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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邁入文明 第四章 民主意識,這樣開始的

PART2 邁入文明

第四章 民主意識,這樣開始的

在這裏,所有公民不只關心私人事務,對國家大事也備極關注;一般公民即使經年累月忙於家計,對政治事務仍然了如指掌。這是我們雅典人與眾不同之處——對於不關心公共事務的人,我們不會稱他是自掃門前雪,而是視之為無物。
民主國家是古希臘的發明。他們也發明了政治(politics);這個詞是從希臘詞「polis」衍生而來,意為城邦。自古以來,各種形式的政府所在多有,而希臘人發明的政府是以所有公民共同討論、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表決方式為之。這是直接式的民主——所有公民齊聚一堂,進行辯論決定政策。
直接民主需要人民的高度投入,也需要政府對人民深具信心。雅典民主理想的奠定者是雅典的執政者伯里克利(Pericles),他在一場紀念斯巴達戰爭中犧牲的士兵葬禮上發表演說,揭櫫了這些理想。出身雅典的修昔底德(Thucydides)是史上第一位力圖以客觀公正寫史的作者,伯里克利的「國殤演說辭」(Funeral Oration)就記載於他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The Peloponnesian War)中。修昔底德這些親筆手稿被保存在君士坦丁堡,文藝復興時期,在他手書這些史頁的一千八百年後,這份手稿抵達了義大利,先被翻譯成拉丁文,繼而被譯成各種現代的歐洲語言。這是政治家最知名的儀典演說,僅次於林肯的「蓋茲堡演講」。
如果我們的民主是由人民直接當家做主,可想而知,這種形式和現在的制度勢必大相徑庭。當然,要讓所有公民齊聚一堂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每個議題都經由網路進行全民公投,要在21世紀複製希臘體制並非絕無可能。但如果施行的是那樣的直接民主制度,從民調中顯示,現在的澳大利亞絕不可能允許其他國家的移民移入——除了英國人,澳大利亞不會有任何亞裔移民,勢必永遠是孤懸的罪犯之邦,說不定仍對他們施以鞭刑;海外救援永遠不會成立;單親媽媽們還在為生計苦苦奮戰;說不定學生還在為保衛自己的福利抗爭。

