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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邁入文明 第六章 皇帝和教皇到底誰大?

PART2 邁入文明

第六章 皇帝和教皇到底誰大?

查理一世,或稱查理大帝,是丕平三世的兒子。他大大拓展了法蘭克王國的疆域。他的領土橫越比利牛斯山,遠抵義大利,達于包括了他父親分給教皇的土地在內的義大利中部;東至奧地利,深入現代德國的地盤。自從羅馬帝國滅亡,除了希特勒和拿破崙曇花一現的稱帝時期,沒有一個歐洲國家曾經擁有如此廣袤的疆土。在日耳曼,查理大帝和當地一些沒有進入羅馬帝國的東邊異教徒薩克森人正面交鋒。薩克森人不信基督,查理大帝給他們兩條路選:要不皈依基督教,要不被當成奴隸運回他的帝國本土。
教皇和皇帝的權力日增,彼此都有推動之功。皇帝一直是教皇地位的捍衛者,在保護教皇的屬地方面尤其舉足輕重。他們偶爾也會插手羅馬教務,目的是確保教皇乃信仰虔誠之輩,以免哪個投機人士坐上聖保羅(他是第一任教皇)的寶座。教皇藉著為皇帝戴上冠冕、賜予羅馬皇帝封號,使得皇帝的威權更增,但自11世紀后,這對搭檔開始反目,因為教皇堅持教會事務應由羅馬治理,國王和王侯貴族都不能插手。
我對法國君王的「專政」並沒有太多著墨的原因有幾個。其一是他們雖然建立起自己的勢力,但所統治的依然是塊拼布圖而非統一的國家。法律制度和行政系統有如多頭馬車,而君主為了穩固新的法國地盤,培養對自己效忠的新臣民,釋出的妥協、特權、豁免也多如牛毛。革命黨把這些全都掃到一旁,他們念茲在茲,期期要建立一個統一國家。然而,在你爭我奪的混亂中,新政權的建立並無多大進展。拿破崙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和他的專家群。《拿破崙法典》的制訂是他們最偉大的成就,這部法典以查士丁尼大帝任內編成的法典為範本,是一套能讓所有事務都有所遵循的法規。
而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之所以在這裏紮根並開枝散葉,是因為世俗權力的分散。鎮壓馬丁·路德的異端邪說是皇帝的責任,可是他遲遲沒有這樣做,他下令讓馬丁·路德從安全通道進來見他,而這條通道即使連貴族王侯也要遭到搜查。
公元800年,查理大帝來到羅馬,在大教堂里參加聖誕節彌撒。儀式過後,看似毫無預警地,教皇將冠冕戴在他頭上,宣布他為羅馬帝國的皇帝。他讓自己登上帝位,是為了建立一個能夠保護自己的權力中心,但這個舉動不啻是背棄了東羅馬帝國的皇帝,他必須找個理由解釋。那還不容易!在東都君士坦丁堡,現在的皇帝是個女人,這女人弄瞎了兒子的眼,除掉路上的大石頭,把自己捧上了王位。在教皇的律令下,她已不再是西方的皇帝。
