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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二章 紅顏多禍

第二卷 明珠奇案

第二章 紅顏多禍

不多時,蘇仁回來,蘇公問他可曾見著鄭海,蘇仁道他正在衙房內。蘇公急忙出房,徑直往衙房而去,見著鄭海。鄭海起身相迎,蘇公低聲交代一番,與令牌一塊,鄭海會意而去。蘇仁詫異,又不便多問。回得堂來,蘇公令府衙架閣庫典吏取來明珠劫案卷宗。不多時,典吏將一摞案卷取來,呈與蘇公。蘇公細細翻閱,蘇仁立在一旁探頭偷閱。
不多時,朱山月手指前方,笑道:「到了到了。大人請看,前方便是『太湖春』。」蘇公看去,好大一家酒樓,豪華氣派,高懸著金晃晃一塊匾額,上有行體「太湖春」三字,有如斗大。樓前早已站立甚多人,為首之人正是秦聰碧。朱山月急急過去,大聲道:「蘇大人到了!」眾人齊擁上來,笑容可掬,拱手相迎。蘇公微微一笑,拱手還禮。秦聰碧於一旁作引介:通判華信、官宦大戶許愨、湖州船塢主孔淶、呂記貨棧掌柜呂瑣、湖州風流才子何固、「太湖春」掌柜尤壬玉等等。蘇公細細搜尋,卻不見張睢,想必朱山月等並未邀請他來,正可謂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看罷,入得裡間,見得一張絳紅色雕花木床,懸著粉紅色細紗羅帳,被褥擺疊整齊。旁有一張桌案,案上一個三足青銅寶爐,香風不散,又有一瓷瓶,插著花枝,花開正艷。蘇公近得窗邊,看望街上,看得真切,這正是先前所見之房。小二笑道:「敢問這位老爺是否滿意?」蘇公道:「此房有多少時日不曾住人?」小二道:「這房價錢甚貴,一日二兩銀子,少有人住。已有月余無主了。」蘇公捋著鬍鬚,笑道:「這位小哥,怎的欺矇於我,只道我是外地人不成?」小二滿面堆笑,道:「小的所說句句是實,決無虛言。」蘇仁手觸桌几,收回一看,並無灰塵。小二看得真切,忙笑道:「這房十分整潔,老爺放心便是。」
宴席散罷,華信、朱山月、許愨執意陪送蘇公回府,被蘇公婉言謝絕,眾人只得作罷。
蘇公思忖道:「看這手絹,十分破舊,顯是用洗多年之物。這女子用如此手絹,必是貧苦儉樸人家出身。既如此,又怎會捨得住宿那上等房間?那小二見我等是外地人,又是客商,便欲訛詐一番,言房錢每日二兩銀子,但那房間確實雅緻,便是本地人,一日房錢少說也要兩三百文。如此,豈非自相矛盾?」蘇仁亦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連聲道:「罷了罷了。這廝究竟是何人,與我等又有何干係?依我看來,老爺定是眼花認錯了人。」蘇公不理蘇仁牢騷,喃喃道:「果是蹊蹺。」二人言語間,回到府衙。
蘇公苦笑一聲,道:「不瞞在座諸位。蘇某雖將明珠尋回,卻因保管不善,不想昨日夜間,有賊人潛入府宅,竟又將其盜走。待今早方發覺此事,蘇某正遣公人四處追尋。」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失色。華信、秦聰碧驚恐,皆言自己無能,疏於防盜,懇請降罪。蘇公道:「此非你等之過。蘇某初到湖州,便出了這等事情,想必那盜賊是衝著蘇某而來。秦大人,宴會之後,望遣派縣衙得力捕快與府衙公差合力擒賊。在座諸位皆是湖州名流,神通廣大,望略加留意,但有線索,懇請告之蘇某。蘇某感激不盡。」眾人皆道:「自當儘力。」秦聰碧先行告退,自去召集衙役查辦此事,不題。