·王子的罪行,女子的貞潔

魯克麗絲還是屈服了,塞克斯塔斯在得逞后,洋洋得意策馬而去。

·第一公民奧古斯都

·不講人權的高壓民主


圖4—2《荷瑞希兄弟之誓》,雅克—路易·大衛繪於1784年。
魯克麗絲在家中熱忱地歡迎他,晚餐過後,還謹遵對待貴客之道,陪他走到客房。他在房裡等著,待夜深人靜大家都就寢后,他拿出配劍來到魯克麗絲的閨房,決心要強|暴她。魯克麗絲正在睡夢中,他將左手放在她胸前。「魯克麗絲,」他輕聲喚道,「你別出聲。我是塞克斯塔斯。我手上有劍,你一出聲我就殺了你。」嚇壞了的魯克麗絲睜開眼睛,死亡就在眼前,她卻求助無門。塞克斯塔斯試圖讓她就範,他懇求、哀求、威脅,用盡所有可能征服女人心的武器,卻都枉然無效,就連死亡的畏懼也動搖不了她。「如果死亡不能打動你,」塞克斯塔斯惱羞成怒,「失去名節總可以吧。我要先殺了你,然後割斷一個奴隸的喉嚨,讓他赤身裸體躺在你身邊,每個人都會以為你跟僕人私通。」再堅定的貞潔也抵擋不住這個可怕的威脅。
這是一場慘烈、恐怖的殊死戰,羅馬史家李維筆下描述得絲絲入扣。結果只有一人活著歸來,是荷瑞希家的兄弟之一,勝利因此歸於羅馬。勝利者回到家來,發現妹妹正在悲泣,因為她的未婚夫已被自己的兄弟殺死了。勝利者立刻取出佩劍,刺死了自己的親妹妹,因為她在應該為羅馬的勝利歡慶之際卻在哀泣。這幅畫傳遞的是同樣的信息:為了國家,家族必須做出犧牲。這個兄弟因刺死自己的妹妹被帶上法庭接受審判,但隨即獲得無罪的判決,因為荷家的父親現身法庭,批評自己女兒的不是,對兒子的獲釋功不可沒。
伯里克利的演說比林肯長得多。以下是幾段節錄:
這些威脅行為有人稱為「罷工」,不過這個詞彙並不貼切。罷工的情境涉及勞資關係,言下之意是九_九_藏_書羅馬的勞工階級已有工會組織,為對抗資方老闆而發動罷工,但當時完全不是這樣。這是庶民上演的一場叛變,而他們的機會來自國際情勢,而非勞資關係。
希臘的民主制度源自軍隊。如果我們仔細檢視不同的政府體制,會發現國家性質和軍事力量息息相關。雅典並沒有全職的軍隊,它沒有所謂的「現役常備軍」體制,沒有隨時枕戈待命、駐紮在軍營里的軍隊。在雅典,所有的軍人都是兼職,但他們會編列隊形,接受嚴格的步兵訓練。一旦有戰事爆發,這些不管是經商或務農的公民都要放下日常營生,聚合成軍。這些平日為民、戰時為軍的公民集合后,聽取統領的行軍命令,是為民主集會的濫觴。奮戰或求和的決定以及交戰的戰略戰術,先前已由元老會議,也就是部落的貴族階級擬好,這時整個攤開在聚集的士兵之前,目的是讓他們了解全局,做好心理準備。這些糾集而成的兵團不能就這些事情辯論或提出異議,他們只能高喊同意,齊唱軍歌。
戴克里先、君士坦丁和之後的幾個皇帝越來越荒腔走板。他們開始模仿波斯皇帝,裝扮成神的模樣現身。他們長年居於深宮,不曾有人見過他們像奧古斯都那樣,在城裡任意遊走。你要去謁見他們,必須先被搜身,然後蒙上眼罩,穿過迷宮似的巨大通道,目的是讓你難辨南北西東,以防你心懷不軌圖謀暗殺皇帝。等你終於見到皇帝的廬山真面目,你還得拜倒在王座之前,也就是整個人趴伏在地。
這場強|暴點燃了共和制的革命之火。施暴者並不是暴君塔克文本人,而是他的兒子塞克斯塔斯(Sextus Tarquinius),受害者魯克麗絲是暴君國王的另一個兒子格蘭提努斯(Lucius Tarquinius Collatinus)的妻子。發動這場革命推翻了王政的領袖叫做布魯圖斯(Lucius Junius Brutus),是國王的侄子;四百年後,一個和他同名的人也發動一場政變,刺殺了愷撒大帝。前面這位布魯圖斯曾經目睹自己的許多家人被塔克文殺害,他為了活命,只好裝瘋賣傻,否則塔克文早就將他除去了。布魯圖斯人如其名,拉丁文的意思就是「愚鈍」。塔克文霸佔了他所有的家產,他沒有半句怨言,只是靜候時機,而魯克麗絲的受辱給了他最好的機會。
我們把公元476年定為西羅馬帝國滅亡之年,在此之前,中世紀的社會形態已慢慢成形。當時已有大地主產生,他們住在高牆深溝環繞的宅邸里,既是發號施令的主子,也是這塊土地上工作者的保護人。這些將個人服從而非對國家(不管是共和或君主政體)的服從作為維繫力量的小社會,就此取代了西羅馬帝國。但羅馬的統治,始終餘波盪漾在歐洲人的記憶里。
一日勞作之後,我們有種種娛樂活動,供我們恢復活力。一整年裡,我們定期舉辦競技會和祭祀節慶;我們家中的布置充滿美感與品味,賞心悅目之餘也能解憂除慮。
這三位希臘大哲學家對雅典的直接民主提出嚴重質疑,拜他們的批評之賜,我們對它的運作方式有了了解。他們指出,人是善變無常的、優柔寡斷的、淺薄無知的、容易被|操弄的,而政治是一種精細的藝術,需要智慧和良好判斷,這不是每個公民都擁有的特質。這三位哲人對我們目前的代議式民主應該會欣賞得多。無論我們對現在的民意代表有什麼樣的不滿,相較於全體普羅大眾,他們的教育水準還是高些,識見也豐富通曉些。
早年的公民大會與閱兵場上的軍容陣仗頗為類似。這些男性公民按照階級依序排列:騎兵、一等步兵、二等、三等、四等,最後才是只擁有彈弓的小兵。投票以團體為單位,例如,整個騎兵部隊就某個議題先行內部討論、決定共識,所有的一等兵也是先行討論、決定看法,依此類推。每個團體皆可表達他們的共同意見,但投票權不盡相同;總票數為一百九十三票,以階級地位為據,分配于這些團體,其中九十八票屬於騎兵和一等步兵,在一百九十三票當中占多數,雖然地位低微的三、四、五等步兵人數最多,但只要騎兵和一等步兵團同意,根本不用詢問其他人的意見就可做決定;實際上也常是如此,騎兵和一等步兵兩組人馬即可拍板定案。