他為歐洲大陸拔除了中世紀的舊勢力、特權與諸多病態現象,建立起新的理性秩序。歐洲幾個強權國家經過長久的休養生息,終於聯手打敗了拿破崙,但他的功績已是無法抹殺。他後來被放逐到南大西洋的聖赫勒拿島(Saint Helena),當他回顧一生,最感欣慰的是《拿破崙法典》得以存續,通行於整個歐洲——直到今日猶存。而神聖羅馬帝國沒能存活下來。1806年,拿破崙廢掉了這個帝國,重新構組為萊茵邦聯(Confederation of the Rhine)。
在東邊,依照君士坦丁堡的規矩,皇帝不但是整個帝國世俗事務的統御者,也是教會的統治者。他們也有個最高主教,但這位最高主教由皇帝指派,也歸皇帝管轄。在西邊,教會和國家則是分開的兩個權力單位,各有各的權威。這對國王來說是個不曾或斷的障礙,讓他無法號稱普天下都是他一個人的。
對這位教皇的威脅來自倫巴底人(Lombards),是8世紀時第二波入侵的日耳曼民族。他們志在必得,打算完全佔領義大利,包括羅馬和它周遭的地區。對教皇來說,這是莫大的威脅。
拿破崙的父親是啟蒙運動人物,深信革命所揭櫫的諸多原則,卻不相信人民有權統治自己。自1789年之後,法國在這個志業上可說是節節落敗,拿破崙的政見因此非常吸引人。他是獨裁者中最有魅力的一個,他不準任何團體享有特權,所有國民一律得到平等對待,國家提供所有孩童受教育的機會,所有職務都要公開選才。他延攬各方人才進入政府,無論是保王派還是共和派,雅各賓恐怖政權的支持者還是反對者,完全不計較他們過去在革命中扮演九九藏書的角色。他只交給他們一個使命:創立一個有理性、有秩序的政府體制。
奧古斯都於公元前27年開始統治天下,他所建立的帝國在西方延續了五百年之久。公元400年左右,這個帝國永久分裂為東西兩半,而東羅馬帝國又繼續存活了一千年,直到1453年才終於氣絕。入侵西羅馬帝國的蠻族對東羅馬帝國的統治權是承認的。法蘭克王國的第一位基督徒國王克洛維一世(Clovis),就是從東羅馬皇帝手中得到「執政官」的封號;而並沒有隨羅馬而逝的教皇也承認東羅馬皇帝的地位,在這位最高宗教領袖眼裡,雖然蠻族數度入侵而西羅馬帝國也已淪亡,但舊秩序的關鍵部分依然完好無缺。在羅馬有個教皇,在君士坦丁堡則住著一個信奉基督的羅馬皇帝。教皇和皇帝這兩大權力中心,即將共同統理這片基督教江山。然而,當教皇亟需東羅馬皇帝協助時,這位皇帝卻力有未逮,無法伸出援手。
天主教會是中世紀時期最龐大的國際組織,可是它的力量始終削弱不振,因為不管是國王還是地方的權力掮客,都想左右他們地盤內的主教人選。他們汲汲營營,並不僅是為了在教會事務上有發聲餘地;主教底下會被賦予許多職缺——司鐸(通稱神父),教會的行政人員,同時掌控大片土地,也就是教會的收入來源。有時候,國土有三分之一是掌握在教會手裡,在德意志地區更近乎一半。那些擁有世俗權力的人因此虎視眈眈,亟欲影響有能力施展莫大教權的主教。

