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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陽關譜 第八章 民變

第六卷 陽關譜

第八章 民變

尉遲方頓時心中一熱,反手將他的手緊緊握住。此時此刻,兩人欣喜之意均發自肺腑,毫無保留。
有些膽小的人向後退了幾步,但看人數眾多,又收住了腳步。更多人則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為首一名魯莽青年揚了揚手中火把,道:「聖上?這瘟疫是天降的禍害,聖上也沒法子。終南山的許真人說了,要是不把瘟神除掉,大伙兒就等著一起死吧!」
尉遲恭是李世民帳下第一猛將,尉遲方雖年輕,自小與叔父一起,耳濡目染,頗有處變不驚的大將之風。這一聲使足力氣的大喝,便如半天中打下一個霹靂,讓人群靜了下來。
尉遲方這才明白過來,瞠目道:「李兄是……餓的?」
「這一次當真好險。幸好我的判斷無誤,這病症似寒實熱,用極寒的藥物,以毒攻毒,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兄!」
「對,我讓猴兒帶給馬周,由他處置。不過官家行事素來緩慢,又要逐級上報https://read.99csw.com。救命之事急如星火,不如兩處準備,也好——」
「這倒是。想不出的話,你我只怕便不能再見面了。」
「哈哈,放心。班仲升曾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次雖然僥倖,卻也是有所準備。」
「胡說八道!」尉遲方忍不住惱怒,「這裏封鎖的都是和你我一樣的人,只是得了病,哪裡是什麼瘟神惡鬼!聽清楚了,統統回去,莫再胡鬧!」
彷彿石子落入了水面,「李先生」這三個字在人群中傳遞著,此起彼伏,餘波動蕩。長安城中對酒肆主人向來就有諸多傳言,這些傳言也加重了圍繞在他身上的神秘色彩。處在當時那個年代,便難免與怪力亂神之事聯繫起來,而災禍時刻,卻是這類言辭最易蠱惑人心,也易安撫人心。
「無妨。」
「多謝多謝,不過……眼下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比不上一塊現成的糖糕啊……」
頓時議論再起九九藏書,莫衷一是。大多數人都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不願散去。眼看局勢又回到僵持之中,尉遲方汗流浹背,回想當日見到李淳風時的情形,自己也有些動搖起來,但還是硬撐著道:「絕無此事!李兄答應過我,他既然說了能治瘟疫,那就一定能做到!」
這一來,人們又重新鼓噪起來。尉遲方從未應付過這等場面,不禁一籌莫展。下意識勒緊了韁繩,握刀的手已經滿是汗水。就在這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喝道:「不用慌!隨意樓的李先生已得知此事,正在研製藥方,很快便有分曉。有他在,此事一定會解決!」
「李先生!李先生來了!」
「可是你——」
身周的竊竊私議變成了競相傳告。李淳風接過校尉手中韁繩,跨上坐騎,朗聲拱手道:「李淳風在此。大唐天下,自有神靈庇佑,降禍之事純屬子虛烏有,各位不必擔心。至於瘟疫,我已將藥方交給太醫署,他們正在各處採買藥材,寧光read.99csw.com寺中病患很快便可治愈。」
「總算不負尉遲所託。」
尉遲方連連點頭,將藥方珍重放入懷中,「你方才說,已經將藥方交給太醫署?」
一點沒錯,說話的那人青衫如舊,神色安然,正是隨意樓中李淳風。尉遲方一躍下馬,剛要向他伸出手,卻又遲疑,對方卻毫無顧忌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這聲音如此耳熟,一剎那心頭狂喜,尉遲方大叫起來。
青年卻仍然固執,「可是許真人說,這病是天公降災,沒法治的。那位真人是活神仙,他的話總不會錯吧?就算李先生能耐再大,也拗不過老天爺。」
「不然你以為如何?如今路也走不動,只能向尉遲乞食了。」
「寺里這些人全都被瘟神附身了,這場瘟疫就是他們帶來的。瘟神要替身,死了一個,就會找上更多人,除非燒了寺,讓那些惡鬼沒地方安身,咱們才有活路。」
「讓我們回去,那些當官的又怎樣?」青年滿臉不屑神色,「我表叔就在九*九*藏*書東門守城,聽他說,前幾天劉太醫、高尚書都偷偷把家眷送出城了,卻把我們關在城裡等死。他們的命是命,我們的性命就不是性命?」
「什麼瘟神?」
「封鎖寧光寺是聖上的旨意,誰敢藉機生事,就是違抗聖旨!你們是聽了誰的教唆,來這裏燒寺?趕緊退開!」
「李兄!」
登時歡聲四起。先前那名兒子在寺中的老婦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守衛們也都鬆了口氣,拍手歡呼起來,先前緊張氣氛消弭于無形。
一面說著,一面跳下馬來,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交給尉遲方,「這便是治療瘟疫的藥方。你讓屬下按方抓藥,先救了寧光寺中的人,再將這方子在城中廣為傳播,務必令全城得知。這樣一來,便無懼瘟疫。」
眼看人群漸漸散去,尉遲方抹了一把額上汗水,轉向自己好友,一肚子話想要問,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酒肆主人看出他的疑問,微微一笑。
一眼看去,酒肆主人頸中已不見那可怖的紅印,面色仍有些read•99csw.com蒼白,卻是神清氣爽。李淳風點了點頭,笑容滿面。
眼前情景已可稱之為民變。尉遲方圈轉馬頭,高舉寶刀,喝道:「都給我住手!」
「這個好辦!」校尉立刻興沖沖跳起身來,拍著胸脯道:「李兄想吃些什麼?萬全閣的烤肘子、黃河鯉魚,張記的羊羹宋大家的燴鴨……別說一頓,就是要我請你百十頓,都絕無問題!」
話說到一半,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一隻手還握著韁繩,人卻緩緩坐倒。尉遲方大吃一驚,連忙伸手穿過脅下,扶住他的身子,叫道:「李兄!你怎麼了?」再看李淳風,卻是面色煞白,額角鬢邊全是虛汗。
「你,你……沒事了?」
這句話說到最後,底氣已有些不足,不像勸服眾人,倒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但緊接著耳中傳來一個帶笑的聲音,「多謝尉遲信任,李某愧不敢當。」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想出法子!」
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道:「是我糊塗,這兩日光顧著研製藥物,忘了人生頭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