眾人說及湖州第一美人,個個眉飛色舞,樂不可支。忽然,樓梯處傳來咚咚之聲,眾人都笑道:「來了,來了。」蘇公細聽那聲,微微一笑。那何固忽的站立起來,衝著門口望去,頗有些激動。進來之人卻非青蘿小姐,而是酒樓掌柜尤壬玉。他站在門口,望著朱山月。朱山月會意,起身過去。二人退出雅間,竊竊私語,似在商議甚麼。俄而,朱山月轉身進來,滿面堆笑,歉意道:「蘇大人、華大人、秦大人,適才江南樂府主人曹滄衡曹爺捎急信過來,那青蘿小姐因故不能赴宴。萬望諸位大人及各位爺見諒。曹爺為不掃今日之興,特遣樂府兩名上等行首前來助興。不知可否?」眾人頗有怨色,蘇公笑道:「施小姐既有他故,也就罷了。蘇某初到湖州,若要見他,來日方長。」眾人連連點頭。朱山月流水雙手合擊,門口便出現兩名清秀女子,雖非絕色佳人,卻也楚楚動人。
蘇公微微點頭,問道:「沈成何以知曉https://read.99csw.com這明珠情形?」劉二答道:「沈成為人狡詐,其中緣故從不與小人等說及。他交結甚廣,小人等推測,必是有線上朋友相告。」蘇公道:「甚麼朋友?」劉二搖頭,道:「小人等確不知曉。」蘇公又詢問些許,皆無甚關聯,只得罷了。又令鄭海將五人押回牢城。
蘇公看罷卷宗,細細思索。蘇仁低語道:「老爺,此刻閱覽陳年案卷,是何緣故?莫非……」蘇仁忽想起甚麼,止口不言了。蘇公淡然一笑,反問道:「莫非甚麼?你且說來聽聽。」蘇仁嘿嘿笑道:「我竊以為,或許這前後兩次明珠劫案有些干係。」蘇公問道:「何以見得?」蘇仁不語。蘇公道:「我不過一時心起,故取來卷宗看看。待鄭海將此案犯人拘來,再詳加詢問一二。」蘇仁取過卷宗,細細翻閱。
待張睢出去,蘇仁低聲問道:「老爺以為如何?」蘇公道:「可令吳江前去查探。」蘇仁道:「老爺果真相信張大人言語?」蘇公不解,瞥了一眼蘇仁。蘇仁低聲道:「依我看來,最可疑者便是這張睢張大人。其言所謂飛天俠者,不過是想轉移視線,意圖嫁禍他人。」蘇公一愣,忽然低聲斥責道:「張大人清正廉潔,乃真君子也。你以後不可再東猜西疑、胡言亂語,且速去通告吳江,令他查探飛天俠者。」蘇仁不敢多言,退身出房。蘇公拈著鬍鬚,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蘇公進得房間一看,裡外兩間,外間明窗淨几,窗帘外挑,壁上懸一幅畫,雲霧瀰漫,高山雜樹,清泉飛瀑、樵夫葯客。蘇公暗嘆:此卷畫風縱放,如天馬行空,乃不可多得之佳作也!不想湖州竟有這般丹青高手。俯身急看畫軸,卻無落款,只有印鑒一方。
蘇公不動聲色,道:「請張大人指點。」張睢又道:「這湖州百姓雖安分守法,但也有大胆妄為之徒。據張某所知,湖州城中有不少身懷絕技之人,或良或歹,這些人可飛檐走壁、神出鬼沒,手段十分了得。最為人知者一人,渾名喚作『飛天俠』,姓嚴,名微,但凡湖州城中富豪巨賈失盜,十有八九是他所為。」蘇公驚道:「此人未曾有過失手?」張睢搖頭道:「未曾有過。」蘇公道:「可有人見過他的面容相貌?」張睢嘆道:「城中之人多有識者,張某亦曾見過他幾次。」
