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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傀儡術 第九章 銅人

第一卷 傀儡術

第九章 銅人

「傀儡……術?」
「赴約。」望著一臉困惑的校尉,李淳風笑道:「不過不是我的約會,而是你的。」
「伸手。」
「這愛好倒真……」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形容,只好說道,「倒真……與眾不同。」
雖不明白對方想幹什麼,尉遲方還是老老實實伸出了左手,而對方也毫不客氣地抓住他的上臂某處,猛然一捏。
滿臉都是被捉弄之後的懊惱神色。見狀李淳風哈哈大笑起來。
「哎!你干、呃干、幹什麼?」
見對方手指搭成了一個圓圈,校尉這才明白過來,連忙從懷中摸出一貫銅錢,遞給雙紅,「我們還要在此等候片刻,姑娘自便吧。」
眼看女子背影消失在門口,尉遲方已忍不住叫了起來。
「這……」女童遲疑了一下。校尉氣宇軒昂,年少英武,卻有一種忠厚正氣,迥非風月場中浮浪子弟形象;另一人則瀟洒溫文,笑容可親,令人一見之下頓生好感,不忍拒其所請,「好吧,我帶你們去她那裡。」
「比如說?」
「過獎。」李淳風不動聲色地捏開一顆長生果,「其實除此之外,在下也有些愛好與別人一樣。」
「不錯。始皇那時剛剛一統天下,為滅絕後患,收繳天下兵器集於函谷關,鑄成十二尊銅人,便將此圖鑄在其中兩尊之上,深藏於阿房宮內,輕易不讓人見。」
「……李兄!」
「自然是聊解尉遲的相思之苦了。」
「妙啊,當真神奇之極!難道你來此地之前,便已知道這幅字畫?」
「崔元九-九-藏-書啟以書法聞名,這幅字墨跡嶄新,為近日所書;以古從軍行相贈佳人,正是軍旅中人本色,而筆力雄渾,又絕非文人手筆。」稍一停頓,李淳風道:「看來崔將軍對這位姑娘用情很深啊。」
「為什麼要到這裏?」
「不想!」校尉毫不考慮地衝口而出,緊接著又回過神來,「他是怎麼死的?」
「什……什麼?!」
「李兄怎知柳姑娘與崔將軍有所關聯?!」
聲音依舊平淡,聽在尉遲方耳中卻如同驚雷,驀地呆住了。宋雙紅也怔了怔,隨即低頭嘆道:「正是呢。樓中前日才聽說他的死訊。」
「這銅人是否還在?」
「幸會。這麼說來,你也擅長琴技了?」
「哦?想來柳姑娘定是極其傷心了。」
「是心血驟停之像。心為神竅,七情六慾動乎其中,大悲大喜、大驚大怒,均可令心血暫停。」搖了搖頭,酒肆主人道:「但此人顯然不屬這一類,倒像是心絡在極短時間內突然斷裂。」
尉遲方悻悻然抽回手,揉著酸麻的手臂,「那又如何?」
說話的女童只有十四五歲模樣,應答口齒伶俐,神態遠比同齡孩子成熟得多,雖然年幼,竟已有些許嫵媚風情。兩人此刻已經來到明翠閣前,所要尋訪的正是前日在集市上險些為驚馬所傷、後來又被尉遲方搭救的歌姬柳五娘。與長安城中煙花教坊相比,此處直可稱為風雅之地,連應門小婢也談吐不俗。尉遲方是直性男兒,聞言便道:「既然如read•99csw•com此,那就改日再來拜訪。」
女子掩口一笑,「明翠閣上下,自閣主起便是以琴藝著稱。但雙紅初學,只怕貽笑方家。」
「對不住,柳姑娘去了孫司馬府上,今日不能奉陪了。」
「可惜。」一面說著,酒肆主人一面站起身來,踱到字畫處。尉遲方心中不耐,正想開口,卻聽李淳風閑閑說道:「崔將軍過世之後,這裏想必也會冷清得多吧。」
搖了搖頭,女子臉上現出愁容,「閣主近年來重病纏身,一直在後院小樓中靜養,莫說外客,就連我們這些弟子也有數年沒有見到他了。」
那是一方淺綠色手帕,錦緞織成,帶著淡淡香薰氣味。右下角用深綠絲線綉著一個柳字。
「可不是……」女子話剛出口,突然覺得不妥,又縮了回去,「不過如今人既不在,就算是恩情似海,也不過徒留惆悵。」
「只是巧合罷了。」李淳風坐回几案之前,若有所思,「事物之間,常有因果。譬如狩獵,見草木動而知狐兔行於其下。烏夜蹄頗具靈性,為什麼突然癲狂,要追逐一個女子?這其中,或許便有你我不知的淵源。何況……」伸出修長手指點向那幅草書,「崔將軍的手書在此,我若再不知二人關係,豈非愚不可及?」
「倘若對某些特殊穴位施以刺|激,確實可能使經絡阻斷,心智迷失,進而操控人身。這一點內經中並未詳細記載,亦有人認為,流傳下的黃帝內經已非原本,原書中有此章,但因為擔心被心https://read•99csw.com術不正之人利用,特意將之刪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直到戰國時代,出了一位名叫扁鵲的神醫,時人對其醫術推崇不已,甚至說他有起死回生之術,但對於此人師承,卻無人知曉。
