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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雷動 第七章 築台

第四卷 天雷動

第七章 築台

「哼」了一聲,不置可否。雲五是何等精明之人,連忙湊上去道:「後院房中已備好解暑瓜果,還有一壺好酒,蔣爺勞碌,便去歇一會兒,這裡有小人看著就行了。」
「正是在下。」
琴聲停住,不一會兒,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不似少女的清脆,卻另有一種溫婉蘊藉之意:「是李先生么?」
宋琪先點頭,遲疑了片刻,突然猛指自己的耳朵,又張開嘴,叫了兩聲。李淳神色一動。
「不要動。」酒肆主人聲音鎮定和藹,卻又隱隱含有不可抗拒之意,「此處很安全,我是救你的人。」
那人搖了搖頭,重又叫了兩聲,緊抓住尉遲方,象是生怕他離開。到後來,叫聲已變成嗚嗚的吼聲。校尉一籌莫展地抬頭望向李淳風,後者也不由自主蹙起眉頭。
相識不止一天,尉遲方早知這位朋友古怪任性的脾氣,只得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一件事,臉色也變得凝重。
李淳風不等他說完,冷然截口道:「病人是李某的病人,軍國大事則非李某之事。行事既然在我,孰輕孰重便只依照我的判斷。」
兩人目光一起轉向門口,說話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相貌醜陋,態度卻庄靜,有非同一般的大家氣度。酒肆主人眼中顯出一絲訝異,隨即寧定,拱手道:「李某候教。」
「雖然不能寫字九九藏書,或許還是能憑印象畫出一些吧。」
「只好暫且如此。他如今的情形,還需靜養。」
眉頭一皺,蔣姓差官將官架端得十足:「雲五,你領來的這些人手都是一幫懶漢,這都半日了,工程還如此之慢。聖上有旨,這檯子是祭天祈禳用的,三日之內務必要築成。到時候倘若不能完工,可要唯你是問。」
半個時辰之後,車終於停下。一個小童奔過來打開車簾,映入眼中的是一派清幽景象。一彎清泉在山澗中時隱時現,飛花濺玉,帶出清涼之氣。園中到處都是參天古木,遮蔽天日,密林深處另有一座樓台,不同於他處的裝飾雕刻,而是以去皮白木搭建而成,渾然古樸,妙趣天成。
差官抱怨著轉身,放下扇子,拿起桌上水壺,晃了晃卻已空了,剛要喊叫來人,已經有一個四十來歲模樣精明的中年商人趕了過來,點頭哈腰地說:「蔣爺,有什麼吩咐?」
聽到這句話,大漢立刻猛烈點頭。
「不能說,不會寫……當真是件麻煩事。這樣吧,我來問你,你的名字叫做宋琪?」
「可是,事有輕重緩急,如果因為一人性命耽擱了軍國大事……」
「有人在殺人?」
「那……豈不是斷了線索?」
「這麼說來,你並未看到害你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為九-九-藏-書何要這樣對你?」
眼看差官搖搖擺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諂媚討好之色驟然從雲五臉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陰鷙神情。向工地上一名高個壯漢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方才懶洋洋磨工的眾人也不約而同停下,聚攏到一起,不一會兒又散開。
「對醫者而言,他是病人,不是線索。」
李淳風看他一眼,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聽見有人道:「哪一位是李先生?」
青衫男子環視四周,道:「如此琴藝,又是如此談吐。算來能配得上這般清雅氣象的,也只有夫人一人。」
差官臉上這才露出笑容,道:「老雲,果然還是你識相。好,這裏便交給你。」
「啊……」雙唇抖動,像是竭力要說什麼,然而舌頭已被剜去,令這種表達的努力成為徒勞。
「如果宋琪是被有意丟在隨意樓的話,這裏應當已在對方控制之中。那麼,你與他豈不都很危險?」
「尉遲!」
烈日驕陽下,一群布衣短褐的壯漢正在勞作,挑土築台,再以重物夯實,個個汗流浹背。不遠處涼棚中,坐著一名差官打扮的胖子,一面監視著壯丁,一面用扇子拚命扇著。儘管如此,汗水還是一股股地順著圓胖臉頰往下流淌,到得敞開的胸前,便匯成了小河。