蘇公奇道:「你二人可與那青蘿小姐要好?」那秦桑面有悲色,道:「青蘿與小女子等親同姊妹。昨夜,我等尚在一起說笑。卻不料……」秦桑忽然忍不住嗚咽起來。蘇公問道:「昨夜,你等可否發覺青蘿有異常之舉?」秦桑止住泣聲,道:「並無其它異常。只是……」秦聰碧追問道:「只是甚麼?」秦桑道:「只是昨日朱老爺來到府院,道湖州名流將宴會新任知州、翰林大學士蘇大人,欲請青蘿相陪。曹老爺已告知青蘿。青蘿甚是高興,我等知曉青蘿其人,于名儒才子甚是敬仰,蘇學士之名,天下皆知。青蘿每每感嘆,無緣見著蘇學士,乃今生之憾事也。昨日聞得蘇學士到得湖州,興奮不已。又知明日可親眼見著蘇學士,併為學士大人歌舞,更是興悅。昨夜,他對我等道:蘇學士乃大宋第一名士也,其詩詞書畫,堪稱四絕,待明日,若懇求得大人一幅字卷,何其幸哉。」那燕草亦如是說。
蘇公急忙回頭,尋聲望去,卻原來是朱山月。朱山月氣喘吁吁,上得前來,正要施禮,蘇公急忙將他扶住。朱山月喘了幾口粗氣,道:「小的在府衙門前守侯大人,久久不見。後來央求門官打探,方知大人已從後院出來,且是步行。小的著急,便追尋來,正巧遇見大人。萬望大人恕小的不周之罪。請大人上轎。」朱山月回身一揮手,四名轎夫抬著一頂大轎過來。蘇公擺手謝絕,道:「蘇某初到湖州,于湖州一情一景,甚是清新。還是步行為妙。朱爺可否伴蘇某同行?」朱山月滿面堆笑,道:「蘇大人敬天愛民,真乃湖州百姓父母也。我湖州百姓若知面前之人便是當世大學士、湖州父母官,定當驚呼!蘇大人方來一日,便體察民情,為我湖州百姓親歷親為。小的能與大人同行,實乃人生之大幸也!」蘇公淡然一笑,道:「朱掌柜言過其實了。」
蘇仁于路人問明「太湖春」酒樓所在,須過九*九*藏*書一市三街。過得兩街,蘇公益發驚嘆,只見兩側青磚碧瓦,木樓高閣,古樸風雅,甚有特色。蘇仁左右觀望,甚是好奇。忽然,蘇公「哦」的一聲,驚呼出口。蘇仁一愣,上前詢問究竟,卻見蘇公立住,滿面驚奇,正抬眼望上。蘇仁循向看去,前方乃是一家客棧,旗幌上有四字:「如歸客棧」。取賓至如歸之意。那如歸客棧上下兩樓,樓上一間廂房的窗扇開啟,前挑一布簾。蘇公正望著那窗發愣。
早膳過後,蘇公上得公堂。湖州府衙眾官吏早聞蘇軾大名,如雷灌耳,再者,又得知蘇公破了奇案,追回明珠,更是敬仰,早已齊齊到來。蘇公點卯之後,細細詢問地方事務民情,眾人一一回答。蘇公又言明諸規矩、嚴正各人職責。眾人唯喏。
蘇仁四下張望。蘇公忽見桌腳有一物,彎下身去,拾將起來,見小二未曾留意,將其納入衣袖內。蘇公回過身來,道:「若我不曾看錯,這房今日午前尚還有人住宿。」小二連連搖頭道:「決無此事。客官多心了。」蘇公笑道:「這位小哥,房間是否有人居住,聞其氣息便知分曉。你且細細聞之,這房確有人住過的異樣氣息,依我不曾聞錯,先前住客端是個女子。」小二驚訝萬分,竟連連呼吸,意圖辨別所謂氣息。蘇公裝出失望神色,連連嘆息。蘇仁見狀,道:「老爺,我等另尋他處吧。」蘇公點頭,二人下得樓去。那小二立在房中,滿面詫異,自言自語道:「這京城來的爺果是厲害,那鼻子竟如犬一般。」
秦聰碧急忙為蘇公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女子乃是湖州名伎中的才女,姓施,名青蘿。」蘇公笑道:「青蘿二字,想必是取自詩仙李太白之詩句: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秦聰碧笑道:「或是如此。這青蘿小姐乃是江南樂府院數一數二的角兒,年芳二九,甚是俏麗,明眸皓齒,柔枝嫩條,若言他天姿國色亦毫不為過。尤其是那歌舞彈唱、琴棋書畫、吟詩作賦,美妙絕倫。這等才色佳人,不知有多少相公才子、富商豪賈趨之若騖?休說是在我湖州,便是在那蘇、杭,青蘿小姐亦頗有些名氣。」