「不明白。」
「凡人皆有所好。李某的癖好便是搜集世間有趣之事。人生百年如此漫長,若沒些閑事打發光陰,豈不太過無聊?」
「謎底揭曉在秦滅六國之時。嬴政攻破齊國宮城之後,在宮中尋到一張經絡圖。一看之下,不免吃驚:圖上標示的除正脈之外,竟然還有奇脈,和流傳於世的經絡圖迥然不同,正是扁鵲所留。據說,那就是《靈樞》中滅失的斷章,其中包含了控制經絡的術法,稱為傀儡術。」
「抱歉,」李淳風放開他的手,臉上卻沒有絲毫歉意,「《黃帝內經》有《靈樞》之章,述及人身經絡。一個康健的正常人,周身經脈自然通暢,比如我方才按壓你的郄門穴,氣機阻滯,便造成身體反射。」
「這便是那日在亂葬崗屍堆之旁找到的。」望向瞠目結舌的校尉,酒肆主人微微一笑:「如今你該知道,那夜開遠門外,可不僅僅是你我二人。」
「東漢董卓當政,為斂聚金銀大肆鑄錢,以至銅材奇缺,不得不將其中十尊銅人熔化。獨獨留下兩尊,正是當初阿房宮內的經絡銅人。然而銅人之劫尚不止於此,百年之後,剩餘的兩尊銅人也被前秦苻堅奪去銷毀,從此靈樞經絡圖的下落再也無人得知。」
尉遲方連忙九*九*藏*書起身回禮,李淳風卻坐著不動,「姑娘貴姓?」
「做什麼?」
「好好,閑話不提。尉遲可願意陪我去一個地方?」
「可我,我何曾……」
「……什麼意思?」
「呵呵,莫惱莫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尉遲少年英俊,這等風流韻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話未說完,門帘一動,一名歌姬已經抱琴而入。年約十七八歲,外貌僅及中人,神態卻落落大方,向兩人福了一福,道:「見過二位公子。」
這句話幾乎說不完全,因為李淳風一使力,他的身體便不由自主一跳,前後三次使力,話也就頓了三次。
看了看一臉好奇,夾雜了些許敬畏的校尉,酒肆主人用至為誠懇的語氣說道:「比如說,銀子。」
尉遲方正襟危坐,形貌局促。他自幼跟隨叔父,後來入了勛衛府,習武當差之餘,多半是與同僚飲酒,偶爾也去賭場擲兩把骰子,這種風月場所極少涉足,更不必說女子閨房中。鼻端聞到熏香之中夾雜著淡淡脂粉香氣,頗涉遐思,一面又有些不自安。李淳風卻毫不在意,斜靠几上,隨手拈起桌上糕餅放入口中,便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隨意。
「去哪裡?」
「當然不是,方才不過是靈機一動。至於我來這裏的原因,」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在几案上展開,「是為了此物。」
「你……」
一絲微笑出現在李淳風的嘴角,卻沒有揶揄之意:「用銀針試探,血液無毒。臟腑完好,心臟也甚是強韌,但切開之後,左側色呈灰白,並無read•99csw.com血流痕迹,卻有青紫瘀斑。」
剛想轉身,豈料卻被李淳風一把拖住。驚詫之下,卻見對方對自己眨了眨眼,轉頭向女童說道:「可惜可惜,我等是慕名而來,這位尉遲大人對柳姑娘渴盼已久,朝思暮想,寤寐求之,倘若不能一睹芳容,只怕就此相思成疾。」
暗香細細,暖意融融。這是一間不大的客房,一張珠簾隔開內外,陳設算不上奢華,卻雅緻舒適。牆邊掛著一張木色斑斕的古琴,臨窗一榻,隨意鋪陳著銀狐皮的坐褥。几案上一隻白色瓷瓶,插著數枝紅梅,枝幹橫斜散逸,如同丹青妙筆所繪。對面牆上另掛有一幅字,筆力虯勁,彷彿要破紙而出,當是男子手筆。
「唉呀,知好色而慕少艾,實乃人之常情,尉遲也不必隱瞞了。」李淳風對校尉的狼狽之狀視若無睹,繼續說道:「可否通融,容我等到柳姑娘房中等候?」
聞所未聞,如果在此之前,校尉必然會將這一類信口開河斥為胡說八道,但相識以來種種經歷,不免對此人生出敬重佩服的念頭。想了一想,謹慎道:「李兄如何知道這些?」
這才注意到那幅字,寫的是一首古從軍行。並無印章題款,只在末端寫了一個「啟」字。
「嗯。」將手伸到正在發愣的尉遲方面前,晃了晃。
「傳聞公孫閣主琴技冠絕天下,不知我等可有緣欣賞?」

「賤妾姓宋,小名雙紅,是五娘弟子。」
室內一時靜了下來。李淳風瞥了一眼對方,忽然目光閃動:「想知道那人是如何死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