·共和體制的怪物:大義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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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李維筆下述說的故事。
「他該受到什麼報應,」魯克麗絲說,「我交由你們決定。至於我,雖然失節非我之過,但我要接受自己的懲罰。失貞的女人應該得到什麼報應,我絕不會首開避脫的先例。」話聲甫落,她便從衣袍中掏出一把刀刺入心臟,應聲倒下,就此香銷玉殞。他的父親和丈夫哀慟欲絕。兩人只能呆立著無助地哭泣,但布魯圖斯拔出魯克麗絲胸前染血的刀,舉著它高喊:「我要對這位烈女的血發誓:在她被暴君蹧蹋之前,沒有人比她更為貞潔,我也對上帝發誓,我要藉助刀劍、烈火以及所有能讓我更強大的東西,追捕驕傲者塔克文、邪惡的王后及其所有的子女,絕不讓他們任何人再登上羅馬的王座。」

·有錢人的投票權

他們發現魯克麗絲坐在閨房中,滿面哀戚。他們一進門,她已滿眼是淚,而當她的丈夫問:「你還好嗎?」她回答:「不好,哪個失去名節的女人會好呢?格蘭提努斯,你的床上留有另一個男人的印子。我的身子剛才受了侵犯,但我的心是清白的,死亡可以為我作證。請你立下重誓,務必讓姦淫我的人受到懲罰。那人叫做塞克斯塔斯·塔克文。他實為我的敵人,昨夜卻假扮成客人污辱了我。他的得逞代表我之將死——如果你們是男子漢,就得讓他也死。」
反民主之風如此之深,以至於19世紀初葉一位英國學者喬治·格羅特(George Grote)破釜沉舟,提出一篇全新的希臘研究,指民主政治和精英文化乃唇齒相依,你不可能接受一個而毀棄另一個。這是格羅特對英國民主理想的貢獻。
故事從國王的幾個兒子離開羅馬,來到亞迪亞(Ardea)這個地方打仗寫起。格蘭提努斯在帳篷里和他們一起喝酒,酒酣耳熱之際,大家聊起妻子,個個都誇自己的妻子最為賢德。格蘭提努斯於是提議,不妨騎馬回羅馬看看自己的妻子在做什麼,爭議自可塵埃落定。結果,幾個王妃都在宴客作樂,只有魯克麗絲辛勤地做著紡織工作。格蘭提努斯勝了這場爭辯。幾天後,塞克斯塔斯背著格蘭提努斯,自個兒又回羅馬去找魯克麗絲。

