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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高濟兵燹 第二十章 接敵

第二卷 高濟兵燹

第二十章 接敵

子時初過,倭奴的大營已經被我方探馬發現。我在卯時下令大軍前行,劉欽領輜重營固守。若是倭奴今日不偷懶,我們將在野狼灘對陣。若是倭奴偷懶,我軍則能立足野狼灘,阻斷倭奴北上之路。
我看重野狼灘是因為它的地勢,我不知道為什麼高濟人把一個山谷叫「灘」,或許曾經也有過水吧,不過現在只是一條山谷,很淺的山谷。
「……聽聞明卿漢平一役殺敵五萬,朕實慰之。然大越水師盡滅于倭奴之手,此朕平生之大恥!援兵云云當可靜待,只是當下朝局不穩,朕實無可信將領,萬難抉擇。……兵家亦言: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朕望明卿為善敗將軍,明卿好自為之……」其後尚有功成之日定有列土封爵之類的話。
高濟野狼灘,註定了要有兩支異國軍旅在此搏殺。
我從軍之後,一直記得「兵者詭道也」,往往搶了先手便能置人于死地。詭計多端,對於大將而言可謂是最好的評語。
敵人的斥候不可能找到我的本陣,這點自信是因為我從距大營十里就開始布置暗哨。成敏覺得這是浪費兵力,甚至他覺得探馬營也不是必要的。不過我不同意,撇開兵家不說,就說下棋,你知道了對手下一步怎麼走,自然贏的機會就大。牌九骰子更是不必說,多少賭https://read.99csw•com徒不曾渴望過擁有一雙能看透牌背骰盅的眼睛?
「大夫擔心了?」孫士謙問我。
等聖上找到了合適的將領,我還活著嗎?
「大夫,這……卑職愚昧不知大夫用意啊。」孫士謙在一旁問我。
孫士謙沒說什麼,退了出去。
「誠如仲進所言,不能不防敵兵被劫之後加強警戒。故我料敵將不會再走中路,而是兵分兩路,擊我不備之處。」我輕敲如意,反覆想想自己可有何處漏算了。
「大夫,我們先退一退吧,倭兵這次攻得厲害!」孫士謙衣冠不整地闖進來。我不動聲色,道:「推我去看看。」
戚肩推我到了前軍,敵軍已經退了。不過攻勢猛烈顯而易見,拒鹿架被掃蕩得乾乾淨淨,燒了十幾張營帳,地上橫七豎八倒著敵我兵士,粗看下來還是我方死傷大些。
知人而不為人知。
中軍紮營之時,倭將已經在立寨了,恐怕他想和我方相抗,等待援兵。阮睦果然在山上遭遇了敵軍,幸好退得快,並未有什麼大的損失。敵軍也派了人馬從東側探路,被我鄭歡部擊退。
「那大夫要燒山……」
「傳令后軍阮睦,令其率三千人由西山翻過去,從后側奇襲野狼灘。呃,若是中途遇敵,切莫死戰,退守便可。沐九_九_藏_書英傑,率本部人馬與成敏布倒八字陣,鎖住野狼灘。」我讓人傳令,想了想,又道:「中軍鄭歡統兵列陣東山腳下,防備敵人偷營。」
我苦笑道:「兵陣之事哪有那麼簡單的?我只是讓阮睦前去探探路罷了。若是敵將不是庸人,恐怕能走的路已經都封死了。」
「將倭奴的屍首堆于河中,我軍于上游取水。」我下令之時手有些抖,就如當日下令焚城一樣。當日我只是焚城,並未直接殺人,而今天,我的一句話真正會奪取千百人的性命。
「敵將料得淺了,誰想得深一層,誰便能勝。」我補了一句,吩咐中軍收拾營帳,準備後撤。
黑夜中行軍緩慢,尤其是我大軍行進更加麻煩。鄭歡、阮睦不折不扣地按時放火,兩座山頭大火衝天,映得天空也同被燒一般。若是我運氣好,敵軍的偷襲部隊正在林中,可說一箭雙鵰。
伏兵和弓箭手得早走一步,所以成敏他們是急行軍,充當先鋒。
「臣韋白代皇帝陛下書:……」我看到這個抬頭吃了一驚,居然不是韋白寫的,而是聖上的密旨。
幾個將軍奉命而出,我知道此番碰上了強將,心中微微有些不穩。