上得樓閣雅間,正中擺設著一張偌大宴桌,桌上早已堆滿果品佳肴。雅間四角站立四個年輕美貌的侍女。環顧兩壁,懸有長卷字畫,其中一幅竟似是顏公真跡,蘇公細看,淡然一笑。樓閣外是欄廊,憑欄遠眺,龍溪有如玉帶,時隱時現,甚是壯觀。蘇公正為湖州勝景感慨之際,忽見朱山月與尤壬玉竊竊私語,面有急色,而後悄身下樓而去。
主僕二人出了「如歸客棧」,蘇仁問道:「老爺可有發現?」蘇公自袖中摸出一物,原來是一手絹,摺疊如方形,翻轉開來,並無其它,手絹藍色,卻已洗得發白,顯是用過多年。手絹一角銹著一字,乃是一個「翠」字。蘇仁思忖道:「必是住房之人不經意間遺留在地。」蘇公奇道:「我所見之人明明是一男子,這手絹乃女人之物,這『翠』字便說明此點。」蘇仁醒悟道:「一男一女在此房中,或是幽會,或是私奔的男女。」
見過之後,眾人簇擁蘇公入得酒樓。入得大門,穿過一花庭,而後上得樓閣。蘇公暗暗叫奇:偌大一個酒家,怎的未見一個食客?忽而醒悟:定是這些富紳豪賈為我新任知州包攬此樓生意,真可謂用心良苦。心中苦笑道:如此諂媚奉承,非是為蘇某,乃為湖州知州也。
蘇仁忽止口不語,蘇公奇怪,正要追問,卻聽得房外有人高聲道:「學士大人可在?」蘇公聽得真切,正是張睢,急忙出房相迎。張睢進得房來,並不落座,問道:「蘇大人,不知這明珠一事追查進展如何?」蘇公搖頭,道:「尚無消息。適才吳、鄭二位公爺來報,毫無線索。此案端的十分蹊蹺。」張睢道:「張某亦有所耳聞。如依常理,定會認為那盜賊乃府內之人。」蘇公疑道:「張大人之意是……」張睢道:「張某在湖州三年,斷過不少案子,亦知曉多種不法手段。明珠在府衙被盜,誰人熟識地形?誰人便於行動?府衙又有哪些人可隨意出入?依目前情形來斷,那盜賊當是府內之人。其實不然,依張某看來,這人定是外人。」蘇仁站立一旁,似有所思。
這宗案卷記錄了埭溪劫案前後經歷,死亡兩人,明珠九九藏書失蹤。又有劫犯五人口供及畫押指痕。卷宗中道:首犯沈成攜明珠潛逃,畫影圖形,告示緝捕中。后又有一語:一月余,犯人沈成屍首發現,係為人所害,凶身不明。明珠不明去向。云云。
且說鄭海領數名差人,到得城東牢營,見過牢城管營。管營見過令牌,引鄭海一干人等入得囚房,將一干犯人牽出牢城,押至府衙大堂。蘇公聞聽犯人已押到,急急上了公堂。鄭海回稟,朱午、李山、蔣陸、劉二、宋嗣盛五人押解到堂。蘇公抬眼看去,只見五人齊齊跪倒在地。蘇公令五人抬起頭來。五人皆抬起頭,面容平淡。蘇公一拍驚堂木,威嚴道:「今日本府復傳你等上堂,乃是念上蒼有好生之德,不連累無辜、冤枉好人。本府有些話語詢問,你等務必如實招來。」五人低聲應著。
朱山月看得真切,令二女歡顏強笑,唱個歡快曲兒。蘇公不忍,令他等退下去。二女謝過,退身出去。朱山月只道自己罪過,未曾請來青蘿,掃了大人的興緻。蘇公笑道:「無妨無妨。」眾人附和,都道喝酒喝酒。杯箸之間,上得一道主菜,放置桌正中那空余處,蘇公看去,卻是一個四足砂鍋,其下用燒炭溫火煲之,砂鍋內有小魚百余條,又有筍片、香菇、粉絲。秦聰碧笑道:「蘇大人,此乃湖州名貴魚品,喚作膾殘魚,普天之下,惟有太湖產之。」蘇公驚道:「莫非人之所謂銀魚者?」秦聰碧、朱山月連連點頭。朱山月笑道:「此魚只在夜間捕捉,漁人點得燈火,置於水上,其下安網。這膾殘魚極喜光亮,成千上百而來,不顧死活,哪顧魚網。」蘇公品嘗這膾殘魚,鮮美無比,果是極品。