圖4—3公元前27年,奧古斯都成為羅馬帝國首位皇帝。

圖4—1扈從將布魯圖斯兒子的遺體抬進布府。雅克—路易·大衛繪於1789年。
戴克里先為了控制通貨膨脹,下令將哄抬物價的人處以死刑。為了養活日益擴充的軍隊,稅負越來越重,但如果你是商人,卻不準提高售價來籌措繳稅的錢。所以,你或許會想,那乾脆棄商退出也罷。對此戴克里先也有對策:你不但得繼續經商,你的兒子還得繼承父業。這些皇帝簡直是狗急跳牆,他們不是在治理社會,而是欺壓人民。一個社會受到如此統治,哪有餘力甚或士氣去抵擋下一波的外敵入侵?
公元313年,君士坦丁大帝正式表態支持基督教,部分原因是想為他的帝國增添力量。他所尋求的力量並不是來自教會這個組織——當時的基督教雖有成長,但依然是少數人的信仰。就像他許多的臣民,君士坦丁對古老的羅馬神明已經喪失信心,他慢慢相信,最能保護他和這個帝國的是基督教的上帝。一開始,他對身為基督徒的義務僅有最模糊的概念,但他認為,只要支持基督教徒,他們的神就會恩賜於他。
在羅馬帝國初期,這些工人都是奴隸身份,後來奴隸的來源日漸枯竭,因為羅馬停止了征伐,地主就把田地分租給他人去耕種,這些人有些依然是奴隸,有些過去當過奴隸,也有的是尋求地主庇護的自由民。地主雖然痛恨(也極力避免)繳稅給後來的皇帝,但對皇帝頒布的新律法卻是舉雙手贊成:人民必須留在原地,任何佃農想要遷居都會被拘捕系獄。漸漸地,原本來自不同源頭的佃農都淪落到相同的地位——在中世紀,他們被稱為農奴,他們不像奴隸那樣被人擁有,他https://read.99csw.com們自己有田地和家庭,可是終生不得離開,還得做牛做馬供養地主。
公民大會負責選出羅馬的執政官,也就是該共和體制的行政首長。執政官有兩位,為了互相牽制,唯有雙方意見一致才能行使權力,再加上任期只有一年,更限制了他們的權力。羅馬人計算年份,用的就是卸任執政官的名字。
我們所以稱為民主政治,是因為這個國家是由全體公民治理,而不是操在少數人手上。在解決私人爭端方面,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在指派公共職務方面,優先的考量是個人的實際才能,而不是所屬的階層地位。
格蘭提努斯當場承諾了她。他們輪番撫慰她,告訴她當時她是如此無助,因此是無辜的,有罪的只是塞克斯塔斯一人。他們說,有罪的是一個人的心,不是身體;沒有意圖就沒有罪愆可言。
慢慢地,軍團勢力日漸坐大,最後變得全權在握。我們不知道這個過程是如何演變而成,不過既然國家必須依賴這些既是民又是兵的公民參与,而上戰場打仗又是家常便飯,這些士兵當然佔據了一個強勢地位。所以說,希臘民主的發軔是始於軍人的團結一致。不過,它的民主也涉及民族元素。雅典原本有四個部落,打仗時通常是以各部落為單位,分別聚集成軍,一起出兵。各個部落分別選出政府官員,即使雅典後來變成了比較正式的民主,也劃分了選區,但即使你搬到別的地方去住,終生還是原部落的選民。因此,地緣似乎從來不是個強韌的系帶,與你終生相系的是跟你一起投票的人。
不過,羅馬城裡並不是所有人都想摘掉塔克文的王冠,有人密謀復辟,結果事迹敗露。當時布魯圖斯是兩位執政官中的一人,也就是取代國王的雙首長之一。布魯圖斯正坐在公眾會堂耶和華事審判,當密謀復辟者的名單在他面前攤開時,其中兩人赫然是他的兒子。旁觀的群眾高喊,要他赦免自己的兒子,但布魯圖斯充耳不聞;他說,兒子犯法,與所有人同罪。他親眼看著兩個兒子衣服被剝光,受到鞭笞后斬首處決。他毫無豫色,他對這個共和體制是這樣的執著。
羅馬人對布魯圖斯自然讚佩有加;要談對共和制度的投入,這是最精髓的展現:你必須將所有的私人束縛、個人包袱置之度外,全心全意只以公眾利益為念。羅馬人稱之為「virtus」,意思是共和國美德——如今已無需服從王命的捆綁,共和體制要存續下去,共和國美德實屬必要。你或許會認為布魯圖斯簡直不是人,怎麼忍心坐視自己的親生骨肉遭受這樣的酷刑?這種共和國美德創造了怪物。
我們的制度雖然被稱為民主政治,不過我們是代議式的民主,和雅典的民主大異其趣。現代的平民百姓並不是時時參与政府的運作,我們每三年或四年投票一次;我們有陳情申訴、遊行示威、提案訴願的機會管道,但對所有送到國會審議的議題並沒有直接投票表決的權利。