時近五月,我終於拿到了皇上的聖旨,還有一封家書。聖旨中所言毫無新意,不外就是勉力我前線將九*九*藏*書士奮勇殺敵,為君報國云云。幾個統領待我宣了聖旨,茫然不知所謂,只有沐英傑低聲問了句:「聖上可知倭奴增兵一事?」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隨後發現自己的嘆氣已經成了習慣,又想起當年虎嫂總是說我嘆氣不好,弄得少年老成。不過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嘆氣也是不得已而為。我大越水師居然會敗給小小倭奴,的確是聖上的大恥。我已經有了經驗,「君辱臣死」這句話絕非說著玩的,此番不知哪位同僚又要去「死君」了。
我當然無從告知,也只能學著聖旨的口氣敷衍幾句。等遣散了眾將,我啟開家書,看字跡龍飛鳳舞便知是韋白的手筆。
孫士謙想了想,道:「該不會再來,偷襲之後,敵軍必有防範。」
原本也算得是條妙計,不料敵將孰非庸手,居然繞道百里,劫了我的壩營,毀了堤壩,使我連日苦勞化為烏有,還折了百十精兵。鄭歡獲悉之後仰天狂笑,道:「終有敵手!」或許很多將軍都是如此,他們不怕死,卻怕沒有敵手的寂寞。
七日後,我正要收拾書冊就寢休息,前營發出警鼓,敵軍偷營了。
「非也,仲進你看。」我又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還是我說的放長線釣大魚,敵兵退而不亂,顯然是自己退兵。你再看這時辰,並非太晚,若是我要偷九-九-藏-書襲,必定等人困馬乏之時,以己之鋒芒破敵之惰歸,所以我料定,真正的偷襲該在一個時辰之後。」
敵軍人數該過三萬,我軍在人數上占的優勢並不大。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現在人數相若,莫非退避是上策?
「敵軍本想與我對峙,過個旬月倭奴大部援軍就能趕到,到時我軍唯有敗走逃生。不過近日倭奴軍中流行瘟疫,士氣大落,只好速戰。」我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又道,「仲進看這些屍體,可有逃跑時被砍死的?」
幾日來,敵我於野狼灘幾翻攻守,勢同拉鋸。我華夏兵家最忌諱的便是對陣死戰,出奇制勝乃是兵法的綱領。我命人在河流上游築壩,截斷水流。倭兵身處下游,如此一來只有跑去更遠的地方打水,士氣必定大落。
我一敲如意,笑道:「敵將也料你料他以為你必有防範,不會再來,可他偏偏就再來一次。」我故意說得如同繞口令一般,孫士謙想了半天,才反問:「那大夫怎知他料我料他不會再來?此題不成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我沒有嘴硬,道:「的確,能搶先站住野狼灘是布妙棋,進可攻,退可守。若是倭兵附近還有大軍,兩相呼應,我就只有葬身於此了。」
「的確沒有,那便是敵將見好便收?」孫士謙道九*九*藏*書。我搖了搖頭,道:「軍陣如同賭場,見好就收有時比要了賭徒的命還難。他是在放長線釣大魚。敢問一句,仲進今夜若是擊退敵兵,料他再來?」
「大夫讓阮睦將軍劫其後路,必定能馬到功成。」孫士謙道。
一個身穿紅甲的倭將領兵駐在野狼灘,好整以暇,似乎等我很久了。成敏的先鋒只好列陣山谷之外,等我到來。我有些懊悔,慢了一步。倭奴一定是在昨夜就已經派人來了。這支倭奴大隊不過兩萬人,硬抗我不會怕他,只是我擔心援軍不至,傷亡過重必會影響士氣。
等我到達預定戰場時,我發現我錯了。
這幾日,倭兵來犯的次數越來越少,我也估計離夜襲偷營不遠了,故讓成敏他們做好準備。
「傳令鄭歡、阮睦,一個時辰之後,放火燒山。成敏、沐英傑,將這灘頭讓給倭奴,隨我大帳退守輜重營。」我冷冷道。
孫士謙長吁一口氣,道:「不料簡簡單單『占敵之先』四字,居然如此彆扭。」
高濟的野花和我在京師所見的完全一樣,一點點的星黃遍布草原之上。我無暇去觀賞,因為剛才探馬回報,一支倭奴大軍已經離我們只有五十里了。五十里只是一日的行程,若是我們以逸待勞,明日可以大破敵軍,當然也可能留下一個守株待兔的笑話。所以,我要探馬加緊監視,同時要四營備戰。