇死的還是摔死的。然後那些印度人就會告訴我們,用沉痛的語調,說『先知』一定是在做『飛升』之類的實驗。就如事實上他們所做的那樣,他們只要在確信一切都已經搞定之後回九九藏書來把繩子放下去,透過鐵條把床單被褥扔下去,落在床上或床邊的地上都沒關係,然後用來時同樣的方法收起繩子和梯子。只有一件事,很自然,他們沒有費心把繩子放鬆和弄平滑,而且床放下去與原來的位置錯開了五厘米,所以它和油布地板上原來的印痕沒有對上。正是這一點,讓我開始對事情的真相有了一點概念。床顯然被抬起來過,而沒有人會抬起一個有輪子的床,除非懷有特殊的目的,比如像那四個惡魔。傑沃森是個傻瓜,但是我想到他的死法就感到憤怒。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把這四個傢伙送上絞架。如果讓我早點碰到他們,我早就收拾他們,連絞架都省了。」
「噢,那就快告訴我們吧!你要是沒瘋我就要瘋了,但是我們可不能餓死呀!而且我們還把馬修大夫的午飯也一塊兒耽誤了。」
「他真的一點毛病都沒有嗎?比如他的腦袋?」
「啊,事實是他在他稱為實驗室的房間里把自己關了大約十天。我沒親眼目睹,但他們告訴我那是一個老健身房或網球場。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為他經常把自己關起來搞他那些愚蠢的試驗。他會把自己鎖在裏面,任何事都不能打擾他。或許他覺得自己正神遊西藏呢!但是——奇怪的是在這裏——他有充分的食物儲備,我聽說足夠支持兩個星期的。然後就是在第十天的晚上他被發現死在了床上。那個當地的醫生,他曾經去過東方那些鬧飢荒的地方,他說這是他遇到過的最清楚不過的餓死的病例。」
「全都賣了,地方、鎖、股票,甚至連一隻桶也沒帶走。他需要錢,越多越好,而且『兄弟會』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在房子後面有一個小屋,你知道,那是以前恩斯頓堆放雜物的地方,如果你在那兒看到雙杠之類的東西還沒清理掉,這一點也不奇怪。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們參觀一下健身器械嗎?因為,我正想建議我們先去吃午飯呢。」
「你們可享福去了!」他微帶責備地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問幾個問題,」布萊頓轉身問道,「我的公司想要求證的是:傑沃森先生是死於意外的不幸,還是自己結果了自己的性命。你介意給我點幫助嗎?」
「看起來也不像。你看,要是把人餓死在這兒,之後再把食物帶來放在這兒,造成他故意餓死自己的假象,這不是更容易嗎?但是要干這些事里的任何一件,你都需要有這座房子的鑰匙。馬修大夫,你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嗎?在他們想辦法進入這健身房的時候經歷過什麼樣的困難嗎?」
「我也是在他來為保險的事接受考察時才見到他的。我一直對此懊悔不已。因為,你知道,我那時以為他是我所能找到的投保人中最健康的了。他才五十三歲,而且像他這種吃東方食譜的人有時候確實長壽。事實上,他還厚著臉皮,要求交一份超低的保險費,因為他說他正在逐步發現長生不老的秘訣,按他的說法,這種秘訣會使他的保險費成為公司的永久收入。然後他就停吃了他的土豆泥,把自己給餓死了。我跟你講,與其要我吃他吃的那種垃圾,我真的情願早點餓死。話說回來了,那時候他倒好像真是吃得精神旺盛呢!」
「真的嗎?這個信息很有用。從中我們可以看到罪犯們常犯的錯誤:把事情做過頭了。如果是你我遇到這種情況——一個朋友把自己鎖起來十天沒露面,我們會透過鎖眼大聲叫他,然後去找個鎖匠來,可這些先生們卻直接找了個醫生和警察來,就好像他們知道這兩種人將會用得著似的。這是掩蓋線索中犯的最大錯誤。」