·西羅馬帝國是如何滅亡的?

這個帝國享受了兩百年的承平歲月。在它遼闊的疆土上,羅馬政令通行無礙,社會秩序井然。形式上,羅馬依然是個共和國:皇帝並沒有變成世襲——將王位傳給自己的子嗣。繼任者是由皇帝遴選,有無血脈關聯皆可,再由元老院同意通過。爾後雖因爭奪繼承權而有血腥衝突爆發,不過在此之前的兩個世紀,在位的皇帝大多能做出良好的選擇,人選也都被和平接受。
基本上每個男人都有參政權,但有錢人的聲音最大。
開放、文明的社會,熱心投入、富使命感的公民,任何關心民主的人都會認為這個理想令人嚮往,雖然我們知道,雅典人能這樣投入休閑娛樂與美學藝術,是歸因於它的奴隸制度。公民有錢有閑,才得以經常參加集會。然而,伯里克利這篇演說的正面效應,直到許久之後才發揮出來。數百年間,歐洲精英分子不斷提出警告反對民主,這不只是攸關利益,也是因為他們所受的教育——他們飽讀古典詩書,而那些經典的作者對民主多半都抱持反感。
公元前4世紀初葉,雅典和希臘所有的小城邦都失去了獨立,被歸入希臘北方馬其頓帝國領袖亞歷山大大帝的治下。民主是喪失了,但曾在雅典蓬勃發展的希臘文化並未湮逝。它隨著亞歷山大帝國的版圖擴張,延伸至整個地中海東部,甚至深入中東。亞歷山大打造的泛希臘世界依然屹立,因此,九-九-藏-書當羅馬征服了它而將它納入東羅馬帝國的版圖,這裡有半數的人說的都是希臘語。
奇怪的是,在法國大革命前夕,社會對羅馬的共和之制有種近乎狂熱的推崇,而且不只是那些想要改革君主專制的人。路易十六的宮廷畫家雅克—路易·大衛(Jacques-Louis David)以李維述說的兩個知名故事為題,畫出了個中人物。第一幅畫,他描繪的布魯圖斯不是坐在法庭上譴罰兒子,而是在家中看著遭斬首的兒子的遺體被抬進來。這位大義滅親、毫不寬貸的父親直視前方,雅克—路易·大衛藉著此情此景,讓他和那些因喪子喪夫而痛苦哭泣的女人形成對比。