微微一笑,李九九藏書淳風道:「世上事,多半見面不如聞名。夫人識人之能天下皆知,李某豈敢班門弄斧。」
一旁的校尉聞言連忙上前,壓住宋琪雙臂。傷病中的人本來只憑著一股蠻力,自然不是尉遲方對手,掙扎了幾下,自己先癱軟下來。身旁青衫男子敏捷地上前,將銀針起出,大漢隨即頹然倒下,瞪著一雙無神的眼,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同時渾身發抖。
眼看李淳風竟然不問情由便要跟隨那女子出門,尉遲方不禁大為著急,一把拉住他衣袖。
車聲粼粼,四面都是密不透風的帳幔,一路行來竟然不辨路徑。尉遲方數次想撩開車簾看個究竟,又怕引起對方警覺。李淳風則一直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毫不在意即將去到何方。見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校尉只好將滿腹狐疑暫且按下。
幾乎同時,兩根銀針準確無誤地刺入太陽穴中。「啊」地一聲,原本直挺挺昏睡著的人突然坐起,臉上現出恐懼之色。緊接著雙手開始胡亂揮舞,如同溺水之人,想要四處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嘩啦聲響中,榻旁的矮几已經被那人推倒,葯碗、針盒之類雜物統統落在地上。那人卻像是毫無所覺,不停翻滾著,嘴裏還發出含糊不清的叫聲。
朗然一聲松吟,琴聲響起。清幽靜雅,卻隱隱有山風海浪的氣象。雙read.99csw.com眼一亮,向松樓走去。門前有一整幅用大小不一的木珠串成的珠簾,除此之外並無分隔。透過珠簾,隱隱看到一個紅影。風拂簾櫳,木珠相互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水聲、風聲、琴聲和諧無比,令人心剎那寧定。在簾外站定,李淳風躬身長揖:「見過夫人。」
回答是搖頭,臉上顯出憤怒與恐懼交替的神色。
宋琪緊緊捏住那根木炭,猶豫了一下,而後用顫抖的手在紙上畫了一面三角形旗幟,旗下有穗,緊接著又畫了一隻動物,看上去像是一條犬;犬與旗之間則畫了一柄劍,劍鋒正對著旗。尉遲方看他動作,心中卻更加困惑。這位宋督糧官的畫技當真拙劣之極,除了這勉強能辨認出來的圖畫之外,竟絲毫沒有頭緒。也許是感受到了他心中所想,宋琪抬眼望他,目光中露出焦急神色。突然狂躁起來,重重幾筆,將那柄劍塗抹掉,又把炭筆摔在了地上。尉遲方正要制止,大漢雙眼一翻,重又暈了過去。李淳風伸手搭了一下腕脈,嘆了口氣。
轉眼之間,土台越築越高。本該熱火朝天的工地,卻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沉默。天氣越發悶熱,似乎又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李兄!剛剛才說……」
大力點頭,宋琪神色也轉為激動。鬆開了抓住尉遲方的手,猛地一把撕開自己右邊衣領九九藏書直到腋下,而後作了個握刀劈刺的姿勢。
「好。」
「怎會?」雲五諂媚地拿起扇子為胖差官扇風,身軀跟著矮下了半截,「蔣爺的差事,小人哪一次怠慢過?何況又是皇命,誰能拿自家腦袋開玩笑?這些都是常做工的精壯漢子,我手下最得力的人選,絕對誤不了事。」
短暫的沉默中,似乎簾內人也在打量他,「素聞先生之名,今日一見,原來如此年輕。」
「可知是誰害你成這樣?」
「妾身代主母請先生過府,有事相商。」
拍了拍尉遲方的手,李淳風示意他不必緊張,「若不放心,便隨我同去。」
大漢目光轉向他,喘息聲漸漸平靜,但不一會兒,又急促起來,伸手緊緊抓住尉遲方的手。
話音剛落,珠簾分向兩旁,現出中間那彈琴女子。長發如瀑,隨意披散直到腳跟,其上並無任何裝飾。紅衣雪膚,雖已過了芳信年華,但氣度之優雅從容,神情之怡然自若,令人不知不覺便將目光集中於她的身上,徘徊不肯離去。
「先生謬讚,妾身張氏紅拂。」
「哦?先生知道我是誰?」
「會寫字么?」
這一回他不點頭也不搖頭,而是焦急重複這個動作。想了想,李淳風推門出去,不一會兒取來一根木炭,一張白紙,交到宋琪手上。
「見鬼的天氣!」
「但是你聽到了一些事,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