蘇公道:「搶劫明珠一案,是何人計畫?何人出首?」五犯相互而視,不敢言語。鄭海威喝一聲。有一人答道:「小人等皆非謀劃出首者,首犯乃是沈成。」蘇公道:「你喚作甚名?」那人道:「小人劉二,本是店中夥計,他四人亦是夥計。那店乃沈成所開,雇小人等五人幫工。凡事皆是他謀划主使。」蘇公道:「你等怎生知曉那二位客人身攜明珠?」那劉二連連搖頭道:「小人等本不知曉,乃是沈成所說。那日,沈成自湖州到得埭溪店中,召集小人五個,只道今日有二人路過,是樁大買賣。他令小人五個細心察看來往之人。果不其然,晌午過後,有二個客人路過,于店中歇腳。沈成原本料想他二人會飲酒,意下蒙汗藥于酒中。卻不料那二人並不飲酒,沈成便改了法子,將葯下到茶水中。那二人果然中計,皆麻翻在地。沈成令小人幾個將他二人搬進房中,而後令小人等出房察看動靜。不多時,沈成叫小人等進去,那二人已被他用被褥摁住,窒息而死。沈成道,將些酒來灌入口中,而後抬到店后林中藏匿,待到夜間將屍首拋入河中,順水而下,即便發現了屍首,也只當他二人是飲酒失足,落水身亡。事後,沈成將百兩銀子平分與小人五個。那時刻,小人等並不知曉他劫的是官爺,也不知曉甚麼明珠。待到案發,小怎等才知曉此事。」
蘇公奇道:「既如此,怎的未將他擒拿歸案?」張睢嘆道:「此正是飛天俠嚴微狡詐過人之處。凡有失盜,城中人盡言,盜賊乃嚴微也。張某遣人去拘他,那嚴微不但不避,反先上公堂。其能言善辯,前後無有破綻。盤問之時,他都有旁人作證見,毫無作案時機。又因無有證據,案件往往不了了之。」蘇公嘆道:「如此之人,可謂盜中高手。」張睢道:「張某細細想過,昨夜一事,或許與他有關,故而來說與學士知曉,或有所益。」蘇公謝過張睢。張睢道:「此案早一日破得,張某亦可早一日離城赴任。」說罷,嘆息而去。
蘇公回得府來,早有公差吳江、鄭海來見。蘇公詢問案子進展。吳江、鄭海暗中詢問查探,府衙內無有可疑之人,亦無其它可疑跡象。門吏乃是一名老者,昨夜早早關門上栓,說無人進出,亦無動過痕迹,值守的兩名衙役也如此言。蘇公沉思不語。蘇仁於一旁低聲道:「這盜賊如此狡猾,定是府內之人。」吳江道:「這廝工於心計,頗有城府。」鄭海道:「小人等如此尋查,早已打草驚蛇,他定然不敢再輕舉妄動。」蘇公望著二人,道:「你等且再細細查訪,不可放過一絲端倪。」吳江、九*九*藏*書鄭海二人唯喏,告退出去。蘇公望著蘇仁,道:「你有何見解?」蘇仁道:「老爺,依我看來,最可疑者是那……」
出了「太湖春」酒樓,蘇公、蘇仁在市井轉悠,不覺間,二人到得「如歸客棧」前,蘇公一時興起,與蘇仁商議,意欲進去探個究竟。二人入了客棧,早有店小二殷勤過來,只當蘇公二人要住店。蘇仁挺胸昂首,大聲道:「可有上等房間?」小二點頭哈腰,滿面笑容,道:「有有有,只是房錢貴幾個。不知二位客官是要單間,還是兩間?」蘇仁道:「我家老爺乃東京客商,販些絲綢,須在此住上幾日。房錢不必多舌,只是一點:我家老爺甚是講究,房間須乾淨整潔,窗口且須臨街向陽。」小二道:「有的有的。客官來得正巧,本店正有一間上等房間,臨街向陽。」蘇仁道:「可引我等上去瞧瞧。」小二答應,引二人上得樓閣,轉一廊道,立在一房前,開得門,迎蘇公二人進房。
不多時,酒樓夥計端上菜肴,皆是奇珍異品,甘旨肥濃,甚是豐盛,唯空余桌正中一處。又有侍女斟倒瓊漿玉液。三杯過後,朱山月讓那兩名伎女彈唱曲兒。一女懷抱琵琶,一女手拍雲板,口中唱道:「飛瓊伴侶,偶別珠宮,未返神仙行綴。」云云。蘇公聽得明白,乃是《玉女搖仙佩》,此詞出自柳七郎之手。
