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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銅錢記 第六章 夜探

第三卷 銅錢記

第六章 夜探

幾乎同時,塔外傳來嘈雜聲響。從窗口向下望去,有十幾名僧人手持禪杖、掃帚等物趕了過來,紛亂中只聽人叫嚷「有賊」。
他攤開手掌,露出一樣物件。藉著窗外月色隱約可以看到,那是一塊玉佩,發出柔和光澤。
「難怪人人都不願當和尚。」佔據了室中僅有的一張禪床,卻還說著風涼話的酒肆主人抱怨道:「這點地方只好打坐,連覺也不能好生睡,修鍊可真是苦事。」
不必懷疑,那正是我們熟悉的兩位。位置是慈恩寺後山坡,一處灌木叢生的地方,一塊大石橫在面前,作了天然屏障,下方就是寶塔,倘若不到近前,絕對看不見人影。而由於居高臨下的關係,坡下古塔和寺廟卻又盡收眼底,確實是埋伏的好地方。
「還不快跑?」
搖手示意靜觀其變。過了片刻,人影已沒入塔中。再等些時候,從塔頂透出微弱光線,似乎有人在那裡點燃了蠟燭。暗淡光線在塔中忽隱忽現,忽左忽右,彷彿那人正在尋找什麼,偶爾能看到清晰人影。突然,人影一晃,燭光也隨之熄滅了。
外面僧眾只見九九藏書塔頂冒出火光,又聽人叫喊有人被殺,正是一片慌亂,大多不及思索直奔七層而去。耳邊聽得腳步雜沓,校尉額上冷汗直冒。好在人多有慣性思維,第一反應便是奔往出事地點,反倒無人注意其餘。靜靜聽得腳步都上去了,李淳風低聲道:「還不快走!」
這句是脫口叫出來的。李淳風嘆了口氣,「若想被人發覺,不妨再大聲些。」
「還要幾天?!」
「那你怎知今天會有動靜?」
「糟了!」
搖了搖頭,李淳風道:「乍一看屍首模樣,多數人都會以為是摔死,惶急之下錯認很正常;那外人不得上塔的規矩原先便有,也不是他定下的。元覺是僧值,由他維護寺規正是分內之事,算不上疑點。最關鍵的地方在於:他與馮嬤年貌不當,看他模樣,也不過三十多歲,馮卻已四十有餘。」
不答他的話,李淳風忽然將手中引火木伸到窗外晃動,冷不防大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賊人殺人了!」
校尉一邊頓足,一邊急得汗流浹背。事實上當真要打鬥,他也不懼怕這幫僧侶,但read.99csw.com自己偷入寺廟,行徑與盜賊無異,而登塔更是違背敕令的行為,此刻又搭上這僧人被殺,一旦捉住,那就有口難辯了。
尉遲方不禁魂飛魄散,來不及出聲責備,李淳風已經「呼」地吹熄手中明火,一拉尉遲方,往塔下奔去,藏身在一層塔門之後。
見對方神色認真了起來,尉遲方不禁得意,道:「你想,他一口咬定凈修是摔死,又百般阻撓,不願我們上塔。說不定他就是那馮嬤的姦夫,兩人借這塔頂幽會,卻被凈修和尚撞見,於是殺人滅口;馮嬤事後又因為恐懼愧疚自殺,這麼一來,兩起案子都說得通了。」
『注:隱太子即李建成。』
「不知。不過守個幾天,多少總能看出些端倪。」
「來不及了。」
李淳風仍是尋常打扮,只是用細繩束住了袖口,免得礙事;尉遲方則全身黑衣,頭巾系在額頭之上,恨不得遮住全部面孔,只留下一對眼睛。看他一眼,酒肆主人伸手一拉,將他的蒙面巾扯了下來。
「很難說,只不過,既然線索都指向這慈恩寺,碰碰運氣也是順理九九藏書成章啊。」
「這就是元覺臨死前手中抓著的東西。」修長手指掠過其上字跡,「『授命東宮』,如果我沒有看錯,這塊玉佩應當是隱太子的隨身之物。」
「李兄暫且將就吧,」尉遲方沒好氣地道,「在這裏捱一晚上,總比捆起來送官要好受得多啊。」
尉遲方不禁叫苦。再看李淳風,卻恍如未聞,雙目閃閃發光,走到那屍首身前,掰開了他的手掌,將一樣不知什麼東西握在手中。
「明白明白。頭回做賊,難免心虛么。」
「不好!」脫口而出,人也隨即從隱蔽處沖了出來。尉遲方緊緊跟隨,塔門果然是開的,李淳風直衝進去,一路當先奔上頂層,將到樓梯口的時候燃著了手中的引火木,隨即便看到眼前一副駭人景象:塔頂角落裡,躺著一名灰袍僧人,頭顱幾乎被砸得稀爛,半邊眼珠掉了出來,耷拉在眼眶邊緣。從殘存的相貌上依稀可辨,正是元覺僧。一截蠟燭摔了出去,掉落在他的腳邊。
「好端端的遊客不做,卻要來做賊……」
「當然放心,」校尉忍不住要出言譏誚,「若不是跟著李兄九_九_藏_書,哪有這般奇遇。」
「這……」一想起玄奘和尚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尉遲方頭皮便有些發麻。再看對方雙目在夜色中熠熠閃爍,分明有忍住的笑意,頓時明白李淳風是在調侃自己,不禁微怒道:「喂,我可是在正經討論案情!」
「嗯。尉遲不妨將此高論說與玄奘聽,看他如何答你。」
「運氣不錯。」李淳風低語一聲,和方才的懶散態度已判若兩人。尉遲方也大為興奮,道:「怎麼辦?」
「幹什麼?!」
「我倒覺得那元覺和尚很是可疑。」
校尉氣呼呼地將頭巾又覆了上去,「在下可比不得李兄……」
「什麼?」
校尉連忙捂住嘴,壓低了聲音道:「李兄該不會想在這裏一直守下去吧?」
「這裏又無人看見,矇著臉不氣悶么?」
兩人此刻正在玄奘房中,總算暫時脫離了險境。
「噓。」
明月初升,照得一地銀白,比起燭火之光還要明亮。從山坡上望下去,寶塔玲瓏,廟宇巍峨,甚至連大殿前寶鼎中升騰起的淡淡青煙也瞧得一清二楚。禪房之中人影憧憧,是僧人們剛剛下了晚課。空氣中九*九*藏*書似乎還留著銅鐘的裊裊餘韻,將這盛世禪院烘托得格外莊嚴。
已是二更時分,方才人影來往的僧房只剩了一片寂靜。薄雲遮月,半明半暗之中有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地走近寶塔。看身形,正像那位僧值元覺。
「哎呀,難道我說的便不正經了?」酒肆主人漫不經心坐起身來,面容忽地一肅,「快看。」
無可奈何地搖頭,尉遲方道:「你倒像做慣了的……」
「過獎,略窺門徑而已。」酒肆主人索性舒舒服服斜靠在大石上,一面往嘴裏塞了一顆長生果,一面含糊說道:「放心,現在晚課剛結束,還不會有什麼動靜。」
緊接著,一把便將校尉推了出來。猝不及防,幾乎撞上一人的鼻子。定睛一看,那人腦袋光光,耳朵大大,正是玄奘法師。
「哈哈。」從禪床上坐直身體,酒肆主人雙目閃動,「不過這一次,的確是值得的。」
校尉聞言頗不服氣,道:「豈不聞僧是色中餓鬼?年齡大些,說不定還方便勾搭。」
「哦?」
「放心,只要不被捉住,離開現場便沒事。待到明早香客進香,混在人群中溜之乎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