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被幾個市井小民賣了。

「多謝雷大爺。」我拱手道謝。

一個書生大聲道：「有功安民為烈，剛克為伐是翼。蔣棟國雖然有功于朝廷，在西域殺的卻都是無辜百姓，如何受得起『烈』字？殺戮無辜，當謚『厲』！」

韋白略一遲疑，道：「若是兄弟在金城要多逗留幾日，還請照顧一下蘇姑娘。」

「莫談國事，莫談國事。這位客人，你可是腿腳不方便？」掌柜的跑了出來，對我道。

「這位兄台，大帥乃是琺樓城破之時遇伏殉國，焚城乃是數日之後，似乎論不到大帥頭上吧。」我冷冷道。

總算安全了，最怕得罪這種牢油子，暗無天日的牢里是最沒公理王法的地方，死上個把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討好獄霸，將來的日子也就沒人敢欺負我。可是官府為何要和殘疾之人過不去？

「我犯了什麼罪？」我高聲問道，「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憑什麼拿我！」

「聽說大帥謚了個烈翼的號，追封烈翼侯。」茶樓里的人討論著。

「真的？」壯漢笑了起來，虯鬚眉毛擠在一處。

我當然不會自信到以為自九-九-藏-書己一句話就嚇跑了他，茫然不解。

「給老子排好！」

我雖早就知道，現在聽人談論起來還是免不了傷心。

「嘿，不妥倒是沒有，只是昨日山南布政使司下了德政令，凡是腿腳不便者，給予照顧，不得收錢，以示皇恩浩蕩。」掌柜的眯起小眼睛笑道。

「當然是真的！」我正色道，「我看相也有些日子了，有道是人面風水。凸起為山，下凹是水。大哥鼻樑高挺是為險峰，人中微陷是為深淵。山者仙之居，淵者龍之所。大哥左臉的刀疤貫通天地人三才，起於眼角紫極星位，接於人中之淵，是為龍脈！右臉上的那顆黑痔可是出生時就有的？」

我下定決心，立即離開金城，或許祖籍紹欣是個不錯的選擇。

「有何不妥嗎？」我反問他。

牢里日日夜夜都有人在哀嚎，哭喊著自己是冤枉的。我有了雷通的照顧，起卧都有人幫忙，吃飯只在雷通之後，甚至如廁都比其他人優先。

韋白也不臉紅地受了，道：「愚兄當以此為座右銘文，永不忘懷。」

「期限已過，我們帶你去吧。」差役甩出reａd.９９ｃｓw•ｃｏm鐵鏈，套在我脖子上，沉甸甸的鐵鏈差點壓斷我的頸骨。

聖駕來了，韋白這個待詔恐怕更要忙個不停。每天都有文書貼在城門口，瓮城裡擠滿了人。我也去看過，可惜坐在輪椅上實在看不到一個字。

「兄弟之情豈是那麼容易冷的？此祝太白兄步步高升，置君堯舜上，再使民風淳。」我擠出一個笑臉。

一個看似官長的人點頭哈腰地請某人進來。

我猜他大概在酒樓買醉，卻猜錯了。韋白再次站在我面前時，身穿青藍朝服，帶著紗帽。說不上神采奕奕，卻也難得的肅穆精神。

我抬頭看了一眼，急忙低下了頭。

金城人多，殘疾也多。說是腿腳不便者要去官衙報道，或許以訛傳訛，與我拘在一處的還有許多手臂傷殘人士。

或許是那日的談話觸痛了韋白，一連幾天我都沒有見到他。我在他賣字的攤位前賣卦，想等到他，卻日日落空。

「不是他們，放他們走吧。」

熟悉軍靴在我眼前走過兩次，都沒有叫我，莫非他有心放我一馬？

我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臉，笑道：「恭喜恭喜，九-九-藏-書大哥今年時運大轉，上半年事務繁忙，較為辛苦，卻也說得過去。十月之後，必定旺得發紫，賭場得意，桃花盛開，日進斗金也未嘗不會。」

「子陽，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方能再會。」看得出韋白時分不舍，「若是子陽進京，還請到寒舍一敘。」

「出生時倒是沒有，只是後來長出來的……」

「是，大人。」獄卒開始用鞭子把我們趕出去。

「琺樓城三日之屠，死者十之七八，更有甚者，居然放火焚城，此不為殘虐何謂殘虐？」書生頂了回去。

「聽說蔣大帥陣亡了！」

獄卒帶我們到大牢後面的空地上，用鞭子讓我們乖乖排成一排。

「不敢，只是大哥的相實在太好了，所以在下說得准些。」我淡淡一笑。

堯舜是兩位聖古賢帝，有君子三百六輔之。

我的心不由跳得如同擂鼓，未來是福是禍根本無從把握。

那書生看了看我，面露驚疑之色，支吾不知說了什麼，抽身退出茶樓。

「這世道，手摺了也犯法？喂，你是算命的吧？給大爺我算算，今年沖了什麼太歲？」一個手臂打著綁帶的壯漢對我嚷道。

一時九_九_藏_書冷場，我坐不住了。

「進去吧！」後面的差役用力一推。

征戰之後，各地使司多有此等德政令，以任德衝殺氣。我信以為真，也不和人多說，繼續吃我的茶點。直到那個書生帶著差役回到茶樓，我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我手一顫，開數十年之禁下令屠城的的確是大帥。

我知道韋白只是想略盡人事，點了點頭，算是了他心事。其實，我賣一個月的卦也抵上不上一夜的春資。

其實，他臉上的刀疤是去年的陳傷，下手這麼重，不是兵士就是流氓，這兩種人的區別旁人或許分不清，可我從小到大隻和這兩種人混過，怎麼可能看錯？由此可見，他的手也是被人打折的。看他一副欺軟怕硬的模樣，外加手指忍不住抽|動，必是賭場里的混混無疑。豹子手？我心中不禁冷笑，當年我自己練骰子手法，也是練得十指抽筋。

「出來出來，都給老子出來！」三天了，獄卒將我們趕出牢房，用繩索圈了，帶出大牢。

「唉，可惜可惜！」我見他臉色一變，急忙道，「此痔乃是天龍吐珠之相！若是出生就有，必定位極人臣，封妻蔭子，大富大貴read.99csw.com，天機不可言！可惜是後天才有的，乃是見龍在田，利見達人，與廟堂無緣，卻能揚名江湖，成名立腕……呃，我看大哥乃是賭場中人？可對？」

「相識一場，莫冷了兄弟之情。聖駕將歸，愚兄雖是閑職也偷不得閑，恐怕沒空再喝酒了。」韋白道。

要不是地上的稻草，我差點撞到牆上。

我有些不滿，剛才小二幫我抬過門檻，他又不是沒看到。

我們相對長揖，辭別依依，韋白頭也不回地往館驛走去。

「小子，你有福了。這裡是老子說了算，你跟著老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哈哈哈。」雷通用力拍著我的肩膀。

相處日短，卻也是離情傷懷，我點了點頭，一語雙關道了句：「一路順風。」

「布政使司令，凡是腿腳不便者，三日內當去官衙登錄在案，你去過嗎？」帶頭的差役問我，顏色不善。

「你放屁！若是沒有侯爺，逆賊早就入關了！逆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有人替大帥不平。

「對，對，老子開了兩家堂子，道上也是有名的豹子手雷通，你小子看來還有些道道嘛。」

「我自然會去，何必著急一時？」我不得不使出緩兵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