一路之上,朱山月緊隨蘇公,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將湖州府方方面面說個明白,吃、穿、住、用、玩、樂,包羅萬象,無所不有。蘇公聽來,甚覺好奇。同是湖州,朱山月所言與張睢所言,大不相同。正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讚美之餘,蘇公心中隱隱不安,遂詢問湖州民風民俗情形,眾人爭相回答。惟有那何固默默無語。朱山月道:「蘇大人,小的聽得人言,大人在一小鎮破得奇案,竟將失蹤半年的夜明珠追尋回來,令一樁懸案水落石出?」蘇公點頭道:「確是如此。」華信嘆道:「那明珠本是杭州府王敦王大人送往東京汴梁王丞相之生辰賀禮,不料在我湖州地境被賊伙所劫,害苦了我等。今日蘇大人將其尋回,我等安心矣。」
不多時,朱山月上得閣樓,與秦聰碧私語一番。秦聰碧滿面堆笑,至蘇公身側,道:「大人,請入座吧。」眾人附和,擁蘇公坐了上座,華信、秦聰碧依蘇公坐了下方,他等依次而坐。風流才子何固坐在未位,面無笑容。蘇公右側卻空餘一座,似是為某人而留,莫非是張睢?張睢為人清高,傲骨嶙嶙,定然不肯前來。那又會是何人呢?
蘇公回到後院廂房,見過夫人。王氏夫人與兩個丫鬟正看那湖州刺繡,讚不絕口。蘇公詢問夫人身體,夫人道:「已舒暢許多,方才郎中來過,只道再服幾劑便可全愈。」蘇公取過藥方,看罷,方才放下心來,又囑咐丫鬟細心照看,遂入室換去官服,著上青巾藍袍,與蘇仁自後院門出了府衙。
蘇仁詫異,詢問道:「老爺,何事?」蘇公回過神來,道:「你且看那客棧樓上窗扇,便是那前挑布簾者。」蘇仁看去,並無異常之處,疑惑道:「小人早已見到,無有甚麼奇怪。」蘇公道:「你並未見到。方才那窗邊站立著一人,正臨街觀望。」蘇仁啞然失笑,道:「客棧中自有人住宿,這有何奇怪?」蘇公道:「那人一晃便不見了。」蘇仁笑道:「定是離了窗口。他自住他的店,與我等何干?」蘇公緊皺眉頭,思忖道:「那人只是一閃,可惜未曾看得清楚。我恍恍惚惚識得那人,細細回想,卻怎的也想不起來。」蘇仁奇道:「老爺方來湖州一日,無有親朋舊交,怎的會有相識之人?定是老爺眼花,錯瞧他人了。」
說話間,蘇公無意間瞧見孔淶臉色陰沉,心中頓生疑惑,暗道:莫非那贖身之人便是孔淶不成?正疑惑時,又見那公子何固臉色通紅,眉目之間隱有一絲怒氣。
但見市井之間,店鋪林立,來往之人,五花八門,三教九流,甚是熱鬧喧嘩。蘇公細細察看,心中暗道:昨日進城,未曾細看,今日一見,才知湖州果是繁華寶地。驚嘆之餘,蘇公又不免想到張睢:其在任三年,兢兢業業,劌目鉥心,湖州今日之繁華,豈非張睢之功?如此看來,那變革新法,卻是有利於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否否否!此情此狀,定非真相,其間必有https://read.99csw.com緣故。否則,張睢怎的無端謫遷?蘇公愈想愈覺茫然無解。
蘇公拈鬚思索,若依秦桑、燕草之言,那青蘿即便有纏身要事,亦會前來赴宴。其失蹤必是出了大事,身不由己。身不由己者,必是有人強力相逼。強加相逼者必非尋常人等。其中疑惑之處是,那人為何逼迫青蘿,阻止其前來赴宴?或是與宴會無關,事出巧合?
