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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雷動 第十二章 囚徒

第四卷 天雷動

第十二章 囚徒

「聖駕到!」
「事情辦妥了么?」
到了這步田地,校尉當真是詞窮力竭,索性也跌坐在地上,與李淳風隔著鐵欄面對面坐著,扶住了額頭,「如今怎樣做才好?道人既已逃脫,你是唯一人犯。叔父已經將此事回報,聖上震怒,下令徹查。一旦刑部來提人,我也無法保得了你。」
這一聲來自遠處,一片茂密的樹林之中。那是一名四十來歲的精銳漢子,腰背挺直,勁裝佩刀,陰鷙眉宇間已看不到商人云五那唯唯諾諾、小心奉承的模樣,彷彿脫胎換骨,完全變了一個人。在他腳下橫著一具屍體,正是那位蔣姓胖差官。喉頭一道血痕,雙眼卻還大睜著,帶著臨死之前的驚駭,大約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向任憑自己作威作福的人會突然變成了奪命殺手。
「少廢話!趁刑部來人還未到,送你出城。」
「什麼意思?」
隨著一聲高呼,道路兩旁站立的官員和侍從紛紛跪下,一時間恭迎之聲響徹上空。兩邊力士執羽纛,拱衛正中一騎。馬上人身著素白錦袍,上綉五爪金https://read.99csw.com龍。體態豐偉,濃眉銳目,鼻樑高而微微彎曲;胯|下駿馬通體棗紅,名為颯露紫。這一年,這位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濃重色彩的大唐帝王剛屆而立,正處於他一生中精力最旺盛、意志最堅定的時刻。種種基於野心與夢想的宏圖偉略在那時已具雛形,很快便要成為大唐帝國未來不可撼動的根基。
「你!」
這三個字幾乎是從齒縫中蹦出來的,看了他一眼,李淳風突然露出笑意,「抱歉。但尉遲可曾聽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早知道此人個性中無賴倔強的一面,卻沒有想到對性命攸關之事也視同兒戲。尉遲方愣了一愣,險些想撞牆,壓低聲音咆哮道:「是我太相信你!早知道便不理會你那些見鬼的布置,若我在場,決不會讓你做出這樣的蠢事!」
年輕將官壓抑已久的話此刻噴涌而出,震得狹小囚室嗡嗡作響。鐵柵之內的人原本安靜地倚在欄杆上,此刻皺了皺眉,似乎想用手捂住雙耳,卻發覺手腳都已被鐐銬鎖住九-九-藏-書,只得作罷。
「就要開始了……」
驀地伸手,緊緊抓住尉遲方手臂,力氣出乎意料,大得驚人,倒把校尉嚇了一跳。暗處看來,李淳風雙目炯炯,亮如星辰,「皇帝有危險。祭天之事是個陰謀!」
「嗯。」
恍如未聞,青衫男子雙眼向天,口中喃喃自語,「糧草營……祭天台……怪不得說火焚糧草營是第一環,卻原來環節的末端竟在此處!這才是所謂的連環計……」
「是啊。糧草營被焚,城中都說是天意示警,聖上採納了法雅僧的進言,築高台祭天祈禳,時間就是今天。」尉遲方有些詫異地望著眼前人,「你不是知道此事么?」
李淳風啞然失笑:「你要私縱人犯?」吃力地攀著柵欄站起身來,摔傷的右足一軟,又坐了下去,「若要逃亡,至少也得好腿腳。如今狀況,能逃到哪裡?」
旌旗獵獵,甲胄鮮明,兩列武士一列執戟,一列執戈,魚貫而入。震天鼓聲恰在此時響起,與號角之聲相應,越顯出莊嚴肅穆的氣氛。就在城外曠野之上,有一九*九*藏*書座新築的高台。台高約八尺,分內外兩層,外為圓形,內層四方,周圍杏黃色的旗幟隨風飄動。天高野闊,極目四望,一片莽莽蒼蒼。
一雙眼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校尉狠狠盯著面前滿不在乎的友人,「李!淳!風!」
「我去尋匹馬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校尉伸手便要將他拉起。對方卻極其固執地攔住了他的手臂。
「這就是了,」酒肆主人神情甚是得意,「既然尉遲也做不到,何必苛責於我?」
「我……」尉遲方一時語塞。
隊列緩緩前行,到了台前,勒住韁繩。侍從立刻跪伏于地,承接帝王的足踏。沿正中刻有雲龍圖案的步道直上高台,早已等候在台上的主祭已迎上前去,恭敬行禮,而後取過一旁早已熊熊燃燒的火把,雙手交到唐皇手上,又引導他踏入正中方形小壇。那裡放著一隻巨大銅鼎,鼎中堆滿沉香之類,等待君王前去點燃。高擎火把,萬人之上的白袍人向四方祭拜,兩邊鼙鼓也隨之敲響,震動天地,昭示著祭天儀式即將開始。
「……喂,九-九-藏-書你怎麼了?」
「很好,」聲音顯得很愉悅,「如此說來,今天便是李世民的死期。」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聽得見!」氣急敗壞之下,校尉已經口不擇言,「是你要我埋伏在谷口,還說叛賊會從此經過,結果被我射下馬來的卻是你!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
說者無意,聽的人卻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你剛剛說什麼?祈禳?」
「就是尉遲見到的這回事。」相對於激烈態度,李淳風這種事不關己的冷靜更令人火冒三丈,「我與他互換了馬匹、衣裳,告訴他何處有埋伏,然後便讓他從另一條路離開了。」
「你……你……」尉遲方張口結舌:「你可知私縱叛賊也是死罪?」
「不是這樣,尉遲。」酒肆主人雙目注視尉遲方,神色溫和,語氣卻鄭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僥倖逃出長安,只要還背著叛逆的罪名,就無法擺脫追捕。」頓了一頓,唇邊現出熟悉的調侃笑容,「還是說,一向忠勇愛國的校尉大人當真希望我跟隨蕭尹反了出read•99csw•com去,索性投奔突厥?」
「萬無一失。機關就在那銅鼎之中,只要祭天之火一點燃……」彈了彈手指,吹了口氣,彷彿眼前一切已變成一片飛灰。
詢問聲來自林中,雲五點了點頭。
「哈哈,這個么,手頭功夫自然是尉遲了得,口頭上的功夫卻要讓我啊。」
張了張嘴,尉遲方不禁氣結,「為何你放人便沒話說,我放人就有這許多羅嗦?」
「居然還笑得出來!」校尉忿然道:「等聖上祈禳歸來,便要親自審理,到那時……」
「是我做的事,自然由我來承擔後果。」青衫人動了動身體,儘力使得自己的姿勢更加舒服一些,「欠債還錢,李某雖小氣了些,區區一條性命倒也賠得起。」
「能得尉遲信任,正是李某的榮幸。」
看了一眼神色冷淡,彷彿與己無關的人,尉遲方一瞬間下定決心。站起身來,將牢門打開,又卸去了囚徒手腳上的鐐銬。那人卻不起身,眼光愕然。
「做什麼?」
「易地而處,若我是他,而你是我,你會眼睜睜見我送死么?」
「不必這麼大聲,李某耳朵可沒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