·把皇帝直接趕出教會


圖6—4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諸邦(公元1494年左右)。
雖然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位子本身並無多大實權,但這個帝國還是存活了下來。打從中世紀後期開始,有個家族一直在製造登基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人選。這個家族是哈布斯堡家族(Hapsburg),歐洲史上最顯赫、統治疆域最廣闊的王室之一。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員當過西班牙、奧地利、若干義大利地區及低地國家(荷蘭、比利時、盧森堡)的國王。對他們來說,皇帝頭銜不過是錦上添花;他們的權力來自自己的王國。伏爾泰(Voltaire)這位啟蒙時期的大師就嘲笑神聖羅馬帝國,說它既不神聖也不羅馬亦非帝國,此話誠然不假,可是它頂著一個名字和一個非常奇怪的體制卻能存活,看來總是帶著點奇迹。直到一個新帝國的元首出現,這個奇特而苟延殘喘的舊帝國才告終結。這人名叫拿破崙(Napoleon Bonaparte),於1799年,法國大革命的十年後成為法國的執政者。
羅馬是拿破崙一個重要的榜樣。他一開始自稱執政官,接著又稱皇帝,不過他跟奧古斯都一樣,並沒有借這個頭銜弭除法國共和體制的意圖。他跟羅馬人一樣,打算建立一個龐大帝國,讓法蘭西共和國的建國原則成為一個公平正義、條理井然的社會的基礎。雖是早期革命分子挑起了戰端,但他還是繼續跟歐洲強權國家打仗,多次獲得輝煌的勝利。他擴張了法國疆界,也重新分配法國境外的侯國封邑,安排他的兄弟出任管轄。
當我們說教會是個國際組織時,不妨這樣想象:從事汽車製造業的豐田汽車,總公司設立在日本東京,假設豐田澳大利亞分公司的執行長必須由澳大利亞總理任命,廠長則由當地市長指派。體制上,這位廠長和執行長必須聽從東京總公司的指令,但實際上,由於任命他們的是澳大利亞的總理和市長,他們當然會瞻前顧後,小心不要得罪了他們。更何況,澳大利亞的總理和市長指派的人選不見得很懂汽車,他們想討好誰,就把這差事給誰做。中世紀的教會便是如此,它飽受白蟻侵蝕,慘遭地方權力掮客和歐洲君主的剝削,力量始終積弱難振。
在法國,有很長一段時間正好所有的國王都生養出能幹的兒子,慢慢地,世襲就成了決定誰能登基成為法國國王的唯一途徑。可是,德意志的國王沒那麼會生好兒子,因此選舉制不僅維繫不墜,更由於德王還要兼任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選舉九*九*藏*書的角色更形吃重。皇帝既然統領大片的基督教江山,再加上選舉制把關,理論上,任何信奉基督的侯選人都有機會雀屏中選,但事實上,中選者幾乎都由德意志某家族的王儲包辦。一開始,主教、爵爺等地方強權人士都有選舉權,為數眾多;到最後只剩下七人具有「選舉人」身份。
同樣的道理,8世紀時的教皇也不願臣服於倫巴底人的治下。他向東羅馬帝國皇帝求援,但皇帝正為應付入侵的穆斯林忙得焦頭爛額,教皇於是轉而寄望阿爾卑斯山之北的法蘭克人。日耳曼民族在西方建立了許多國家,法蘭克是最強盛的一個。信奉基督的國王丕平(King Pepin)南下義大利,平定了倫巴底人。他也許下重諾,要將羅馬周遭一大片土地留給教皇,讓教皇全權擁有。雖然疆界歷經多次更變,教皇這塊地盤一直倖存著,直到19世紀,義大利成了一個統一國家,教皇的王國才縮減為它今天所擁有的方寸之地。
亨利四世於是頂著嚴冬天氣跨越阿爾卑斯山脈,來到義大利北方卡諾莎(Canossa)的城堡求見教皇。他在城堡外的風雪中等了兩三天,只求教皇見他一面。他將身上所有的王權標誌脫卸殆盡,只著一身平民裝扮,教皇終於心軟,這位皇帝在他面前跪下,請求原諒,於是教皇解除了「絕罰」(即逐出教會),那幫王公貴族自然氣得吹胡瞪眼。當然,對亨利四世來說,這樣做確實屈辱,但也是聰明之舉,因為要信奉基督的教皇拒絕寬恕人是很難的。當然,這位皇帝並沒有完全放棄自己的立場。這場爭執繼續僵持多年,最後終於取得折中:皇帝可以就主教人選施展若干影響力,但實際賜予主教權杖併為他們聖袍加身的,必須是教皇本人。
這是聖保羅的雕像(見下圖),世上公認的第一位教皇,身著中古時代的教袍,華麗的披風和碩大的教冠,他從未忘記自己打魚的貧寒出身,他一隻腳是赤足的。中世紀時期,大部分的人對於這樣的奢華不會覺得刺眼,教皇是個重要的君侯,他本該擁有皇室的一切行頭,因為他是教會元首,而且要以平起平坐之姿會見其他君主。

·教皇也會打仗、殺人?

想想看,在那樣的盛世之後,知道過去曾經有過如此偉大的文明,而今卻已灰飛煙滅,會是什麼樣的滋味?可是,如果你問一個中世紀的貴族或學者,活在羅馬帝國已經不再的今天是什麼滋味,他們一定一頭霧水。因為在他們看來,羅馬帝國依然是存在著的。事實上,直到19世紀,某個稱作羅馬帝國的東西依然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羅馬最後一位皇帝的血脈可以遠溯到奧古斯都,怎麼會這樣呢?
歐洲的歷史是從一個偉大帝國和它的崩滅開始的。歐洲從羅馬帝國汲取了太多東西,歐洲的形成因此深受這個帝國的崩滅的影響。愛德華·吉本(Edward Gibbon)為他的歷史巨著《羅馬帝國衰亡史》(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取的名字,已經深深烙印在我們腦海。