二女唱罷,又要開口。蘇公擺擺手,忽道:「二位小姐,何以稱呼?」一女微啟紅唇道:「回大人,小女子燕草,他乃秦桑。」蘇公道:「燕草,我有一事相問。」燕草道:「大人請問。」蘇公道:「燕草,那青蘿小姐不來赴宴,可是失蹤了?」眾人及燕草、秦桑聞聽此話,皆大驚失色。朱山月驚道:「原來大人已經知道了!」蘇公搖頭,道:「蘇某並不知曉,只是推測而已。」何固心急,追問道:「怎的無端失蹤了?」眾人亦詢問。那燕草茫然道:「小女子亦不知其中緣故。只是今早起來,便有人報說青蘿不見了。府院裡外全找過了,不見蹤影。曹老爺急忙遣人四處找尋,直至小女子臨來之時,亦無訊兒。曹老爺無奈,只得遣派小女子二人前來為諸位老爺彈唱。」眾人聽罷,各自猜測。
蘇公笑道:「如此名伎,若不想見,豈非痴人。」朱山月笑道:「蘇大人所言極是。那青蘿小姐可非等閑女子,非但才色雙絕,為人甚是清高,風塵中竟冰清玉潔,守身如玉,引得無數風流公子情迷意盪。小的曾聞,有人願出百金為之贖身而不得。」蘇公驚嘆道:「若真如此,可謂難能可貴。」
朱山月立在桌旁,笑道:「大人,還有一人未到,是否再稍等片刻?」通判華信笑道:「不知是何人?面子如此之大,竟使得蘇大人等候。」朱山月陪笑道:「說及此人,在座諸位除蘇大人外,無人不知,哪個不識。非是他人,乃是我湖州第一美人。」眾人皆笑道:「原來是他。朱爺想得恁的周到。」
蘇公搖搖頭,手拈鬍鬚,蹙眉道:「決計不曾認錯。但湖州一地,確無相交好友。究竟是何人?似就在腦中,呼之欲出,但就是想不起來。」蘇公苦苦思索,不得其解。蘇仁問道:「那人是男是女?」蘇公蹙眉道:「似是個男子。」蘇仁忙道:「老爺何必多想,過去瞧個清楚便是。」蘇公贊同,正欲進那如歸客棧。忽然聞得身後有人叫道:「大人,怎的在此?」
蘇公早聞張睢言及這等人物,皆是湖州名流,客套道:「久仰久仰。」朱山月滿面堆笑道:「蘇大人之名,普天之下,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我等聞聲相思,只恨無緣以見。今日,學士大人到我湖州,我湖州百姓無不歡天喜地,夾道相迎。我等草民,無有他求,只求蘇大人賞臉,與我湖州百姓同樂。」秦聰碧、許愨連聲附和。蘇公聽了這阿諛奉承之辭,本欲推脫,轉念一想,初來湖州,不甚了解民情,何不乘機訪查一番?便笑道:「朱掌柜、許員外,二位客氣了。蘇某初到湖州,于湖州百姓無功無勞,怎敢勞動諸位如此?蘇某若不前往,定然冷了湖州百姓之心。諸位且先行,蘇某換去官服,隨後便至。」朱山月聞聽,甚是歡喜。秦聰碧急忙起身,道:「卑職等先行告退。」引朱山月、許愨退身出去。
退下堂來,已近晌午,蘇公正欲回後院,有人來報:湖州縣令秦聰碧秦大人求見。蘇公令來人引秦聰碧到二堂。蘇公到得二堂,不多時,秦聰碧躬身而入,其後跟隨兩人。三人上前施禮,蘇公准坐。那兩人中的胖者走上前來,雙手呈上一張柬帖。蘇仁接過帖子,交與蘇公。蘇公接過,抬眼一看,原來是一張請柬,湖州富紳商賈于「太湖春」酒樓宴請蘇公。秦聰碧過來,指著這胖子,笑道:「蘇大人,此乃是我湖州絲綢業主朱山月。」又指著另一人,道:「此乃是湖州大戶許愨,大理寺丞王大人之妻表弟。」二人滿面笑容,連連點頭。
蘇公思索之時,眾人亦在推想,你一言,我一語,各有說法。呂記貨棧掌柜呂瑣笑道:「如此美女,多少男子垂涎三尺?不定是被那強人擄去作了夫人。」呂瑣語罷,那廂何固怒目相視。許愨嘆道:「若如此,豈不暴殄尤|物?正應了那句老話:自古紅顏多薄命。可惜可嘆。」眾人亦嘆息不已,那燕草、秦桑聞聽,甚感凄涼,竟落下兩行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