·民主源自軍隊

·庶民的叛變

慢慢地,平民開始和貴族及富人對抗,為自己爭取更多權力。這個過程如何演變而成我們倒是很清楚——他們運用自己的軍事勢力遂其所願。當戰事爆發,一般士兵亦即三等、四等及五等兵,全都拒絕去打仗。他們說,除非你讓我們在國內擁有更多權力,我們才肯上戰場。透過這樣的威脅,他們成立了新的平民大會,並任命了一些稱為護民官的政務官。如果政府讓一般百姓受到不公平待遇,這些護民官隨時有權介入干涉。這個平民大會後來再度拒絕作戰,經過又一回合的過招,終於在立法方面拿到了重要角色。
公元3世紀,第一波日耳曼蠻族入侵,整個帝國幾乎被夷為平地。浩劫過後,因著戴克里先(Diocletian)和君士坦丁這兩位皇帝,羅馬帝國重續了新的命脈。為了穩固國防,這兩位君主擴大軍隊編製,把許多定居於境內的日耳曼人網羅進來;為了養活擴增的軍隊,皇帝不得不增加稅負;為了確保人民繳稅,他們不得不實施更精確的人口登記,如此這般,官僚體系更加疊床架屋,而那些官僚就成了直接的統治者。初始的時候,為了維繫和平,也為了拿到稅金,他們允許不同的區域進行自治。
因此,你或許會想,由此看來代議制度也還不錯,人民的無知和偏見不至於讓國家失序。如果你也抱持著這樣的立場,那你的看法就跟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很接近了。
奧古斯都非常精明能幹。他保留共和體制:公民大會照舊,執政官依然民選。他不把自己叫做皇帝,而以「第一公民」自稱。他認為自己的職務是推動者,或者說他扮演了推動者的角色,推動這個國家機器做適當的運轉。他樸實無華,沒有一堆扈從前呼後擁,時常連個貼身護衛都不帶就漫步街頭,與平民百姓無異;他會在元老院開會期間走進會堂,細聽立法諸公進行辯論;他的個性平易,人人都能親近。當時大家打招呼以及表示順從的姿勢依舊是高舉手臂為禮。當你來到奧古斯都面前,你不必躬身或做出屈從的表示,只要跟這位皇帝互行招呼禮就好。
在陷入混亂失序之前,羅馬共和國延續了數百年之久。這期間羅馬不斷擴張,幾個南征北討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開始內鬥,反目成仇。他們的下屬對主子忠心耿耿,對共和國則不盡然。其中一名大將趁勢崛起,征服了其他人,這人叫做蓋烏斯·尤利烏斯·愷撒(Gaius Julius Caesar)。為了挽救共和以免淪為政治一言堂,前面提過的第二個布魯圖斯策劃暗殺了愷撒,但此舉反而引發了另一回合的大小內戰;一邊是布魯圖斯和他的密謀同夥,一邊是愷撒的親朋好友,雙方互斗不休。最後,愷撒的養子屋大維(Gaius Julius Caesar Octavianus)戰勝群雄脫穎而出,于公元前27年以奧古斯都(Augustus)的稱號,成為羅馬帝國的第一任皇帝。
我們的政治人物是受一套行政體系的引導,這個體系中不乏多位能人賢士。如此,我們的人民並不是直接治理國事,而是藉由那些對整體政府事務有豐富經驗又有思考能力的人作出一份貢獻。只是,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不會把我們的制度稱為「民主」。
即使是現在的我們,也會認為希臘的民主和我們的理想在某些層面不無扞格。它的共治色彩濃厚,帶有一絲高壓意味,個人人權的觀念幾近於零。九九藏書雅典公民的權利是得到歸屬了——一如伯里克利所言,不關心公共事務的人皆被「視為無物」。可見,我們如今對於人權的關注是根源於別處。
悲傷的魯克麗絲寫信給她住在羅馬的父親和派駐在亞迪亞的丈夫,請他們各自帶著一位信任的朋友立刻前來,因為家中發生了可怕的事。她父親帶著維拉利(Valerius),他丈夫則帶著布魯圖斯——他正好和布魯圖斯一起返回羅馬,結果途中遇到信差。