·拿破崙崛起

即使在今天,教皇依然擁有他個人的領土:梵蒂岡城。城雖不大,但畢竟是他自己的領土,並不是義大利的一部分。歷代教皇一直擔心害怕,如果自己不是領土的最高元首,他們的獨立地位就會化為烏有。想想看,要是梵蒂岡僅是義大利的一部分,義大利可能通過法令,說所有階層必須工作機會平等,包括教會組織。如此一來,教廷可能會因為從未任命女性為主教,遑論女性教皇而接受調查。義大利政府可能會對教廷的財富課稅。說不定義大利還會通過立法,要梵蒂岡在所有的公共廁所里,放置保險套。
查理大帝將他的宮殿蓋在亞琛(Aachen),他的疆域中心附近。亞琛位於當今德國的西部,靠近德國和比利時的邊界,如今只有大教堂猶存於世。大教堂依羅馬風格而建,也就是屋頂呈圓拱狀的羅馬式建築。支撐教堂圓頂的大柱是真正的羅馬遺物,是查理大帝特地從義大利運回來的。
教皇和皇帝的互斗始終是僵持的局面,從來沒有一方得到過完全的勝利。他們就像老闆和夥計之間的鬥爭;有人罷工有人以開除要挾,有時局面火爆而慘烈,不過你知道最後總會解決,而且世界上永遠都會有九-九-藏-書老闆和員工。教皇和皇帝之爭要說有什麼意義,那就是教皇從沒說過自己是皇帝,皇帝也從不以教皇自居。雙方都承認對方的存在有其必要,爭的只是彼此的相對權力。這是西羅馬帝國一個非常重要的特色,也是它和東羅馬帝國的分野所在。
查理大帝面對極大的障礙。他底下沒有官僚體系,溝通管道闕如,商業不振,城鎮規模極小,到處兵荒馬亂。種種情境都和羅馬帝國大相徑庭。他的統理模式是在領土內廣派公爵、伯爵坐鎮,一方面讓地方領主不敢造次,另一方面督使他們服從查理大帝。這個帝國沒有憲法基礎,政府施政端賴領袖個人的權力。
你可以組成這樣的政府:確立一個強取豪奪的體制,讓有權力的人財富更增,讓他們的親友雞犬升天,古今中外,這樣的政府所在多有。聖奧古斯丁(Saint Augustine)的年代正值羅馬帝國氣數將盡,他在著作《上帝之城》(City of God)里寫道:「如果沒有公義存在,王國除了強取豪奪還剩下什麼?」查理大帝熟悉這本書,對於這點瞭然於心;聖奧古斯丁是他最喜歡的作家之一。對於異教徒薩克森人,他可以殘忍、蠻橫以待,直到他們歸順基督為止,可是一旦他們成為他治下的基督徒,他便以公正為己任,務使他們得到公平的統治。

圖6—2羅馬聖保羅大教堂,頭戴冠冕的聖保羅。中世紀青銅雕像。

·教皇需要查理保護

起而力抗所有這些看似溫馨的安排,好讓羅馬教廷手中的威權恢復穩固的,是1073年當上教皇的格列高利七世(Gregory Ⅶ)。他公開宣布,爾後主教由他親自指派。亨利四世的回應是:將來這個職位繼續由「朕」安排。皇帝態度強硬,教皇於是開除了他的教籍——換句話說,皇帝被趕出教會的門牆,再也不能參与彌撒,也不能得到教會提供的任何服務。這向來是教皇手中的強大法寶,因為開除皇帝教籍猶如昭告全國人民,他們不必再對皇帝聽命服從。那些貴族和王侯們老早就想脫離皇帝掌控,如今發現他被逐出教會門牆,從此可以置之不理,莫不心頭大樂。

圖6—1法蘭克王國不斷擴張,除了今天的法國,德國、西班牙和義大利的部分區域也都在它的版圖之內。
千辛萬苦建立起一個龐大帝國后,查理大帝決定遵循日耳曼習俗,死後將土地分給幾個兒子,可惜他只有一個兒子存活下來,帝國的分家直到他孫輩那一代才得以實現。而這幾個孫子內訌互斗,查理大帝的帝國從此一分為三;西邊那塊最後變成如今的法國,東邊變成今日德國的原始地。可是,幾個孫子你爭我奪,加上維京人入侵,一片混亂中,查理大帝的治國方略已蕩然無存。各地的伯爵、公爵紛紛自立門戶,成為獨霸一方的強人,不管誰當國王都是「帝力於我何有哉」,服從性微乎其微。歐洲回復到羅馬覆亡初期的局面:權力大為分散,國王必須先降伏山頭分立的伯爵、公爵,才可能讓強大的王國重現人間。

圖6—5羅馬的君士坦丁凱旋門:為紀念君士坦丁一世于公元312年大勝敵國皇帝而建。

·文明要靠查理保護

拿破崙不是信徒,換句話說,他不相信上帝。他篤信機會和命運。但他明了人民和信仰的深固關聯,深知宗教對於維繫士氣和秩序有多重要。早期的革命分子是啟蒙運動培養出來的小read.99csw.com孩,對管理宗教缺乏這樣的尊重。要說造成法國社會分裂,讓人民對革命越來越敬而遠之的主因,什麼也比不上攻擊天主教會。革命黨人霸佔教會土地,設立了一個教皇拒絕承認的、敵對教派的國家教會,拿破崙決定要終止此舉所導致的仇恨與分裂。