「我親愛的布萊頓,我們還在等您說出為什麼這是謀殺呢。如果這真是一起謀殺,我要說兇手在掩蓋線索上做得還是相當出色的。在我看來,這是最清楚不過的精神失常和自殺的案例了。」
「你又錯了。你注意到床邊有個帶鉛筆的寫字板了嗎?如果一個人認為自己快要被餓死或者毒死了,他怎麼可能不在自己能夠抓到的紙上九_九_藏_書寫下點什麼呢?除非他瘋了。這種推理同樣也適用於絕食實驗的情況。如果是他自己在絕食,他也會留下點最後的遺言。再說,那些堆在床上床邊的床單被褥又怎麼解釋?沒有人會在下床時留下那樣的痕迹,不管他是瘋子還是正常人。」
「謝謝你,」他說,「我就在這兒等我的朋友,不耽誤你了。」
這時布萊頓在地板上找到了他感興趣的東西。當西蒙斯和小個子醫生回來的時候,他們發現他正雙手著地趴在床邊,從他轉過來的臉上他們看到一副沉重的表情,但是仍然有一絲勝利的光亮在他的眼中閃爍。
這件事安排起來並不困難,不過布萊頓發現他的嚮導有點尷尬,甚至有些緊張。那個汽車司機穿的是普通的黑套裝,而這位同一社區的另一個代表卻穿著白色的長袍,戴著與之相配的頭巾,上面布滿了神秘的符號。他很高很壯。他的態度是冷漠而警覺的。什麼事也不能擾亂他的心神,可同時你又感覺其實什麼事也沒能逃過他的跟睛。而當他說話的時候,他又用一副美國腔極重的英語掩蓋了他的外表。
「一路上警笛長鳴,」西蒙斯大聲說,「你的警察朋友們都來了,而且他們把整個『兄弟會』搞得雞飛狗跳。很顯然他們在芝加哥很出名。不過他們要想在這件事上大展身手可就想錯了。那個人是餓死的。別跟我說什麼麻醉品,布萊頓。這毫無疑問。」
事實上,由於布萊頓很少看那些低俗小報,在那個古怪的百萬富翁赫爾伯特·傑沃森被發現死在自己家的床上之前,他可能真的從來沒聽說過他。布萊頓只有在乘坐火車去威爾特郡的途中才由西蒙斯大夫告知了一些相關情況。西蒙斯大夫也是「難以形容」公司一位十分寶貴的人才,公司對其敬重程度幾乎和布萊頓相當。那是一個晴朗的夏季早晨,尚沉睡在露水中的大地,遠處有如閑散幾筆素描的河道,一切都那麼適於一個人安靜地思考,可是卻被西蒙斯那急於透露信息的惱人的熱情給打破了。
「應該是司機……不,謝謝,沒有行李……早上好,你是從尤伯雷來的嗎?我是西蒙斯大夫。我想馬修大夫知道我要來。他在外面,對嗎?好極了。來吧,布萊頓。」
那印度人輕輕地笑了一下,聳聳肩。
「門鎖著,鑰匙在房子裏面。我們不得不把鎖拿掉。當時我也在場。當然,警察是負責開鎖這件事的,但是那些印度人發現異常后也立刻給我打了電話。」
相對於神學,布萊頓更關心的是這件事法律方面的問題。如果一個並沒想自殺的人卻把自己餓死了,這算自殺嗎?算了,還是讓律師來傷這個腦筋吧。
「你們公司會付這些錢的,對嗎?布萊頓先生?」這位小個頭大夫說道,「天,我懷疑他們會不會讓我進『兄弟會』。他們只有四個人,就是再多個幾千人我也能應付。」「這個嘛,」布萊頓解釋,「就是我們來這兒的原因。如果他真是自殺,你也知道,他們就不能動那筆錢。我們的保險可不包括自殺,這個誘惑可太大了。」
「我只是想去看一下,就這樣。看過之後,像你說的,我們就去吃午飯。」事實證明,馬修大夫的預言是正確的。那個後面的小屋裡堆滿了廢棄的東西。一個鞍馬立在那兒,無言地控訴著自己長期被掃地出門的境遇;雙杠依然閃著光澤,彷彿剛剛被年輕的手掌緊握過;折成三疊的水平梯,支成了一個很不穩當的角度,地上則布滿了繩子和環。布萊頓隨手撿起一條繩子把它拿到日光下。「你們看,」他一邊說一邊用手順著繩子擼下來,「磨損得很厲害。男孩們攀爬時並不會磨損繩子,他們穿著健身房專用的鞋呢。而且,這些磨損很新,看上去是一兩天前留下的。沒錯,是他們乾的。我想我們最好報告警察。公司這下可要損失錢了,沒辦法,但是現在我也看不出我們還能對這份保險做些什麼了,除了用這錢在『兄弟會』上建一座陵墓。『兄弟會』將不復存在了,馬修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