就跟雅典一樣,這些平日為民戰時為軍的平民雖然得到了更多權力,但羅馬的民主制度從來不曾取得完全的勝利。羅馬共和的主體依然是以貴族為組成分子的元老院,後來更添增了更多的有錢人家。平民大會因為掌握了更多權力而對元老院構成不少限制,但它並沒有壓制的力量甚或取而代之。羅馬的憲法雖有改變,但它是隨著權力關係消長而在原有的憲法上做增補,並非藉由革命起義而從頭制定。英國憲法即是追隨它的腳步——英國至今還沒有一紙成文憲法。談到對權力分散和監督的重視,羅馬憲法是美國憲法的一個重要典範。
布魯圖斯說到做到。因此,羅馬共和政體的開啟,是因為一位王子令人髮指的罪行;是因為一個謹遵古羅馬美德,視名節比生命更重要的女人;是因為一個男人要為她復讎的決心。
隨著皇帝的鉗制越來越緊,羅馬的子民開始想辦法脫逃。那些大地主自己也不想付稅,搖身成為反抗的據點,兼而保護在他們土地上做工的人。
羅馬人開始擴張版圖的時候,它的政體是共和而非民主制。一如希臘城邦,他們也有公民大會,大會的緣起也是一群武裝軍人的集會。羅馬所有的公民都得打仗,武器裝備還得自備。你可以依照你的財富作出貢獻。有錢人可自備坐騎加入騎兵部隊,這在羅馬軍里只佔了少數,其他的全是步兵,但等級有別:一等兵有全套武裝,佩劍、盔甲、護盾一應俱全;次焉者武器裝備略遜一籌;第三等的只有一根長矛或一支標槍;最末等的步兵團,也就是最窮的人,只能分到一個彈弓,外加一塊用來包石頭的布巾或皮革。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希臘城邦都奉行民主制度,而即使是雅典的民主也總是險象環生。在所有實施民主的城邦裏面,我們對雅典知之最詳;它的民主體制雖然有過一些干擾,但也持續了一百七十年之久。這段期間內,所有生於雅典的男性公民對政府事務都有參与權,但女人和奴隸沒有。
奧古斯都試圖重建羅馬美德。他認為羅馬走向衰微是因為奢華墮落,他要重新塑造我們當今所稱的家庭價值。他驅逐了一位叫做奧維德(Ovid)的詩人,因為這位詩人寫道:生育過的女人不再美麗。他對當時正在寫史的李維也頗有微詞,因為他不喜歡李維將羅馬近代的諸多紛爭記錄下來,不過關於羅馬的美德——高尚行止和愛國情操,他和李維卻站在同一邊。然而,有個羅馬舊風是他無從恢復的,雖然羅馬現在是個由奧古斯都安定統治的帝國,但他的助力並非來自軍民兩兼的公民,而是一支領薪的常備軍隊。
大衛對共和國美德的第二幅頌揚之作是《荷瑞希兄弟之誓》(The Oath of the Horatii)。話說羅馬與敵人起了紛爭,雙方做出不開戰火的協定,只由各方派出三人競武,依勝負結果解決爭端。荷瑞希三兄弟是代表羅馬前去較量的主將。在大衛這幅畫作里,兄弟三人正在老父面前宣誓捍衛羅馬的前途,三人將手放在自己的佩劍上,高舉手臂行共和國的致敬禮——很像納粹的行禮動作。畫中的女人,這幾位勇士的母親和妹妹,再度流露出人性的脆弱,在男人即將遠行之際悲傷哭泣。他們的妹妹尤其悲傷,因為她已與敵方的一位競武代表訂下了婚約。
羅馬人最初是由君王統治,直到公元前500年左右,羅馬人推翻了暴君「驕傲者塔克文」(Tarquin the Proud),才開始實施共和政體。羅馬史家李維(Titus Livius)記述了這場革命的經過。羅馬帝國滅亡后,他的作品被西歐保存下來,不過部分早已佚失,只有某些章節碩果僅存,而這份孤本直到16世紀才被人發掘出來,以至於文藝復興時期的學者一直不知有這份記載存在。李維對羅馬建立共和的描述至此才得以公之於世,莎士比亞的詩作《魯克麗絲失貞記》(The Rape of Lucrece)即是取材於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