·終止仇恨,自戴皇冠

在教皇的出席下,拿破崙于巴黎聖母院加冕為皇帝。教皇任命拿破崙與約瑟芬為皇帝和皇后,並賜福于象徵王權的標誌物:寶珠、權杖、寶劍、正義之手。然而,是拿破崙為自己戴上了冠冕,那是一頂複製品,仿照教皇曾為查理大帝戴上的王冠而做,它中空而輕巧,狀似羅馬人為勝利者戴上的桂冠。
他跟教皇達成協定(教廷和政府間的協定有個特殊名稱,叫做Concordat),承認天主教是法國多數人民但並非「所有」人民的宗教;教皇要求撤銷宗教自由,拿破崙也不同意,指新教徒和其他宗教的信徒有權奉行自己的信仰而不受干擾。至於主教的任命,這份協定讓它回復舊規:主教由國家提名,但由教皇為他們披上聖袍。

圖6—6巴黎凱旋門:1806年拿破崙鼎盛時期下令建造。
皇帝和教皇之爭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甚至是真正的兵刃相見、戰場交鋒。你或許會問,教皇要怎麼打仗呢?由於他本身也是一國之尊,他有自己的屬地可以徵稅,他就拿這筆稅收來征雇士兵。他四處尋找盟友,有時候會跟一些不想屈從於皇帝之下的王侯合作,打個比方,就像打開皇帝他家的後門來搗亂。中世紀時期,北義大利的市鎮成為歐洲最富庶的地區,而皇帝的江山已經遠屆南部這裏。這些城鎮不喜受皇帝掣肘,有時也會主動和教皇結盟,聯手去打皇帝。他們時常扮演牆頭草,哪邊對他們有利就歸順哪方。
義大利北方諸城,文藝復興的發源地,頗類似於古希臘時代的小城邦。這些義大利城鎮在軍事上和文化上是敵對的,它們彼此征伐也互相競技,在藝術上互比光輝燦爛。由於它們既是城市又是邦國,能將許多才智之士薈萃於一地;它們的貴族也不同於歐洲其他國家,他們住在城市裡,並不把自己的領地當做天經地義的居家所在。城市生活的多元與活力,是這整個社會的特色,在這樣的地方,孕育並實踐一個重建古代世界的計劃因此成為可能。
但馬丁·路德不肯收回他說過或寫過的話,皇帝就宣布他是異教徒,不準任何人聲援他,同時下達拘捕令。但皇帝的命令當即踢到鐵板;薩克森選帝侯腓特烈(Frederick I, Elector of Saxony)帶走了馬丁·路德,把他藏匿起來。馬丁·路德就是躲藏在其城堡期間,開始將《聖經》譯成德文。腓特烈和其他王侯支持馬丁·路德是以私利為著眼:希望自己能掌管教會和教會的土地,他們為擴張一己勢力犧牲了教皇和皇帝,路德教派就此誕生。
跟全世界的國王一樣,這位德意志君王兼皇帝也為了壓制地方強人而傷透腦筋——這些人有的還是他的選舉人。由於皇帝必須巴結選舉人才能登上寶座,有時候他不僅不敢施展帝威,反而退讓三分。除了地方上的權力鬥爭,數百年來皇帝還涉身於另一場爭鬥,對手是論權力、論地位都勢均力敵的人物:教皇,使得情勢更加複雜。

·皇帝巴結地方「角頭」

查理大帝雖然自我教育的成效不彰,但他提倡教育,對飽學之士也鼎力支持;他下令學者四處搜尋古代經典,進行抄寫。當今所有留存於世的拉丁文作品幾乎都是查理大帝掌政時期的複製本。沒有他,這些經典遺產留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查理大帝建立的帝國和羅馬帝國大不相同;身為統治者,他的治國風格也與羅馬皇帝南轅北轍。基本上,他是個蠻族出身的國王。他孜孜教育自己學會閱讀,能讀拉丁文,可是書寫始終有困難。直到晚年,他的床邊一直放著一個練習寫字的蠟板,但始終不得寫作的要領。不過他深知,帝國是一股文明的力量,這是他以羅馬為鑒學到的觀念。他的日耳曼祖先靠掠奪維生,為了掠奪更多,這才深read.99csw.com入羅馬帝國之境。
對於這位儼如戰士一般的教皇,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徹里尼(Cellini)于自傳中有段精彩的描述。同文藝復興時期的許多人物一樣,徹里尼也是多才多藝,他不但是個手藝高超的金匠,也精通武器製作。有一回敵軍攻打羅馬,他站在教皇這邊,就如何開炮射擊下達指令。教皇的敵人之一是某個曾替教皇打仗,但現在投效敵營的昔日西班牙官員,這人站得老遠,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身在射程之內,他一派輕鬆,配劍還掛在胸前。當徹里尼下令發射,炮彈立刻擊中這個武官的劍,劍反插到武官的身上,將他切成兩半。徹里尼非常沮喪,他殺了一個完全沒有為死亡做好準備的人。他跪在教皇面前,請求赦免,教皇卻大悅地說:「噢,我原諒你,我原諒你所有因為服務教會而犯下的殺人罪過。」
反觀中歐,教皇和皇帝一直硝煙不斷,兩大權力中心為了互斗,寧可把自己在國內的權威當成交易拱手讓人,結果,地方權力不減反增,小蝦米變成了自治體,根本不把他們的君王放在眼裡。近代(公元1400年以降)歐洲兩大脫胎換骨的運動,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都發生在這裏。這兩大運動何以發生很難說得清,何以在此處發生則比較容易回答。

圖6—3公元1648年的西歐和中歐。
法國大革命從自由、平等、博愛的口號中出發,接下來的四年,統治權落在用斷頭台治國的雅各賓獨裁者手裡;戰爭的危機已經過去,眼看羅伯斯庇爾還要這樣執政下去,但他終於被推翻,也被送上了斷頭台。走中庸路線的共和國信徒試著讓革命局面穩定下來,也試著驅除民主勢力和君王復辟的支持者——這些人不在少數甚至與日俱增。為了對抗這兩股反抗力量以延續共和生命,政府不得不動用武力,結果威信盡失。這給了拿破崙崛起的機會。先前他已因多次領導法國的革命戰役,抵抗歐洲其他見不得法國共和的君權國家入侵而聲名大噪。
在歐洲,只有德意志的國王是選出來的。早在入侵羅馬帝國之前,日耳曼民族的傳統就是繼承製與選舉制的混合。王位候選人都是某王室家族的男性子嗣,這是為了確保選出的國王流著優良戰士的血液,這些日耳曼蠻族可不希望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阿斗統馭。
在19世紀下半葉之前,德意志和義大利一直是處於分裂的局面,這兩個國家一直到很晚才統一,而且比那些較早統一的國家,更傾向於浪漫主義時期所萌生的強烈民族主義。這兩國於20世紀採行了最具侵略性也最排他的民族主義,世稱「法西斯主義」。
長年爭鬥的結果,是教皇和皇帝的力量雙雙被削弱(如圖6—3)。舉北起德意志南至義大利的中歐為例,地圖上即可看出其長期的惡果;這個地區猶如一個由諸多小國、公國和城市拼湊出來的拼布圖。在西邊,英國、法國和西班牙已經以統一國家之姿崛起,地方的公爵、伯爵已被降服,國王在國界內令出必行。英國之所以有這個局面,威廉公爵(Duke William)居功厥偉,他於1066年以武力平定了國境內大小區域,建立了一個比歐洲本土更強大的君主國家。
公元800年聖誕節這天,大教堂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後代的皇帝和教皇之間曾經掀起很大的爭論。教皇這方強調,既然是教皇將冠冕戴在查理大帝頭上,這就表示教皇權力高於皇帝。可是,當教皇為查理大帝加冕后,他向查理鞠躬示敬,皇帝這方因此理直氣壯,說教皇此舉等於承認皇帝權力凌駕于教皇之上。皇帝這派甚至指出,查理大帝早已憑藉一己之力成為一個強人,他的勢力並不是依靠教皇的加持。
查理大帝建立的帝國消失了,教皇也失去了保護他的強人。有一段時間教皇得過且過,哪個地方王侯支持他,他就把誰加冕為王。公元962年,由查理舊帝國分出去的德意志境內終於出現一個強大的新王,奧托一世(Otto The First)。教皇為他戴上羅馬帝國的皇冠,從此以後,無論何人登基為德王,在受教皇加冕后也兼任羅馬帝國的最高元首,亦即後來的神聖羅馬帝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